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又发病就好。有心事?」其实寒若风也不是刻意想问,只是冷其醉那张忧郁的俊颜让他看了不忍,岂知问出了口才知尴尬。
他们成为师兄弟还不到一天,认识也不深,这么问是有些逾越了。且在望着冷其醉那为难的神情,他也知道他过份了。他们的新关系才刚成立,总是得慢慢经营的。
「没关系,你可以不说。」毕竟怎么说他们连朋友都称不上。
「......师兄,我有件事想跟你确定......」在心中挣扎了一番,冷其醉还是鼓起勇气提问了。就算得到的答案远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美好也没关系,反正他们现在是师兄弟,比起以往总是一个人来的好。
「嗯?说吧。」寒若风带笑地拉过一张椅,洗耳恭听。其实他心底是有些开心,冷其醉懂得有事找他商量已经是个好开始了。
「......我......你......」冷其醉想问的,可是在见到寒若风殷勤企盼的表情时他又开不了口了,吱唔了半天只有「我你」两个字。
寒若风也不催促他,只是耐心的等。其实看冷其醉困窘的模样也有另番乐趣,瞧瞧他不就正搅尽脑汁、脸上还晕红了一片,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明白寒若风的体贴,冷其醉深吸一口气,大声地问了:「你记得冷家和冷怀璧吗?」终究是要问的,迟早有一天师兄也会知道他的身份,可是......为什么当他问完后心底却有一点点惊惧于这一片沉默?师兄的不语到底是表示什么?冷其醉有些害怕那张温柔清俊的脸上会浮现他陌生的神色,若是再加上一句「冷家在哪?冷怀璧又是谁?」他必定会发疯!
虽然也不是不信师父对他说的,但他记得冷家不代表一定记得有过「冷怀璧」这个人,到时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怎么一个尴尬了得?怎是一个自作多情了得?
他怕得不敢抬头。
良久,才听见长长的一声叹息,有着失望和无奈。
「你怎么会这么问?」不愿再去想起那间破败的屋子以前是多么繁华,不愿再去想那失散天涯的人以前有过如何的眼睛......偏偏,又教人提起了......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去关心一个人,与他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利害关系、甚至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可是那个人并不领会,多年后带着那双眼消失了,让他再也找不着......他理不清心里的那股疼痛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舍那样纯真无双的眼就那么消逝......只是,不舍又能如何?人家并不领情,也或许早忘了有过他这个人了!
没有吗?他还是不记得?冷其醉好失望,怀里的那块玉佩也渐渐冰冷起来。
「冷家已经破败了,一点儿也不像是我小时去过那样......冷怀璧......也早失散了......我想我这一辈子都找不着他了......」
从失望到燃起希望,从阴暗的心底泛起逐渐泛起一痕痕甜蜜的涟漪,寒若风的回答像是夏日的阳光,热烈又热情地照进他的心里,趋走了那冰凉的黑暗。
「师兄,你是说你还记得冷怀璧?」欣喜的,冷其醉不由的急切地问着。
太好了!师兄竟真的记得他!这叫他怎不开心呢!
「怎么了,瞧你紧张的?」对于冷其醉激动之下握住他的手只是楞了楞,也没推开,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我......啊!对不起......」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寒若风的手后,冷其醉涨红着脸慌忙地退开了。
「无妨,你想跟我说什么?」手上的热度褪去,寒若风心里怅然若失,却将那股陌生的情愫硬生生压了下去。
记得归记得,开心归开心,可是一起想那个深深埋葬在心里的回忆,他还是不禁黯然了。
「......师兄,「怀璧其罪」你可懂过?」窗外的天色让冷其醉想起多年前的某天向晚时分,心渐渐地痛了起来......原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他可以遗忘的,可是现实却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他们都说是他的罪......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怀璧其罪......就因为如此,他就是个罪了吗?
寒若风讶异于他的转变,更讶异于他的话!
──怀璧其罪......是呀!他怎么会漏了这个呢?冷怀璧与冷其醉有异曲同工之妙呀!
「你是......怀璧?」难怪......难怪他与自己记忆中的冷怀璧那么相像!
「我是。」冷其醉扬起了苦笑,「其醉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
「为什么?」冷其醉的笑里有太多的沧桑,仿佛他历尽了人间的冷暖,连眉间也始终是微微蹙着,忧郁没有一天离开过他。寒若风看着不禁心疼了......怀璧小时候过得苦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那足以够成让他整个人变成如斯模样的吗?还是他离开后又经历了什么?
灵光一闪,寒若风恍然大悟:「莫非与冷家的衰败有关?」
「对,你说的没错。」起身缓缓走向窗边,凉风丝丝吹了进来,沁人心脾,冷其醉的心不禁快活了些。
「自我娘去世后,我乏人照顾,一直只有一个母亲身边一个忠心的婢女照顾我,连我爹一个月中至多来三次看我,每次看到我冷冷淡淡问我一声过得还好吗,就走了。我跟我爹的感情很疏远,可是在我十岁时,他竟找了夫子来给我上课。我以为他终于正视我时,我才从照顾我的婢女口中得知父亲他见我偷偷看书竟学得快能力也好,便请来夫子教我,以便之后将生意转交给我管理。那时大哥和大娘他们已经不服了,可碍于爹的威严也没人敢说什么。直到后来爹生了重病,大夫说时日不多,爹写了遗嘱......他本属意将财产交由我管理,可我不想让大哥他们更恨我了,于是我拒绝了,让爹将财产给大哥管理。可是我没想到其它人一毛也拿不到,二娘、三娘他们眼红嫉妒,在爹死后竟然下毒手毒死了大娘和大哥!大娘死了,二娘和三娘又开始争起财产,甚至聘了杀手回来杀害对方,最后让三哥取得了全部的遗产。可是这事已经闹到官府那去了,官府的人不敢动那些杀手,转而将罪行推起三哥,将三哥给判刑了。三哥畏罪潜逃,心怀怨恨,趁夜在家中放火,将措手不及的人全给烧死了,可之后三哥也被抓了。」
寒若风静静地听着,冷其醉缓缓地说着,他的态度之平静好似只是在讲述今天天气好不好之类无关紧要的话,可寒若风知道冷其醉当年小小一个孩子要怎么从冷家的争斗中生存下来与逃过祝融的威胁是多么的艰辛,尤其在他无依无靠时。
「当时我年纪还小,才十二、三岁,大娘他们的纷争很少波及到我,除了想起父亲曾有段时日对我另眼相看而给我一点小教训外,他们也知道我只是个妾所生的孩子,在家中的地位也是最下等的,便没有放多大的心思在我身上。这样倒好,他们去争他们所想的,我只管过自己的生活。可是那场大火让我来不及逃生,那时我被从睡梦中惊醒,醒时火已经蔓延到屋子里来了。照顾我的婢女拼了命将我往外带......我是幸运的逃过一劫,可是她却因为救我而舍身了!」
「怀璧......」寒若风想说些安慰的话,可看了冷其醉沉静的面容却又觉得好象不需要。
「自那之后,我就常在想......如果当时我能接下爹的遗嘱,在爹过世后将遗产好好分配,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了?冷家不会衰败,那个婢女也不会因我而死了......可是时间不能重来,我知道这已经是我的罪,所以我改了名......将怀璧改成其醉,取其罪之谐音。希望能以此来警惕自己,那些人都是因自己而死的......」
「我给了你玉佩,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一个人独撑着那些苦事?
「这是家中的事,不能把你拖累,何况那些杀手是东越盟人,我不知道你是否斗得过。因此......没去找你......况且,这是我自己造成,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寒若风不知何时来到冷其醉身后,搭上他的肩。冷其醉惊讶地回过头望着他,却见他一脸严肃。「那是你的伤、你的痛,可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罪!」
「师兄......」冷其醉动容,神色激荡。
「怀璧......」寒若风温柔地唤着,脸上已然换上一张宠溺的笑容。「过去的已经过去,人要向前看。以后有我叫你怀璧,把其醉这个名字舍弃吧。你说好吗,怀璧?」
舍弃其醉二字,舍弃悲伤过往,从今以后他就只是冷怀璧,是被寒若风唤着的冷怀璧,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被人丢弃的冷怀璧!
「师兄......」他真的可以吗?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他真的可以苦尽甘来了吗?他真的有资格成为「冷怀璧」吗?
「怀璧,以后我便这么唤你吧。」
「......好。」
心中满满的暖流几乎要将他撑破!可是他却觉得好舒服......舒服到想流泪......有多久了?他一直想象着有一天有个人唤他怀璧,只为唤他而唤,并非掺杂其它的意思也非父亲冰冷无感情的呼唤......他盼着这个愿望好久好久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是可以相信的吧......那么,便让他唤吧!
「很好,怀璧。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师弟,冷怀璧。」
「谢谢你......」冷怀璧哽着声音。
「怀璧怀璧,君子怀璧,美德也。」寒若风在冷怀璧耳边轻声说道。
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天已暗下,寒若风与冷怀璧走出内室时就看见祺祺涨着一个圆圆的小肚子打着瞌睡与正在大块朵颐的齐玥。
寒若风却错愕了。
「师父、祺祺?!」
「啊,你们谈完啦?」齐玥咬着鸡腿,半调子与他们打着招呼。
寒若风一个箭步抢过沙锅,却见里面只剩一碗左右的汤汁与鸡骨头。
「你们......怎么一点都没留下?」寒若风头痛,这可是他专程去买来要给冷怀璧补身的,怎么生病的人没补到反而给壮得像只牛的人给补去了?
「肚子饿了啊,等你们嘛。我和祺祺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谈完......」齐玥尴尬地笑了两声,视线转往冷怀璧那求救。
冷怀璧笑了笑,「师兄,就放过师父吧,大不了叫店小二再送晚膳上来就好。」
「......这是我买来要给你吃的啊......」寒若风无奈地放下锅子。
「啊?」
「若风可能看你生病体力耗损了许多才买的吧。」想不到他这个徒弟还体温柔体贴的。可怎么没见过他对自己体贴过?果真师父跟师弟是有差的!
「可是......」冷怀璧迟疑地望了望锅内,还可见到被齐玥留下的药材。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那下次买别的。寒若风暗忖。
「可是这东西是女人吃的啊!」
「......」
有人昏倒了。
武林大会报名截止了,而大会方面也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将各级人员与人数确定好,贴在武林榜上。
三级的人便是通过报名考验的人,二级的人便是拥有盟主令牌的人,至于一级便是决战了,目前仍悬空。
三级人数有一百六十八个,二级却只有三个,不过除了寒若风本身外,另外两个人名倒是没听过。
应舞扬。
展令誉。
寒若风思考着:除了自己以外,这两个人应该是另两盟的盟主了吧?盟主令牌若那么好夺,那这武林三盟的地位又该当摆哪?号称武林榜上前三名的盟主也太不济了!不过,自己的突出却是个异类!想来昨日与师弟谈完话,要向师父问令牌出处,师父也笑而不答,东扯西扯又扯到别处去了,最后还是不得不作罢。反正师父应该不会害他才对。
虽然师父的笑容是怎么看怎么心虚......
看完榜单,寒若风正要转身回去,却见冷怀璧大摇大摆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走,还是在武林别馆前的街上!
瞥见东越盟的人正专心看着武林榜,他一声不响地移步晃开,来去一阵风,仿佛方才这个地方就没站过人。
「怀璧。」寒若风叫住冷怀璧,然对方一回过头却不是他熟悉的那张脸,反而是一张平凡无奇到一眼即忘的脸孔,面无表情。
寒若风呆住了,想不到自己会认错人,当下正想道歉,那个人却轻轻低喊:「师兄?」
「呃?」这声音不就是怀璧的声音吗?可是这个人他明明不认识啊!
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地笑了声,然后一只修长的手覆上面部,在下巴处一挑,一张人皮面具掀了起来,露出的正是冷怀璧那张脸!
「我是怀璧。」轻笑着,他师兄呆楞的样子真可爱!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这里东越盟的人很多,到别处说。」语毕,不给冷怀璧回话的机会,抄过他的腰肢,寒若风凌波带着冷怀璧闪到小巷里。
「怀璧,外头都是东越盟的人,怎么还跑出来?」甫一站定,寒若风劈头就问。他这个师弟是个迷糊蛋吗?外面都是要他命的人,他又不会武功,却一个人晃悠悠地跑了出来成了人家的目标!
「师兄,别紧张,我有戴师父给我的人皮面具,他们认不出来。」冷怀璧安慰的笑着。「况且祺祺吵着要吃糖,师父应付不了,我只好出来买了。」
「唉,要吃糖早跟我说一声,不要你跑出来冒险。」真的非常无奈且提心吊胆。
「反正只是出来一下子,很快就回去,应该没什么大事的。而且我是药师,能使药,师兄就别担心了。」
「使药也要比得过人家快!怕就怕人家一个掌劈下来了,你药还放在袋里来不及拿!」
「师兄,我还会逃跑,而且我是个男人,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冷怀璧正了一张脸。他不是女人,用不着师兄那样处处保护得滴水不漏,那么多年的痛苦他都熬过来了,何况只是上街一趟买东西。
「......抱歉,是师兄太过紧张了。」盯着那双澄亮的眼一会儿,寒若风败阵。怀璧说得对,他与他都是男人,还没遇到自己之前,他还不一样挺了过来?自己也许真是太小看他了。
「没关系的,我知道师兄是关心则乱,我很开心。」冷怀璧微笑,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那种安心随时随地都跟着自己,让自己知道不是一个人,并不孤单......这感觉真的很暖......很暖......
「糖呢?买到了吗?」冷怀璧越来越懂得笑了,寒若风不禁也跟着他勾起嘴角。
「还没。师兄榜单看完了?」
「嗯,师兄陪你去买吧。」寒若风说着,一面将面具为冷怀璧戴好,亲昵之至,温柔之至,让冷怀璧暗自热了脸,心儿砰砰跳!
「好了,走吧。」
「好。」
冷怀璧跟着寒若风步出小巷,怀里寒若风不愿收回而赠送给冷怀璧的玉佩微微发着热,连带着冷怀璧的心......也发烫......
第五章
武林大会比武时间定在一个月后,也就是十五日。自武林榜确定榜单贴出后,杭州顿时少了很多原本进城的武林人士,还原了杭州本来的江柳依依的柔弱面貌。
这一个月里参加比武的人纷纷到荒郊野外去秘密训练习武去了,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到杭州即可。不过这一个月虽长也不长,人人都想争得武林盟主的宝座,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更可一手掌握天下三大盟,其威权利益之穷大无法言喻,多少人还觉得练武的时间一个月实在太少了。然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也不短,多少人私底下以期先下手为强,斩杀敌人,为了自保,这一个月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长了,更别说他们要在这一个月内保护好自己的令牌了。
武林别馆不在意一个月内你身在何处、习什么武功,但他们规定这一个月内每人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令牌不被他人所夺,只要令牌一遗失即丧失比武资格,那么之前好不容易才通过的测验就白费了,更别说得到令牌的艰辛过程。
遗失令牌的人不可参加比武,然抢到令牌的人可顶替空位参赛。因此,这一消息放出后,许多在第一关测验便被刷下来的人们便开始万般设想计划抢夺武林榜单上的人的令牌,这其中,犹以无条件晋升第二级人物的令牌炙手可热,也就是三大盟主的令牌成为人人眼中的目标。
也因此,寒若风现在除了苦练武功和与齐玥对战外,冷怀璧便加紧脚步调配出适合寒若风体质的补身与健身药材炖成料理当成寒若风的三餐,也在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外围布下药幛,防止敌人进来夺取寒若风身上那块唯三之一的盟主令牌;空闲时便和祺祺易容到街上去探听各种关于武林大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