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谁会吞下五瓶安眠药去自杀?
又过了两个礼拜,佑赫家里那边居然没什么动静,他提心吊胆了一段日子后,自己都有些奇怪,难道他父母那么开明,连自己儿子包养了一个男人都可以听之任之?
那段时间我们像是在走钢丝,小心翼翼,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我们崩溃,我无数次的要走,无数次的被拦下。
他说,胜浩,不到山穷水尽,绝对不能放手。
那什么时候才是山穷水尽?
等什么时候你父母那颗不定时炸弹爆炸了,你再不能够和我在一起了,就算山穷水尽了吧?
佑赫,你终于不再跟我说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话了。
我虽然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情无坚不摧,但也不知道它原来这么脆弱。
如果我和佑赫之间有爱情的话。
如果我们两个人能够称之为相爱的话。
43
有时候我会想,日子是用来过的,不是用来拼死寻求某种答案的。
越是害怕失去就越会在最后失望时绝望,既然我失去过一次,就不必怕事到临头时全盘崩溃。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强处,最经受得住的就是失恋的打击,更何况这是不是爱情都很难说,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失恋这一说。
起码这一年,他伴在我身边,没有把给我的感情给别人,连女朋友也可以只为我一句话就分手。
不能说他不爱我,顶多是爱得不够。
只是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为了所谓的爱情不惜一切?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温沙公爵不也只出了一个么?
他说爱我的时候,我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应。一开始就说好了是还人情,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就算他真的放手了,也是情有可原吧。
只是他不知道我不能对他说出那个字,我始终还是有我固守的最后城池。退一步虽然未必是海阔天空,但至少我不能选择一个万丈深渊。
这一次,我一定会在他离开我之前先离开他,只是在离开他之前,请给我一些以后可以不必恨他的回忆。
就在我下定决心离开他之前,没想到已经有人先一步替我做出决定了。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同佑赫吃了他做的早饭,然后提着公文包去上班,走到办公室,意外的看到已经有人等在里面了。
我有些诧异,我记得没有预约过任何人这么早见面。然而对方一开口,我就全明白了。
“安胜浩先生是吧?我是张正男先生的秘书。”
“是么?兴会。有什么事吗?”尽管已经知道他是为什么事来的了,面子还是要装装的。
“张先生想约您谈谈,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男人彬彬有礼的说。
“好的,请给我十分钟等我安排一下今天的工作。”
我向秘书交代了一下今天该完成的事项,跟在男人的身后出了公司,坐进了一辆相当气派的轿车。
一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车子开到一栋高级别墅前,他才说了一句:“到了,请您稍等。”然后就放我下来,径直离开了。
我站在大门外发了一阵呆,立刻有人过来替我开了门,领我进了大厅,随即奉上茶水,躬身退下,可见训练有素。
我刚刚端起茶杯,一个男人已经从屋内出来了,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威严,看得出是个大人物。
我自然认识他,他是佑赫的父亲。
我礼貌的站起来,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安胜浩是吧?坐。”
我便坐下了,顺手拿起还没来得及喝的茶喝了一口。
“想必你应该知道我今天约你来的目的吧?”他也端起茶杯,吹了吹,慢慢开口了。
“您不说,我怎么明白?”我淡淡的回答。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来,愣了一下,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个饶又兴致的笑:“难怪佑赫对你死心塌地,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过奖了。”
“你和佑赫在一起多久了?”
我很想说大概五六年了吧?但考虑到老人家受不起惊吓,还是模糊的回答了一句:“有段时间了。”
“怪不得佑赫一直不肯出国,我本来还以为他是舍不得我和他妈,看来你才是真正原因吧?”
“您想得太多了,我也有出国的机会,也没走。既然我不是为了佑赫放弃的,想来他也不是为了我才做出这个决定。”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终于开口:“佑赫是真的很喜欢你,但你未必像他喜欢你那么喜欢他。”
我轻轻放下茶杯:“您是为您儿子来讨公道的么?如果我说我也和您儿子喜欢我一样喜欢他,是不是今天的谈话就可以结束了?”
张正男突然笑了起来:“我真奇怪,为什么一个神经病患者竟然可以这么牙尖嘴利,滴水不漏的回答我的问题?”
我握着茶杯的手剧烈的抖动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目光锐利的看着我:“我调查过你,你和佑赫大学时就在一起了吧?他对你了解有多少?他知不知道你从12岁起就每隔一个月要看一次精神科?”
“我想那是我的事,和任何人无关。”我勉强维持着镇静,不至于将手里的热茶全泼到对面男人的脸上。
“我儿子和个男人混在一起就够丢脸了,居然还是个神经不正常的男人!你叫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忍受得了?你从来没告诉过他你有这种病吧?我看你家庭条件也不错,恐怕也不是为了钱才和佑赫在一起。你们这种感情本来就不正常,你也就算了,佑赫可是从小规矩听话的孩子,你不能自己有病就毁了他!”
“我没有病。”我静静的说。
“没有病那就离开佑赫!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离开他,你知道,对付你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
真不愧是亲父子,我想起当初佑赫逼问七炫是不是和我有关系时,也是这么强硬的说他有的是办法让七炫混不下去。
我突然觉得可笑,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指的是什么人?
“抱歉要叫您失望了,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先缠上您儿子的,如果说有病,您儿子大概病得不会比我轻。”
“你……”
“谈完了的话我就先走了。顺便提醒您一句,虽然我这种人在您眼里的确不算什么,不过您要是不小心刺激到我,我这种破罐子发起病来弄坏了您儿子那种精贵的瓷器,我可是有医院证明不负任何法律责任的。”
“你……你这个无赖!混蛋!”他终于失态,呵呵,所谓大人物原来也只是这副德行,骂人的话比街头泼妇高级不了几分。
我在他的怒吼声中悠然离开,要不要离开佑赫,何时离开,我自己会做决定。既然我是个神经病,我自然没必要乖乖听你的话。
44
张正男不是个普通人,他既然无法从我这边下手,唯有加紧功夫拿佑赫开刀了。
我在离开那座高级别墅的下午,回到佑赫的住处时,赫然发现佑赫家的门锁已经换了。真过分,我的衣物还留在里面呢。
他的手机关机,他也没去上班了,我猜他是被他家软禁起来了。
我便回到了几乎一年没有踏入过的自己的家,这么结束也好,至少我可以相信佑赫是被迫离开我,我也可以当作是我先放的手。
自欺欺人未必不是好事,不是么?
我以为生活终于可以恢复到平静了,谁知道一个星期后,我在家门口突然看到佑赫坐在我家门前的地上。
我惊呆了,他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搏斗,头发凌乱,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埋在双膝间,狼狈不堪。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立刻抬起了头:“胜浩!”
“佑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家里逃出来的……胜浩,我说了在我放手之前,绝对不准你离开我!不管我家里和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听!我只要你,胜浩,我只要你!”他一把将我死死搂在怀里,“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去哪里?”我茫然的问。
“我把护照带出来了……我们出国吧,能订到去那里的机票就去哪里!”
这一瞬间,我觉得他真的疯了,可是我也疯了,我竟然开门找出了自己的护照,紧接着就打电话订机票,然后收拾了一下行礼,拿了我的存折和所有的银行卡,和佑赫直奔机场。
我甚至来不及打电话跟爸说一声。
可惜我们的疯狂终究没有维持多久,刚出电梯,佑赫的爸爸妈妈已经站在那里了。
要打架的话,他们两个自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如果看到他们身后几十个人蓄势待发的等着的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束手待擒。
张正男阴沉着脸走上来,“啪”的甩了一耳光在佑赫脸上:“你疯了么你?你竟然要跟个男人私奔?”
“爸!”佑赫突然跪下了,“你就让我和胜浩在一起吧!我真的爱他,不让我和他在一起,我一辈子也不结婚!”
“你非要爱个男人,好!你去爱个正常的男人,这种神经病值得你这么作践自己么?”张正男狠狠的吼起来。
“你说什么?”佑赫呆住了。
张正男甩了几张纸在他脸上:“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你喜欢的男人十几年来的病史资料!他没有病会纠缠你这个男人?他有病你也跟着有病?啊?”
佑赫看都没看那几张纸,抓起来就发疯般的撕碎了它们:“我不管!他有病我也爱他!他有病我也有病!要么你们就把我们一起关到医院去,想让我离开胜浩,不可能!不可能!”
佑赫的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哭了出来:“佑赫,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我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我一直以为他爱我不够多,我一直以为他说在他先放手之前不准我先离开是因为他已经准备放手了……原来是我爱他不够多,所以不能信任他,所以对这段感情漠然相待。
只是佑赫,这样玉石俱焚的爱,这样得不到一点谅解,得不到一点祝福,非要弄得家庭决裂,一无所有才肯罢休的爱,即使我们得到了,就会真正幸福么?
我在恍惚中抬起头来,天边那轮冰冷惨白的月亮冷冷的照着我,我仿佛看到它在佑赫身上折射出绝望的光,一点点的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最后将他整个吞没。
“胜浩……胜浩……”
谁?谁在叫我?
是姐姐……不,是妈妈……不是,都不是,我没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我没听过这么凄惨哀伤,冰冷到我骨子里去的声音。
“胜浩……”
“啊!!!!!”我终于尖叫起来,抱着头倒了下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45
我在无边的黑暗中睁开眼睛,我听到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声音:“他的幻听又加重了,而且由于他长期服用药物,神经已经变得很脆弱了。现在可能是突然经受了太大的打击,一下子承受不住,所以昏了过去。你们不要太着急,这样的病例以前也有过,等他清醒过来就好了。”
“可是医生,他不会……变成神经病吧?”
“什么?当然不会!他只是神经衰弱,最多伴有失眠、幻听和轻微的臆想,怎么会成神经病呢?”
“那我们就放心了……谢谢你了,医生。”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伴随着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和轻轻关门的声音。
我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躺在纯白色的病房里,手上挂着盐水瓶。
佑赫的爸爸说,你非要爱个男人,好!但至少要爱个神经正常的男人!
我不是神经病。
我不是因为神经不正常才和佑赫在一起。
我只是爱他,哪怕这爱看起来惨烈了一点,但绝不会不堪。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直觉是爸和妈又回来了。这次连妈妈都从美国飞回来了,她大概也吓坏了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淡淡的说:“我现在不想和你们讨论任何事。”
“是我,我是佑赫的女朋友。”
我转过头,看到面前站着的女子,美丽的脸上挂着淡漠的微笑,看得出这个微笑维持得很牵强。
“OUAI小姐?”她也回国了?看来这次真是闹得够大的。
“我想和你谈谈。”
“好的,请坐。”我勉强坐起身子,向她点点头。
她在我床前坐下,看着我,却又不说话,好半天,才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佑赫会要你不要我?为什么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也要和你在一起?”
这的确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更有资格呆在佑赫身边——首先,她是个女人;其次,她能够得到佑赫家的接纳和欢迎;最后,也是最主要的,佑赫不会为了要和她在一起变得一无所有。
“我也不明白,不如你去问问他自己。”
她一下子失了分寸,愤怒出现在了那张姣好的面容上:“你在向我炫耀么?”
“没有。”我平静的回答。
“你听清楚,佑赫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他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父母,这次竟然为了你弄得这么惊天动地!伯父和伯母绝不会听任他这么胡闹,更加不可能看着他为了个男人连前途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