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泽旧事之锦阳篇 下(穿越)+番外————priest
priest  发于:2010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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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排笔挺的军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孩子们吓得蹦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看冉清桓,又看看那些不知道为什么杀气腾腾的男人。

  冉清桓把食指凑在唇边,眼睛没有睁开,却愉快地弯起嘴角:“别一惊一乍,惊了我的鱼。”

  “属下来迟。”

  李野按捺着额角上爆出的青筋,脸色却有像锅底进化的趋势。冉清桓叹了口气,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差不多晌午了,你们几个小的也回家吃饭去吧,等我万一有一天钓上鱼来再烤给你们吃。”打发了几个孩子,他苦笑着看看李野,“李大将军,看在我这把老骨头不大结实的份上,你就别难为我了,什么时候燕祁大营有这么大的规矩了?起来吧,等着我搀你?”

  李野这时才注意到他站着的时候微微有些打晃的身体,整个人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唯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朗,带着一点无辜又促狭的笑意:“相爷,你……”

  “还剩口气。”冉清桓不爽他一脸惊骇,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用力拍上才站起身来的李野的肩头,“怎么这么慢……咦?换行头了?”

  “相爷,”李野鼻子有点酸,“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啊!”

  冉清桓愣了一下,挑挑眉:“这么有效率,值得喝一壶,走,找个能坐的地方去。”

  回到他借住的旧茅屋,李野简单地交待了外面的事情,冉清桓没有插嘴,默默地听完,手捧着一杯热水,有些出神:“原来已经改朝换代了啊……”他有些感慨,“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赶上这么,呃,千载难逢的事。”

  他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忽然念及那个他度过了十多年的世界,那些平静的、家常的、偶尔有些小麻烦的生活,好像真是上辈子的事了,原来一直都在奔波,现在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居然还是有种不适应的感觉——外来务工人员的尴尬,他冷幽默地想。

  就这么,结束了?

  真是让人始料不及的平静。

  “所以……”冉清桓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只听一声巨响,不大结实的门扉被人一脚踢开,门轴显然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力,惨烈地牺牲在来人的佛山无影脚下,整扇门在地上弹了两下,尘土飞扬。

  屋里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门口那个传说中应该在上华坐龙椅的身影,周遭所有的声音都硬生生地被卡在喉咙里,训练有素的军人们几乎都忘了跪下行礼,许久,冉清桓才小声地哀号了一声:“要赔的……”

  李野这才反应过来,带着众人屈膝跪下:“皇上。”

  “呃?”冉清桓眨眨眼睛,有点不适应这个阵势。

  郑越狠狠地盯了冉清桓一会儿,拳头收在袖子里,他竭力抑制着什么,然而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使得他不得不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那个……”冉清桓干笑了一声。

  “闭、嘴。”郑越声音很低沉,语气也不是特别的强烈,把祈使句说得像个没什么力气的陈述句,“你先别说话,也别动,我怕我抑制不住揍你。”

  原来火山爆发之前果然是平静的,冉清桓忍不住缩缩脖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李野觉得腿都有点跪麻了,才听到一声赦免,郑越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一帮人立刻撤退了干净,冉清桓从来不知道他们以前这么没义气,愤愤地收下一堆诸如“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只剩下自己和那个魔王两个人在这个不算逼仄的空间里,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没种地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身后惨白的墙壁让他再一次想叹息自己曾经的不务正业,连最普通的穿墙术都没有学会……

  郑越一步一步走过来,冉清桓把两只手架在头前,一脸将赴刑场的表情:“老大,我知错了,你、你出出气就行了,别闹出人命……”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然后,被拥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他迟疑了一下,郑越身上带着冬天特有的凉意,刚刚从外面走进来,冻得他一机灵,只有贴着他脖子的鼻息依旧是温暖的热度,那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忽然,冉清桓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到了他的脖子上,一直滑进领子里。他一颤,感觉那液体浓得像硫酸一样,烧得他疼痛无比。

  郑越……哭了?

  他缓缓地放松了下来,试探一般地环住郑越的背,一切归于无声——这个男人的眼泪是不能给人看见的,只有这样,深深地藏在黑暗的地方,悲伤亦或狂喜,都是关在心里的东西,以这种方式向他传达。

  当你回首一生的时候,终归发现,无论名利、钱财,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就像是某个RPG的养成游戏,供人娱乐而忙碌地走过数十载光阴。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不都是寻寻觅觅着这样一个会因自己而牵动心神的怀抱么,唯有看不见的牵挂,才是连接无情轮回、前生彼岸唯一的线索,支撑着我们走过一世又一世,于茫茫人海间。

  这年轻的时候没人相信的宿命呵。

  冉清桓忽然有松了一口气一般的感觉,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就是这个了,他想,再不是萍水相逢的一个承诺,再不是遥遥旁观的一个过客,再不是天上地下绝然一身的浪客。

  那种感觉,就像以往的种种都是一场漫长的流浪。

  这一世,这一刻,就像是盲龟遇到浮孔,三生有幸。

  ——第一部分 完结

  番外一 抓周

  冉清桓的心情极度的恶劣,他苦大仇深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从一早开始就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他抬了抬手臂,骨头抗议似的发出磨损的轴承的声音,他呲牙咧嘴地对着镜子穿上那身繁复的礼服,这天是小太子抓周的日子,老天保佑,他在全身骨折并且摔进冰水里洗了个澡以后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并且赶上他那个预订好了的学生的抓周仪式。

  郑圣祁……

  镜子里的人忽然叹了口气,由于换衣服的时候不想给人参观,空荡荡的屋子里连个伺候一旁的婢女都没有,明显大病未愈的一张脸,独自站在那里的时候有种形销骨立的寂寞——尤其这礼服还是纯黑的。

  他轻轻地卷起袖子,那件御赐的衣服里面浮现了隐隐的暗纹,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花纹是在遇到肖兆的那个晚上——凤瑾的宿敌,那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在一夕颠覆。

  天命师穿起黑袍的时候,衣服里面会自然衍生出暗色的花纹,翻过来穿,就是那些暗夜里的传奇们,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究竟什么是天命师?能够沟通幽冥号令万物的天地之灵,还是……一群独行独醒于未央长夜里可怜人?

  他淡淡地笑笑,蓦然发现自己脸上早就有了太多不熟悉的东西,就连那招牌一样的满不在乎的笑容都泛出内敛的味道。

  冉清桓拉开门:“备车吧,谢谢。”

  唯有最后那句谢谢,大概是身在这里仍然保持的,千年以后的习惯。

  郑越漠然看看宫女怀里的小太子,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宣布抓周开始,没有一点要接过来抱抱的意思,圣祁和他不亲,小孩子的感觉总是最敏锐的,无需理智和阅历,最纯真的眼睛反而总是能照出真实的东西,他们的直觉更接近小兽,这种直觉会随着长大而渐渐淡去。

  小太子长得不是很像他被传说的英明神武的父亲,反而更像他的母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来转去,煞是惹人疼爱。

  冉清桓第一眼看见这小家伙的时候就愣了一下,这个生下来没有多久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始终是他一生的账。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去,余彻略皱着眉看着他:“前一阵子皇上明令禁止闲杂人等去吵你,可怎么样了,伤好些了么?”

  “我不都站在这了吗?”冉清桓弯起眼睛笑笑,“阎王爷那里不肯收我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你说怎么办?”

  余彻失笑:“你可真是……别说,小太子这身板可真不错,说不定将来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说话间圣祁已经欢蹦乱跳地扑腾到一堆东西里面去了,小家伙一边咯咯地笑一边把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扯成两半,扬起肉乎乎的小胳膊扔了出去。

  “射程够远的。”冉清桓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看被撕成狗啃状的书,“啧啧,古籍呀。”语气里带着点不明原因的幸灾乐祸,果不其然,听见一帮老学究们抽气的声音。

  “就太子的年纪来看,力气也实在不小。”余彻的眼角跳了一跳。

  接着圣祁又抓起一根笔,疑惑地看了看,然后英勇地把狼毫笔尖塞到了嘴里,咬了两下,大概是觉得不好吃,便无情地吐了出来,摔到一边,笔尖上一滴口水淌下来滴到地上。方若蓠低下头,双肩乱颤。

  “我也觉得那玩意不是很好吃。”冉清桓一本正经地点评道。

  “小孩子正在长牙的时候,据说比较爱往嘴里塞东西。”余彻不遗余力地为未来的小主子辩护。

  “……”郑越耳力实在太好,无语地往这边瞟了一眼,冷冰冰的眼睛里带上了一点柔和的笑意。

  然后圣祁开始撒欢一样地践踏那些狗屁……不,是圣贤文章。

  兰子羽的脸也有点挂不住了,文臣们的头越来越低,简直是惨不忍睹的一幕啊。

  “我听说,”冉清桓也不知道是在替在不知不觉已经颜面尽失的小东宫辩解还是出于唯恐天下不乱的本性,“打是亲骂是爱,喜欢不够拿脚踹,这是不是说明将来太子殿下有一代文豪的风采?”

  旁边立刻“嗤”的好几声,郑越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的文人们忙连声附和,冉清桓促狭地咧咧嘴。

  “砰”一下,立刻把众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到不下心被抢了戏的主角身上。只见小圣祁大有“力拔山兮气盖世”威风地举起尚方宝剑……咳,未果,毕竟对孩子来说还沉了些,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欢快地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把这要命的东西推出去,不偏不正地砸到了正在诚惶诚恐地预测他未来的白胡子老儒生脚边,老人家吓了个机灵,当时就跪在了地上。

  冉清桓揉揉眉心,若有若无地叹道:“这没心没肺的倒霉孩子。”事实证明,这句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听见的话是当天唯一一句一针见血点明了郑圣祁本质的话。

  继上方宝剑之后又一个要遭殃的是玉玺,眼看着小破坏狂屁颠屁颠地冲向这个新鲜目标,郑越也皱起了眉,毕竟是代表国家最高权力的东西,无论如何太子在这上面也不能失了仪。

  不过还好,方方正正的玉玺的沉重和不便于拿放等优点拯救了它粉身碎骨的命运,小东西试着把它抓在手里未果以后就失去了兴趣,忙着祸害下一个目标去了。

  小半个时辰不到,在场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独善其身的了,除了掉地上的、撕裂了的,就是沾了口水等不明液体的,一半的人石化了,只有经过了战场洗练神经无比粗大的将军们还镇定地站在一边,表情严肃(?)地看着小太子耍猴……咳,抓周仪式。

  方若蓠忍不住,悄悄地且大逆不道地想着,这孩子是皇上亲生的么?

  眼看着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圣祁无聊地坐了下来,无聊地东张西望,忽然,他眼睛一亮,连跑带爬地向着一个方向飙过去——冉清桓愕然地看着这个长了腿的小肉球摇摇晃晃地向自己奔过来,嘴角还带着刚才不知道啃什么东西流出来的口水,张开小手做出要他抱的姿势。

  冉清桓眨眨眼睛,小肉球发话了:“抱……抱,抱抱……”

  郑越饶有兴趣地看他热闹,一点为人父母的自觉都没有。

  冉清桓迟疑地弯下腰去,万分小心地抱起十分有创意的小鬼,就像是捧着个定时炸弹。小鬼一点都不认生,伸出香肠一样看不见骨头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响亮地、惊天地泣鬼神地在他脸上“啵”了一口,蹭上了不少亮晶晶的口水,含糊不清地说:“美人……抱抱……”

  剩下的一半人也石化了。

  冉清桓差点把怀里的麻烦扔出去。

  郑越脸绿了。

  方若蓠放心地鉴定:“这百分之百是皇上亲生的没错了。”

  小太子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番外二 肖兆

  恍惚间是那岁月深处一成不变的四季,年复年年,冬夜的雪带着前生般寂灭而荒凉的气息,飘然零落在这荒芜的山头上,我睁开眼睛,像是刹那间越过了百世百劫。

  多久以前的那个清冷难耐的日子里,又是谁在耳边的一声轻笑?

  你可曾知道,相思一夜情多少,天涯海角呵,也未是长。

  我漫无目的地独自寻觅,终于找到你安息的地方,站在那伶仃的墓碑前,看着上面深深的刻痕,曰,婵娟之外,刻字的人如同要将这三尺荒冢下的人刻在心上一般,一笔一划都铭如要滴出血来。

  江山如是,而你已消散在六合之外,可是我呢……

  阿瑾,我呢?

  世人皆羡你我这般,身体定格在长成的瞬间,从此与天地同寿,人间天上,任意去留,可笑没人知道这皮囊下还有多少生趣,不如那些个修仙练道心志坚定之人,亦不若山间精魄取日月光辉百年如一日,这看似天生便可号令自然的天命之人,仿似天地之灵,可是谁又知道这光鲜下肮脏的秘密呢?

  嘿,阿瑾阿瑾,当初你一头扎进书山学海,痴迷埋首故纸堆,上下五千年,满纸荒唐言全都读了个遍,怎么聪明如你,就不想想自己又是从何而来,将至何方而去呢?

  所谓的天命人,天生就为乱世所生,你竟不肯信我。

  你宁愿信那骨头都已成了渣滓的圣人言,宁愿相信那居心叵测意欲害你的狐狸精,也不肯信我一句……相依为命千年之久,那个从肉团似的牵着我的衣角、糯糯地叫着师兄的孩子,一点一点长成风华绝代的样子,长成占了我心头全部的风景的那个人,到头来却不肯信我。

  你要救万民于水火,你要兼济天下,你要以苍生为己任,你一颗心装着绵延千万里的江河湖海、山峦起伏,我没有那么开阔的眼界,但是我的心里,有你,只是那一个影子,遍满的放不下任何其它,所以我只要留在你身边,忧你心忧,复又,欢你欢颜。

  我本想就这样,哪怕只是你的背影给我注视,也能让我心如止水地度过这漫漫无涯之生,可是早该知道,这天地又怎会让人顺了意呢?

  那日误入你结界的白狐,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泛着水汽望着你,你俯身,嘴边犹然挂着温柔笑意。

  呵,阿瑾啊,你自来不愿相信什么命数卜卦,什么世事练达,怎么教也是一耳入一耳出,纵然绝顶的聪明,又怎么能看透——前世今生,天理人心?

  那一日,我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你可知我刹那间心头竟涌上杀意,待回过身来,手足冰冷入骨,似堕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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