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当利妮在3月15日的清晨出现发现那个熟悉的银坠子时，她笑了，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皇帝的婚事仓促不得，这个她也能够理解，只是对自己有可能错过爷爷的婚礼感到些须遗憾吧。见证历史是令人激动和自豪的，那么创造历史又怎么样呢，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记不清是哪位哲学家说过：“劳动创造了人本身”，一点也没错啊。
然而皇帝和大公却并没有小公主那样悠闲，他们很清楚如果想要结合的话，需要解决的远不止感情上的问题。两个人经过几天的商议，终于决定去触碰那个敏感的话题。
莱因哈特微微的点点头，算是对军务尚书的回礼，冷毅的冰眸淡淡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回忆不可抑制的再次涌入脑海。他是理智而冷酷的人，这也是自己如此重用他的原因吧。然而就像吉尔菲艾斯的温柔并不能使我变得和蔼一样，奥贝斯坦的冷酷也无法吞噬皇帝心中的净土，所以在这种时候，必须听听更多人的意见。
“朕请阁下过来，是希望就皇帝配偶的地位问题听取卿的想法。”
“有关这个问题，臣也正欲向陛下提及。”面无表情的看向坐在皇帝左侧的红发大公，迎上的是深邃的暖玉柔光，平和中不带一丝涟漪，那是真正心如止水的人才可能有的双瞳。
“很好，”蔷薇色的双唇弯起了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那么两位尚书阁下都就座吧。”一个简单的手势，国务和军务尚书都坐在了皇帝和大公的对面。利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严肃的画面。
“利妮，你来了。”吉尔菲艾斯的微笑令倍感奇怪的小公主稍稍放松了些，“今天的会议，我们希望你能够旁听，同时也帮忙作一下记录好吗？”
旁听？我？少女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坐在了距离皇帝的办公桌较远的电脑前。
“那么，玛林道夫伯爵，在对皇帝配偶的职务任命方面，你的看法如何？”在用词的选择上，年轻的君主显然很小心。
“陛下，依为臣之见，皇帝的配偶和职务任命之间是不应该具有必然联系的。”国务尚书中肯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说下去。”
“是，”伯爵并没有因为皇帝没有表态而有一丝的犹豫，“皇帝配偶的人选主要是基于君主的感情，而国家官员职务的任命则倚重个人的能力。尽管臣认为作为皇帝配偶的人也必须具有相当的气度和才干，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此人就有担任帝国官职的必然。”
果然是厉害的角色，利妮心中不禁感叹。能够一针见血的点出爷爷含混不清的话中的破绽，洞察力之敏锐可见一斑。
国务上书的话显然也正合皇帝的心意。莱因哈特轻轻点了下头，和大公赞许的微笑相比，这多少显得有些吝啬。
“在军权方面，军务尚书也持有相同的观点吗？”
“是的，陛下。臣的理由和玛林道夫伯爵完全相同。只是，”故意的停顿等来的是皇帝的默许，“臣以为即使给予君主配偶一定的权限，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也必须极其慎重，毕竟权威只能掌握在皇帝一个人手中。”
第二人有害论吗？纤细的手指似有似无的支撑着白皙的面颊，自己等的就是这个吧。伯爵也点头了，因为这的确是有道理的。余光中，吉尔菲艾斯还是那么一副超然的表情，他是不会恨奥贝斯坦的，他们有着不同形式的理智。
“这正是朕今天想讨论的问题。现在的情况卿都很了解，朕希望知道对‘权限’二字，两位尚书有何意见。”
对国务尚书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吉尔菲艾斯大公已经是帝国宰相了，如果说“权限”应不高于这个职务，等于是一句空话。可是大公的确是出色的，也是最佳人选，偏要嫌其地位过高也是毫无意义的吧。
“臣认为，”思考了片刻，伯爵开了口，“所谓‘权限’不应该是硬性规定，只要是能够真正胜任就不必有所忌讳。但是像任何职务一样，皇帝配偶的权利也必须受到来自同级别的或者更高级别的，不少于两方的力量约束，这样才具有稳定性。”
“不少于两方的力量约束？”飞快做着记录的小公主暗自忖度着，对于吉尔菲艾斯爷爷来说就应该是皇帝和国务尚书了吧。
“您说的很有道理，朕也希望看到一个稳定的制衡局面。”莱因哈特很清楚，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达到这个目标需要一系列的职务调整和权衡。“那么在军务上，元帅应该有不同的意见吧？”
“陛下圣明，臣的确以为在军权上必须有明确的限制，即使是对有着卓绝的军事才干的人来说，也必须保证皇帝在兵力上对其有压倒性的优势。”奥贝斯坦的话很明显是有所指的。“考虑到兵权不只要由两人分担，臣所偏向的上限是六分之一。”
“哦？那么下限呢？朕相信拥有一定的军队是皇帝配偶施行自我保护的必要。”
干冰之剑倒是没想到皇帝会立即提出这样的问题。下限，也就是无论能力如何都可以拥有的了？这个数字……“应该在二十分之一的水平上吧。”
“是吗，可朕心中的数字是十八。”莱因哈特的语气中有几分强硬，并不是在和奥贝斯坦赌气，而是不喜欢看他故意把数字压低。
“……………………”
“这些军权该如何分配呢？不同地点，不同编制的部队意义可是天壤之别啊。”玛林道夫伯爵首先打破了沉默。
“尽量的平均，皇帝的优势应该是全方面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以放松。”毫无感情的话依旧固守自己的观点。
“这需要更加细化的调整，远非简单的数字所能解决的。”黄金狮子也是一点不放松，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啊，对不起，”就在四个人都沉默之季，利妮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头来，“请问从十八分之一到六分之一是开区间还是闭区间？”
认真又幼稚的问题令吉尔菲艾斯和玛林道夫伯爵都不禁微笑了起来，奥贝斯坦没有对数字再提出异议显然也是默认了，而莱因哈特在神经稍稍松弛后没忘瞪了小公主一眼，无论如何这个小插曲让大家都放松不少。
“今天就这样吧，朕还要详细考虑各位的意见，也希望在下次的会议中能听到卿等更具体的建议。”不愿意立即下结论，皇帝的缓兵之计也正合军务尚书的心意。两位大人随即告退了。

“吉尔菲艾斯爷爷今天为什么一言不发呢？”晚餐时，少女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以我的立场是不适合提出意见的。”大公微笑的回答到。
“可是您还是出席了，这样在其他大人提建议的时候就依然必须考虑到您的存在，对不对？我觉得如果想听大臣们中肯的想法的话，效果恐怕会打折扣吧？”
很高兴的轻抚利妮的金发，她果然一直在思考呢。
“你要明白，利妮。有时候绝对的真理并不是最佳选择。追求完美远不如实事求是来得有效。在今天的会议上，我作为一个事实出现，这才得以取得了军务尚书的让步，他才能在这个基础上考虑我们真正所关心的事。否则，”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表情微妙的黄金狮子，“很多问题就无法解决了。”
“那么叫我来旁听是为了告诉他们所提的建议又应当同时具有普遍意义吗？”顺着大公的思路，小公主推理道。
“很好，”这一次连莱因哈特也不禁对自己孙女的聪慧表示了赞许，“你的存在，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提醒。我相信当想到这是关乎帝国世代的问题时，任何人的建议都会更加的审慎，也更具有客观性了。”
“但是即使是由像玛林道夫伯爵和奥贝斯坦元帅这样的贤臣良将提出的客观意见，也未必就适合以后的情况啊，是不是具有普遍性还是需要未来加以验证吧？”利妮倒是很坚持实事求是呢。
“是啊，”对少女的敏锐，年轻的皇帝有一丝欣慰，“现在达成的共识很可能即使只对当前的形式来说也不算完美。那么这个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看你的了。”冰眸中流露出少有的鼓励和信任，在以前，这种神情只是吉尔菲艾斯的专属。
“我？”爷爷反常的表现让小公主既激动又犹豫。（小莱：对她好点儿就是反常吗？！）
“对啊，利妮，”还是红发大公的微笑更具亲和力，“正所谓：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你不用顾及太多，只要是有利于增强帝国国力，有利于维护社会稳定，有利于改善居民生活的改革，就应该放手去进行！”
建立一个充满活力的王朝吗？这句父皇经常告戒她的话，果然也是受了爷爷的影响呢！想到这个，利妮不禁得意的笑了。

由于需要征求各方面的意见，以及牵扯到诸多职务和军务调整，皇帝订婚的消息在短期内是不能宣布了。所以我们的小主人公就度过了最平静的一段时光，直到……
手机急迫的铃声把正在午睡的利妮惊醒。
“喂？”所谓春困秋乏，5月的阳光让小公主的声音还有朦胧的睡意。
“利妮！利妮！快，快来！！”梅策尔德急切的大叫着，“那孩子就要出生了！！你要不要来看？！”
“可今天刚5月1号呀！”爹地的生日我怎么可能记错？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预产期应该是6月底呀！总之你快来吧！”紧张和激动反而让那个天才少年克服了口吃。
“好，我15分钟后就到！”挂上电话，少女飞奔向两位爷爷的办公室，“快！罗严塔尔爷爷，米达麦亚爷爷，爹地就要出生了！！”也顾不得两人的窘迫和惊异，利妮以疾风之狼的速度驾驶着地上车向实验室奔驰。
“怎么样了？！”凑到人造子宫前，小公主焦急的张望着。同时进门的两个大男人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大米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那个古怪而浑圆的东西在规律性的振动，喉结不自觉的有一丝抽搐，望向忙碌的少年，想询问却不知如何开口。罗严塔尔则始终立在距仪器足有5米远的地方，一动也不动，一对金银妖瞳紧张的盯着，仿佛那不是他儿子即将出现的地方，而是个定时炸弹。
“比刚，刚才缓和些了，”梅策尔德松了口气，“还是需，需要观察。等，等吧。”
“啊，吓死我了……”利妮宽慰的转过身，努力给自己的爷爷一个微笑，“别担心了，一切都还正常。”
米达麦亚缓缓坐到了沙发上，灰色的双眼呆呆的看着，表情颇有几分茫然。自己就要做爸爸了，尽管早就知道，但当这一刻突然降临，为什么还是会有揪心得快要窒息的感觉？也好，利用这段时间，再做做心理准备吧。
“是不是可以回办公室了？”半晌，那个一直沉默的美男子发出了冷冷的问话。
“罗严塔尔！！”漠不关心的声音顿时激怒了本就情绪不稳的疾风之狼，这个混蛋到现在了还在做无谓的抵抗！真想狠狠给他一拳，“你过来坐下！！哪也不许去！！”
惊讶的看着那个爆怒的人，罗严塔尔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顺从的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不自觉的垂下了眼帘。
梅策尔德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他疑惑的眼神让利妮多少有些尴尬。故做轻松的一笑，少女做起了介绍。
“这是米达麦亚先生和罗严塔尔先生，”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抬了下头，“他们就是这个即将出生的婴儿的双亲了。”
“哦。你，你们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出手，为了调节气氛，少年决定找个轻松点的话题，“你们有，有没有给孩子取，取名字呢？”
“名字啊……”蜂蜜色头发的元帅沉吟着，自己心中不是早就有了吗，“菲利克斯，就叫菲利克斯吧。”
“菲利克斯·米达麦亚”另一个家长补充道。
“对啊，对啊，这个名字很好！”得到正确答案的利妮赶忙阻止新一轮的战斗，听了这个，米达麦亚也不说话了。
如果你认为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等上几个小时就大错特错了，人造子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明显的振动，有的剧烈，有的缓和。每到这种时候，梅策尔德就会一丝不苟的检查各个仪表数值，还时不时的发出“啊”“哦”“哎呀”等意思不明的感叹。利妮则一次次的举起摄像机，但每次拍下的都是少年笑着说：“时机未，未到。”而两位可怜的父亲更是在沙发和仪器之间短短5米的距离中饱受折磨。
“把那东西劈开不就行了？！反正出来不就对了吗？！”金银妖瞳终于忍无可忍了。
“拜托，他又不是哪吒！！”利妮对爷爷的态度很是不满，“我看书上说，婴儿从母体出来时要受到挤压。这是一个人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无法替代的一次挤压练习，很重要的！！您总不能剥夺您儿子的这项权利吧？”
“哼！”一个狠狠的冷笑，这个小家伙还没出生就这么麻烦，我为他挨过一拳，到现在却还要保障他受挤压的权利？！简直是岂有此理？！
“已经过了零点了，”疾风之狼的声音中充满疲惫，“还有希望吗？”
“已经5月2日了吗？”小公主脸上顿时一片曙光，“坚持住，希望才刚刚开始。”
大约在凌晨3点钟，人造子宫又开始了新的躁动，这一次明显的格外剧烈。
“我想就，就是现在了。”梅策尔德的手也不免激动的有些打颤。他小心的将双臂伸入嵌在玻璃隔离室内侧的手套里，打开了他称为‘通道’的弹性管道，一抹淡棕色的稀疏软发一下子呈现在四个人眼前。
米达麦亚紧贴着玻璃窗，急促的呼气形成的层层薄雾挡住了视线，他恼怒的连忙用手擦干玻璃，但就是不肯向后退上半步。被他用左手紧紧抓住的罗严塔尔，此时却摒住了呼吸。异色的双瞳追逐着每一个细节，它们不断向主人证明：没错，那就是你的儿子，没错！
“哇~~哇~~”终于传来了响亮的哭声，菲利克斯·米达麦亚顺利出生了！
“他很健，健康呢！”梅策尔德兴奋的把刚剪掉脐带的婴儿抱到米达麦亚面前，“抱抱他啊！”
颤抖的接过这个充满活力的小生命，新生儿所特有的玫瑰色皮肤那么惹人疼爱，棕色的头发稀松的贴着他的小脑袋，还一鼓一鼓的起伏着。这个天使一样的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简直像是一场梦！米达麦亚如获至宝的把他抱在怀里，百感交集。
“让我也抱抱吧……”两只大手迟疑着，但毕竟还是伸了过来。孩子被轻轻的递到了另一个父亲的手上，对后者来说，这个意义更为重大。金银妖瞳修长的手指卷起一缕软发，划过挺拔的小鼻子，还在那正哇哇大哭的小嘴上停了片刻，一动一停都真实的感觉着一个新生命的存在。“我的儿子……”这一次低吟，是很肯定的语调。
“利妮，我来拍，拍吧，你也去抱，抱抱他，怎么样？”
“啊？不用了，我来就好了。”而摄像机后的少女已是泪流满面。这真的是你吗，爹地？实在是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