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你眼睛的沙漠里————钫铮
钫铮  发于:201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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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我因这个梦,在第二天发狂的想家,在宿舍楼下,一片晶莹的冰雪里等公车,我真恨不得身边就立着个

黑衣的,捧着本书看,有点颓废,下巴上长满胡茬的儒雅男子,我想书伟,发狂发狂的想。上课恰逢考

试,我抬头的一瞬,竟见到书伟的一张脸,他微笑着对我说,“咏哲,加油哦。”与他给我上第一堂课

的样子一般无二。我清楚的知道,这是幻觉,可我的幻觉让我的心隐隐做痛,我含泪写我的试卷,很想

把我的英文试卷换成中国字。真要命,在温哥华,没有哪个老师会为了不让我哭而取消一堂考试,也没

有哪个老师再读小王子和聂鲁达的诗给我们听,更没有人如书伟那样飘逸出尘,是朵穿着裤子的云,书

伟就是书伟,只有一个,别无分号,我却离开了那么可贵的他,来这里看蚯蚓字,我好呕哦,这是我离

家之后,第一次情绪失控。
放学回宿舍后我第一时间拨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舅舅,他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且略带疲惫,我强自镇定

与之寒暄后问他,“今天不用去医院吗?”这是我数次电话后第一次问家人一个如此靠近书伟的问题。
“刚回来。”舅舅回答完我就不说了,直接把话题转到我的学业上,我告诉他都好,什么都好,眼泪就

要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随便聊了几句,舅舅跟我说再见,理由是长途话费太贵,我握着话筒,突然说,“舅舅,对不起。”这

是句迟来的抱歉,我应该老早就跟舅舅讲的抱歉。
“傻瓜,你又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舅舅宽厚的安慰我,“想家了是不是?过些日子就好了,刚出

去头半年,总是特别想家。”
“是,我知道,舅,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天使,”我强笑,“嘿嘿,我怕自己变成老天使。”
“是啊,丫头,你一直都是。”舅舅说的好温和。我匆忙道了再见,挂断电话,彻底崩溃,眼泪绝堤。

我的舅舅,我最爱的舅舅,那么平静,那么稳定,平和稳定的象川死水,他给我的感觉仿佛是,就算我

是个天使,可他已经不需要天使了,因为,他再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被守护的,这种认知,另我失魂落魄

,伤心欲绝。
还好,我不是每天失控,就那么一次,情绪宣泄过后,我也就恢复原样,我也不能每天都这么心不在焉

的吧,也就算了。我不想买哈雷了,等放暑假,把存的钱换成机票,拿太妃糖回去跟书伟换更多的糖。

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快要来临,夏天也就不远了。
今天又降温,欲雪天气,天气预报说这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下午,我放学回家,寓所门口等着个

人,披着自然舒卷的棕色长发,穿着件大红的风雨衣,是红的很正很正的那种颜色,衬得风衣的主人眼

若点漆,眉如横翠,肤似凝脂。我上前辨认,难以置信的惊呼,“陈妮,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的啊?


陈妮翻眼睛,“我的小姐,我可以坐飞机来这里的。”
我做个鬼脸,开门请她进房间,“我以为你是坐在扫把上飞来的。呀,你染了头发,我差点没认出来。


陈妮哈哈笑,爽朗明媚如故,坐定下打量我的住所,评价,“老天啊,都没什么家具,可也太冷清了吧

。”
“不会,”我冲两杯咖啡出来与她寒暄,“这样地方够大,我可以在客厅跳绳。哦,对了,你来这边是

公干还是别的什么?”
“开会,时间安排的很紧,我只有今天才能抽出空到你这来看看,过几个钟头就要去机场了。”陈妮拿

出盒点心,放在桌子上,“喏,给你买了盒起司蛋糕。”
我喜出望外,“哇呜,太棒了,我吃罐头快餐吃的都要吐了。”
陈妮对我的生活状态很不满,“你每天吃罐头吗?不是吧,我们读书的时候可都尽量弄点中餐调剂一下

,天天吃罐头不是要变木乃伊?你好歹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
我满口应是,急忙着打探故乡情况,不出门在外,是不晓得故乡这个词汇的含义是什么,抓着陈妮问,

“你最近好吗?我舅好吗?你有没有见过我爸妈和外公外婆啊,外公的身体好吗?还有书伟~~~”我刹住

口,这是我出国后,第一次从嘴里说出这个名字,我不应该问陈妮,尴尬,干笑着换个话题,“我送你

飞机吧,你住哪里呢?”
陈妮不说话,目光直射到我眼睛里去,我别过头,猛喝口咖啡,又把自己呛到,乱咳一气。
陈妮说,“你家那个地段按照市政规划的要求,已经要全部拆迁了,你外公外婆另在别的小区买了套小

居室,和你爸妈还有舅舅分开住了,正忙着搬家呢,二老身体不错,春节的时候去新马旅游了一圈。”
我诧异,“分开住了?我从小到大,都是和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啊,我爸妈也同意吗?”
“你爸妈在协议离婚,你妈觉得你爸是个混帐男人,你舅舅的事情你爸瞒了你妈,你妈恨他,很难再与

你爸相处下去。”
我的家就这么散了是不是?我曾经期望过,不要一屋子人住在一起,不要自己的喜怒哀乐,统统有人关

注,可现在,我无法想象,以后,我的家要分为外公外婆家?爸家?妈家?舅舅家吗?
我望着陈妮静默,她还有什么消息给我?
陈妮斟酌着沉吟半晌后,有点困难的说,“前些日子,你舅舅因为心肌炎住院,医生诊断说是工作压力

大,积劳成疾所至,这场病差点要了他半条命。还有~~”陈妮略顿,“还有~~书伟,咏哲,书伟两个多

月前已然病故,离我们而去,他走的不是太痛苦,他~~的~~后期阶段在家休养,躺在床上,靠着你舅舅

,听你舅舅读书给他听,听着听着就睡过去,再没醒来。他临终前把那栋他母亲留给他的房子和那些书

留给了你舅舅,现在,你舅独自住在那里。”
窗外纷纷扬扬落着雪,天色昏暗下来,街灯早早就亮了,下雪的温哥华浪漫一如卡通画里的场景,看在

我眼里却满目创痍,我逃不掉了,逃不到童话世界里去,陈妮带来的现实,活生生,血淋淋,也都在意

料之中。书伟走了,我的家碎了,舅舅去了半条命,我被送来温哥华,那些悲苦与无奈,不用面对,眼

不见为净,我可算幸运?
陈妮握住我的手,“咏哲,你还好吗?”
我知道陈妮想安慰我,奈何她的手和我的一样冰冷。“还好,”我笑笑,“呃~~我家原来住的小区拆掉

会做什么?”
“那个路段里市中心比较近,预备修建豪华的商业住宅区。”
“哦,会种菊花吗?”我没头没脑的问。
“可能吧,”陈妮望着我,有点担心,“咏哲,你确定你没事?我的时间不多,马上要赶去机场,你这

样我真不放心。
“我没事,”我竖起右手,发誓,“我真的没事,我是想到我家顶楼外公料理的菊花,秋天开的那么漂

亮,觉得太可惜了。”
陈妮嘘口气,笑,“傻丫头。”站起来捞起我脑后的辫子看,“好象又长长了呢,现在好难看到这么长

的辫子,可得勤护理着点。”
“当然。”我答,回头的一瞬,我看到陈妮眼里的水光潋滟,和红了的眼眶鼻尖。
陈妮半垂首,拨弄着自己的手套,说,“咏哲,我来之前,你舅交代我把这些消息讲给你听,上次你打

电话回家的时候,正巧你舅接了你的电话,其实那时候我们刚从殡仪馆回来,想讲,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次我来,你舅让我看情况告诉你,我想,瞒着你并不好,所以就~~~”
“我知道,”我上前抱抱她,“我没问题的。你回去问我舅和家里人好,让她们准备好大鱼大肉,等我

放暑假就回去看他们,你放心走吧-----”
送走陈妮后,我独自站在落雪的车站,风卷着雪花,扑来扑去,我忽然记起书伟的英文名字,Hurricane

,狂风,他竟真如狂风,呼拉拉吹过,来无凭,去无影,剩下了经历狂风的我们,如这雪中倒影,面对

丢失的时间,今天,不是昨天,明天是怎样的明天?时光流转,照一脸的苍凉,握在手中的线,又是怎

样的前缘?
一辆公车到站,上车下车,人流来去,潮水样在我身边晃荡,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回头,见有个男人

就在我旁边,穿件设计大方得体的黑大衣,围着条深紫色的围巾,无视风急雪冷,站在昏黄灯光里,闲

闲的随意靠着站牌翻一本书,也不知道是从车上下来还是一直就在那里,我忍不住趋步向前,想仔细看

清楚,是书伟吗?那人抬起脸来,他不算帅气,有两道工整的眉毛,深邃如海的眼睛,可不正是书伟?

我又是开心又是酸楚,喃喃询问,“书伟,书伟,可是你来看我?”
伸出手去碰他,书伟象波水纹样化开,我只摸了一手凉凉的空气。他象是昙花一现,随即魂断香沉。
呵~~书伟不可能再出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最爱的他啊,我的相册里,甚至连他一张相片都没

有,手机里,没存过他的声音,这异国的风雪夜,滴水成冰的车站,我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他凭

吊。我蒙住脸,蹲下身,眼里的泪水泛滥而出,真不能相信我还能知觉自己仍可以如此伤痛。这异国的

天空黑夜继续,漫天飞雪都是我的离别,书伟,你该让我如何与你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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