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不是悲秋
不是悲秋  发于:2010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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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好奇。

不过终于没能问出口。

 

 

“我要出谷!”

我轻轻道。

不是请求,是十分坚决的要求。

月来了,我从未离开内院。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尽管内院也有缤纷的花草人物,段寻为了叫我开心,还

特地作了许多希奇的玩意让我摆弄,我毕竟不是个孩子了,总是期待外头的世界,对于这样一方天地总

会生厌的。


我想出去,哪怕一步也好。

 

 

“我要出去,不行么?”

我口气不善。

他二人有些不截,柳双飞更是懵了。

“予少爷为何要出谷呢?谷内不知道比外头要好多少。”

见我只是冷冷的,并不回应,更着急了。

“少爷!谷主没有让你出去总有他的道理,您何必……”

她絮叨些什么我没有听大清楚,只觉得他们都把我当废人了。眼睛看不见,身子也孱弱,因为这样,所

以连到不远的地方走动走动都不可,这不是废人是什么?难道要我一辈子这样?


我咬着唇,正待发作。

段寻却说话了。

“予儿想去哪里?”

他的语调不升不降,听不出感情,我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冷冽。

生气了?

我心中恨恨咬牙。

谁理你!

“只要不在谷里,哪里都可以!”

我静静“看”着前方,学着他的口气,偏要与他对着干。

好一会,听见他有些无奈的道:“你……你这个……唉!罢了,无论什么时候,这些小性子是怎样都去

不掉的……”

他越说越小声,到后来我根本听不见了。

他是说我从前就是这样么?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觉他迈开的步子大了些,也更急了些。

我“啊”一声搂紧他的颈项,虽然明知道很安全,但是悬在半空里的那种感觉对眼前一片黑暗的我来说

是种莫大的刺激。

他好似很满意,胸膛震动了下,我知道他在暗笑,想着这人真真奇怪,有什么好笑的!

 

 

“去哪里?”

我干干的问,心里还有些别扭。

他愉悦的笑道:“你说你镇日呆在谷中闷的慌,今日就让你瞧瞧,真正的落虹谷究竟是甚模样!”

我奇怪,真是笑话了,还能是什么模样,除了那小院有些大,花花草草也算丰富,清溪小河,还能有什

么?

更多的却是好奇。

 

 

只觉他不紧不慢七拐八弯的走了一段路。我安静的在他臂弯中,感觉有些怪异。

越望前走,越是寂静异常,原本还有些寒凉,后来竟然越来越温暖,本来清淡的青草味道越是浓郁,到

最后,竟然有些远离烦嚣的感觉。这本来没有什么,不过如今是大冬日里,即使是落虹谷这样的地方,

似乎也不可能有这般温暖如春的地方。


我莫名的有些兴奋期待,环着他颈项的手也不安分起来。

他似感觉到我雀跃的情绪,不由得笑了一笑。

未几,他忽的转头对身后的柳双飞道:“你在此等着,就不要进来了。”

柳双飞爽快的应了一声,没有动静了。

偌大的空间里忽然更加安静,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浓郁的青草香味熏的我舒服极了,不由的大大裂了个

笑容。

段寻见我高兴,轻轻把我放了下来。

 

 

“这儿是落虹谷的内谷,真正的落虹谷要地。寻常人是进不来的。”

我落地,感觉丝绒一般的滑腻地表,不由“咦”了声。

有这样的草么?

“这是雪花愧,只有落虹谷才有的草种。”

我伸手摸了摸,草上头干干的,没有冰冷的雪。

“顶上……有遮挡?”

我疑惑的问。

他微笑着把我揽起来:“是天蚕网。”

我不解。

“家父生前为保护这些草,用天蚕网结住这半个山谷,到了冬日,雪花落在上头,盖严实了,象白棉一

般。到了雪化的时候,那雪水被拦在上头,人在下面倒象在湖底游耍,十分美丽!”


他耐心的一处处讲解,我越发高兴起来。

一寸寸摸索着地上的柔软,我噘着笑。

要真能看见就好了,这样美丽的地方那里是一句话就能说清的。

 

 

约有半刻,段寻只是静静的看我这里那里的摸索。

这地上十分平滑,没有任何可以牵拌的物件,他也象很放心。

“你不是说忙?”

我突然想起他方才说庄里的事情实在忙不过来,怕是那个“客人”还在等罢!如今我气消了,望深处一

想,我实在有些无理取闹,就不好意思再霸占他。

“哦?”

他有些诧异。

“你去罢!在这里还打扰我的兴致了。”

死也不会承认我担心他忙不过来。

“快走!”

半推的把他推了一把。

他好象有些纳闷,见我不高兴了,也就不坚持。

“这儿也算安全,没有人来打扰你的,你若乏了,柳双飞就在外头,唤她就是!”

我盘腿坐下,不耐的道:“你走不走?”

他无奈一笑,宠溺的在我脸上轻啄了口,终于行远了。

 

 

我有些无趣,闷闷的自己发了发牢骚:“叫你走你还真走了。”

一想,不对,怎么象埋怨丈夫的妻子?

我“呸”了声,胡想!

遮掩一般的起了身,跳了两跳,觉得这地方踩着舒服,闻着舒服,连空气都是透彻的,又兴起了想要全

数逛上一遍的念头。

段寻不是说没有人来打扰?那正好!再怎样出糗也绝对不会有人瞧见的。

我于是大大高兴起来,胡乱的跑了两圈,想着这样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多么爽快的事情!

“呵呵”傻笑两声。

早上烦闷的那些事情那里还有影子?

 

 

一切都很美,很好!

简直让我快乐的可以把心都掏出来。

但是我绝没有想到,这个所谓“决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居然会有人。

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不晓得他(她?)在这里观望了多久。

 

 

说实在的,我痛恨身为瞎子,听觉居然如此灵敏。

那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终于还是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

我有些恼怒,还以为是柳双飞。

“不是叫你在外头么?怎么进来了?”

想想方才那些丑态,我不由脸上一热。

“出去!”

口气难免有些冲了!

谁料那人果真动了身形,却是朝我走来。

我脑中一激灵,忽儿警觉起来——陌生的气息!

不是她!

不是柳双飞。

踉跄往后急急退了两步:“你是谁?”

我睁大眼睛,虽然什么都瞧不见,但总觉得这样仿佛可以壮些胆量。

 

 

什么人可以这样走近来?段寻不是说这里绝对没有人来么?连柳双飞都被留在了外头,这个人又是怎么

进来的?

我越发心悸,张口就要喊,才动起念头,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住了嘴。

“嘘!”

有些榭香的温热身体贴了上来。

是个男的?

“予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口气很温和,就象覆在我脸上的手一样。

只是……他的声音……

我有些惘然!

好象身体深处传来的声音,隐隐呐喊:决不可与他说话!

仿佛一旦有了纠缠,就再也脱逃不掉。

难言的淡淡的悲哀莫名其妙就这样卷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明明想要挣扎,却偏偏没有了气力。

那温柔的声音贴在我耳边:“予儿忘记我了么?连叫我等着你的话也忘记了么?”

那声音里无限的期待和哀伤连带着把我的心也揪痛了。

“我一直在等,可是予儿居然没有再回来,如今……连我的声音相貌都陌生了么?”

 

 

他在说什么?

我要他等?

等什么?

我脑中好象一下子混乱起来,闹哄哄的象缠结了千万条麻绳。

有些呼之欲出的感觉好象要出来了。

我的身体象我的心一样,有些颤抖。

不要想!

我喝止,却好象全没有作用。

“予儿!”

他扳过我的身体,即使看不见,我仍旧可以感受他炽热的视线,纠缠的我几乎要尖叫!

有些什么在我眼前晃动。

幻影?

猩红的幻影?

我哽咽着奋力挣扎!

不要!

我怕……

 

 

你是谁?

你是谁?

我想大声的问个清楚,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心中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恐惧!

温暖的怀抱缠了上来,我越发挣脱不掉。

“予儿已经不记得我了!”

他的失落听在我耳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予儿连那些不堪的记忆都没有了,就这样受人摆弄么?”

我的心突然一阵刺痛!

 

 

“你是谁?”

我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

他叹口气,无限温柔的手指抚上我的眼。

“皇甫……愈!”

 

 

皇甫愈?

皇甫愈!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我张口结舌,心中的刺痛越发强烈……

“皇甫愈?”

席卷全身的剧痛没有预感的涌上,我张口喷出暖暖的腥甜……

痛……

 

 

 

 

 

 

 

 

 

 

 

 

月圆(二十一)

 

 

噬骨的疼痛一遍一遍袭来,不知道痛了多久,更好象永无止尽,连一点喘气的空间都没有,象一个没有

底和边的黑洞,把我紧紧吸附住。我拼命的伸手。

段寻!

段寻……

救救我!

本能的张口想要呼救,可是连那点力气都没有了,勉强蜷缩着身体,耳边响着绝望呜咽的声音。

是我的声音吗?

痛!

为什么不让我就这样死掉算了?

我受不了……

受不了……

寒冷……腐蚀我的意志,伸出手……

我要把那颗让我辗转的心挖下来!

把它……挖下来!

 

 

我听到歌声,如云烟一样飘渺……

我看到月光,象鬼魅一样遥远……

我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回头……

赫然是一片浑浊骇人的血海……

一张张漂浮的面皮冷冷的对着我笑……

我惊叫,躲闪。

可是没有人……

都没有人……

没有人听见我的呼救,没有人看见我的恐惧……

没有人……

然后……

红色的潮水……涌来……

远处,红潮之中,血丝编制的藤蔓里,有一道幽幽的影子。

上前!

我看见了自己的脸。

 

 

“你是谁?”

我惊惶的问。

“我是谁?我是你!”

他冷冷的笑。

那样苍白,那样无力!

“你为什么不死?”

他瞪着我,说。

他只不过就那样瞪着我,我已经忍不住汗流浃背。

那样怨毒的目光,那种怨毒之意,无论看着谁,都会害怕的。

细细的手腕被藤蔓缠出了黑红的血丝。

扶摇的黑发在殷红里飞舞。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看我,看的我发虚发抖。

“象你这样的人,应该……应该……”

他突然笑起来,眼睛水灵灵的。

“不对……你不能死!”

他突然变的很温柔,那晶莹的眼就好象在看着自己最爱的情人!

“想想你的罪过!想想那些疼你的人,他们都没有好下场!你是不是应该吃这世上最大的苦头,是不是

应该受尽最残忍的对待?”

他又仿佛在哭。

“你怎么能死?你怎能现在就死?”

风吹,那藤蔓宛如幢幢鬼影,在漫天血潮中狰狞起舞。

“你是不是觉得很疼,很痛苦?”

他的脸突然狰狞万分。

“只要你活着一天,这样的痛就永远不会结束!”

我痴痴的看着他,也笑了起来。

母亲!

姐姐!

还有大哥的脸!

“我应该吃世上最大的苦头!”

我看见了,他们在遥远的血海彼方等着我!

我想起来了,他们对我的一心一意,对我的好!

笑容越发扩大,那弥漫的红潮淹没了我和他。

“我该死!”

 

 

一点点温暖从手心开始,弥漫到了全身……

天空中伸下一只手,纤长而白皙。

谁?

是谁?

把我从漫天的血红里拽出来。

我不甘心的挣扎扭动!

不要!

我不要再受那种痛!

 

 

清风一样轻淡的叹息里,我睁开了眼睛。

还是……一片漆黑。

没有了淡淡的香气,没有了腥红的潮水,没有了……那个“我”!

“谁?是谁?”

小猫一般虚弱的声音困难的发问。

温柔的声音回应道:“好些了么?”

他仿佛很心疼,又很懊恼:“当初本就不该放任你一个人的,否则如今哪里会……”

温热的怀抱包裹住我不断微抖的冰凉身体,难以言喻的舒畅安心柔柔的环绕我整个灵魂。

好累。

我困难的抬起仿佛千万斤重的臂膀,按了按胸口。

钝痛袭来,我难过的咬了下唇,颓然放下手。

“痛!”

我嘟嚷。

“你……一直如此?”

他的声音里没有段寻的起伏情绪,每一句话都有着沉稳的味道。

我实在没有气力回应他,只是闭眼默认。

“你可知道方才你都做了什么?”

他好似有了些恼怒。

我微微一笑,无论我做了什么自残的动作,那都已经是习惯了,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没有了声响,应该是呆楞住了。

忽然又一叹气。

“你可知道,你差一点就要把胸口抓伤了!”

我有些好笑,何必说的那样含蓄,直接说我差点挖心掏肺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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