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花开四季 之北地文殊兰————水虹扉
水虹扉  发于:2010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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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泓闻言错愕片刻後,忽然退後几步,冷笑摇头:“道长有为难处,不愿助我逃过此劫便罢了……偏偏

诸多说词。初时是让我探寻根源,後对那妖物在我府中作怪不管不顾,现在又让我随你做道士。”


“再说、再说我自认并未曾亏欠於他,是他自己纠缠不清。”

老道士又叹一声,垂下眼帘,不再多言。

飞泓年纪尚轻,又身居高位,早料到他必定听不进自己的话。既如此,便随他去吧。

“虽然如此,我也不与你追究。”飞泓见他不说话,自以为说中他心事,“如今我便在你道观内暂住,

另寻得道高人来解……此事一日未决,我便一日住在这里。我虽不能求你保我平安,但我若在你这道观

出事,想必你这观内也香火难继。”


“一切但凭侍郎。”老道恭声回答,神情间看不出半点波澜。

* * * *

飞泓在道观住下,同时差人四处寻访能够降妖伏魔的高人,如此一过便是五日。

五日来过得平静且平安,这正是接连受到惊吓的飞泓所需要的。然而就在第六日,静水般的生活仿若被

投入了一颗石头,激起千层波澜。

飞泓这几月来都没有上过朝,没有处理过半点政事,一直在告病假。

礼部侍郎也算是朝中位高权重,不可或缺的职位,原本这种情形下,他的缺应该早被别人顶替。但幸好

他父亲官居宰相,朝堂中又诸多他父亲的门生,都替他遮掩,所以他才能安下心来诸事不问。


然而这种情形,却被荆家打破。

飞泓的岳父,身为礼部之首的荆尚书,居然参了飞泓。

参他无德无能,全凭亲族裙带;参他居其位不胜其职,再加上旷位久矣,不如举贤让能……桩桩件件,

丝毫不留情面。

是父亲派人到道观来通风,飞泓才知道这件事,不由觉得万分讶异。

虽然荆家和自己家立场相对,但自己好歹算荆家的女婿。可以挑起事端的理由千千万万,自己也并非岑

家的重要支柱,荆家为何偏要断自己的前程?

原以为荆家应该更沈得住气的。

不过,事态既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再在道观里躲下去是不成了,父亲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无奈之中,飞泓只有收拾好了,离开道观,前往金銮殿面圣。

抵达大殿门前的时候,天还没亮,门也没开,离上朝还有半个时辰。正值深秋,一群朱衣紫袍的官员站

在青石台阶上静静候著,呵气成雾,衣摆沾寒露。

飞泓本想静悄悄、不引人注意的排在班末,怎奈体虚身弱,被夜寒浸了浸,便捂住胸咳出声来。

声音虽不算大,但四周偏偏安静得不像话,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飞泓的方向转了过去。

其中也有荆尚书的目光,烈烈灼人,似含无限怨怒。

飞泓当下避也避不得,逃也逃不得,只有硬著头皮走到自家岳父面前,鞠躬到底,轻声道:“岳丈……

“哼!”荆尚书拂袖冷哼一声,侧过身去,打断他後面的话,“无情无义,凉薄冷血之徒,老夫受不起

你这一拜!”

飞泓当众被训斥,双颊通红,心中羞愤难当,讷讷不敢言,只有退至一旁,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飞泓只觉时间流动缓慢无比,仿若在青石阶上等了一生的时间,才看到镶著金兽

铜钉的朱红大门在面前缓缓打开,官员们躬身垂手,按阶级排成两行整齐队列,悄无声息的进入大殿。


众官员在殿内又站著候了一会儿,才见年轻的皇帝被几个侍从簇拥著进来,登上龙座。

圣上先是问了各部的一些要紧事,做出裁决判断之後,这才将目光转向班列中的飞泓,开口道:“岑卿

家?”

“是。”飞泓连忙回答,出列走到大殿正中,躬身朝皇帝拜了一拜。

皇帝用手指托著腮,将飞泓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笑道:“岑卿家气色不佳,人也瘦了许多,想是这一

场病来得不轻。”

飞泓垂首站在阶下,听到皇帝这样说,不知该如何应对。

“荆卿家参你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朕觉得这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皇帝仍然看著他微笑,“

不过,既然卿身体有恙,就更加应该好好休息……礼部那些烦琐事,朕看就交给别人好了。”


飞泓额头上的冷汗,立即密密冒了出来。

圣上的意思,是让他将侍郎的位置让给别人。

原来未曾涉及仕途的时候,他并不想踏上为官之路,只求每日随心所欲、风流快活便好。然而如今他为

官三年,已深知其中利害牵扯,同时再也放不下那些尊荣脸面。


当初就是为了仕途,为了那些尊荣脸面,他甚至舍弃了斐儿。

但是圣上既然已经开了口,他也无力再去争些什麽,只能泥塑木雕般呆呆站在原地,直至圣上离开,直

至文武百官如同潮水般退下金銮殿。

父亲的门生之一,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他才蓦然惊觉,沮丧的转过身,垂著肩膀走在退朝百官的

末尾。

走到殿外,飞泓看到紫袍玉带的父亲站在殿门口等他,神情中隐隐含著几分愤色,扯过飞泓低声道:“

也怨不得荆尚书怒极攻心,扯破脸面……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还不知道麽?!”


飞泓失魂落魄,茫然摇头。

父亲见他这般形状,又觉心软,叹了口气:“你回侍郎府一趟,就明白了……反正也要回去的。”

新侍郎即将赴任,飞泓总要回去一趟收拾行装。

说完,父亲摇摇头,转身离开,不再看他。

连父亲都对他生气,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麽,在原地立了半晌,心慌意乱到了极点,蹒跚著双脚,一步

步走到宫门外。

在宫门外候著的轿夫见了他,想去搀他上轿,他正好胸中一股怨怒气无处发泄,用力一把推开轿夫,恶

声恶气的吼:“别烦我!滚!”

轿夫既无奈又惶恐,再也不敢上前,只有看著他跌跌撞撞离开的瘦削背影。

* * * *

飞泓不知道自己独自己走了多久,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侍郎府的。他只觉得脚下虚软,头脑一片空

茫。待回过神时,人已站在侍郎府门前。

他走上前扣了扣门,等了一会儿,就见老家人岑平来开门。岑平见他站在门外,急得直跺脚:“我的爷

,你可还知道回来麽?!”

“我不在的时候,出什麽事了?”飞泓直直的望著岑平。

“爷,快进来。”岑平是看著他长大的,见他此刻眼神灰浊黯淡得像死人般,知道他定是在哪里受了重

挫,心中不由一酸,声音也放缓了,“我们进来再说……爷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飞泓点点头,梦游般随著岑平走进侍郎府大门。

“夫人被烧成那样,爷怎麽能丢下她独自在府中,自己一走了之呢?荆家不知怎麽听说了这事,家里几

口子找上门来,把人接走了。”岑平一边在前面为飞泓带路,一边絮叨不停,“夫人的娘见著了夫人,

抱著她哭了好几场,荆尚书就站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再怎麽说,夫人也是爷明媒正娶的妻,总

要念著些夫妻情义才是。”


岑平见飞泓气色精神不好,引著飞泓来到书房,扶著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又叹口气:“爷平素和别

人胡混也就罢了,但夫人对爷来说,是不一样的……等回头爷身子精神好了,还是要亲自去尚书府赔个

小心,把夫人接出来才对。”


飞泓接过岑平递过来的茶杯,听岑平这麽说,心内忽然怒气沸腾,一扬手就将茶杯砸碎在地上,怒吼著

:“蠢奴才!现在说这些有什麽用?!就算接她回来,又还有什麽用?!”


他已经被荆尚书参了,他已经失去了官职……他就要,离开这侍郎府。

岑平是看著飞泓长大的老家人,走到哪里都有几分脸面,更未曾被主人这般呵斥过,被气得微微发抖。

但岑平还是朝飞泓强笑道:“爷这是怎麽了?老奴纵有说的不到之处,也犯不著这样生气……”

飞泓不说话,慢慢闭上眼睛。他发了火之後,只觉得手脚冰凉,而头脑中一片眩晕。

这种感觉他曾经非常熟悉……有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从胎里带来的虚怯之症,终於被重重忧患和精

神负担引发。

岑平见飞泓神色不对,连忙伸手去抚摸飞泓的额头,触手之处一片火烫,心里不由著了忙,朝门外喊道

:“来人,来人!快把爷扶进卧房里躺著,我去叫大夫!”

飞泓闭著眼睛,听到岑平的脚步声匆匆消失在书房门外,又听到有另一人的足音朝他接近。接著,一双

手小心翼翼的搀扶起他。

飞泓微微撑开眼皮,半昏半醒朝扶著自己的那人方向看过去。

斐儿在朝他微笑,笑容似梦似幻,容颜似乎被笼罩在一层氤氲的佛光里。

飞泓恐惧到了极点,眼眸蓦然大睁。他张开嘴,想要呼唤刚刚离去的岑平,却发觉喉间一片钝痛,怎样

也出不了声。

“岑郎不舒服麽?”

斐儿声音柔媚,在飞泓耳畔宛转千徊:“那麽,就让斐儿来侍候岑郎吧。”

说著,斐儿伸出修长白皙的冰冷手指,解开飞泓的衣纽,探进衣襟内,去捻那嶙峋胸部柔软的淡红色颗

粒,咯咯笑著:“这样……岑郎舒服些了麽?”

飞泓止不住的颤栗。

(七)

飞泓全身赤裸,仰面朝天,被斐儿压倒在书房的青石地上。

与青石地接触的背部,是一片蚀骨冰凉。而在他身体上耸动的斐儿,一般的蚀骨冰凉。

他不是第一次被斐儿进入,却是第一次身处这样悲惨的境地。

头痛欲裂,双腿被高高抬起,身体被斐儿剧烈的撞击著,一下又一下,仿若没有止境。他骨瘦肌薄、保

养极好的细嫩背部与粗糙青石不停磨擦,鲜红色的血渍如水墨画中的大朵牡丹,在他苍白削瘦的身体下

慢慢浸染绽放。


全身都在痛,散了架般的疼痛。偏偏,连半句呻吟都发不出。

飞泓终於痛到流泪,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溢出。

“岑郎,是不是觉得疼?”

斐儿温柔而细致地吻去他眼角的泪,分身仍楔在飞泓体内,凶猛的律动著:“知道岑郎怕疼。斐儿也怕

,怕的不得了。”

“真的很疼啊……那个时候,真的很疼。全是倒刺的鞭子打在身上……骨头一点点被碾碎……”

斐儿与飞泓脸颊挨著脸颊,伸出手臂,冰凉手指一点点攀到飞泓皮开肉绽的背部,用指甲辗转抠挖,唇

畔噙著抹凄凉微笑。

飞泓痛得浑身都是冷汗,心脏突突的跳动著,仿若随时都会脱离胸腔。

“可是,这些都与你无关。爱你,追随你,为你付出……都是我心甘情愿。岑郎,你并未因此而亏欠我

什麽。”

飞泓听他此言,只觉心惊胆寒。

斐儿松开飞泓的背,将手收回。斐儿的指端浸著鲜血,似瓣尖嫣红的洁白兰花。

“但是,岑郎向我许了永远。你说,只要我喝下那碗毒粥,就永远留在我身边……所以,从那时候开始

,岑郎你亏欠了我。”

“一诺既出,四方谒谛即刻可闻。我终於可以,向岑郎讨还。”

斐儿依偎在飞泓胸前,唇畔含笑,笑容似乎和往常一样柔顺妩媚。然而他深黑的眼睛里没有半丝笑意,

有的只是横生邪魅,与赤裸裸的占有欲望。

“经历了那麽多,我已不愿再骗自己。我想得到岑郎,想要像现在这样,独自占有岑郎……其实从开始

到现在,都只是这样而已。”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我也不例外。如果不是想要得到,怎会付出?既然岑郎不愿给,那麽只有我向岑

郎索要,索要岑郎欠了我的东西。”

飞泓身体僵直,眼眸大睁,喉头咯咯作响,恐惧到忘记了哭泣。

一开始,飞泓便看错了斐儿。

斐儿不是养在温室中,任人赏玩的无害花朵……而是兽。

是有著美丽皮相,却长著利齿尖牙,会猎食、会撕咬,来去绝决,野性未驯的兽。

……

似这般,斐儿与飞泓不知纠缠了多久,忽听到门外有人诵了一声道号。

声音并不大,却无比清晰的传入飞泓耳中。

忽然间,散了架般的疼痛身体有了些力气。飞泓侧过头,看到清虚观的老道士推开书房正门。

“该死!”

斐儿咒骂一声,撤出飞泓的身体,直起腰,望著站在书房门前老道冷笑:“道长来此,究竟为何?”

“贫道是来规劝於你的。”老道士垂首低眉,朝斐儿欠身微微一躬,“劝你放开胸中执念,放开爱怨情

仇,转生轮回。”

“道长是来收我的麽?”斐儿眉眼弯弯,笑得妖媚横生,十指抚著飞泓枯瘦面颊,“只可惜,只可惜这

人欠著我的……我要带他走,就算是道长,恐怕也拿我没有办法。”


“……还不够吗?”老道士轻轻叹口气,与斐儿对视的目光中全是通透清明,“你心中的苦,还不够吗

?”

斐儿慢慢不再笑。

“他这个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你对他好,他不会感激你的好,不会因此而爱上你……你逼迫於他,

也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斐儿,你只要这样得到他就可以了吗?你纵然要了他的命,索了债,又要到哪里去呢?哪里是你安宁

的归处呢?你们之间,既已许下永远,怕是在你放手之前,要纠缠到地老天荒,今世乃至轮回,永无止

境。”


“既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放下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索债索债,欠债的人

固然要还,索债的人也难免痛苦,难免付出代价。若你执意如此,到最後痛苦的人仍是你自己。”


老道士又叹一声:“当然,此事贫道无法干涉……只要你问问你自己的心,该何去何从。”

斐儿听了老道的话,沈默半晌,终於凄然一笑,泪水从眼中滑落:“多谢道长。不过,斐儿已无法回头

。”

情之一字,是世间最深的执念,让人成贤成圣,也让人成妖成魔。

“总之,这些时来,我与岑郎给道长添麻烦了。”斐儿抱著飞泓,朝老道士微微顿首,“不过道长放心

,从今往後再不会了……斐儿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只见飞泓与斐儿的周围,一株株硕大无朋,枝叶肥厚的文殊兰自青石板中钻出,浓郁的香气

四处溢散。

老道士直直立在原地,俯首低眉,沈默不语。

道法佛法,是欲渡化世间所有人,欲解脱世间所有苦痛的存在。然而终究渡不了斐儿,渡不了斐儿的一

点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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