「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既然你不想要叙旧,我也不好意思自讨没趣。」阿道夫一脸可惜地笑了笑
,「魏警官向来都不喜欢抄笔记,应该带了录音笔之类的东西吧?」
「如果我有带,你的反监听设备应该测得出来。」魏怀恩冷笑了声,「不相信的话,欢迎搜身。」
「你在挑逗我吗?你的部下坐在那边欸,我可没胆子做什麽。」阿道夫的笑容里带了点无奈,指指角落的朱
雀,「我也不想怀疑你,不过谈情说爱如果被旁人听到,总是不大舒服的,给我一些体谅吧。」
「我会的,基於对你的尊重,」魏怀恩摊了下手掌,「你开头吧。」
「好。」阿道夫笑得优雅得体,「魏警官,最近你的人一直找我麻烦,让我有点不高兴,长老会那边的意思
是,既然我们感情不错,乾脆私了吧,我知道你的态度向来都硬,不过也只能问问看了,你是下定决心非要
搞垮我们?」
魏怀恩淡然道:「对。」
「喔,老天,你受了什麽刺激?」阿道夫失笑出声,端起咖啡轻啜了口,低声问:「即使让整个组给你的仇
恨陪葬?」
「对。」魏怀恩面色不改。
「啊,那麽久远之前的事情有必要恨成这样吗?」阿道夫笑叹了口气,「对了,既然如此,听我讲个故事吧
,是那些老油条的长老们告诉我的。」
魏怀恩没说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久好久以前──」阿道夫呵呵笑著,明亮的黑眸直盯著魏怀恩,像是等著捕捉他最小的反应,「有一个
家族姓索罗门,这个家族虽然老是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家主的小女儿却非常单纯可爱,长大一些之後她到
外地去留学,认识了一个男人,於是他们很老套地相爱了,嗯,这个男人也是大家族出身,有一个贴身保镳
兼好朋友的属下。」
魏怀恩一脸冷淡,好像很专心地在听。
「後来虽然发现心爱的女人出自黑道世家,男人也没有办法,就带著属下离乡背井,在家族里完婚後没过几
年,有了个孩子,叫做魏士航。」阿道夫笑著偏了偏头,「而那个属下也在家族里娶妻生子,孩子出生的时
候,男人答应会让他们一家离开黑道组织,为了感谢这份恩德,那个孩子就叫做──魏怀恩。」
见阿道夫笑著停下叙述,魏怀恩以冷淡的语气问:「然後呢?」
阿道夫笑咪咪地说:「喔,然後魏怀恩的父亲就在脱离组织的前一晚,因为任务失败被处决了。」
魏怀恩冷冷道:「这个故事真不精采。」
「因为精采的在後面啊。」阿道夫轻笑著摇摇手指,「你不要搞错了,我要讲的不是魏怀恩的故事。」
魏怀恩眼神一沉,没有说话。
「後来呀,男人又在组织里待了五年多,他的妻子怀上了第二胎,男人终於决定这样不行,他觉得他累积够
多势力了,於是携家带眷逃跑,试图脱离组织,他的确挺有办法的,就这样躲了快一年,直到孩子出生,他
找了一个信赖的人来照顾虚弱的妻子和孩子们,你猜猜他找了谁?」阿道夫笑问。
魏怀恩淡淡道:「已故下属的妻子。」
「没错,你好聪明。」阿道夫呵呵笑了起来,「那你应该知道故事的结局?」
魏怀恩不耐烦地哼了声,「没人能脱离索罗门集团,没过多久杀手就找上门,他们一家四口,加上当时在场
的下属妻子都死了,唯一幸存的是被留在自己家的魏怀恩,那年他七岁。」
「啊,对已经知道结局的人讲故事真不有趣。」阿道夫笑叹,「想必後来那个孩子被儿福机构接收,被秘密
警察带走,被训练长大成为顶顶有名的银狼组长,这些事情你都比我还熟。」
魏怀恩没讲话,只是冷冷看著他。
「还好我要讲的不是魏怀恩的故事,不然就扫兴了。」阿道夫眯眼而笑,那种故意装做云淡风清其实略带得
意的笑容,非常的惹人厌。
魏怀恩还是没讲话。
「你不是魏怀恩。」阿道夫微笑,「你是魏士航。」
魏怀恩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他森冷地瞪著阿道夫。
「嗯,也许当时两个小男孩在家玩躲猫猫?或者魏士航刚好出门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不在场。」阿
道夫歉然笑笑,目光还是焦著在对方脸上,「当然啦,我觉得,亲眼看到自己的家人被虐杀应该会比较恨,
黑道向来都是很凶残的对吗?特别是针对背叛者……」
魏怀恩眼中涌起杀意,他好像很想偏过头去,但仍死死与阿道夫对视。
「魏怀恩到底死了没有呢?老实说这一点也不重要,虽然现在组织里的人都恨不得回到当年去补小时候的银
狼组长一刀……」阿道夫又喝了口咖啡,浅浅笑著道:「重要的是,魏士航死了没有?索罗门家族的第二顺
位继承人,有著犯罪者血统、黑道血统的,我的表弟魏士航,还活著吗?」
(待续)
敌友 (17)
「有多少人怀疑这件事?」魏怀恩冷静地问。
「嗯,不多不少……」阿道夫笑著放下杯子,「只有我一个而已──喔,不要掏枪,我知道这家咖啡店里有
三分之一是你的人,你也知道有三分之一是我的人,不过还有三分之一是一般民众吧?我是黑道头子可不在
乎他们的性命,不过你在乎吧,魏警官?」
魏怀恩深呼了口气,把微微颤动的手指压回膝盖上。
「魏警官,你这种情绪反应不合格,这样不就证实我的猜测了吗?要是我到处去散播你是我表弟这消息怎麽
办?」阿道夫亲切地笑著问。
「我不是你表弟。」魏怀恩一瞬间恢复冷静,淡然问:「你要说的话是不是说完了?」
要用他是索罗门家族继承人这件事实来打击秘密警察,如果阿道夫打的是这种主意,说不定确实能起到功效
,可是秘密警察的存在已经薄弱到快消失了,现在不过是死前的反扑而已,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如果真的有
必要,就不会是他找阿道夫,而是阿道夫主动找他了,客套果然是累赘,一客套让对方先讲话就听了一堆废
话。
「说完了。」阿道夫略带遗憾地耸了下肩,「好吧,魏警官有什麽甜言蜜语要跟我说的?」
魏怀恩单刀直入地道:「你不是阿道夫.索罗门。」
就算是阿道夫这麽冷静狡猾的人,也一瞬间失去语言和表情,怔愣地看著他。
魏怀恩沉默地回视。
阿道夫也沉默了下,才爆出夸张的笑声,他笑得发颤,远处几桌客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但大部分的客人都冷
静镇定地做著自己的事,小咖啡厅里非常安静。
魏怀恩也安静地看著眼前的人。
阿道夫笑了半天终於停下,低喘著气问:「老天,魏警官,我可没有身世之谜,不像你那麽传奇……老天,
如果我不是阿道夫,那谁才是?」
「我不知道谁才是,总之你不是,索罗门家族会把家主放在所有人都攻击得到的地方吗?不,他们不会,看
重血统的他们不会下这麽险的棋。」魏怀恩淡淡地陈述,顿了顿忽然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都已经谈那麽久了呢。」阿道夫笑叹,「那你想怎样呢?找个灯光美气氛佳的地方?顺便重温一下旧情?
」
魏怀恩一脸无所谓地「嗯」了声,伸手从上衣口袋掏出了张名片,越过桌面递向阿道夫。
阿道夫诧异地笑了笑,「我有很多张。」
魏怀恩抖抖手上的名片。
阿道夫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也许在思索这是不是陷阱,自己又要不要踏进来。
魏怀恩没有动。
阿道夫又笑叹口气,伸手去接那张名片。
魏怀恩的手晃了一下,没人看清楚他是怎麽做的,下一秒手铐「喀」一声铐上阿道夫的手腕,而尽管咖啡店
里几乎一半的人都起身用枪指著他的头,他仍以平静的语调道:「阿道夫.索罗门,你被逮捕了,罪名包括
袭警、强制性交和谋杀未遂,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律师,如果请不起
,法院会为你代请一名。」
阿道夫笑著扬起另外一支手,阻止他的手下们开枪,「啊,我估算错误了,原来一半都是你的人,各位的乔
装技术显然比我认知的更好。」之前那些做出一般民众模样的客人们,已经全都一脸谨慎冷静地盯著他,而
且手上都有枪。
「你理解我刚刚宣读的权利了吗?」魏怀恩淡淡地问。
「是的。」阿道夫含笑道,又问:「不过,哪里来的谋杀未遂?」
魏怀恩端起自己眼前那杯咖啡,面不改色地往地上泼,褐色的液体一溅在地板上立刻发出烧灼的声音和臭味
。
「啊,我明明有警告他们,组长对这些手段很灵敏的,到底是那个笨蛋给我惹麻烦?」阿道夫失笑著摇摇头
。
「在理解已宣读权力的前提下,你还愿意向我坦白吗?」魏怀恩继续很例行地问。
「是的。」阿道夫微笑。
魏怀恩怔住了,阿道夫刚刚放弃了缄默权和请律师的权力,「……该死,我应该让你签名放弃权力。」
阿道夫呵呵笑了起来,晃动自己跟魏怀恩铐在一起的手,「口说无凭,不过你可以在我还没反悔前快带走我
。」
魏怀恩第二次亲手把阿道夫押上了警车,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这麽做的时候,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那时候
的罪名是参与毒品交易,真是不大不小不痛不痒,那时候自己虽然抓住了追逐十四年的仇敌,心情却半点也
不好,相反的还很火大。
这次心情倒是不错。
他们又回到那间黑暗的小房间里,隔著桌子两两相对,魏怀恩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不过多少有些感触,例
如上次还陪著自己审讯的人已经永远见不到了,例如眼前的人已经具备与以往不同的意义了。
不变的是情势。
他是黑道,他是警察;他是贼,他是兵;他是罪恶,而他是终结罪恶的人。
这世上有些事情永远都不死不休,例如说仇恨。
他们是死敌,再怎麽变化都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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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鳄:其实我不是蓝鳄我是绿鳄~
朱雀:(捏住他的耳朵把他扭下场)
灰鹰:这部书里有谁真的是自己吗?(惶恐)
敌友 (18)
「老师他还好吗?」魏怀恩审视著阿道夫泰然自若的表情,猛然抛出问题。
阿道夫呵笑起来,「我好不容易放弃缄默权,你应该问跟案情有关的事,魏警官。」
「我办不了你。」魏怀恩神色冷静地摇了下头,「如果我没猜错,『阿道夫.索罗门』应该在警政机关里,
虽然我搞不大清楚你们想干什麽,洗白吗?那还真是大规模,还是想要掌控这个国家的一切?由黑道来治理
国家,听起来真是一片美好。」
「那你想怎麽样呢?秘密警察最近的行动太高调了吧?简直跟见人就咬的疯狗一样,啊,但是我没有忘记你
们的本质是狼。」阿道夫笑叹,「被你们围住的猎物就要准备倒大楣,是啊,你们已经逐渐不再遵守法律了
,真的打算用整个组的命斗垮索罗门集团?」
「我大部分的组员都一心求死,死亡对我们而言比较像是解脱,而你怎麽想呢,索罗门?你就是不想死才会
试图夺权,不过在注重血统的索罗门家族里,你再天才,只是更快被除掉而已。」魏怀恩冷冷看著他,「可
惜,你确实很适合家主的位置。」
「这是你第一次当面称赞我。」阿道夫微微一笑,「所以你抓我做什麽呢?保护我吗?」
「你愿意向我示弱?」魏怀恩挑眉。
阿道夫呵呵笑了起来,没有说话。
魏怀恩对他的别扭个性了然於心,阿道夫确实会装可怜、装委屈,但在真正委屈的事情上却自尊心极强,是
死也不会示弱的。
而且示弱也没有用,他能拘留阿道夫几天?进入审判程序他就完全无法插手了。
「你是亚尔曼。」魏怀恩冷静地道,「一位替身,一步险棋,一个旁系的、血统薄弱的、永远排不到继承权
顺位的孩子──很可惜,你不是阿道夫,而且永远都不会是。是长老会的决定吧?很厉害的计策,把暗杀都
引到你身上,你是黑白两道的目光焦点,是众矢之的,你唯一不合格的地方就是太有才能。」
阿道夫淡笑起来,没有否认,通常他这样笑就是代表承认了,沉默半晌,他才问:「你什麽时候开始怀疑我
的?」
「嗯,我确实差点被瞒过去,其他人也是,虽然多少有点破绽,可是真的很难想通,毕竟索罗门集团就这样
在你手上运转了十多年,没有人会相信你只是幌子。」魏怀恩定定看著他,顿了顿,带点不甘愿地道:「你
吃饼乾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父亲没有继承意愿的魏士航,和没有继承权的亚尔曼.索罗门,是同一位武术
老师的弟子,是一起长大的。
那真的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他们年纪都太小,魏怀恩其实不大记得那麽久之前的事了,如果不
是在监狱的那一个月,他不会怀疑阿道夫的身分,阿道夫恐怕也不会怀疑他,也许人无论长多大都还是带了
一点小时候的影子,所以童年的记忆片段偶尔也会发挥了不起的作用。
只是靠著这样薄弱的记忆,来识破对手的阴谋,让他觉得有点不甘心罢了。
阿道夫怔了下,轻轻笑了起来,那不是他一贯优雅成熟的笑法,而是很柔软的笑法,带一些孩子气跟腼腆,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可爱。
魏怀恩看著那双半敛的黑眸里水光闪烁,阿道夫在害羞吗?老天,真是不可思议,害他也跟著尴尬起来……
「老师很好,我没有很多时间跟他相处,不然他会很危险,喔,还有,他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了。」阿道夫
带著那种柔软的笑容,微笑著看向他,「我可以吻你吗?」
「我的组员在外面看。」魏怀恩冷静地拒绝。
阿道夫笑叹了口气,恢复一向成熟优雅的姿态。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半句话,只是在微妙的沉默之中打量著彼此,直到朱雀推门进来,「索罗门先生
的律师来了。」
魏怀恩起身,「叫灰鹰跟蓝鳄进来把案情问一问。」
朱雀点头,关门出去了。
「啊,感觉要说的话都没有说完,但如果真的有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阿道夫再次笑叹。
「我不介意你把最近的毒品、军火交易时间地点列张清单。」魏怀恩淡然地道。
「真像是你会说的话呢。」阿道夫呵呵笑了起来,「告诉我,就算明知道黑白两道都在索罗门集团的掌握里
,你也要坚持带著那些信任你的人走向绝路吗?」
魏怀恩扯了下唇角,「即使知道自己只是组织养的一条狗,你也愿意为组织而死吗?」
阿道夫浅笑著没有回答,反问:「那你为什麽而死呢?正义吗?」
「为了结束。」魏怀恩举步往门口走去,「把我们推向绝路的不是仇恨也不是正义,是这个没有公理的世界
。」门在他身後阖上,跟阿道夫的谈话结束了。
对阿道夫说的真心话只能到这种程度,他们立场不一样,不可能互相理解,已经不是小时候了,结束了,二
十年前就结束了,他们都顶替了别人的身份活下来,所以今後也只能继续对立下去,一辈子都是无法共存的
死敌。
已经没有差别了,自己到底是索罗门家的魏士航还是为政府卖命的银狼,反正都是两方的头号抹杀目标。
阿道夫也是,不管真相是什麽,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永远不可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