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张昊一把就抢过那纸条,把自己那张塞到那小子手里就跑。
苏贤低头一看,差点没蹦起来——程安朔,那三个字,闪亮闪亮地发着光——嗷嗷!
不一会儿会场里就响起了音乐,苏小无赖屁颠屁颠地往程安朔跟前一站,程大少仰起头来,“干吗?”
笑得白牙露一片,“嘿嘿……真巧……我抽着你的签了。”
“……”满脸黑线,怎么那么邪乎——瞎猫也能逮着死耗子。
“靠!别不吱声!你要是不跳就得唱歌!”苏贤扯着嗓子,引得满屋的人全把目光汇聚到他俩身上。
有人喊了一声,“大班长,上吧!阶级友谊可就靠你促进了!”
安朔顿时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放下啤酒罐,跟那小子走到场子中央,周围不论男女全都哄笑一片。
两个大男人,别别扭扭地靠在一块儿,谁都没先挪动一步。最后还是安朔先动了手,伸手就搭上了那小子的腰,苏贤一个激灵,嚎叫一声,“靠!凭什么我跳女步?!!我他妈一男的!!!!”
安朔一瞪眼,狠狠掐那小子的腰间,“吼什么?不说也知道你是男的!一看你小子就知道左右脚不协调,让你跳女步你甭瞎折腾,跟着我跳就行了。”
跟着音乐缓缓挪步,右脚跟着左脚笨拙地往前迈,慌慌张张小心翼翼,迎面就是程安朔放大的脸,小心眼儿在胸口扑通扑通地跳。
——那小子扬着嘴角冲自己笑,勾搭在腰上的手带了高温,那么肉麻,就像是在自个儿胸口最柔软的地方掐了重重的一下。
周围那么吵闹,身后传来两声怪叫,“靠!!张昊你踩着我脚板了!!!!”
苏贤回头——看见王超整张脸都绿了,窃笑不已。
随即就被安朔揪了脸颊,“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靠!关我什么事儿呀?那是张昊主动跟我换的签儿!!”忽然,眼珠子咕溜一转,“啊!!!他俩不会是……”
话刚到嘴边,却硬生生地给程安朔堵了回去。
——有些事儿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还有些事儿,则是怎么说也没法说得清道的明的。
最重要的该是俩个人,心知肚明,眼神明亮,
有了这些,其实也就足够了。
窗外忽然窜上了烟火,许多人冲到了窗口,有人欢呼,有人雀跃。
苏贤拽着安朔的手肩并肩站在一起,火光印满了整个年轻快乐的脸庞。
过了元旦新年,就是大考。一月底,几乎所有学生都忙乎着收拾行李往家里赶,谁不想早点回家跟家人团聚?苏贤往家里头打了长途,说是下礼拜就跟程安朔一块儿坐火车回去,可没几天那小子就变了卦。
“今年恐怕没法跟你一块儿回去过年。”那时候,宿舍里头就只剩下苏贤一个人了,牛仁跟丁雄天早订了飞机票回老家了,张昊他爸上个礼拜就开车把人接走了。
苏贤正收拾行李,被这话呛得直咳嗽,心一沉,“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说变就变?”
安朔靠在床柱边上,就知道这小子准急,“我爸今早上刚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回家过春节,我奶奶人老了,前阵子身体又差了,我爸让人把她给接家里去了……你也知道,我跟我爸妈不常见面。”
苏贤巴瞪着俩眼睛,忽然就不吭声了。
安朔走过去,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张车票往苏贤手里塞,“今早上上火车站排队买的,人太多了,好不容易买到张有座的票。”
“……”
见他不吱声,安朔又捶了捶这小子的胸口,“别不说话啊!要不高兴就直说!拉长着苦瓜脸给谁看呢?”
“靠!谁不高兴了?”苏贤不跟那小子套近乎,抓起一大把衣服就往行李箱里塞,“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嘛?回去看爹娘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不拦你!!”
“……”安朔苦笑,拽着苏贤的手腕不让他跑,“还说不生气?说话带那么大醋劲儿干什么你?”
“嗷!”苏贤满脸不在乎的表情,摇头晃脑地答,“大概是中午那糖醋排骨多加了两勺醋。”
“苏贤,你听我说!我也没说不回去了啊,寒假不还是挺长的?我过完初六就去找你。”边说边帮那小子把衣服全给叠好了再放进箱里,“回家给我老实点待着,别瞎跑,到时候回来别让我找不着你。”
“知道了,我给你留着我妈做的好菜。”苏小无赖慢吞吞地答话,随即又凶神恶煞地冲他去,“但是你小子他妈到时候要是敢放老子鸽子我绝对不饶你!”
回家那天,安朔把苏贤送到了火车站,大包小包的行李又塞了满满两袋子,就这样到了车站姓程的小子还不放心,又买了好几包零嘴塞进了苏贤的背包里,上车之前,安朔又婆婆妈妈了好一阵,什么过节不能暴饮暴食,要注意安全,没事儿别跟小孩儿一块儿上街玩烟火,走路看着点地,晚上睡觉小心别着凉。
那小子当时就气了,“靠!我他妈又不是小孩!犯得着你这么罗嗦嘛?”
“……”安朔也不气,摸出一张字条塞他手里,“我手机号,有事儿打电话给我。”
苏贤看了一眼,“哦,就准有事儿才能打呀?”
安朔一愣,笑了,“没,有事儿没事儿都行……要想我随时随地都能找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靠!想你?别恶心我!还不知道谁想谁呢?”苏贤把号码往包里一塞,“你就等着吧,到时候老子天天打电话骚扰你,看你他妈还敢不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干缺德的事儿。”
“……”
一直到火车要开了,安朔才下了车。苏贤坐在窗口看着那小子站着冲自己挥手,那影子越来越小,就快什么都看不清了。
忽然鼻子跟眼睛一块儿酸了。
——其实不想分开,哪怕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多天,都不想。可是苏贤知道人不能那么自私,安朔有爸有妈,有他奶奶,他不光有他苏贤一个人。
也许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取舍的事儿太多了。
情不自禁地抽着鼻子,越发觉得自个儿的眼泪鼻涕要往外涌,赶紧抬胳膊抹脸。
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兄弟……这样太不卫生了,快拿纸擦擦吧。”
苏贤没多想,哼哼两声就接了过去,直接往自己的脸上送,忽然觉得那纸头颜色有点不对劲,怎么泛黄啊?
再这么仔细定睛一看,“靠!!!谁他妈那么缺德拿厕纸给人抹脸啊?”
一抬头,对上一张满脸堆笑的脸,对面的家伙笑得唾沫飞溅,那脸就是烧成灰了苏贤也能记得,“张昊!!!!你小子他妈从哪儿冒出来的?”
“什么话?我早就在车上了,看你跟安朔老说个没完没了,哪好意思打搅你们?车开了我才从厕所回来的。”
“靠!!!你不在家待着坐火车上哪儿你?”苏贤火冒三丈,这小子不是给他爹抓回家了怎么就能阴魂不散?好死不活地给他逮着自己跟姓程的小子娇情的场景。
张昊挠头,笑得呲牙咧嘴,“嘿嘿……我找王超去。”
“……”苏贤满额头黑线,原来如此——这小子真他妈大大di狡猾!
一下火车,苏贤提着行李就往家里跑,后头那张昊却始终跟着不放,苏贤恼了,把箱子往地上一砸,“你跟着老子干什么你?你不是找王超那小子嘛?”
“我……我还不知道他住哪儿呢。”
——当场昏厥。
没办法,好歹也算是一个屋檐下的哥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人家无亲无故地在大街上压马路阿,苏贤自觉良心好,领着那小子回了家。
苏妈盼了半年总算是把儿子给盼回来了,苏贤一回家苏老娘就高兴地乐开了花,抱着儿子就往屋里撵,这娘俩的热情,看得张昊直笑得没法消停。
把行李都放下了,洗了把脸,苏贤给他妈介绍,“这是张昊,我哥们。”
苏妈眨眨眼睛,端上两盆热气腾腾的肉馅包子,“哦,不是说跟安朔一块儿回来嘛?怎么带了别人?跟安朔打了招呼没啊?”
“嗯……说了。”苏贤叼着包子直点头,“他跟他奶奶都回家过节了,得到初六再来看我。”
“啥?”苏妈满脸疑惑,“那小子犯傻呀?那么大冷天到处跑什么?回家就回家呗,还来看你干什么呀?”
“咳咳……”不知不觉就说漏嘴了,瞪了一眼在边上幸灾乐祸啃包子的张昊,“没,是来给你跟爸拜年。”
“是嘛?那也太客气了……”苏妈喜笑颜开,“都说了一家人了咱不在乎这点礼节上的事儿!”
吃过晚饭,苏妈跟苏爸在外屋看新闻,苏贤就窝在自己房里打电话,按着姓程的小子给自己的号拨了过去。
那头传来嘟—嘟—嘟的长音,苏贤拨着电话线等那小子接电话。
“喂?”
“喂?”
“喂?谁啊?”那头好像挺吵,听不清对方说话,苏贤冲着电话火大地喂了好几声,这才听见姓程的小子的声音,“苏贤啊?”
“嗯,干什么呢?那么吵?”
“在火车上呢,信号不好,到家了?”
“嗯。”
“晚饭吃过了没?”
“吃了。”
“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苏贤笑眯眯地答。
“……”
刚想说什么,突然眼前就窜出张昊的大脑袋,“哟……苏贤,跟安朔通电话呢?”
“嗷!!!”吓得苏贤一下把听筒给摔了,“靠!!!!!你他妈装神弄鬼地走路怎么一点声儿都没!!!!!!”
苏贤自觉留这么一个大包袱在身边不妥当,第二天就拿王超那小子的地址打发走了这傻大哥,这才换得一份清静。没几天就得春节了,家里头堆积的垃圾都如山高了,苏老娘今年决定来个彻底的大扫除,把家里头那些个破烂全扔了。苏贤作为家里头第一劳动力,什么旧凳子旧桌子全都他包了。苏妈跟在后头指挥,直夸儿子大了中用。
一个上午,就收拾出一大堆垃圾,到了晌午的时候,苏贤忽然记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在垃圾堆里找东西,苏妈问他找什么呢,这小子红着眼睛就问,“妈!!我那条围巾怎么找不着了?”
苏妈眨巴眼睛,“什么围巾呀?”
“就是那条蓝底白条条的!!”
“哦,那个呀!都多少年之前的事儿了,我看你不常戴也旧了就扔了。”
“啥?扔了?!”苏贤一下就傻了,“妈!!!那可是安朔送我的!!!”
“他送的咋了?你也没不爱惜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妈改天给你买条新的。”
苏贤急了,说话都带颤音,“这不一样!”
苏妈哪明白这小子的心思,“哪儿不一样了?不都是围巾?你老娘我眼光也不差,到时候买条更好的给你。”
话还没说完,苏贤就冲出家门往垃圾桶的方向奔。臭气熏天,可苏贤不在乎,两只手拼命往里头扒,眼睛炯炯有神地到处搜索那蓝底白条的影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忽然,很失落,有些东西,那么独一无二,失去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回。
晚上,还没吃晚饭呢,家里头电话就响了。苏贤无精打采地跟屋里头坐着发呆就听见他妈喊,“苏贤!电话!”
慢吞吞地提起话筒,“喂……”
“干嘛呢?声音那么没精神?”对面传来姓程小子的大嗓门。
苏贤叹了口气,趴在床上,“今个家里大扫除,我一不留神把你送的那条围巾给弄丢了。”
“……”对面忽然没了声,好半天程大少才又发话,“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丢了就丢了……过些天回来再给你带一条新的。”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不都是我送的?”
“靠!不一样!那可是当年你小子坑蒙拐骗硬塞给我的!”苏贤冲着话筒直嚷嚷。
“……”
“别不说话,怎么有功夫给老子打电话?不是想我了吧?”
“……”
“想就想呗,也别不承认。”苏贤漏笑,“我就……真挺想你的。”
“肉麻!”
“靠!没你那么没人性!”
那么闹腾——每回打完电话就跟打完一场口水战似的,打情骂俏的功夫没几天就突飞猛进。
大年三十儿,天气不错。苏贤一早起来呼吸新鲜空气,爸妈跟厨房里准备年夜饭。其实人一大就不怎么计较过年不过年的,小时候那是图新鲜,现在真觉得过年也没什么特别,苏贤现在不盼着大年初一,就想着大年初六了。
一整天都很太平,可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张昊突然鼻清脸肿地跑来了,苏爸还以为是流氓跑家里来了,差点就拿刀赶跑了。
那小子一进屋就嚷嚷着禽兽,险些把苏贤的耳膜给震破。问他什么事儿,他不说。一个人拿拳头砸墙半天,都破皮了才吭声。
“我他妈给人阴了!”张昊那口气,整个一特委屈,“刚我跟王超在屋里头好好的看碟片,突然有人敲门,王超去开门,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一回头就被进来的小子砸了一拳。”指着自己那光荣负伤的脑门,“那小子简直禽兽!出手压根不留余地!”
“靠!那你怎么不还手?”苏贤没半分同情,“窝囊废啊你!”
张昊一听,更是委屈,“你不明白!!王超管那小子叫羽翔……特亲密。我能打他嘛我?”
“……”苏贤扑哧就笑开了,“那是你活该!羽翔是他老弟,你要还手那就是跟王超对着干!”
“不是吧?那禽兽是王超他老弟?”张昊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这误会可大了!!”
正说着那,苏贤那屋的门一下就从外头给人推开了,俩人抬头一看,是王超跟羽翔!
一进屋王超那小子就往张昊跟前跑,一把揪那小子衣领,满头大汗,“靠!你小子怎么跑那么快呀?我飙车差点就撞上卡车了!!”
张昊一愣,上下打量,“没事儿吧?”
“没!还死不了!”
“……”
“羽翔刚英国回来,他这毛小子就是这脾气,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能给你一拳,你别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