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可是他们并没有，也就是说他们这么多年来并没有成功在我龙门伏下暗桩，只是一直监视着总坛的动静。”
六十三
“龙门主，你真是用心深远，英奇佩服。”说得真心实意，让龙行天有些不好意思。
“东方堡主过奖了，行天实在愧不敢当。”觉得脸上有点发烧，话峰一转:“东方堡主，秦叔的事情，你有没有想法？”
东方英奇默然片刻，方才缓缓地道：“事实上家祖临过世前，一直对二叔念念不忘。也曾说过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就要让他老人家回堡。”
“哦？这么说来，东方堡主并不反对让秦叔回去。”龙行天凝视着他。
“不错。但英奇现在却有桩为难之处。”背手踱了几步，“二叔在龙门多年，江湖中几乎无人不知他是龙门的副门主，一下又成了我东方堡的人，实在无法解释。”
龙行天扬眉一笑：“这有何难？既然那些人想听故事，那就给他们一个故事。”
“英奇不解，请道其详。”
“我听说在永昌一带有种风俗，家中生了孪生子，有一个要送到外面去抚养。就不知道贵堡中是不是也这样？”
“孪生？你是说……只怕不妥，先不说年龄差了几岁，二叔这些年的经历还是解释不通。”
“这是先说清秦叔的来历。秦叔功力深湛，再过十年，只怕还是如今的模样，大几岁小几岁都无不可。至于到龙门，当年秦叔在永昌化名王水根，不是用意外落水的方式离开吗？就说他落江时撞到了头部，所以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又被一位世外高人所救。然后因缘际会，与我父亲相识，情投意合之下结为兄弟并由此进入龙门。”
“至于龙毅，就看秦叔自己的意思了，我现在还没告诉他。他回来好办，让秦叔认他就是，反正外面没人认识他。”
东方英奇静静看了他一阵，方才轻声道：“看来，你是什么都想到了。”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只好成日价胡思乱想了。”龙行天微笑。
“既然龙门主已经胸有成竹，英奇照计行事便是。到时还要请贵门配合一下。”
“这是自然。”
“另外有句话英奇想同龙门主当面明说，先祖派二叔去龙门，只想查清先父死因。这些年来二叔传回的，也只是与这件事有关的消息。得罪之处英奇在此赔礼，请龙门主莫要因此记恨我东方家。”
“东方堡主多虑了。既无仇恨可言，又何来记恨二字？”龙行天沉静地笑了，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里闪着种柔和的光辉，好象一池温热的泉水，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投身入它的怀抱中。
门外传来数声轻叩，冯子成的声音传来：“堡主，厨子问什么时候开饭，另外是不是留龙门主在这里用餐？”
东方英奇看向龙行天：“龙门主，在此用个便饭吧。”
龙行天轻笑：“好啊，不过空手上门，还要吃一顿，真有点不好意思。”
东方英奇露出一丝笑意：“龙门主客气了，请。”出门向冯子成道：“子成，龙门主的护卫在外面，请他们都进来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散席之后东方英奇向龙行天道：“龙门主，若不急着回去，请到书房小坐。”“多谢东方堡主，请。”
“敢问东方堡主，对这个黑衣人的来历可有什么看法么？”
“龙门主素以智计闻名，难道也想不出究竟？”
龙行天摇了摇头：“行天经历，想来堡主也知道大概。对江湖中人物，实在知道得不多。”
东方英奇皱了皱眉：“江湖中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个人，英奇至今仍是毫无头绪。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那阴煞掌力，但九幽阴君当年自己也未练成，就被江湖同道联手所诛。实不知如何又传下了这门功夫。”
“九幽阴君缘何被杀？”大家一起对付他，想来不是什么好人。
“便是因为他习练的阴煞掌。据说这种毒掌以毒尸习练，就是让活人先服下毒药，死后七日，取尸体练掌。就是这种练功法，激怒了众多同道联手围攻。”
“真是该死。”龙行天挑了下眉，“九幽阴君既死，那么阴煞掌的练法又如何传下呢？是不是他事先有所防备，留给了什么人？”武侠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九幽阴君有个儿子，当年只不过十五岁。因其年龄尚小，便留了他一条性命，但也被点破了气海穴，终身不能习武。而且算来他也该是百岁之人了。”只怕早死了。
“是这样。”龙行天想了想又问：“可是以这黑衣人的行为来判断，他应该和东方世家、龙门还有武林中很多门派都有深仇大恨才对。现在我们先假设他一定同九幽阴君有关，既然不可能是他的儿子，那么，孙子或者重孙呢？”
眼一亮：“这倒是很有可能。这样也说得通他为何要同各门派为难。当年围攻，便是以东方家和少林为首，贵门及各门派都有参与。”
“那我们就再往下推。你跟他拼过一下，齐供奉说他大概只用出了数成掌力。那么以你来看，他现在的掌力，比起当年令尊身中的一掌强了多少？”
六十四
“少说强了三成以上。大凡这类高深武学，越练越难更上层楼。那黑衣人已有隔空发掌之能，非苦练多年，无法办到。”
龙行天突地眉头一皱：“东方堡主，令尊受伤当时，薜管事同那位陆大侠均未看见打伤他的人。那黑衣人说他就在那松树上，难道他那时便能隔空出掌？”
东方英奇想了下道：“这也不无可能。武林中有种药物可以在短时内让功力骤增三倍，但之后却要大病一场。”
“这么说来，那人说他就是打了令尊一掌的人倒也可信。这些年他武功是强了，却不知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东方英奇似是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
“不对！”一声突如其来的低喝，让龙行天一惊，忙问：“怎么了？”
“他在说谎！”东方英奇似是霍然而醒：“人体无法产生毒性，毒掌的习练是在练掌的同时将毒质吸入已身，阴煞掌也不例外。但药物之力可以让掌力增强，却无法让掌毒增加。如果如他所说，当时他是在树上发掌，那么先父背后的掌印当是色呈灰黑，而非乌黑！乌黑色的掌印，必须是近身发掌才能做到！”
“哦？在那种情况下还想到故布疑阵，看来此人心计实在不可小觑。”
“不错。此人定要除去。龙门主，你有何高见？”
龙行天淡然一笑：“他为了在武林大会上将我等制住，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到头来功败垂成，你说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此言甚是。龙门主之意，我等在此守株待兔？”
“不是。一来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山庄，二来万一他一计不成再出一计，趁我们在这里反去了东方堡或是龙门，那就顾此失彼了。我想我们还是按原来说的，三天后动身。我瞧那人这几天没动静，只怕又是故计重施，在山庄外布下暗桩，想跟踪我们，然后在半路下手。就让他们跟着好了，我倒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门主说得有理。只是这人穷凶极恶，眼下又对你怀恨甚深，千万小心才好。”
“行天记下了。多谢堡主提醒。”龙行天浅浅一笑，又道：“你要不要把小杰先送回去？我看那人心计狠毒，万一盯上小杰可就糟了。”
“无妨。我已命冯护卫带一组人，一直守着他。身为我的孩子，他也要早日习惯这种场面。”
当你东方家的少爷还真不容易，龙行天这么想着。
一阵睡意涌来，龙行天忙举袖掩下一个哈欠：“不早了，行天这就告辞。”
东方英奇一直注意着他，见他面上倦意渐浓，不觉皱眉道：“龙门主看来甚是疲乏，还是先在此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这就……”一站起身，顿觉头重脚轻，轻轻晃了下。
身上猛地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抱了起来，向里间走去。
“睡吧。寻梅馆那里，我会叫人去通知。”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柔和，象用大提琴拉出的低音。
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把龙行天放到床上，发现他已经陷入沉睡中。
反身出去向冯子成简单交待了几句，东方英奇走到床边，轻轻坐了下来。看着龙行天平静安详的睡顔，象是怕惊醒了他似的，伸手在他手上轻触，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拉起他一只手，握在掌中。
行天，行天……我只能在心里这样叫你……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你的眼神象是在瞬间洞澈一切，可笑我惯经风浪，面对你却只想转身逃脱。
你向我微笑，笑容中竟仿佛有着春日阳光，如此轻易地摄走我的魂魄。
每一日，每一夜。一遍遍回想起你的形容，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无力自拨。
没有花太多的力气去和自己抗拒，除了接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下意识地留心你的消息，当我得知你同柳扬有了过结，虽然明知你绝不象外表所见的那般文弱，还是焦心不已。
情同手足的护卫看出我的心事，我让他赶赴江南，定要护你周全。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带回来的不光是你已经平安的消息，还有你本来的身份：龙门少主。
原来你就是二叔信中说的那个人。抓到你，可以解开父亲当年的死因，可以让龙门不敢与我为敌，可以得到传说中那块金牌，找到那些认牌不认人的高手为我所用，可以……
得知你用的原是假名并且已经回到龙门，我实在是应该怒气填胸的，可是，上天为证，那一刻我只有满心感激。
从那之后就再没了二叔的来信，我不是不担心，但我更担心你。
直到……在这里又见到你……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才克制下想要拥住你的冲动。我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困扰。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龙家独子，注定要娶妻成家、生儿育女。就算你没有这份责任，我也无法承受你轻鄙不屑的眼光。
我更不能接受，你得知真相后，避我如蛇蝎。
堂堂男儿，还是一堡之主，却动了禁忌之情……
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人见到，想带你远远离开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但是不行，我无法做任何勉强你的事。
而且，我也没有资格……
我是个不祥之人，这一生，我注定了得不到我想要的任何东西。
那么，就这样吧。就让我在你身边，静静地看着你就好。
可是做起来好难啊，看着你对小杰温柔呵护，我竟然嫉妒起自己的儿子来了。
今天在草地上，你的表情好遥远。象是人在这里，心却已经飞离。提到从前，你的脸上在笑，眼中却有悲伤。是为了隐园中朝夕相处的那些人吗？真羡慕他们在你心中的地位。
那个黑衣人……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害到你。
我可以为你做尽一切，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六十五
这一觉睡得好沉。
昏昏沉沉地从床上撑坐起来，龙行天还没回过神，就看见东方英奇正坐在他身边，不禁有些愕然。
“醒了？”相对于他的惊讶，东方英奇显得自然地多：“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哦，好。”赫然发现窗外已经透亮，不觉讶然：“怎么，我睡了一夜吗？”
东方英奇淡然一笑：“是，你那两名护卫本想带你回去，我看你睡得很熟，就没让他们动你。”
“哦。”龙行天翻身下床，这时冯子成手捧托盘，走了进来。
“龙门主请。”
“多谢冯护卫。”
随意吃了几口东西，龙行天来到大厅，看见随来的两名影堂弟子正在那里等候。
“东方堡主，给你添麻烦了。行天告辞。”向东方英奇拱手一揖。
“龙门主何必客气。”东方英奇神色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走在晨风中，龙行天回头向两名弟子笑道：“你们昨晚也住在无念阁吗？”
“没有。我等本想带门主回去，但东方堡主说您已经睡熟就不要吵您了，让我们先回寻梅馆，今天一早再来接您。”
龙行天心中泛起一阵怪异之感。
东方英奇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他的脸色较昨天略显苍白，自己一睁眼就看到他……
老天！难道说他在旁边守了自己一夜吗？
东方英奇，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重的情意，而我却无力偿还……
你这又是何苦呢？如果你是我的爱人，那我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一个，可是现在，我只有越来越重的负疚感。
多情总被无情伤，无情不似多情苦……
三日后的清晨，龙行天看大家已经收拾好行装，便来到山庄大厅，向庄主梅清告别。但见梅清也是一付准备远行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
“呵呵，龙门主，这是武林中一件大事，梅某又怎可置身事外。”
旁边转出老叫化童化，笑道：“老叫化也想凑个热闹，想来龙门主不会嫌人多吧？”
龙行天忙笑着行礼：“前辈说哪里话，行天高兴还来不及呢。”转身看见自进山庄便未再见面的韩铁心，冷着脸站在一旁。向他微笑拱手，他却只点了下头。
一路行来，龙行天都是坐着软轿。他不会轻功，自是只有坐轿才不会耽误行程。
在山下同许放鹤、燕家兄弟等人会合后，众人向山中进发。
站在陡峭的石壁前，龙行天不禁有些傻眼。这条路比对峙峡下的路还要难走，眼下龙毅又不在身边，看来是难办了。
“龙门主无须担心，等下我带你上去。”
“这……好吧，多谢东方堡主。”龙行天实在不想再让他再为自己付出，但见他说来一片坦荡，若再推辞，倒显得自己疑心太重。
站在有些阴森的山谷中，龙行天仔细打量着周围。这山谷顶多有十几米宽，却少说也有几百米长。两边山壁挺立，直入云天。
龙行天四处看了一阵，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龙门主，你心中有何疑问，现在可以说了吗？”岳如风开口询问。
龙行天笑着摇了下头：“现在说出来只怕大家都要说我在乱讲。这样，我先把我这几天的想法说一下。”
“薜管事，请你到这边来。”“是。”
“薜管事，你曾经告诉我，当年陆大侠在你和东方前辈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并且带你们闯出了重围，是吗？”
“是。多亏了陆大侠，不然我等全要葬身于此。”
“那个黑衣人说，当时他是躲在这棵树上，向东方前辈遥空发掌。但后来我同东方堡主商讨之下，却认为他在说谎。因为以他当时同东方堡主对拼一掌的结果来看，他在二十年前，不可能就有远隔十丈发出毒掌的能力。要在东方前辈背后留下乌黑的掌印，必须近身发掌，也就是说，当时他就在这群黑衣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