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泪奔着,女子却神情一变,转个身坐在了石头上。
……这是什么意思?
桃戚把我拽回去,小声说:“应该是故意掩护我们,赶紧趁机走吧。”
我本想也是,恩德不受白不受。然而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那些女子同时高呼:“恭迎幻羽法师!”然后我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平和地说:“无须多礼。”
我立刻拽着桃戚坐回石头后面,然后借白衣女子的遮挡偷偷看过去。
那个被众多女子下跪迎接的幻羽法师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净莲!
天!我是该感谢上帝让我那么快找到他还是痛恨上帝真让他抛弃我修法去了?(上帝:小朋友关我什么事啊?那边不是我的势力范围)
我愣愣地看着他走到刚才女子们准备的地方,转个身,正好面对着我。
他的样貌几乎都没有改变,还是那张清秀柔美的脸,温和沉静的眼眸,优雅抿起的嘴唇。但是令我吃惊的是他紫色的长发现在变成了仅仅是泛着紫色光泽的白色,不加任何修饰地披下,几乎拖到地上。
我的脑海里立刻闪过“白发三千丈,缘愁是个长”和“朝如青丝暮成雪”。
是因为恨我,他那头漂亮的头发竟然变成了这么沧桑的颜色吗?心头一痛,我按着胸口说不出话。
“不要冲动,先观察。”桃戚按住我的肩膀。
“为什么还不走?”白衣女子有些恼怒地问。
“对不起姐姐,那个男人,我正在到处找他,所以不能走。”我低声回答。
白衣女子并没回头,声音却清楚地传到我耳里:“你找他?难道说……”话被净莲的声音打断。
“开始吧。”净莲从宽大的法师袍袖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然后扔到水上,眨眼间变成一个大鼎,嘤嗡有声地浮在睡莲叶片上。
一个少女走上前,从净莲手里接过一柄匕首,轻轻划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进去,然后下一个女子又接过匕首照做,直到在场的除了坐在我们这边的三十余名女子全部照做后,净莲才接回匕首,扔进大鼎,然后低声念了句什么,女子们安静地后退开。
净莲双手结势,开始念我听不懂的话语,应该是咒或者别的,只见大鼎在水面上旋转升起将有一人高时,两个女子把刚才画好的纸点燃放到水面上,整个湖面立刻变成了火池,净莲苍白的脸被映的橘红。
大鼎又缓慢地降下去,净莲双手打开,口中念念有词,池水便卷挟着火苗飞进大鼎,发出水打在热金属上的蒸发声。
女孩子们全部跪下,开始跟着念咒。
火光摇曳,时不时都水火裹挟飞进大鼎,看得我惊心动魄,生怕有一点火苗扫伤净莲,手心都汗湿了。
不知道时间持续了多久,池水终于熄灭了。净莲手轻轻一招,大鼎变成一个小鼎落入他手中,女孩子们纷纷站起来欢呼着拥上去。
“幻羽法师经常来这边帮修行虔诚但是道行较低的女孩子们炼制帮助她们修行的药粉,借她们的血液就可以成功。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很费劲,但是他的法力似乎已经强到无所谓了。”为我们遮挡的白衣女子说。
我看着净莲被一群女孩子围着心情巨不爽,抱怨:“不要叫他幻羽。”
白衣女子微偏过头,语调带笑意:“那要叫什么?太傅净莲是吗?”
我和桃戚同时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你是谁?”
“鹤舞姑娘,可以带大家回去了。”净莲突然转过来。
“好的。妹妹们回去吧。”白衣女子站起来,其余女子纷纷围过来在她的带领下折返。
净莲还站在湖边,出神地思考什么。
“净……”我刚站起来要喊他,就被桃戚捂住嘴拉下去。
“干什么!”我甩开他的手,生气滴瞪他。
“你现在就算叫他也没用,还可能弄得再也见不到他,还是冷静下来吧该打听的情况打听清楚再说。”桃戚说。
“你别管我,我要去跟他说。”我霍然起身,却发现湖边已经没有人了。
“你看!都是你的错!他走掉了!”我把气一股脑撒在桃戚身上。
桃戚也不恼,只是说:“你没听刚才那个叫鹤舞的女子说他经常会来吗,在下一次见面前我们难道不该弄清楚他;离开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我知道他说的不错,可是还是心里空空的,好不容易见到了,又不能上去和他说话。
“看看附近有没有留下什么。”桃戚走出石头背后,到净莲刚才站的地方查看,然后很快发出喊声:“快过来看!”
我跑过去,看到桃戚捡起一片枫叶。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甚介意。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枫叶传情。”桃戚一脸鄙夷。
我真不知道。桃戚见我是真不明白,只好说:“枫叶刻字是用来传达爱意的,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多女孩子都用这个办法向心上人示好。”
“咦?”我一把夺过枫叶,仔细地看。
枫叶就手心大,清秀的字迹刻着一个“行”字。
行?这个字究竟是动词还是副词?我迷惑地看看桃戚,后者摊了摊手遗憾地说:“我也看不懂。”
我握着枫叶,看着湖面发呆。
净莲,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想我,不管你是把我当先皇还是当我自己,你究竟有没有想我?
40.丁香彳亍
大概十天之后我们又见到带着另外一批女孩子过来的净莲和白衣的鹤舞。
鹤舞还是坐到我们隐藏的地方。
“姐姐,我有问题想问可以吗?”我小声说。
“有什么等回去了再说。”鹤舞袖子一拂遮住我,原来净莲转过来对她说话。
“鹤舞姑娘,你这两次都坐在那边,如果觉得累以后就不用跟过来了。”
鹤舞笑道:“也好,以后我就不跟来了,她们应该也自己懂得规矩了。”
净莲又开始像上一次那样帮她们炼药,我扯扯鹤舞的袖子:“姐姐,你一定知道怎么回事,求求你告诉我吧!”
鹤舞抽回袖子:“不要着急,我当然会告诉你,但是这里那么多人,你等等也不行吗?”
桃戚把委屈的我拽回去:“等等吧,十天都等过来了还愁一天吗?”我不说话,你明明知道我一分钟都不愿意等的。
终于熬到结束,净莲带路回去,鹤舞小声说了一句跟着来,我和桃戚赶紧悄悄跟上。
路是山路,很不好走,要不是桃戚一直扶着我我恐怕摔得不比见火鸡那次少。后来越向山上走雾越大,直觉告诉我和湖边的雾一样是他们防止别人打扰用的幻术,正想是不是还凭直觉跟上,前方的鹤舞从袖子里飞出一根细丝缠到我的手腕上。
姐姐我太爱你了!
我们艰辛地走完了山路,手腕上的丝突然抽走,雾也散开,眼前是一面山壁,下面是潺潺流淌的水,没有路了。
“这!难道他们会穿山?”我趴在山壁上到处看,都找不到机关。
“等等看吧,鹤舞姑娘会带我们来就不会丢下我们不管。”桃戚很冷静。
我只好耐心地坐下来等。
大概接近黄昏时,水道那里居然漂出一条船!
船头系着绳子,应该是要拉我们进去,我正要躺到船里,桃戚制止了我,在船里放了一片羽毛推了一下。
“你拔自己的毛?”我觉得拔羽毛疼拔头发两百倍。
“总要看看来的人是谁吧?”他看着船进去。
又过一会儿船出来了,上面也是一片羽毛,我不认识,桃戚拿着羽毛看了很久,突然道:“得救了!我们可以无条件信任她!”
“为什么?她是谁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进去,你先进去。”桃戚并不解释,只催我。
我躺到小船上,然后里面的人把我拉进去。
水流声很细腻,我想起曾经游喀斯特溶洞地貌公园的经历,也有这样躺着进入的世界。那里面,会是怎样的天地?
“起来吧,姬昭。”我还想着,鹤舞的声音叫醒我。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大吃一惊。
她莞尔一笑,说:“桃戚还在外面吧?来帮我一起拉他进来。”
天!她连桃戚也知道!她究竟是谁?但是眼下还是先把桃戚弄进来的好,拉我已经耗费了鹤舞大半的体力,桃戚是被我拽进来的。
“太子妃,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桃戚一下船就跪下。
“赶紧起来,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太子妃,抓紧时间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去。”鹤舞抓住我的手腕就走,桃戚也跟紧跟上。
我很不明白啊!可是我被拖得三步一摔,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跑了好远才到了一个隐密的洞里。
“你们两个,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我鼓着眼睛。
“姬昭,对长辈要有礼貌。”桃戚似笑非笑。
长辈?我唯一的长辈不是被伏沾处理掉了吗?还有谁……等等!净莲好像告诉过我一个人……“你是我大哥的妃子!?”
鹤舞笑了:“还好不算太笨,正是我。”
“……!……!可是……”我该说什么来表达我的震惊?
“我来解释好了,”鹤舞摆摆手示意我坐下听,“我原来的名字是夕舞,当年是太子妃,现在是在深靛之陆修行的普通女子。当年宫廷政变你大哥掩护我逃了出来,我就回到这边来了。这个山里面是我的师傅以及师祖修行的地方,我成为太子妃之前就曾经在这里修行,师傅告诉我我出去还是会回来,事实确实如此。
“我知道你想问关于净莲的事。他严格说来算是我的师叔了,比我更早就来这里修行,据师傅说师祖预言净莲不能潜心修炼所以把他赶出了山,出去之后他成为了先皇的伴读,之后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了,他这次回来师祖本来说什么都不留他,但是他决心坚定,甚至服下了师门的秘制毒药,师祖终于答应他留下。
“他回来以后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为什么会追到这边来,”鹤舞停顿一下,笑了,“难道说,因为你的外貌太像先皇,他爱上你了?”
我一噎,答不上来。
“那就奇怪了,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回来。”鹤舞低头沉思。
“我的相貌,真的和先皇那么像吗?”我纠结了很长时间,只问。
鹤舞还来不及回答,桃戚就抢答:“即是说一模一样也不为过,大皇子二皇子都没有特别明显地像先皇,你从小就和先皇很像,先皇也一直特别宠你。”
“我也是看到你的脸才知道你是谁的。”鹤舞温温地回答。
“我宁可不像他。”我低声嘟囔。
“详细的外面发生的事,我来讲给太子妃听吧,姬昭,你可以向以下要怎么跟净莲说。”桃戚把重任接过去,两个人走到一边,留我坐在石头上发呆。
我对你的了解,果然是太少了啊……
净莲,你是真的要和我决裂吗?我知道你容忍不了和别人分享我,可是眼下已经不能改变,我也不可能为你就抛下舍椤,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他呢?即使来自一个严格一夫一妻制的世界,我也还是觉得如果多角的恋情与其伤害其中的谁,如果能和平共处何必要你死我活呢?
我有没有机会跟你说清楚?
“姬昭,你想好了吗?”鹤舞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
我无力地摇摇头。
“净莲很决绝,恐怕是不会忍受的,他回到这边的近半年里,我觉得他也不好过,与其说真的是安下心修行,还不如说是逃避内心的煎熬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你好好的和他说吧,不要急。”鹤舞用母亲一般的眼神安慰我,我心里一热,鼻子也酸酸的。
“那么太子妃,我们两个这样混进来,要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桃戚问。
鹤舞拉着我起来:“我会安排地方给你们躲藏的,也会尽量帮助你们和净莲见面。走吧。”
去往藏身之地的路上,我们又一次远远地看见了净莲,他站在一个溶池边发呆,长长的头发如愁长,我只能停滞一秒就被鹤舞拉走了。
我相信你还是爱着我,我相信你爱我胜过我爹,你回答我是不是。
三天后鹤舞来告诉我们她约了净莲明天在水晶湖边有话对他说,因为他们旧识又是同门,净莲答应了。“你好好准备,去和他说吧,如果他拒绝回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鹤舞叹息着。
我心情低弥怎么都想不出来要怎么说,桃戚摸摸下巴:“干脆我去替你说好了,好歹他不至于见了我就甩手走人。”
“也是,如果他愿意见你,你再出去会更好。”鹤舞认同。
“随便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能见你了,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睡眠在这个地方就是提醒时间的标志,但是今晚桃戚困得打跌我还是睡意全无。
那片枫叶……我从怀里摸出枫叶,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行?你要去往何处?或是你在默许什么事?我靠着冰冷的石壁,在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的黑暗里遥想。
离开我是因为真相被揭穿,可是那里面明明有你被误解的事物,你为什么不辩解?你只要说不是我一定会相信你,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
离开以后你犹豫过吗?鹤舞说你也很煎熬,你想我吗?我说我想你你信吗?你愿意跟我回去吗?虽然知道你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看到一大堆女孩子围着你我就是不高兴,我想你也是一样不愿意看到舍椤在我身边,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我无能为力,你们两个我都不想放弃……是我不对……
你犹豫过吗?我说我能要你的时候,你想的人究竟是谁?告诉我是我好不好?
看你的头发变成那样,你知不知道我很心疼,明明是我的错,惩罚的却是你,在池边失落伫立的你,就像是雨中的丁香花一样凄凉啊……
丁香花……雨巷……行……彳亍!
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我捡了宝一样大叫一声用力摇醒桃戚。“三更半夜的你要干什么啊……”桃戚哭笑不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摇着他,“明天你转告净莲,蔷薇花凋谢的时候,我等他回来。”
“……蔷薇花?”桃戚茫然地睁大眼。“你照说就好了。”我心里大石落下,倒头就睡,惹得他怒吼:“把我摇醒你自己倒睡了你有没有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