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繁华 上————非言非默
非言非默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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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要挑选伴读,不如多挑几名,其他皇孙那里也可补上一二。”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在他答应以后,太后马上又来了这么一句。

  “一切但凭母后做主。”对此,景骊依然没有反对,原因有二。

  其一,他相信太后挑人的眼光,太后虽然向来偏宠景琪,但是在太后心里,江山社稷永远摆在第一位,所以他不用担心太后会作出让他为难的安排。几位年长些的皇子入学启蒙时景骊出征在外不在京中,伴读人选都是太后选定,事后观来并无不妥就可见一斑。

  其二,景琪是嫡长,在世人眼中群臣心里,于情于理都是储君的第一人选,景骊虽然将群臣请求立景琪为储的折子驳了又驳,原因却从来不是旁人以为的那个。只有君权旁落的时候立储才会特别注重皇子外家,而此时的他早已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他向来对这个儿子不假辞色,严厉以待,不过是本着玉不琢不成器的原则在磨砺他。如果日后他堪当大任,不用太后劝说他也会给他机会的;如果他不堪大任,无论太后做了多少安排都没有意义。至于其他的皇子,当然也拥有同样的机会。

  所以,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的他不会在这些许小事上驳太后的意。再说,如果太后在伴读的安排上真的失了平衡,过后他自会再指定几名伴读让诸皇子间的势力维持均衡。

  “陛下这么说了,哀家就先帮孙儿们把把关,圈定一个名单出来给陛下过目,如果陛下那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尽管添上去。”太后这么容易就达到了目的,心情颇好,注视儿子的目光更加柔和。

  “说到人选,朕这里倒还真有几个,等过两日朕决定了人选再交由母后遴选。”此时,景骊嘴角浮起的笑容也堪称孝顺儿子的典范,天家母子的这场会面便在春风和煦中顺利降下了帷幕。

  如同往年一般,卫衍的寿辰是在家里过的。皇帝虽然闲暇时恨不得整日和他腻在一起,每当这种需要他出现在家中的时候总是非常通情达理,当然事后的补偿是免不了的,但是事前永远不会故意让卫衍左右为难。再加上这次一举去了两个碍眼的人,更是乐得表现他的大方胸襟,直接给了卫衍十几日的假,让他可以整日陪着儿子直到临行那日。

  “父亲,家里的事情我已经交代过大管家,让他按例处理,不过您平日也须过问一二,免得无人监管失了体统。”卫衍不放心儿子出门,种种琐事交代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跟在儿子身边一起去才好。比起他来,其实卫敏文更加不放心把他这个做父亲的一个人留在家里,祖父祖母均年事已高,凡事不可能一一照顾得到,他不在家里,这永宁侯府的事就需要父亲自己来料理。家中的众管事经过他多年调教,做事都有模有样,不过无人在上头弹压,天长日久下来难免会有人滋事,到时候……卫敏文无奈地望着父亲,他很怀疑他这个当了这么多年甩手掌柜的父亲能不能把这个家维持到他回来。

  希望到时候家里的屋顶还没被人卖掉吧。

  见父亲对他转交的账册钥匙等等物事根本不放在心上,继续啰嗦那些路上要注意的事项,卫敏文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暗暗祈祷等他回来的时候家里还留有遮身的地方。

  无论卫衍怎么担心儿子会不会在路上吃苦头,无论卫敏文怎么担心父亲会不会在几年内就把家当败光,绿珠和卫敏文还是按时出发了,卫衍还是一脸落寞地回到了宫里。

  景骊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也早就想到了对策。除了卫衍去近卫营处理公务外,其他时候总不忘将他勾在身边,游玩也罢,理政也罢,都拉着卫衍作陪,愣是让他忙得团团转,根本就没有空闲去想些别的。

  那对景骊来说真的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空暇的时候不必说自然指使这指使那让卫衍围着他转,就算是理政的时候,所有他该做的事情都丢到了卫衍头上。奏折要卫衍取来呈到他面前,然后一页页翻给他看,看完以后批语要卫衍想,想好商量以后还须卫衍帮他写。而他要做的事,不过是忙时帮卫衍添茶送水,闲时抱着人恣意温存百般疼爱。

  如此逍遥时日,过得他快不知今宵是何年。

  就这样美美地过了几日,有一日午后内侍送来了太后圈定的皇子伴读名单。

  按照这几日的惯例,不用他吩咐,卫衍早就乖乖把名单接过来呈给他看。

  认真理论起来,皇子伴读是个苦差事,皇子们学得好得到夸奖的绝不会是伴读,皇子们学得不好这惩罚第一个会落在伴读身上,大抵真心疼爱孩子的父母是舍不得把孩子送进宫给皇子们为伴读的。不过皇子伴读是一项很不错的政治投资,特别是如今储位未定,这项投资的收益更是可观,而世家子弟大凡须为家族利益而活,所以这削尖了脑袋钻营想要让自家子弟做皇子伴读的世家不知凡几。

  太后要为六皇子及其他皇子挑伴读的消息一放出来,入宫给太后请安的宗室眷属百官诰命就络绎不绝,差一点踏破了慈宁宫的门槛,甚至景骊自己这边,也收到了种种暗示明示,而他身边受宠的那些内侍近臣,暗地里的收益恐怕非常丰厚。

  虽说窥探圣意是君王大忌,但是在事关家族利益的大事上,如果事先能揣摩到皇帝的心意,在五位皇子中间压对宝,将自家子弟送到未来的储君身边,日后的回报自然是最大。

  要猜皇帝的心意,内侍近臣自然比外臣要准,所以那些渴望收获最大回报的世家是不吝于破费的,那些受宠的内侍近臣这次收到盆满钵满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些事,景骊心底了然,不过始终冷眼旁观不曾发作。若他的心意有人能猜到才是活见鬼,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属意哪一位。所以他很期待当谜底揭晓的时候到底有哪几个世家赌对了,到时候他倒要对那几位世家掌舵人另眼相看了。毕竟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特别是相看连影子还不曾有的千里马,更是考验伯乐的功力。

  或许那些人不该叫伯乐,叫半仙更合适。

  皇帝在那里沉思,没人敢惊动他,整个昭仁殿中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旁人如此,连卫衍也是。

  旁人是怕惊动皇帝惹来祸事,卫衍却是怕皇帝突然开口问他意见。这些年,他不该插手的事不知道插手过多少,但是他并无半点不安,那些都是国事,他自问无半点私心,自然可以心安理得。但是唯有这件事,他不想插手,那是皇帝家事,应该让皇帝自己决定。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圣人在这件事上开口,都保不准会有私心,更何况他只是凡人。要想做到不偏不倚,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置一词。

  “谢正鸿,谢萌幼子。”景骊慢慢扫下来,突然看到了一个名字,沉吟了片刻,侧过脸问卫衍,“你家谢师兄近日可有书信过来?”

  “不曾。”卫衍想装隐形人,可惜他这么大个人坐在皇帝身边,哪能突然消失不见,就算他不肯开口,皇帝还是问到了他头上,不过他和谢师兄虽然关系有所改善,也没有热络到常通书信,不太明白皇帝突然问这话的意思,“陛下何来此问?”

  “没事,朕只是问问。”景骊笑了笑,不再作声,转过头继续往下看。

  谢萌举家被他扔到西北近三年,京中并无亲族,与旁人也无多大交情,虽然和卫衍因旧事不对付,但是卫衍的脾气谢萌也该了解,虽然心里别扭着,若真的拜托他也不可能推辞。如今他送老来才得的宝贝幼子入京为皇子伴读,却不给可以照顾一二的卫衍书信嘱咐一声,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劲。

  难道,他想表明,送儿子入京只是太后的意思,并非他的本意?

  景骊的嘴角慢慢浮现出讥诮的笑容。

  当年谢家被族,其实还是留下了一支的,就是谢萌的这一旁支。太后为了景琪,果然是不择手段,连旧日宠臣都要与景琪绑在一起,也不问问她的宠臣是否心甘情愿。

  皇子外家,真正的皇子外家他都不放在心上,这么远的皇子外家能起什么作用?

  “卫衍,你家中子侄可有人想来做这皇子伴读?”上次景骊不在京中,太后挑选伴读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愣是把卫家给忘了,这次景骊在京中,便想到了要问问卫衍的意思。

  卫衍正口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努力让皇帝不要看到他,结果还是失败了,只一会儿的功夫,皇帝就把一个令人为难的问题扔到了他头上。

  “臣家中并无适龄的子侄。”他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终于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推辞理由。子侄被选为皇子伴读是皇帝的恩宠,如果他露出一丝不愿接受的模样,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非不愿而是不能,这样皇帝应该没话说了吧。

  “没有适龄的?”景骊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若卫衍真的想让家中子侄来当这伴读,他倒要头痛到底让卫家的子侄到哪位皇子身边去了,不过看到卫衍先是因为这份名单恨不得自己只是家具一般直直坐在他身边,被他问到了一脸的为难,想到了推托理由之后如释重负的表情,突然就不想轻易放过他了,“忠义侯幼子卫敏时不正适龄吗?”

  一般皇子伴读会挑适龄的孩童,卫家的子侄大多年长,卫敏文和卫敏时是较年幼的两位,不过就算是最小的卫敏时,也要比最大的二皇子年长几岁,但是皇帝要说适龄,卫衍也不敢说不适龄,只能继续想办法推托。

  “敏时他自幼厌文喜武……又兼祖父母宠溺,不堪教导,实在是不敢送到皇子身边添乱。”世人做亲长的,子侄有君前露脸的机会,大凡要好好夸上几句,也只有卫衍这个做叔父的,愣是把卫敏时贬了又贬,就怕皇帝真的看中了他家的宝贝“小霸王”。

  “就是不堪教导才要让太傅们好好教导啊。”景骊忍住笑,示意人送上干净的手巾来,替卫衍擦了擦额上冒出的薄汗。

  “陛下,臣……”卫衍嘟囔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再推托下去,就是“非不能而是不愿”了,但是要他答应下来,怎能情愿。

  看到卫衍那副“臣不愿就是不愿”的表情,景骊最终还是笑了起来,将人搂进怀里安抚了一番才开口:

  “卫衍,你在为难些什么?”

  “臣不是为难。”被皇帝抱在怀里细心抚慰,卫衍也明白了皇帝刚才肯定是因他不肯说实话故意为难,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这是陛下家事,臣不想插手。”

  “朕的家事也是你的家事,谁说你不能插手朕的家事。”见卫衍你家我家分得这样清,景骊又想到上次没能将卫衍变为家人的遗憾,说话间有了些负气的味道。

  “陛下。”卫衍见皇帝突然不悦起来,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那些事,急忙抱住他的背安抚,“臣不想插手,不过是想一碗水端平。”

  人心在左难免偏心,想要一碗水端平不是易事,不过这个理由景骊能够接受,而且心中颇为慰烫舒服。皇子们还小,秉性如何是否能当大任还须慢慢观察,在他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卫衍摆出这一碗水端平的态度的确最符合他的心意。

  “你呀,朕要说你什么才好……”虽然嘴里抱怨,不过景骊的心里,可是比吃了蜜糖还甜。卫衍有些事上是笨,不过在有些事上,已经能够做到和他心意相通了,哪怕仅仅是无意识的。

  第二十四章 深宫稚子

  两个人亲亲热热说了一阵子闲话,景骊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这张单子上都是太后选定的人,他自己属意的人选当然也要添上去。他边想边念,卫衍执笔添上,很快单子上就多了五个人选。

  “陛下不指定吗?”听那个内侍的禀告,太后的意思好像是要皇帝将这单子上的伴读人选一一指定到各位皇子名下,见皇帝只念了几个名字就算大功告成,卫衍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太后是尊长,皇帝这么无视太后的意思似乎不太好。

  “卫衍你都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朕这个做父皇的难道做不到手心手背都是肉?”景骊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卫衍将那单子合上,赶紧交与内侍给太后送过去。

  卫衍不明白皇帝想要偷懒和对诸皇子一视同仁有什么联系,只是看着他,不肯动弹。

  “这种伤脑筋的问题,还是交给太后去操心吧。”景骊见骗不过卫衍,只能说了实话。

  皇帝都摆出了这么一副“我就是想偷懒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模样,卫衍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伴读事件当然还有下文,不过对于皇帝和卫衍来说,这事已经到此结束,其他的事就是太后要操心的了。

  后来有人将太后宫里发生的事当笑话讲给皇帝听,比如说对于皇帝后来添上的五位伴读,诸皇子母妃为了要到那个心仪的人选在太后宫中婉转承欢了好几日,有些人选诸皇子抢着要,有些人选诸皇子都不肯要,最后太后被他们吵得头痛,用了最古老的抓阄方法,一切任凭天意,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这场争端。最后结果当然是欢喜的少忧愁的多,欢喜的是那个众人都不想要的人选最终还是落到了六皇子景珂的头上,忧愁的是他们最后要到都不是他们一开始想要的人。

  “可惜了。”皇帝听到这个笑话却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皇帝那时到底在可惜什么,没人知道,至于卫衍,更是不可能知道了。

  绿珠和儿子卫敏文一路简衣便行,到达滁州的时候已经是秋暮时分。

  当时滁州的民政由谢萌谢大学士负责,西北大营的军政则由陈天尧大将军总领。谢大学士是太后摄政时期就冒头的能吏,皇帝亲征后虽然仕途有过起伏但很快又得到重用;陈大将军则是皇帝近卫出身,一向深得皇帝信任,镇守西北大营十多年,屡次击退蛮族进犯,是滁州响当当的第一人。

  谢萌知滁州的圣谕下达后,就有人担心皇帝陛下的新宠旧爱能不能在滁州和平共处,更有好事者开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盘口。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谢萌和陈天尧都无愧于皇帝器重,一个到任后专心民政绝不干涉军务,一个安心操持军务军令森严从无扰民之举,两人和睦相处,同心同德,将西北的民政军务经营得更上层楼,愣是用事实让群臣无话可说,让皇帝龙心大慰。

  绿珠入了滁州地界就感觉到了谢萌和陈天尧二人同心同德的威力,滁州界内交通要道上的每个关卡都有官兵值守有差役辅助,对于进出的旅人商人没有刻意刁难,但是所有的检查都极为严密,除了勘查路引外,还会仔细盘问来历去处,所携货物的搜查也很细致,答话稍有些颠三倒四自相矛盾的商人就会被扣下严查,在拿到确凿证明身份的凭证之前是不会被放行的。

  这样地严进严出,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防范北狄蛮族间者的渗入。

  陈天尧奉皇帝之命在西北大营苦心经营十多年以期他日北上,北狄蛮族对于中原的富裕繁华恐怕是朝思暮想了数百年一直在伺机南下,在这最接近蛮族地界的滁州境内,双方的商贸往来并没有断绝,但是小范围之内的冲突始终不断,两国间者密探间的交锋更是激烈。

  绿珠此次北上奉的皇命就是总领西北地区的朝廷间者密探,顷全力向北狄蛮族渗透,在皇帝大动干戈之前摸清蛮族的实力及其他方方面面的情况,为皇帝挥师北上做好先头准备。

  这样的任务当然危机四伏,不过日后论功行赏起来也是一笔很大的功劳,再说绿珠也没打算让儿子亲历第一线。虽说玉不琢不成器,不过在儿子没有足够的能力应对那些危险之前,她还是会小心为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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