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著这一句的，是路易斯一贯的王子式笑容，摄人心扉，颠倒众生。
　　艾萨克抿住嘴唇，凝视著那张他一辈子都看不腻的脸孔。
　　路易斯已经开始倒数……
　　“三！”
　　他把手放在门把上。
　　“二！”
　　打开车门，风在他耳边狂啸，像是死神的嘲笑声。
　　“一！”
　　他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艾萨克在地上翻了几个滚，脑袋嗡嗡地响，手肘和膝盖都擦破了皮，鲜血渗了出来，把白色的病人服染成一片片红色。
　　向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两部跑车的方向望过去，泪水无声地滑过了脸颊。
　　他站起身，转身往他们的反方向不停地奔跑，身上的痛楚在叫嚣，血腥味传到鼻子里，但他顾不了，一切都不顾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只有路易斯在最後跟他说的那句话。
　　───“我会……等你……”
　　以後的一生，他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男人是曾经如此地信任著他，曾经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交付给他。
　　艾萨克沿著山路不断地奔跑，一刹那，他觉得只要自己一直跑下去，彷佛就可以跑到地平线的尽头，彷佛就可以跑到只有他和路易斯的地老天荒。
　　路易斯，你一定要等我！
　　──────────────────────────────
　　两辆跑车在山道上你追我赶，以惊险的速度呼啸飞驰，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路易斯低头看著车里的油量指示灯，上面闪著的红色瞩目惊心。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以这种车速来驾驶，根本撑不了多久。
　　往後视镜里瞧了瞧，敌人仍然紧随在後，他勾起了唇角，笑容此刻冷艳得不可方物。
　　这个世界，除了生与死，除了赢和输，还有一种。
　　最终极的手段，同归於尽。
　　路易斯用力踩尽油门，急速旋转方向盘，白色保时捷向著相反方向直冲，以漂亮的姿态撞上迎面而来的黑色跑车。
　　一黑一白，犹如两道火焰融合在一起，掀起了死神的华丽宴会。

　　17. 折翼天使(上)

　　相传在人死後，一生的记忆会如同走马灯般重新在眼前回播一遍。
　　路易斯心想，他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这一刻，他站在纯黑色的厚重大门前，轻轻推开门，从隙缝里窥见的，是一间简洁明亮的房间，淡黄色的墙壁，桃木色的地板，窗帘被微风吹得轻轻飘起，阳光洒进来，照亮了一室温暖。
　　路易斯记得这儿，很久以前，他和他的父母一家三口就是住在这栋房子里。
　　黑色大门，是禁忌，他一直都不被允许踏近大门附近半步。
　　除了那一次，唯一的一次，亦是最後的一次，他，偷偷的看了。
　　“请你……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房里一个男人跪在地上，不断向身前的人求饶。他背著阳光，黑色的影子罩著他，因此路易斯根本看不清楚这个男人的样貌。
　　“机会？好，我给你……”一声冷笑响起，他向著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孔，温柔、优雅、却带著一丝冷漠，“那我让你自己选择，你想自行了断还是由我来帮你？”
　　“……不要……求求你……”跪在地上的男人不断哀求道。
　　那张脸孔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明明应是成熟男人的年纪，这个笑容却像是恶作剧的小男生一样，“你以为你还有向我求情的资格吗？嗯？”
　　男人拿起手枪，上膛，扣动机板，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仅仅三秒，足以夺走一条人命。
　　空气飘散著呛人的火药味，纯黑色厚重大门外的人几乎失神，稚嫩的童音喃喃自语，“爸爸……杀人了吗……”
　　门里的男人终於发现门外的不对劲，双方四目交投，他一瞬间僵住。
　　路易斯在对方琥珀色的瞳孔中，看见了混杂著惊讶、无奈、自嘲、後悔的眼神。
　　一星期後，他的父母因为车祸丧生。
　　这一刻，路易斯在丧礼的现场，为父母献上第一束鲜花。
　　他静静地凝视著黑色的棺木，死亡究竟代表著什麽，他还不知道。
　　眼泪夺眶而出，小男孩哽咽著的声音令全场的宾客忍不住一阵心疼，“……以後……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多可爱的小孩子啊，真可怜……”
　　“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一定会很寂寞吧。”
　　“这肯定不是一场意外……一定不是……”
　　“……是那家伙做的吧，他命大死不了，就回来报仇！”
　　一个男人走近路易斯的身旁，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笑，“……路易斯……你是男孩子来的，要坚强喔。”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用力点头，“嗯。”
　　“你爸爸曾经说过，希望路易斯以後可以过著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很快你就会有一个新的家庭，那里会有很多小孩子和你做朋友，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男人的双眼直视著他，叮嘱的口吻，更像是警告，“路易斯，你记住了，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个世界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已……”
　　男人的声音回盪在耳边，视野开始渐渐模糊，路易斯眨了眨双眼，却去到另一个地方。
　　悠閒宁静，绿草如茵，还有大雨过後的青草味。
　　他抬头，看见天空挂著一道漂亮的彩虹。
　　视线回到眼前这栋陌生的建筑物，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了吗？
　　不喜欢，他非常不喜欢这儿。
　　他根本不需要什麽朋友，他只是想要爸爸和妈妈！
　　修女牵著路易斯的小手来到一间坐满小孩子的房间，他环视一周，被角落一个目无表情的小男孩吸引住眼球。
　　有一种人，谁只要用心看一眼，从此就移不开目光。
　　自我介绍後，路易斯自然而然地走到小男孩的身旁坐了下来，他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打招呼之类的，可是却没有，对方只是直望前方，脸上依旧是目无表情。
　　他一直盯著他，突然，小男孩转头怒说，“你看够了没？！”
　　“哈哈！我还在想你是不是面瘫呢～原来你也会发怒啊？好有趣！再骂我一次好不好？”
　　“你变态啊？”
　　“还不够！再愤怒一点！”
　　他心想，这个人真有趣。
　　他，开始喜欢这里了……
　　──────────────────────────────
　　当路易斯睁开双眼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
　　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天堂不是应该白色的吗？
　　或许，他上不到天堂，所以被放逐去地狱了吧……
　　嗯，应该就是这样。
　　於是，他再度闭上眼睛……
　　忽然，这个地方亮起一片光明，路易斯眯起双眼，看到一个男人正走到自己的身旁，对方背著光，所以他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
　　这个身影，好熟悉……
　　他动了动身子，终於发现自己被困绑在一张大床上，蓦然一惊，他睁大眼睛望向身前的男人……
　　……祖尼法·乔治……
　　路易斯向四周张望，他现在正身处一间房间里，不，正确来说，是密室。
　　这里连窗子都没有一个，可是医疗设备倒是一应俱全。
　　祖尼法救了他？为什麽要救他？
　　琥珀色的眼睛充满著疑惑，视线落到对方身上，祖尼法推了推眼镜，勾起唇角───
　　“不愧是杰克·奥狄的儿子，做事真狠呢……”
　　“你……认识我爸？”
　　“要是你爸没死，恐怕……我现在还要称呼你做少主呢。”
　　“你是我爸的手下？”
　　“曾经是。不过……”祖尼法忽然笑得意味深长，“我背叛你爸了，然後……”
　　对方伸手解下衬衫的钮扣，敞开的胸膛上有一道被子弹射伤的痕迹，“我几乎被他杀死呢……”
　　“是你！”眼睛闪过了然，他想扑上去，却被麻绳限制了行动，他狠狠瞪著对方，大叫道，“是你害死了我的父母！！！”
　　“真失礼。”祖尼法扬高了眉毛，嘴角擒著一丝嘲笑，“那只是一场意外。路易斯……我现在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你不懂什麽是感恩？”
　　“我呸！”他一脸厌恶的表情，“你要杀就杀！不需要耍什麽花样！”
　　“杀你？我怎麽舍得……”对方冷笑一声，抬起他的下颚，“你可是我最重要的鱼饵呢。”
　　路易斯一口咬住对方的手，祖尼法猛地抽回去，就这样一巴掌甩上他。
　　头发被大力扯住，冷酷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冷得他不禁鸡皮疙瘩，“在我钓回大鱼之前，我都不会杀你。而且……不只不会杀你，我还会好好的「照顾」你……”
　　接著，祖尼法拿起床边的水杯，捏著路易斯的双颊将杯里的液体灌下去。
　　他奋力挣扎，试图合上嘴巴，可惜液体已随著喉咙缓缓滑下去。
　　对方露出满意的笑容，放下了水杯，在步出房间之前，抛下一句犹如恶魔般的话语───
　　“抢走我的人，代价可是很高的……”

　　18. 折翼天使(下)

　　恐惧，是人类天生对自己无法预计的事情所产生的情感。
　　此刻的路易斯，犹如是一只弱小的动物，正在等待死亡的洗礼。
　　身体有一股强大的热度涌上，就像是在体内燃点起一道又一道的火焰一样，带来一连串的燎灼感，带走自己的意识。
　　他蜷缩著身子，紧紧咬住下唇，全身冒出冷汗，浑身颤抖。
　　太恐怖了。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忽然，路易斯感到有一具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他最想看见的人。
　　“……艾萨克……”
　　失陷在情欲而显得沙哑无比的声音，对别人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对方勾起了唇角，俯下身，吻上他的嘴唇。
　　舌头与舌头的激烈纠缠，粉碎了路易斯最後仅存的理智。
　　身上的人伸手探入他的上衣，肌肤传来的温度令他疯狂，手指沿著身体曲线向下移，滑到下腹部，然後握住目的物。
　　对方灵活的技巧令他皱眉，艾萨克在床上的那一套，全部都是他自己手把手地教会对方的，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对方的一切。
　　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是艾萨克。
　　路易斯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终於扯断了绑住双手的麻绳，奋力推开身上的人，他的理智逐渐回来，视野亦逐渐清晰。眼前这个男人，根本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全身赤裸的陌生人。
　　“我还以为你会就这样神智不清地被我吃掉呢，没想到自制力还挺强的嘛。”对方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
　　“你别过来！！！”
　　“可是……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啊……”对方轻而易举地又再缠上他的身体，“你就把我当成是那个艾萨克吧，我不介意的……”
　　“但我介意。除了他本人，我一概没有兴趣。”他抓住对方的双手，冷冷地说， “脏兮兮的东西，不要碰我。”
　　天使，即使被恶魔拉进了地狱，依然是神圣而不可侵犯。
　　路易斯拿起掉在床上的麻绳，把男人困绑起来，可惜虚弱的身体根本使不出什麽气力，对方稍作抵抗，双腿一蹬，他就整个人倒在床下。
　　头部首先著地，一声沉闷的声响响彻在狭小的房间。
　　他努力地睁开双眼，可惜徒然无功。大脑在背叛他，身体在强迫他认输，眼脸愈来愈重，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他看到了身前白色的大门。
　　白色，天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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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祖尼法踏出路易斯的房间後，几位手下神色凝重地走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乔治先生，他来了。”
　　他挑起眉，摸著下巴，“哦？居然不是被你们抓回来，而是自己自投罗网？”
　　手下点点头，“是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否……”
　　“不。他既然都亲自过来了，那就让我好好招呼他一下。”
　　从地牢走上去，推开隐形移门，眼前出现的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客厅，沙发、电视、茶几应有尽有，只是现在上演的情景实在和这间普通客厅产生强烈的不和谐感。
　　一排穿上黑色西装的男人拿起手枪，枪口全部对准站在客厅中间的清秀男人。
　　面对如此危险的处景，男人脸上却丝毫没有半点恐惧，冷眸中更有狂妄放肆之色。当视线与祖尼法对上之後，他勾起华丽笑容，一字一句的说，“把路易斯还给我。”
　　“还给你？”对方走到沙发上坐下，抬起下巴，语气高傲迫人，“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要救人？简直不自量力。”
　　男人忽然笑得张狂，“自身难保的人究竟是谁，我看你还没搞清楚。”
　　祖尼法眼中闪过狼狈的神色。
　　这一刻的艾萨克，很嚣张，嚣张得令他心惊。
　　他很清楚，要是对方没有胜券在握的筹码，绝对不会有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
　　“祖尼法·乔治，你实在很聪明，把我收养回来，悉心栽培我，让我成为大律师……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把自己退到安全线里，所有的犯罪文件都不需要由你经手，一旦被警察查出来，有事的只是我而已……”
　　对方紧盯著他，故作镇定的声线隐隐透著慌乱，“你想说什麽就直接挑明，不需要转弯抹角。”
　　“可是，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艾萨克扬起笑容，“这就等於所有证据都在我手中……”
　　“哼。你要是出卖我的话，自己也难逃一死！艾萨克，你其实很好利用，你的服从性太强，只要令你听命於我，你根本就不懂得反抗……”
　　“听命於你？”他不禁冷笑，“我这一生只听命於一个人，不过很可惜，那个人并不是你。”
　　“……你这家伙……！”祖尼法额角的青筋剧烈地抽搐，正想说什麽，却被艾萨克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