螟蛉戏水(出书版)下 by 平遥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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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兄弟,快来。」临一手拉着柳随风炙热不已的手,一手拉着苻聿珩冰冷不已的手,往那陡峻的山壁跑去,径往山头奔去。
  不消多时,他们已站于山巅。
  处于山巅,苻聿珩顿时感觉一股由内而生的寒意向外扩散,与外头的冰冷渐渐融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由内而外,由外而内冻结了起来。
  「苻兄弟,朱雀就在里头。」
  苻聿珩勉强集中精神,往柳随风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四周丛山峻岭,将中间的一块碗盆形状的地围起来,这块地杂草丛生,居中至低之处有个淤塞湖,湖面清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绿地,但若细观,可于玄黑的湖心发现一抹忽隐忽线的红光。
  「朱雀只有一只?」苻聿珩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红光,莫名地觉得燥热。「我一直以为朱雀是一大群。」
  「严格说来也算是一大群,只是朱雀是不会死的,九世方会浴火重生一次,届时又是新的一番气象。」临化回原身,「苻兄弟,麻烦你将我家主子扶上我的背,你也一道上来。」
  「为什么?」苻聿珩闻言,扶助柳随风的手顿了下,随即感到自柳随风的手心传来的高温温暖了他因伤而冰冷的身躯,让他倍感暖馨,一抬头,又见柳随风瞇着眼朝他直笑,他也不自觉地回以一笑,但一细想,又觉柳随风的体温似乎不似平常人,透着诡异的高热。
  「你不是要找朱雀?」临久久未感到背上熟悉的重量,因而回头看他们。
  「是啊......」
  「那还不上来由我带你们下去?」临的眸光落至柳随风身上,微黯,待柳随风与苻聿珩两人皆坐上他的背,他方打起精神,低道:「捉稳了,苻兄弟,我家主子就交给你保护了。」
  「嘎?」苻聿珩还不甚了解临话里的意思,柳随风即笑道:「临就是爱操心......不过我的确需要你来帮我一把。」
  「什么意思?」
  柳随风握住了他的手,舒适地叹了口气,「帮助我冷却我体内的昧火。」
  苻聿珩睁大了眼,直瞪着柳随风说不出半个字,这当口,临已加速飞奔,一跃入湖,湖内的高温是苻聿珩生平仅见。临张开了保护网,护他们周全,但苻聿珩仍能感受到湖里的温度直透保护网袭向他们,尤其是柳随风。
  柳随风就像颗大磁石,不断地凝聚热度,而他握苻聿珩的力道也愈来愈大,苻聿珩体内的冰冷因此而获得平衡,使他感受到近日来最是舒畅的时候。
  只是柳随风的表情跟着他们愈靠近湖心,愈显痛苦扭曲。
  「柳兄弟,你还好吧?」
  「嗯......」柳随风试图给苻聿珩一个笑,自咬紧的牙关逸出一声回应。
  「主子,您再忍忍,我们快到了。」临似乎明白柳随风强忍的痛苦,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他们已穿越那炙人的湖水,通过那晦暗与红光的交界,奇异地,一通过两者的界线,原本感受到的热度渐渐褪去,而柳随风的体温似乎也跟着调节,回复到原本的温暖不烫人,至于苻聿珩,则感觉到为寒气所苦的身体,不再那么难受了。
  原以为的红色光芒,不过是错觉,他们身处于一个被巧妙切割的地方,再行至不远处仍有红光一明一灭地闪着,而身后则是滚烫的湖水。
  『......九尾......还有临......你们......还来干什么?』断续不明的声音忽地自四面八方传来。
  临紧张地将柳随风与苻聿珩护于身后。
  柳随风拍拍临的手,仰着头说道:「折旋,我们带一个人来见你,你能否现身?」
  四周陷入了一股奇异的沉寂,就在苻聿珩以为柳随风口中的「折旋」其实并不存在,一抹幽幽的蓝影自红光中闪现,尔后随着蓝影愈飞愈近,他也瞧见了那不是影子,而是一只有着美丽蓝羽大鸟,大鸟长得很像朱雀,但与传说中描述的朱雀又不尽相似。
  蓝色大鸟于空中一个盘旋,最后选择于离他们不远处落地,着地的同时,大鸟也幻化为人形,只尾巴曳地的蓝羽未随着变成人形而隐起。
  她......又或着该称他,容貌绝丽,分不出是男是女,脸的半边被繁丽的蓝色图腾占据,他紧合着眼眸,姿态轻盈夺目。
  苻聿珩觉得这样的生物太过美丽,美丽到有文字能加以形容,反而觉得难以亲近,正如他乍见临时觉得临是美丽又慈悲温柔的生物,但也同样有着难以亲近的感觉。
  他心中有一种强烈到无法以笔墨形容的感觉,只能感叹着:原来......便是神族......

  ☆

  湛浔被推入一个大厅,他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趴在冰地上,冰地的寒气冻昏了他,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冰水就这么淋头而下,湛浔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原本呆滞涣散的眸,也不由得缩成一条缝,他眼前的景物时明时暗,摇来晃去,有那么一下子,他以为是他在晃,好一会儿他才看清造就眼前明明灭灭、东摇西晃的原凶是头顶那盏不知是何物品制成的照明物。
  与他们常用的油灯烛火不同,似乎本来就发着光,但随着人影在他跟前走来走去,它的光芒在湛浔眼里也跟着一会儿亮着,一会儿又黯淡了。
  他看见这是一个广阔的大厅,厅的另一头有个宝座,上头坐了只穿着黑色战甲的黑龙,那只黑龙的金眸冰冷无比,是他见过最无情的眼眸。
  倏地,一双与自己相同的金眸好近好近的凑了过来,湛浔因此一惊,眨巴着眼直瞅着眼前的人不放。
  那人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头往后叫着:『他回神了。』
  湛浔恍如隔世地眨了眨眼,他从来没想过,黑龙的根据地会是一个全无光明之地,这里四处都是冰,连桌椅以及那居于上位的黑龙坐的宝座都是冰块凿成的......
  『带他上前。』那只黑龙开口了。
  『是。』不知打哪里冒出两个人来把他推到宝座前,踢他的后膝,强迫他下跪,拉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两人视线相触,那人一愣,喃念了句:『太像了......』
  湛浔望着那人,视线定在他头上那繁丽,完好无缺的角,久久不能自己。这个人的角......跟他自己的角比起来自是美丽多,可湛浔不知怎么的,看着那角,再想到自己的角,总是有股违和感兹生......
  那人倾身望着湛浔,眸里蕴含了无数情绪,最后恢复冷静,转眸看向一旁伺立的泱涛,『他是哑巴么?』
  『禀族长,他只听得懂共通语言。』
  黑龙族长沇溶微扬眉,背靠椅背,手肘靠着扶手上,支着下颔,「伊格。」
  湛浔直盯着沇溶,久久不语。
  泱涛见湛浔似是又呆了,于是过来拽起湛浔,狠狠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力道之大,让湛浔整个人差点飞了出去。
  「醒了没?」泱涛看湛浔似是又要陷入呆滞,便扬高手,随时预备若是湛浔不响应,就再一巴掌过去。
  湛浔点了点头,抚上被打痛的颊,但即使他答了,泱涛的巴掌仍是落在他另一边的脸颊。湛浔摀着两颊,大叫一声,凶性大发地想踢泱涛,但泱涛却迅疾地抬脚一踹,这回把他整个人踹飞了起来,撞上墙,滑坐至地。
  湛浔还来不及反应,头发就被狠狠扯住,他发出一声痛吟,想反击,所有的攻势泱涛竟能以一手轻易抵挡,湛浔从不知这个一路押他回来的将军这么强。
  最后湛浔的头被压在地上,背被踩住。
  此时沇溶说话了,『果然是伊格,弱得不象话,真不知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盯着湛浔额上的图腾,脑中浮另一张面孔,那张脸孔比湛浔还老上几岁,但他们额上的图腾是相同的......沇溶抡紧拳,将脑海里的面孔趋离。
  湛浔甩着头,想挣开泱涛的压制,可是天生力量的差异让他压根儿无法自泱涛手下逃脱。
  『族长,这个伊格是硬骨头,一路走来反抗心不减,十分难缠。』泱涛如实道出他观察的结果。
  『伊格都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沇溶微微一笑,那笑容渗着嗜血的味道。『将他封入冰壁中,省得花力气压制他。』
  『是。』
  湛浔以为他会在泱涛掌下死时,头上的压力突然轻了,他微皱起眉,摇了摇有些晕沉的头,才想起身,他两腋下插入一双手臂,那双手臂往上抬,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咦?」湛浔还站稳,双手双脚就被某种质地冰冷的东西缠住,那个东西往四个不同的方向拉,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四分五裂。
  湛浔定睛一看,那缠得他手脚的东西竟是自四面八方的冰壁衍生出来的冰柱,他整个人腾了空,着不了地,背因甩动的力量被甩上冰壁,寒气一丝丝、一缕缕地穿过他的衣服,爬尽他的麟片,浸入他的肉里,将他原就低的体温冻得更低,背心一直愈合不了的伤口也因寒气的进逼而令湛浔痛苦分地低吟出声:「呜......」
  好冷......好冷啊......即便是湛浔这与水亲近的生物,也禁不起这般的寒冷,他冷到牙打架,「咯咯咯咯」止不停地作响。
  为什么......这些人明明都跟他得很像......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待他?然而湛浔更想问的是为什么珩忍心将他丢给这些人,无奈不论他怎么在心里发问,都会有个小小的声音这样回答他:因为珩不要你了......
  因为珩不要他了,因此他身处于此,心却恍似留在珩身上未曾带走一般,只能承受着珩不要他个事实带他的打击与痛苦。
  沇溶看着被冰封的湛浔,走下王座,来到他面前,「伊格,我问你,你若照实回答,冰柱便会一点一点地融化,若你不肯老实回答,冰柱就会沿着你的手脚逐渐将你冰封,这样,你明白了么?」
  「不......不懂......」背后不断传递而来的寒冷几乎冻结了湛浔所有的感知,连沇溶问他的话,他还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自兀自打颤的齿缝间吐出。
  此话一出,引起了大厅里其它人的私语讨论,湛浔依稀能听见,「啊,这就是伊格......」、「原来伊格真的这么笨......」、「族长说的没错,伊格会让我们黑龙变弱......」之类的话语。
  不过他们都是说黑龙语,而湛浔除了听得懂伊格之外,其它没一个字懂的。
  他们大多都未见过活生生的伊格,他们见过的伊格都是蛋的状态,在蛋的状态被判定为伊格的黑龙,是不会出生的,他们有人专处理伊格,让黑龙一族得以强大。
  「我现在让你见一个人,你若认得他,就点点头。」沇溶轻颔首,又有一个人随即被带进了大厅。
  湛浔打量那人,视线转回沇溶身上。
  「你识不识得他?」沇溶轻问。
  很奇怪,沇溶明明是笑着说话,可是湛浔却觉得沇溶好可怕好可怕。
  他摇了摇头。
  「你肯定?」
  「嗯。」湛浔第一次见到的同类,就是泱涛那群人,再之前若他有见过,他也不会记得,只因他的人生是自遇见苻聿珩才真正开始。
  沇溶闻言微微一笑,点了下头,转向地上跪伏着的人,『海澜,算你走运,这伊格并无你的记忆。』
  『族......族长,小的......小的真不知......为什么他会活下来......』海澜全身都在发抖,十分害怕。
  『我并无责怪你之意。』沇溶微瞇金眸,眸光流转至湛浔身上,打量着他,『不你身为伊格尔,职责便是处理所有的伊格,不能有漏网之鱼,然而如今事实是你怠乎了职守,因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海澜但凭族长您处置!』海澜一听,猛磕头,深怕磕得不够虔心,惹怒了族长,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
  『嗯。』沇溶偏头想了想,笑容加深,『就判你受拔鳞之刑吧!』
  海澜一听,呆坐于地,面如槁木。
  『怎么,你不服?』
  『不,海......海澜遵命......』
  『即刻行刑。』
  『是!』海澜身边有两名士兵,两人一左一右拖着脚软的海澜出去。
  片刻,隐隐约约自厅外飘来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海澜痛苦的吼声,听湛浔耳里,万分不舒畅。他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感觉得出来沇溶似乎对那个人下了很重的刑罚。
  之后,沇溶遣退了厅里所有的人,与湛浔独处。
  湛浔不自在极了,他并不喜欢沇溶,即使方才打他的泱涛他都没这么害怕。
  「你要做什么?」湛浔深吸口气,望着沇溶,警戒地问。
  「我很好奇你怎么活下来的。」沇溶始终是笑笑的,可那双金眸却又冰冷刺人。
  「就这样活。」湛浔并不很明了他的问题。
  「啊......我忘了你身边有个仙人,听你们成亲了是吧?」
  「不关你事。」湛浔防备的说。「你们抓我做什么?」
  「你本来就是黑龙,本该回到黑龙这里来,怎么说抓呢?」沇溶浮在半空,与湛浔平视,湛浔清楚看见他眼底流转的恨意。
  「你......你想干嘛......」湛浔畏惧的想躲开,无奈他双手双脚被封住,无法自由行动。
  沇溶的手指滑过湛浔的脸,微瞇起眼,「我义父亲也跟你一样是伊格,但是幸好,我不是。」
  湛浔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恐惧慢慢地吃掉他,他吞了吞口水,抖着唇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害伊格呢?」
  「因为伊格是没有用的东西,当然要处理掉,只是你被遗漏了......」沇溶捏住湛浔的下巴,不让他别开脸,「而且你还活过发情期,长得这么像......」
  他爹。事实上,只要是伊格,沇溶都觉得像他爹──那个他引以为耻的血液。
  「像谁?」湛浔即使心中害怕,还是开口问了。「你......你知道生我的爹娘是谁么?」
  「我们族里已经好些年没有活的伊格了,我怎么会知道你爹娘是谁呢?」沇溶扬眉好笑的反问。
  族里的伊格尚未出生就被处理掉了,而且他们并不会公布生出伊格的义父母名单,这是为了保护众人的隐私,因此出了这么个活伊格,让黑龙一族里众说纷云,议论不歇。
  「哦......」湛浔难掩失落地垂下眼。
  如果沇溶知道,他多想求他让他见见他们,他好想问他们为什么把他生成这样......
  「你今年几岁了?」沇溶突然问。
  「我、我不知道......」湛浔由于生长迟缓,因此不能由外貌判定年龄。「你是族长,难道不能知道是谁生我的么?」
  沇溶似乎被湛浔的问话激怒了,他扬手打了湛浔一巴掌。「放肆,我是族长,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湛浔被打的莫名其妙,他也没说什么,不是么?不过他已经习惯黑龙一族这奇异的习性──动不动就拳打脚踢。
  「那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呢?」湛浔真的搞不清楚他哪里惹到他们了,他本来同珩在一起好好的,为什么就是被硬生生拆散呢?
  「黑龙一族不能有伊格,伊格不能活下来,你是特例。」沇溶顿了顿,「而且你竟然被仙人养,这是我们绝不能容忍的事。」
  「珩是我的夫,我们是夫妻......呜......」湛浔忍不住又纠正起沇溶来,但他话没说完,脖子就被沇溶掐住了。
  「照理说,你不能活着。」沇溶笑容扩大,阴沉古怪得紧。
  湛浔呼吸一窒,仰高头,觉得无法呼吸。「呃......」
  「伊格活着只是浪费粮食罢了,所以你也不能活着!」沇溶加重力道,湛浔翻白眼,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珩......珩......」湛浔无意识地唤着珩的名,向珩求救,即使他先前多所埋怨,可面临生死关头,他最亲近、最想依靠的仍是苻聿珩。
  沇溶闻言力道一松,放过湛浔。
  湛浔一能呼吸,便不停地剧烈咳嗽,咳到他觉得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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