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贤猛一个回头,想瞅瞅是谁在那瞎议论,谁知道这一看差点没把自己气晕,后头那一队人马都齐刷刷地盯着程安朔看——靠!
路上走着看看也就罢了,谁知道到了升旗那会儿,苏贤就觉得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凡是和他们班贴的近的都像是商量好似的统一侧身站着,鬼都知道他们在看谁。敢情把那小子当五星红旗给膜拜了?
一早上,苏贤没看他一眼,没和他说半个字。中午安朔好不容易在厕所逮住他。
“苏贤,你今个又是怎么了?”
“今天天气很好。”苏贤仰头,给了他一个“亲切”的白眼,前言不搭后语。
“说什么呢?你不是发烧脑子给烧坏了吧?”
“去你的!”
“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干的好事儿你自个儿知道!”
“我干什么了?”
“你和我表姐私底下那事儿,我今个可算明白了!敢情她觉着我不如你了,这出风头的事儿全给你抢了去了。”
“哇赛!”忽然从厕所里传出第三个声音来,苏贤和安朔都是一愣。
“原来程安朔和苏贤他表姐有一腿阿!”林猴子霸着茅厕不拉屎,听见外头苏贤那大嗓门,裤带都没系就蹭地跳了出来。
这人算是哪儿冒出来的——苏贤正恼着,谁知道这小子还出来插一脚,接着就听见他和安朔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滚一边去!”
“凶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林猴子!我警告你,出去可别乱说话!”程安朔一个健步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威吓到,“要是被我逮住了,有你好看的!”
“嘿嘿……”林猴子一看他那架势,知道自己闯祸了,赶忙点头哈腰的,“安朔……咱们都是兄弟,你的事儿我能到处乱说去吗?”
“那就最好。”
等林猴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安朔又说,“苏贤,你就气这个呀?我以为什么呢!你表姐当初可没和我说这事儿原来是找你去的。那时候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的,怎么现在就全怪我头上了?要是我早知道有这一茬,还不去了呢。何况出风头这事儿,我压根不在乎。”
“你是不在乎,不上报你那回头率也是百分之百呢,谦虚个什么呀?”
“你啊……老是在这些小事儿上老斤斤计较的,出风头咋了?那东西能当饭吃呀?”
“……”苏贤不说话了。
“其实你长得不也挺好的?”
“是好,不如你好。”苏贤仍是赌气。
“那我也没办法了……要怪你得怪咱爸咱妈去……”
“……”
风头毕竟是风头,安朔说的一点没错。一阵风刮过去,没几天就风平浪静了,这年头啊,谁不图个新鲜?其实苏贤当初也没真生气,要真是自己上了报,他还不愿意了呢,就自个儿那个子,拿出去还不是丢人现眼?
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早饭还是我苏贤请,就是钱……你来付。
六、
学校,家;家,学校,两点成一线。
老妈,老爸,程安朔那小子,还有那群热衷於跟风耍猴的同学们,其实,苏贤现在的生活就那麽简单。
放学,第一时间,抓起书包就走人。这教室多呆一秒都不行──空气太浑,没人听课,老师的讲课太催眠。只有这个时候,林猴子和一群邻座的才会感叹苏贤那小子,跑起来还真不慢啊!
回家第一件事儿,砸了书包就往厨房里奔。
“苏贤!地板今个刚打的蜡,你跑那麽快赶死呢?”苏妈在厨房洗菜,听见外头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就知道她那宝贝儿子回来了,可这话说得却是迟了点,果不其然,苏贤啪地摔在了地上,摔得不疼,可摆的造型倒是比那狗吃屎好不到哪儿去。
“哎哟!妈……你就不能早点说?没事儿打什麽蜡,想害死人哪?害不死我又捞下残疾咋办?脑子摔坏了咋办?”揉著那额头上突然就起来的大包,苏贤那个痛苦狰狞的表情啊……
“行了,别在那儿瞎嚷嚷了,就你那铁头还装得跟被砖头砸了似的,说了多少回了让你跑慢点!”
“妈……别说了,我都快饿死了!”
“饿?怎麽又喊饿?最近几天你是怎麽搞的?中午学校没吃饱怎麽的?”苏妈一听就恼了,“今个还听对过的张妈说最近新闻里老播学校坑蒙学生饭钱的事儿呢!苏贤你倒是说说你们学校是不是也有这麽一茬?”
“妈……你别听对过那张大妈说的那话,她才小学毕业,字都不认识几个,尽乱传谣言,芝麻能说成大西瓜。”苏贤凑过去,在厨房里一阵翻箱倒柜的,“您又是不知道咱们学校那校长没事儿就拿那句再苦不能苦学生来吓人……中午那鸡大腿都快赶上我大腿粗了。”
“那你老还喊饿的,到底什麽原因啊?”苏妈甩干了手上的水,一把揪住苏贤的耳朵,“别在这瞎捣鼓,尽添乱!”
“妈……我是真饿了……”
苏贤他妈不理他。
“妈……我快饿晕了。”
还是没声音。
“妈!!!!!!!你虐待儿童!”
“小兔崽子……把你养那麽大,倒诬蔑起你老娘来了啊?”苏妈说著操起手边一!面杖就挥了过去。
“救命啊!”口里乱叫著直往外冲,一阵横冲乱撞,碰的一声就撞上了什麽东西,靠!真背!今个这脑袋可是受罪受大了。
“哟!这不是安朔嘛?怎麽来了也不吭一声?苏贤也是……刚才进来也不把门带上。”苏妈一见来了人,赶紧把那凶器往身後一藏,见安朔那一脸莫名的表情,呵呵笑了一声,赶紧解释,“苏贤没事儿……他练跑步呢……”
“哦……在家里……练跑步?”安朔蹙著眉,揉了揉被苏贤那铁头撞得发疼的胸口,“你小子放学跑那麽快做什麽?有事儿和你商量跑得跟阵风似的。”
“开什麽会?”苏贤撞了人,还没半点歉意,倒是反嘴质问起安朔来。
“运动会的事儿……”
翻了个白眼,苏贤歪了歪嘴,“没搞错吧?运动会关我什麽事儿了?咱班里的人全瘫了也轮不到我上场吧?”
“苏贤!怎麽和人家安朔说话呢?运动会那是好事儿,你瞎说什麽!”苏妈一听自己的儿子又在那儿丢人现眼,赶紧跑过来冲安朔直笑,“安朔啊……我们家苏贤个子不高,可就是跑得快……有什麽马拉松万米跑的,让他去!一百米的也成,想当初我在咱们区可是女子组第二名!”
“妈……你那是区政府组织的中老年运动会……”
“别插嘴!我是在和安朔说话呢!”苏妈伸手重重捶了一下他的脑袋。
“厄……阿姨,一定一定。正好那百米赛没人合适,我一定照您的意思写上苏贤的名。”
“程安朔!你瞎决定什麽!”苏贤蹬著腿,插著腰,“你压根就是黄鼠狼给你拜年没安好心!知道我个子矮还让我参加什麽运动会,不是存心想让我给人笑话嘛你?”
“瞎猜什麽?这回可是林猴子推荐的你……”
“靠!他算哪根葱啊?”
“这事儿就这样吧,你知道自己个矮就别那麽窝囊啊……有种比赛那天自个儿把他们的嘴给堵上。”
苏贤听著这话,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苏妈却在一边一个劲地叫好,“安朔这话说得太对了!苏贤,憋口气,给你妈拿个第一回来看看!”
“……”敢情这事儿自己不答应是不成了?
“那就这样了,我还得出去,那明个见了。”安朔见这事儿也算是敲定了,转身就要走。
“哎……安朔啊!等等,阿姨有事儿问你!”
“什麽?”再转身,发现苏贤那瞪著自己的眼神倒现在都还没软下来,心里头直发笑。
“你们学校中午那饭菜可不怎麽好吧?”
“没啊……和以前的一样,都还行。”
“那咱们家苏贤这几天回来怎麽老喊饿啊?”
“是嘛?”
“安朔,你和苏贤一个班,你给我说说,这小子最近是怎麽了?”
安朔眨了眨眼,就看见苏贤一副“你要是敢瞎说我和你没完”的架势,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回答道,“厄……阿姨,您别著急……这是好事……”
“好事儿?这怎麽成好事儿了?”苏妈顿时疑惑不解,拉住安朔的手,“你给阿姨说说……”
“苏贤他怕是在长个子了……”
“什麽?”
“啥?”
这回不但是苏妈,就连苏贤也吓得牙齿打颤,眼皮直跳了。
“我窜个子那阵子也老饿,阿姨您就放心吧……”
苏妈好不容易合上了那长得老大的嘴,“真不容易啊……”
“咱家苏贤终於要长个子了啊!!”那个乐呀,难以言表。蹭地转身,“苏贤,走,早上还留著两只包子呢……不够妈再给你做!”
“妈……”还想说什麽,胳膊就被往里头拖。
“安朔啊……你有事儿就走吧……代咱全家给你奶奶问好啊……”
“妈!!!!你轻点!”
七、
苏贤说,以前我只管读书,可是觉得没意思,但是也没辙,因为除了这个自己不知道还有什么在行,可惜念了这么多年之后才发现自己连念书也开始吃力,敢情自己那聪明才智早在婴幼儿时期就给耗尽了?于是苏贤他妈感叹了半天,说是咱家苏贤江朗才尽了。
安朔说,苏贤他没笨,就是窝在书堆里人变傻了。
运动会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往常这些事儿,苏贤不在意,可是今年不行。前年的运动会,苏贤坐在看台上睡着了,还从位子上跌了下来,摔在张胖子的身上,幸好人家皮厚肉多,心底也特别好,硬撑着那倒在自己身上的人看完了比赛。去年的这个时候,苏贤买了一大包零食坐着吃,可比赛还没开始他就撤了,原因很简单,肚子给吃坏了。后来林猴子说学校小卖部那干脆面还是前年仓库里的存货。
程安朔当上副班长,这还是今年的事儿。照理说自己是不爱干这活的,谁知道他们班头硬是和他谈了一个下午,唾沫飞溅,连加在鼻梁上那五百多度的眼镜也快掉了下来,总算说动了安朔。
中午天气很闷热,知了在窗外欢快地叫着。林猴子中午吆喝了一声,请了一群同学到对过吃刨冰,教室里头只留下几个耐得住炎热和诱惑的学生,包括苏贤。
“苏贤,明天比赛,你准备一下。”
“什么?”忙着赶作业,苏贤抬眼瞅了他一下,“准备什么?”
“替你报了一百,还有四乘一百。”
“靠!搞什么?”苏贤听罢,一拍桌子,那原本写得好好的字儿也顿时歪曲变了形,再陡然起身,“你还来真的了?”
“废话……不是真的还来假的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大白天的正午十二点,我能在这儿梦游嘛?”安朔也不客气,这小子,这几年和林猴子那群人混久了,说话就是一个调调。
“怎么就把这丢人现眼的活派我了?咱班人都死绝了啊?”苏贤吼了一声,然后就听见后排的正班长大人咳嗽了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苏贤同学……我要纠正你两件事情:第一,这是一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什么丢人现眼简直一派胡言。第二,我还活着,上回去庙里烧香,那主持大师说我起码能活到八十岁……他还说我面善……说是……”
“你少废话!”苏贤一听就气了,“说什么事儿都能东拉西扯的说上半天,整一唠叨的唐三藏!”
“哦……原来你也看了上星期天播的那大话西游……”
“赵班,我说正事,要不这活我们换换也成?”程安朔终是耐不了性子了,“我可是懒得管。”
“哎!别别……我不说话,你们说你们的……最近我得避邪……流年不吉,流年不吉啊!”说着就在那儿双手合十地直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白痴!”
“好,我们继续……班里能报上项目的都报了,连林猴子也报了立定跳远。”
“黄瓜那小子不是跑得挺快的?让他上!”
“他跑二百。”
“土豆呢?”
“一千。”
苏贤搜肠刮肚,几乎把班上所有男生的名都报了一遍,谁知道都有安排了,一急一气之下问了一句,“那你呢?”
“一千五,一百,四乘一百。”
“靠!算你狠!”
谁知安朔笑了笑说,“力所能及罢了。”
“对了,张胖子!”苏贤忽然眼睛一亮,拍了下桌子,“不是还有他嘛?”
嘴角抽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满脸得意的苏贤,就只问了一句,“他?没搞错吧?咱们学校运动会可没举重这项目。”
“……”苏贤那脸一下就僵了下来,“靠!你损他怎么的?”
“明天少穿点,大热天的,穿多了影响实力。”安朔打量着苏贤,这大热天的,没病穿件毛背心?
“你别岔话题!我还没答应呢!”
“还有什么意见你找班头说去。”
“靠!知道我最受不了进他那办公室,学校明文规定不许在校区抽烟,那家伙一回办公室就躲着点烟,谁进去不都是急急忙忙掐烟头,上回林猴子没敲门就进去了急得他把他女朋友送他那毛衣也给烧出个洞来了。”
安朔耐心地听完苏贤的一阵牢骚,只给了四个字的评语,“与、我、无、关。”
顿时气得牙痒痒,见那家伙说完了话就要走,急忙伸手拽住他,“我……我可没参加过这样的比赛,到时候输了可别怪我……”
“谁怪你?怪跑道绊人也不怪你!”
——靠!这叫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