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朝歌————妖狐
妖狐  发于:201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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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旨令一下,众人立即知趣地行礼退出,凤篁一走,偌大的承华宫立即变得说不出得清冷。只余案几上的残茶果皮,还在回忆方才的热闹繁华。

 

  二,南华

 

  从太后宫中出来,皇帝自回未央宫理政,凤篁却挽着青辰的手笑道:“看方才太后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舅舅已在太后跟前下足了功夫——我俩的事,从此就算定了。”

  青辰替他理理斗蓬,说:“既如此,你刚才为什么不干脆在太后面前挑明了呢?我看到皇上给你使眼色,却被你挡开了。这是为何?”

  凤篁嘻嘻笑道:“现在太后心里一等一的大事就是为我争储,我们俩之间,只能算是儿女私情。我看太后的意思是想等我被立为皇储再明堂正道地办我们的事——那时候,我们两个既定了,皇兄也可以安心——反正我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这皇位,日后还不是落在他儿子的手里?”凤篁说着,又兴奋起来,拉着青辰,回头向绯怜道:“走,我们快点回府,今晚就在府里摆桌酒,我们几个好好热闹一下!”

  “王爷慢点!”绯怜看凤篁兴致如此之好,心里虽高兴,却忍不住浮起几丝心酸,只是脸上一点也不带出,笑着拦住凤篁:“王爷急什么?府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实在等不得,现在派个侍从回去传话就是了——哪用王爷这么‘急脚风’似的?”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回信平王府,谁知还没进正厅,就听一个爽朗年轻的声音大笑道:“信平王总算回来了——我差点进宫找你去!”语声未绝,便见无痕、观雪、撷月伴着那人一同迎了出来。

  凤篁扯扯青辰的袖子,低声道:“这就是缙南侯南华充。”又扬起一脸笑,向南华充道:“今天是刮了什么风,才把你这长安城第一大忙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南华充笑着开口:“王爷这话说得没良心——问问你家看门的人,自打你回京以来,我哪天不往你王府前经过两三遭?可恨你那些下人,一口一个‘王爷需要静养’整天闭门谢客——你倒说起我来了!”他一边说笑,一边哗哗地摇着手里的折扇,将身一让,又道:“外面风大,王爷请进室内说话。”

  凤篁睇他一眼,拉着青辰入厅在主位上坐了,说:“我记得这是我家,怎么你倒比我还像主人?”又抓着青辰的手摇了摇,轻声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莫听舅舅胡说。小时候胡言乱语口没遮拦时说的话,怎好当真?”

  青辰不答,笑看凤篁一眼,便转脸仔细打量南华。恰这时南华也正向他看去,两人视线一对,随即错开,南华视线一转,恰落到坐在他对面的无痕身上,便摇着扇子说:“大公子自从见了我就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怎么?是不欢迎我来王府么?”

  无痕眼角一跳,却若无其事地接过侍女送上的茶,淡淡道:“岂敢?我只是在可惜侯爷手中的扇子而已。”

  “哦?”南华挑眉,道:“大公子身在王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会在乎一把旧扇子?”

  “侯爷好大方!”无痕失笑,“你那柄扇子是前朝王书圣的真迹,别说王府,只怕宫里也找不出几把来——谁家若得了这个,就算不是密密珍藏,也绝不舍得像侯爷这样一直摇到秋尽冬来。”

  南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傲然道:“扇子原本就是用来扇风取凉的,便在上面写诗作画,也不过是为了拿在手里好看些。要都像大公子这样惜物,人人都折树叶子摇着得了,还要扇子作什么?”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啪”地一声收了扇子,转脸向凤篁道:“这位想必就是胡国王弟了,王爷怎么也不给我引见一番?”

  凤篁奇道:“我俩的事应已传得朝野皆知,你还装什么傻?”又笑:“既然你脸皮薄,我就再给你引见一番又如何?”指着青辰向南华说:“这位是上元公主的养子,胡名那可古,汉名龙青辰。上元公主与令堂荷泽公主是平辈姐妹,所以你应该叫一声表哥才是。”

  “表哥?”南华笑:“照这样算,王爷也该称我一声表哥才是——只是从小到大也没听王爷叫过几声!”又扫了青辰几眼,“只不知皇上封了这位……龙公子什么爵位?说出来,彼此之间也好称呼。”

  “还没有封呢!”凤篁笑着挡回去:“太后说要加倍封赏,只怕皇兄现在正考虑应如何加倍才妥。”说着向南华一扬眉:“怎么?你今天特意过来,难道一点正事都没有?”

  南华笑答:“其实没什么正经大事。只是自从你回京后就闭门不出,我找几个御医问了,有说你伤势无碍的,也有说你伤势不好的,心里总没个底,所以特来看看。现在见你精神如此之佳,看来是大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说着就起身告辞。凤篁也不挽留,只让四公子代为送客,自己却和青辰一起转回内室。

  青辰唤入几名女侍替凤篁解去披风,换了家常的轻便衣衫,自己也把衣服换了,又要了热水,和凤篁一起洗了脸,令众女侍退下,才向凤篁问道:“不是说缙南侯是张氏一党么?怎么又像和你走得很近?”

  凤篁枕在他腿上,打个呵欠,懒懒地答:“荷泽公主嫁了张皇后的舅舅,这几年在宫里也和皇后走得极近,所以就被人归为张氏一党,其实南华算半个皇亲,和张氏的关系也不像他母亲那么深。硬要说的话,说他是皇兄的嫡系只怕还像些。”说着,吊起眼睛看看青辰,撒娇道:“我都说了我和他没什么,你怎么还这么在意他?”

  青辰扬扬眉头,摸着凤篁的脸答:“你若真和他没什么,又何必再三跟我解释?这不是欲盖弥彰么?”又捏住他的耳垂揉搓着:“你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还说我欲盖弥彰,刚才我一说他是南华充,你和我牵着的那只手立刻握得死紧死紧,只怕你自己也没发现。”凤篁苦笑:“现在又来逼问我——难不成你要屈打成招?”

  “那倒不是。”青辰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下,边把玩着凤篁的耳垂边说:“不过南华也好,北华也罢,那都是以前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比如你府里的四位公子,他们各有所长,又都对你忠心耿耿,所以我并没有吃醋,也没有不许你亲近他们——你别插口,听我说完——”青辰的语气分不出是正经还是玩笑:“现下你既然是我的人了,就不准再跟人勾三搭四。要不然,我就有本事先杀了那人,再把你的牛黄狗宝掏出来,你信不信?”

  凤篁眨眨眼,忽地挥开青辰的手,翻身坐起,一脸认真地盯着青辰的眼睛:“我当初在大漠上跟你说的,每一句是真心话——就算那时是逢场做戏骗了你,可后来你抛家弃国跟我出走,有这份情意在,我若再负你,便当真是猪狗不如了。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就算四公子,也并不全是因为我好色才收在身边的!我——”他正说得激动,青辰却伸手掩住他的嘴,柔声道:“你不必再说,刚才是我莽撞,多心了。可是凤篁——”他把凤篁拥进自己怀里:“我现在除了你,已一无所有。”

  “我知道。”凤篁紧紧抱着青辰的肩,“我们发过誓要生死与共福祸相依的。我们发的誓,有天地为证,谁也不能违背。”

 

  三,田姒

 

  过了几日,乐府的新戏已一切准备停当,掖庭令又忙乱了七八日,在群玉台上搭戏台,竖围幕,排座次,再将新戏试演一两次,眼见一切已安排的滴水不漏,才敢上奏皇帝与太后,说已一切备妥,请太后择日赏戏。

  太后的兴致却是极高,选了十月十六日,叫了皇后、后宫诸妃、皇子和公主们一起看戏,尤嫌人少。皇帝见母亲难得如此高兴,干脆下旨令中书省放一天假,连朝中三公、六部尚书,及闲散皇亲们都拉了来。太后见了,果然更加喜欢。

  这样的繁华,自然逃不了凤篁。他知母亲爱热闹,喜人多,因此特地将四公子一起带来。至于青辰,更是太后指名定要到的,早就被太后拉到自己身边坐着——那本是凤篁素日的位子,这一次却让给了青辰,自己被赶到皇帝下首去坐了。

  乐府排的新戏名叫《谢梅妆》,故事其实极老套:谢家小姐梅妆自幼订给表哥王学良,谁知王家后来遭了难,表哥来投奔谢家,却被嫌贫爱富的谢父退了亲事,拒之门外。梅妆悄悄将自己的妆奁赠给表哥,令其上京赶考,自己在家又是绝食又是上吊,拒绝了几家父亲另订的富家公子……其中种种波折也不消细说,最后终究是两人守得云开见月明,表哥中了状元,回来光明正大地娶了梅妆。

  故事虽旧,但皇家气派与民间到底不同,这出戏的排场,词藻,曲调无一不是精美至极。待那饰梅妆的女伎演到将与表哥分离时,连凤篁也忍不住跟着轻声吟唱:“满月清辉好,却只得一朝。天明君即去,晨露沾衣角。莫忆天涯人,但恐年华老,莫忘天涯人,记我今日笑。”待那女伎唱毕,凤篁仍觉意犹未尽,忍不住向皇帝笑问:“如此绝好词句,却不知是谁的手笔?真该请来见见才是。”皇帝笑着白他一眼,道:“填词人就在你身后,你怎么不去问他?反倒问朕!”

  凤篁“咦”了一声,立即回头向无痕道:“莫不是我家无痕公子的大作?”无痕垂首微笑,答:“粗词不堪入目,让王爷见笑了。”凤篁笑啐:“这样的词若还是粗词,那世间就没有好文章了!”一把将无痕拉到自己身侧,亲自斟了酒,递至他唇边。无痕连忙跪下,双手扶着凤篁执杯的手饮了,凤篁却不急着让他站起,就用那只无痕饮过的杯子又斟了一杯酒,自己喝了,才低头凑到无痕耳边轻轻笑道:“无痕填词之时,可有想我?”

  皇帝用眼角余光看着他俩调笑,也不理会,起身整了整衣,便向太后那一席走去。一旁的内侍知道皇帝这是要去给太后敬酒,以表孝敬,立即捧着金壶玉杯立到太后身后。

  见皇帝过来,太后身边众人立即纷纷起立,唯太后端坐不动,只是笑道:“我正看得有味,却被皇帝过来搅了——你看看,你一来,大伙儿都跟着你立规矩,这戏看不了多少,汗倒出了一身。”

  皇帝陪笑道:“儿子特来给母亲请安,却被好一顿排场!即这样,儿子敬母亲一杯酒,这就下去。”说话间,倾金壶,注玉杯,倒满一盏清酒,奉至太后面前:“儿子愿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请母亲满饮此杯。”

  太后笑着接过,仰头饮了,又说:“不是我赶你走,只是你是皇帝,这身份规矩放在那里,纵你不怪罪,底下人也不敢在你面前失仪。你看看你一来,这些人竟都成了庙里泥胎木偶,连笑话也不敢说了。”

  皇帝笑道:“既如此,儿子奉承母亲一个笑话,如何?若讲得不好,请母亲莫要怪罪。”

  太后奇道:“难得皇帝也会说笑话?那我倒要听听。”又向身边的侍女道:“去,快把信平王叫来,就说皇帝要说笑话呢,来晚了就听不到了!”侍女笑着领命而去,不一时,果见绯怜扶着凤篁过来了。

  太后一见凤篁,立即把他拖到自己怀里,呵呵笑道:“我的儿,来跟娘一起听你哥哥说笑话,若他说得不好,咱们罚他。”

  凤篁偷眼向青辰一扫,见他没有不自在的样子,便放了心,向皇帝笑颜如花地道:“既这样,臣弟少不得要秉公执法了,皇兄可莫大意!”

  皇帝笑横他一眼,想了想,便说:“朕记得凤篁小时,有次用弹弓打死朕的一只绿头鸭。朕当时跟他说,这绿头鸭会说人话,是要进贡给父皇的,现在却被他打死了,可怎么办?”说到此处,已有许多老宫人已忆起当时旧事,偷偷笑起来,连凤篁也垂头咬牙,却忍不住弯起嘴角。只有青辰不知凤篁幼时到底闹过什么笑话,含笑静听。

  “凤篁被朕唬住了,便将父皇赐给他的玉凤佩赔给朕,又百般求朕替他隐瞒。朕原以为这事就这么结了,谁知隔了三天他竟又跑来问朕,问那绿头鸭到底会说什么话……”皇帝说到此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朕便告诉他,那鸭子只会说一个字,那就是叫自己的名字!”

  顿时轰堂大笑。青辰也立即明白了,几乎笑不成声:“鸭子会叫自己的名字,不就是‘鸭鸭’地叫么?”

  “可不是?”太后回首向青辰笑道:“你别看凤篁现在百伶百俐的,小时候可傻得很。这宫里一多半的笑话,都是他闹出来的!”又向皇帝道:“我的儿,难为你当了皇帝,每天万几辰翰的,还记得那么多从前的旧事。”

  皇帝不答,笑着瞥了凤篁一眼,说:“既然母亲笑得开怀,儿子的孝心就算尽到了。儿子那儿还有几件奏章要批,这就过去,母亲且请自在看戏,可好?”

  太后点头:“你去吧。你去了,咱们这儿就好自自在在坐了说话。”皇帝应了声是,又向凤篁笑问:“朕有些关于胡国的事情要问青辰,凤篁可舍得?”

  凤篁正为幼时的糗事埋在太后怀中不好意思,听皇帝这样问,只得抬头答道:“国家大事,臣弟不敢阻拦——只要皇兄莫像欺负臣弟一样欺负他便好。”

  皇帝笑骂:“你这小子,倒会护短。”却不再跟他废话,转首向青辰点点头,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悠闲地向未央宫缓缓行去。

  皇帝和青辰一去,太后便不肯再放凤篁走,定要他坐在自己身边。凤篁无奈,只能笑应着坐下,却不看戏台,展眼向自己原来坐的地方一望,见无痕观雪撷月仍是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处,不由暗自心疼:四公子在王府中虽像半个主子一般,但在宫里却只能算是王府下人,该站着侍候主人,没资格坐的。瞅太后不防,凤篁唤过一个内侍,命他传令,让他们先回王府,只留绯怜在身边照应。眼见他们都散去,凤篁才把心思转回戏台上。又命绯怜跪坐在自己身边斟茶倒酒剥果子,只是剥出的果子凤篁也没吃几个,倒有一多半被他塞进绯怜嘴里。

  直待戏台上终于唱到花好月圆皆大欢喜,天色也到了日暮时分。凤篁见青辰跟皇帝去了那么久仍未回来,心里,便有些不安,命内侍去未央宫打听了几次,都回说皇上正和青辰说话,让太后和王爷不用担心。谁知直到曲终人散,天色全黑,仍不见青辰从未央宫出来。

  太后见凤篁渐渐魂不守舍,便笑道:“我的儿,你慌什么?难道还怕你哥哥把人给你弄没了?你知道,最近皇帝很为边境之患费心,胡国又是咱们的强敌,这么些军国大事,一时半会地哪说得清楚?自然要多谈一会儿。”凤篁听了太后的话在理,不由暗笑自己为了青辰,竟越来越患得患失沉不住气,于是放宽心,在承华宫陪太后吃了晚饭,又打发几个王府内侍在未央宫外等着接青辰,便自与绯怜出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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