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的是皇羽门的人?”尹正吃惊道。
戎逸皱着眉头思索半天,而后笑嘻嘻地说:“这几个家族之间的事,向来都很复杂。那个女人实际上有常生家族的血统,她弟弟是常生家族的继承人,但她爸爸却又有皇羽门本宗的血统,所以为了保护她和她弟弟,姐弟两个就隐姓埋名,脱离了皇羽门。”
“但是后来,皇羽门本宗断了血脉,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听说那个女人有了孩子,就想把她的孩子留在本家培养成继承人。”
“那个女人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留在了皇羽门,一个她自己带走了。”
听到这里,尹正有点混淆不清,只要是和皇羽门有关的事,他自然第一个就会想到皇未寂,听古渊说起皇未寂离开皇羽门的事,他主观认为皇未寂不想继承皇羽门,而皇羽门扣留小雨,逼他回去,原因也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难道皇未寂是那个女人和司徒静王生的儿子?
这几个家族之间,关系真是乱得可以了!
定了定神,他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戎逸:“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戎逸神神秘秘一笑:“不久前,我在双子月碰到那个女人了。”
宛如晴空霹雳,尹正难以置信地瞪着戎逸:“她——”
“可惜,她当时身染重病,没多久就死了。”戎逸叹了口气,“大概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才急着把埋藏在心里多少年的秘密说给别人听。皇羽门一向赶尽杀绝,即使她把一个孩子留在了皇羽门,他们也不会放过她和另一个孩子。这女人真是可怜,把剩下那个孩子交托给别人抚养后,就逃到双子月躲了二十年,二十年来,一直活在愧疚中。”
“她临死前还在不停说,她的两个儿子都会恨她,皇羽门不会善待她的孩子,只是利用那孩子是司徒静王的骨肉,将来好牵制司徒家族。而另一个孩子流离失所,也一定吃了不少苦,从小就失去亲生父母,肯定会恨她一辈子。”
“她就这么把家族秘密告诉你一个陌生人?”尹正瞅着戎逸,心里不乏怀疑。
一个身上有着皇羽门和常生家族血统的女人,又和司徒静王偷情,从而生下了拥有司徒家族血脉的孩子,三个家族的血统集中在两个孩子身上,这种事未免听起来太象儿戏。
可是想来想去,戎逸又没有必要慌编这么个故事来骗他,毕竟他只是个局外人。
“大概因为我是军人的关系吧。”戎逸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尹正的怀疑,若无其事地感叹道,“那个女人说她当初把剩下的那个孩子交给了一个军人,或许她儿子长大也当了军人,说不定我能碰到她儿子,她不想守着这些秘密死,希望我将来如果遇到她儿子,能把他的身世告诉他。我当时当然先答应着,可是军队里那么多号人,大海里捞针,哪有那么容易。”
“唉……她也够可怜的。”戎逸深表沉痛地摇着头,无奈叹息,“我看她当年肯定是个风华正茂的大美人,可惜在那种地方躲躲藏藏过了二十年,岁月不饶人啊,真是活脱脱一红颜薄命的鲜活例子。”
戎逸说着说着,就有些不正经了,这到是他向来的个性,尹正看在眼里多少有些缅怀。
但是他疑心重重,总觉得事情越发诡异:“你说了这么多,到底和我去莫河边境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去了,就回不来了?”
“咦?你还没想明白?”戎逸并为察觉到自己跳跃式的思维,想当然地笑话尹正迟钝。不过转念一想,终于发现是自己偏题了,“哦哦,一不小心扯出去了。我其实是想说,辉夜城主的势力很大,和几大家族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点总统大人当然心有余悸。当年,辉夜城主收容迦罗,现在迦罗当了王,总统有理由怀疑辉夜城主有勾结之心,所以他想铲除司徒家族。你想,他对付不了司徒静王,那目标会转移到谁身上?”
黑色的瞳孔迅速一收缩,泛出惊惧的色泽。
尹正张口,没有底气地沉吟一声:“难道……”
戎逸猛点头:“联军这趟支援龙柏,总统大人恐怕根本没打算打胜仗,他要的就是败仗之后,逼司徒家族出手。”
尹正蹙眉,思量了一下:“可是,军事上应该是兰家的范畴,怎么也轮不到司徒家族。”
戎逸摊开双手,带着一丝轻佻的微笑,无奈道:“所以,这不是先设了个局,让辉夜城主无法坐隐待避吗?”
“嗯?”尹正困惑。
戎逸笑了笑,“你果然是首都后勤部出来的人,以为这天下太平啊。你还不知道,这次负责统帅北伐军支援我们的人,是司徒空吗?总统大人还没动真格,他就自己跳进了陷阱,看起来像是他毛遂自荐,其实根本是总统给他摆的鸿门宴。你说要是司徒空战死沙场,辉夜城主还能坐得住吗?他要不就发动政变谋权篡位,要不就和总统同归于尽,无非就是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他首先需要的就是掌握军权,这不就顺理成章了吗,哪还有兰家出面的机会。”
“你凭什么这么推测?”尹正用犀利的目光逼向危言耸听的老同学。面对他质问的眼神,戎逸从容道:“外人都以为我们西统军是总统的亲卫队,可其实兰大将军并不和总统在一条船上。之前,我们收到政府的命令,让我们退守红石山脉,这就很明显总统想让司徒空孤军作战的意图。不过我们1413舰队只听兰大将军的,他让我们保护司徒空,我们当然使命必达。”
司徒空有危险……
如是想到的尹正暗暗咬紧牙根,在牙龈发出胀痛的呻吟时,才慢慢松开齿贝。
哼……
他内心冷冷一笑,总统大人未免也太低估司徒空了。
鸿门宴是准备好了,司徒空也上桌了,可是这枪林弹雨真的能把他网住吗?有那么容易,司徒空就不会被称为“狐狸”了。
但是,既然司徒空察觉到了总统的意图,又为什么还以身犯险?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目的吗?
冒险,不像司徒空的作风啊,那家伙总是看起来像在赌博,实际上却总有万无一失的准备。
这次,他又想干什么?
沉入思潮的尹正慢慢地喝着芳香润滑的红酒,忽而被一只手肆意地撩开了衣襟。
“我说,你这身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戎逸带着讥诮调戏的目光看着他。
他撇撇嘴,连忙一把抓紧领口,掩去雪白肌肤上的斑斓色彩:“关你屁事!”
戎逸挑了挑眉梢,并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他故意嘲弄尹正:“我看到了‘吻痕’哦。”
尹正眉头一缩,笑戎逸异想天开。他身上的哪是什么吻痕,根本就是被野蛮人咬的!
第七十章:红莲
9日,尹正再度与兰沐希会合,所有舰支全部停泊整修,几名干部忙碌着分配食物,在空旷的长野上,难得的风和日丽令所有士兵军官都心情舒畅。
尹正首先调集副舰长以及其它部下开了一次小会,接着与戎逸商议之后,决定把北伐军的情况和总统的阴谋告知兰沐希上校。为今之计,自然是尽可能地结集更多的力量,兰沐希毋庸置疑是信得过的人。
古渊、幺葬和残回到苍岚号上各职所司,只有君文乙轩被留在戎逸的舰艇上,他如今身体虚弱不堪,意识模糊,军医查不出病症原因,就无从下手治疗。
尹正一开始并未察觉到君文乙轩病得这么严重,忙完了一席事务后,回到君文乙轩身边,才发现他面色苍白,气息不稳,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只有粗重的喘气声急得他六神无主,恨不得将君文乙轩身上的病过寄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来受这个罪!
这情况让军医也大感困扰,只能安慰地说:“有些炎症一开始是会查不出来,加上之前又严重脱水。你先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我能不急吗!万一病死了怎么办!”尹正气急败坏地冲军医大吼大叫,接着又直跺脚,“呸呸呸,我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军医一筹莫展地看着床上躺的人:“目前来看,就是有一点低热,先吊盐水看看情况吧。”
“妈的,你们医生就只知道看看情况,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死撑面子,谁知道你给他吊的是盐水还是毒药!滚!”
头脑发热的尹正干脆把军医赶出去,省的在耳边说些没用的话,吵得他更加心烦。
可是回过神来,看见满额冷汗的君文乙轩,心里又没了谱。
他坐到床头,抱起君文乙轩,不让他靠在怀里,他就更加不安。可是靠在怀里了,清晰地听着对方的喘息,更加心乱如麻。
小银,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别吓我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尹中校的心思全跟着君文乙轩留在了戎逸的战舰上,是以,请示之后,副舰长指挥战舰起航,只是进行一些测试飞行,并不需要惊动舰长。
只是这事在古渊眼里大有不满,当然,他还是冷着一张扑克脸,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
“舰长罢工,又要劳烦你这个伤病员了。”
这两天,幺葬时常在他身边神出鬼没,每次开口都很无厘头,像是故意跟他调侃,却也是冷冷的表情,不像闲聊,也不是正经八百地聊。
古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幺葬小姐,你又有事找我吗?”
“没事,到舰桥来散散步而已。”女孩不由分说地转身,故意绕圈地踱步。
指挥台上的副舰长意犹未尽地看着底下发生的事,高声笑道:“幺葬,你平常最讨厌来舰桥了。”
幺葬突然停下轻快的步子,抬头冷冷的眼神像箭一样射向副舰长:“我今天心情好,舰长说我可以随意在舰内走动,我不可以来舰桥吗?”
“啊啊,你请便,请随意~”副舰长嬉皮笑脸地摊摊手,连忙把头缩回去。
“哼。”回过脸来,幺葬努力昂头望着高个子的古渊,视线在他冷冰冰的脸上扫来扫去:“你怎么从来不笑呢?天天板着脸……”
“我也没见你笑过。”古渊面无表情地说。
正因为他的面无表情,让幺葬一开始并么有领会他在说什么,反应过来之后,少女清秀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啊,这样子啊……我说,你一会有空吗?”
古渊漠然地低下头,幺葬努力面对这个冰块一样的男人微笑。
“到机库,我想向你请教一些操作上的问题。”
说的时候没有犹豫,可是说完,却开始紧张起来。等了半天见古渊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由生气:“到底行不行啊?光站着不说话干什么!”
“好。”
“诶?”
那一个字来得太突然,又太短促,以至于幺葬根本没听清楚。
古渊几乎可查地点了一下头:“我是说,好的。”
幺葬愣了愣,抿着嘴咯咯咯地笑:“你这个人,还挺别扭的。”
古渊垂眼瞄了一瞄,没有出声。
猛地从梦中醒来,温宝宝出了一身冷汗,缩起双膝抱成一团,坐了许久之后,才渐渐感觉到凉意。
毕竟是冬天,双子月一带的气候虽然异常,单穿一件T恤还是不行的。
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结果眼眶一湿,自怜自爱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他闭上眼,努力克制不让眼泪滑落,颤动的长长睫毛傲然地往上一翻,露出来的依然是冰澈的星眸。
他也知道,死咬着不放的自己只会让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可是如果连这点争取的权力都没有,他还剩什么?
默默地叹了口气,温宝宝撩开被子准备下床,卧舱里安静得令人烦躁,他决定到外面走廊上去透透气。
感觉到舰艇正在飞行中,他瞄了一眼窗外的云端,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乌黑的眸黯然失色。
[“狂不是你能得到的人,放弃吧。”]
[“我不要!”]
扶着汗湿的额头,和有些被汗珠湿透的发丝,他轻轻地咬破了唇。
走一步,算一步吧。
甬道里也静得出奇,人都不知跑哪去了,只剩下苍白刺目的灯光,反射在金属壁上,给人以虚幻不真,极度压抑的感觉。
温宝宝知道自己有些情绪不稳,并且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呼吸又慢慢加剧起来,揪着绞痛的胸口,他走两步便停一停,当他第三次停下来时,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张望着前后长长的甬道,见不到一个人影。
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闷闷的,分辨不了是什么,但是听那节奏,就让人很不舒服。
他僵在原地思索了一下,便扶着墙面,一步一跌地朝前走去。
安静的氛围里,他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呼吸,和沉重的脚步声合在一起,让人头晕脑胀。
走了三分之一左右,他突然停住了。
这并非出自他本意的停止,而是迫于眼前的事物,使得身体一下子丧失了动作的机能。
他单手扶着冰冷的金属墙面,双脚反射性地绷直,腰肢也跟着一起紧缩,最后挺起胸膛,赫然成一根立柱般站着。
睁开的双目,想要闭上,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停止的呼吸,明明已经因为缺氧而必须继续接上,却依然无法做出简单的呼吸。
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人以奇怪的姿势被固定在墙壁上。
在坚固的金属壁上,一根猩红色的尖锥刺穿了那个人的身体,以令人觉得像一朵妖娆的血红色花被固定在墙壁上的强烈印象,深深地映在温宝宝的视线中。
鲜艳,夺目,妖异,瑰丽的红色。
血,顺着光滑的墙壁向下流淌,宛如是艺术家随意地将颜料洒上画布,形成了一副浑然天成的画。
出人意料的唯美。
而这妖异的唯美,却是来自于造就这个杰作,肃静地站立在血色画布前的——
ARE……
强大,坚毅,刚烈,伟岸。
用一切能够形容力量的名词才能汇聚成眼前深刻的画面。
那架ARE肆无忌惮地朝他走来。
一步一步,仿佛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红色与黑色交替的颜色,把那坚硬的轮廓勾勒得妖娆艳丽,就和“它”脚边滴落下的血一样。
那种静默,在告诉他,这是一个仪式。
只属于机械的声音,回荡在安静得可怕的甬道里,几乎顶天立地的ARE,以令人觉得沉重的脚步,慢慢地靠近,那种速度,几乎可以让人发疯。
温宝宝并没有听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只以为可能已经停止了,就连心脏的跳动也停止了,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那种沉重的脚步声。
直到巨大的影子将他吞噬了一般,他突然抬头,看着高大的ARE那冰冷的面具,没有恐惧的眼神,让ARE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头盔的上方,映着一朵绽放的莲花图案,红色的。
这是他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感到胸口一阵炙热,而没有去在意是否疼痛,或者是有多少血已经从身体里涌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