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泽旧事之锦阳篇 下(穿越)+番外————priest
priest  发于:2010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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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是吕延年亲手做的乱世,冉清桓之前所有的部署都将会因此而失效,就像是一盘被掀翻了的棋。

  “亡羊补牢,不知道管不管用。”冉清桓说。

  梅站在密室里,一字一顿地跟那面目狰狞的老人汇报着。

  老人微微哼了一声:“樱飔?那贱丫头居然没死,真是我教得好徒弟。”

  “樱飔据说受了伤,下落不明。”梅顿了一下,“不过冉清桓的日子大概要不好过了。”

  老人冷笑,脸上的皱纹和刀疤混在一起,分外狰狞:“事到如今,他们已经都没有什么后着了,一个个把能耍的手段招数都使绝了。”

  “师父还是觉得冉清桓会赢?”

  老人点点头:“可是我却猜不透他怎么个赢法……对了,也该到我们埋伏笔的时候了,蝴蝶那丫头不是一直吵吵着要去找什么美人的么?我也烦了,叫她爱上哪去上哪去吧。”

  梅定了定,似乎想开口问什么,终于还是没问出口,只是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

  冉清桓决定不等余彻破城,就在这一个雨夜潜出华阳,华阳城内固然森严得草木皆兵,可是对于跳骚的老大来说,但凡是人,没有找不出漏洞的。

  郑越看着他戴上前来接应的人给的斗笠,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胸口忽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初见他的时候,那人还是个少年,肩膀窄得像个女人,一看就知道不可靠,走路的时候吊儿郎当地打着晃,做什么都懒洋洋,眉目伤于纤秀,而眼神又锐利得过了头,锋芒毕露。可是现在这个背影,经过了数年的战场,打磨出了某种神韵,无论是什么姿势,都从容了,也稳重了。

  多少次看到这个背影,从一开始的单薄稚嫩,到疲惫不堪,再到现在,虽然瘦削却挺拔,然而这样的背影忽然让郑越不安起来,仿佛这个人即将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一放手就再也抓不到的地方。

  他于是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清桓……”

  冉清桓回过头来。

  “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五十六 黎明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毫无预兆地便降临的,不论喜悲,不分人情。这一年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后人翻出那厚厚的故纸堆时,纵然已然过了千百万年,彼时那无从揣测的种种仍然从泛黄而简约的文字中依稀透露出来,隐隐地,仿佛要穿透时空呼啸而来,那几生几世都读写不完的离合。

  对,就是这一年,燕祁席卷了整个天下,一个新的朝代跃然于史书上,燕祁王妃暴病去世,只留下不满周岁的小世子郑圣祁,还有……燕祁那仿佛无所不能的丞相,失踪在最后一次战役里,生死不明。

  夕阳从大陆的尽头缓缓落幕,落下一地残红。

  且听我慢慢道来。

  正当洪州和燕祁在华阳难舍难分的时候,北蜀大军恍如天降地出现在了泾阳,那被所有人忽视的、燕祁唯一的软肋。

  然而就在同时,另一个人神出鬼没单枪匹马地到了泾阳,方若蓠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憔悴不堪的冉清桓,人还未至大帐,他胯下那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已再也撑不住,倒地而死,两军阵前都向来不徐不急的将军翻滚落地,要人搀扶才能勉强站起来。

  可是那个人的眼睛,依然坚定得像是有座不倒的山在里面,方若蓠险些在众将士面前哭出来,明知道他只有一个人匹马而来,仍然像是有了主心骨。

  这就是一代军神的军威呵。

  而一路上毫无顾忌冲杀至此的蜀军却傻了眼,那本应守在这里的女将军忽然不见了踪影,城门上傲然执刀而战的男人似乎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兵临城下的大军,嘴角兀自带着悠然的笑意,下面的军士鸦雀无声,每个人被那目光扫过的时候,都不由心里一悸,忽地生出“这个人是战不胜”的感觉,男人一个人的气势压迫住了千军万马,他目光扫过杏黄的“戚”字大旗——胆敢如此僭越,戚阔宇野心着实不小。

  男人清清嗓子,懒洋洋地拱拱手:“下官不知戚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实在该死。”说话的声音似乎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北蜀的兵马中分出一条道路,一骑白马自中间走出,来人身披重甲,露出的须发花白一片,正是戚阔宇本人。

  “冉大人果然有神鬼莫测之机。”戚阔宇盯着城楼上那穿上战衣也闲适如同踏花而来的公子哥一样的男人,表情阴晴不定。

  冉清桓笑笑,仔细看的话,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边有一个卫兵一直寸步不离,而他之所以能在这里从容不迫地说话也是借了别人的内力:“戚王爷贵为一国国主,又与我家王爷是姻亲,万里而来,不好好招待一下实在是过意不去,下官特意为王爷准备了一个节目。”

  戚阔宇警觉地眯细了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未曾见识过冉大人手段。”

  冉清桓谦卑地微微弯了下腰,吩咐道:“起乐吧。”

  歌声一点一点地响起,戚阔宇的瞳孔猛然收缩,那竟是北地的一首民歌,唱的是女子盼着丈夫早归的心情,虽然调子简单,不比南方小调的委婉动人,依旧是楚楚缠绵的,可是被成千上万的男子声音一句句吟出,低沉的声音却莫名得有了种说不出的悲怆,仿佛响起在四面八方,由于人数太多,那歌词有些模糊不清,在整个泾阳,低回地荡漾开来,仿佛大地都在震颤。

  思妇心事早已变了味道,就像是飘在那些铁血汉子心底最挥之不去的乡愁——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朝出了咸阳道啊,千户捣衣知为谁。

  一曲终了,偌大的泾阳城下,悄然一片,死死的寂静着,连战马都沉默下来,随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遥远的乡音。

  冉清桓用长刀轻轻地敲着地面打着拍子,直到那余音彻底散去,才开口说道:“这是下官偶然间听王妃哼起的,印象实在深刻,便记了下来,以此献给北蜀诸位勇士,以慰各位怀乡之念,王爷,不成敬意。”

  戚阔宇挤出一抹笑:“本王多谢大人周道安排了。”

  “下官惶恐。”冉清桓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随后竟以手掩口,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不瞒王爷,下官已在此恭候多时,实在疲乏,容我失陪告退了,未能尽地主之谊,王爷多多体谅。”言罢挂上了免战牌,真的就转身走了。

  戚阔宇咬咬牙:“安营扎寨!”

  冉清桓以歌声相迎,实际上昭然了两件事——第一,你们如今到来,我已早有准备;第二,所谓泾阳内防空虚的谣言纯属扯淡,那波澜壮阔形容亦不为过的歌声已经昭然了这一点。

  好一个冉清桓,三言两语一首歌居然已经把北蜀那来势汹汹的斗志冲得七零八落。

  “父亲,”这是北蜀世子戚经纬,“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冉清桓如此虚张声势,不正说明泾阳内防空虚么?为何不下令攻城?”

  戚阔宇摇摇头,沉吟了一下:“你几时见他按着兵法行事了?”

  “如今燕祁境内打得一塌糊涂,余彻他们被潇湘缠着定然无暇他顾,莫舜华又远在蕲州,他冉清桓有何兵可调?此时若不当机立断,儿臣恐怕有失。”

  “你让孤怎么当机立断?”戚阔宇苦笑一下,“据说泾阳只有方若蓠和她的区区五万兵马,据说冉清桓在华阳等着瓮中捉住潇湘这只大鳖,那么谁能给孤解释一下,为何华阳战事正酣,冉清桓却出现在了泾阳城墙上?方若蓠又去了哪里?五万人又是怎么唱出那种山呼海啸一般的歌声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疑问不解决,你竟然让孤贸然进军?记不记得西兽城里一战,他也是看似无病可调,看似虚张声势,让人误以为内防空虚,结果姓温的小儿一时不察,便葬送了岭东大好河山。这回华阳,他居然以郑越为饵,钓得潇湘这条大鱼后又和郑越双双不知去向。对于这个人来说,何为虚?何为实?”

  戚经纬忽然恐惧起来,他发现了冉清桓的真实目的——只要这个人往哪里一站,便颠覆了敌方将领所有的常识和经验,让人不由自主地疑神疑鬼起来。可是如今他想通了这一点,仍然无可作为,这才是冉清桓真正的可怕之处。

  戚阔宇无奈:“且先观望。”

  冉清桓的情况实在是不大好的,他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来,累死了四五匹马,饶是铁打的也吃不住,已经到了走路都要靠人扶着的地步,方才在城墙上,话说了没有两句,身体已经在轻微地打着晃,卫兵小心地将他扶下来的时候,冷汗浸透了两层的衣服。

  这一次真的不是陷阱轨迹,冉清桓确实无兵可调,几十万的大军不可能向他一样不要命地昼夜兼程,而那气势宏大的歌其实是他用钱撑起来的,泾阳城附近方圆数里的百姓家的男丁无管老少全被请来,一人一钱银子,只唱两句歌,幸好北地的歌曲朗朗上口,词也不多,段时间之内撑撑场面还是过得去的。

  一直不露面的方若蓠忙上前,小心地搀着他坐下:“怎么样?”

  冉清桓苦笑一下:“老家伙被我唬住了,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方若蓠想了想,替他倒了杯茶:“别说他了,就是我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你这城里又是有多少人,有多少埋伏?”

  “这回不一样,”冉清桓轻呷了一口,“我手里有兵的时候,什么都是假的,西兽那次,郑越出兵就是个幌子,他大举调兵西征,可是谁也没看见真打起来,而这回,华阳那边可是真刀真枪地咬着劲呢。”

  “可是老家伙不还是信了?”

  “由不得他不信,”冉清桓笑笑,“我出现在这里,而你又不知去向,他已经对自己的情报产生怀疑了,何况我们又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不过,我估摸着,余彻那边差不多该尘埃落定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老家伙也能得到真真切切的战报,一旦华阳破城,泾阳内防空虚的事情就是显而易见的了,燕祁总共就这么多的兵,他们心里都有数。”

  “那……可能等到莫舜华来救急?”

  “等不到,”冉清桓斩钉截铁的说,“况且莫舜华一接近这里,目的就很明显了,北蜀军已在城下,动作再怎么都会比他快的,所以我根本没让他来泾阳。”

  “什么?”方若蓠柳眉一跳,急了,“老大,我手里只有五万人,给人家塞个牙缝都不够。”

  “知道,说过你多少遍了,别这么急躁,”冉清桓瞪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让你准备的东西好了么?”

  “准备好了,”方若蓠显然有些疑惑,“不过干什么用?”

  冉清桓叹了口气:“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想这么个法子来救急,这东西拿出来用,可是会折寿的。”

  方若蓠迟疑了一下:“我已经准备好了善后。”

  冉清桓摇摇头:“行,你看着办吧,这东西这能用一次,配方万万不能流传出去……想不到……怪不得他当初不让我学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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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潇湘已经在准备鱼死网破地最后一次突围,洪州军营里的气氛压抑得吓人,谢青云整理好了戎装,静静地靠在窗边发着呆,忽然,空气中有轻微的波动,年轻的将军一凛:“什么人?!”

  他喝问出口,手已经按在了兵器上,然而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的声音传来,带着奶声奶气的腔调:“小胡子叔叔好凶……人家又没有做坏事!”

  谢青云一愣:“蝴蝶亭?”

  蝴蝶亭形如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他面前,手里甚至拿了一块海棠糕在啃,满嘴糖渣地冲谢青云一笑。

  “你跑来干什么?”谢青云质问道,“两军阵前,稍有差池……”

  “哎呀哎呀,小胡子叔叔罗嗦死了!”蝴蝶亭扭着身子撒娇,“人家来都来了,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明知道这看似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肚子鬼心眼,谢青云还是不能不吃她这套,不知不觉中口气已经柔和了不少:“令师怎能让你小小孩子家就这么跑到这是非之地来?军中清苦,又没什么好玩的,我恐怕也没有什么精力照顾你……”

  “蝴蝶自己能照顾自己。”蝴蝶亭睁着一闪一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谢青云,“我还没来过燕祁呢,听说这里有很多美人和好吃的东西,想来看看。”

  美人和好吃的东西……谢青云觉得自己头大了一圈。

  “对了,”女孩补充了一句,“我听说那个大美人哥哥在华阳,在哪在哪,不会已经被你们抓住了吧?”

  “什么大美人哥哥?”谢青云皱皱眉,随机反应过来,“不得无礼,那是燕祁的国相大人。”

  “对对对,我听说了,就是那个什么大人,他在吗?蝴蝶好想念他了。”

  谢青云苦笑了一下:“那位大人神机妙算,怎么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参得透的。”此时华阳洪州军的消息来源已经被完全阻断,无怪他不知道冉清桓人在泾阳,“你找他做什么?”

  “他好看啊。”蝴蝶亭脱口而出,小孩子都喜欢好看些的人,她的表现几乎像是个正常的小姑娘了。

  好看……“你那日看到的说不准是他的易容手段。”

  “我知道!”蝴蝶亭说,“那也好看。”

  “别胡闹了,”谢青云轻喝了她一声,蝴蝶亭曾经跟在他身边很长一段时间,而不苟言笑的谢大将军本是最最心软温柔的人,加上女孩活泼可爱,几乎便视作自家的孩子一般,“若再相见,必是你死我活之时,就算真是深交故人,也免不了各为其主,何况只是萍水相逢,别忘了你还刺过他一箭!”

  蝴蝶亭不说话了,可怜巴巴地扁着小嘴,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我知道你武艺不俗,自己回令师那里吧,恐怕以后相见也难了。”谢青云说着,禁不住有些怅然,有多少人本来以为是一辈子的缘分,就这么匆匆错手,便阴阳两隔了呢?这红尘事太过迅疾无常,无怪古人悲恨相续。

  “他很象我爹爹……”女孩嘴里溜出了几个字,余音咽了回去,谢青云几乎没听清楚,只觉得那小小的人儿忽然变了一点,没有那么古灵精怪,反而更像个脆弱的孩子。

  “令尊?”

  “他死啦,”蝴蝶亭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悲伤,只是淡淡地叙述,就像是不明白死亡的意义一般,“师父说他死啦,被人给害死了,不过我可不难过,反正也没见过他几面,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爹爹的事……可是,那天美人哥哥亲我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来了,很小很小的时候,爹爹也是这么亲我的,然后叹气,好像一天到晚都这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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