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火连天 第三卷————拉克西丝·杨
拉克西丝·杨  发于:2010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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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节日渐转暖,加上战地大量化学物质散布形成的温室效应,气候干燥闷热,太阳挂在头顶上像个巨大的烤炉,地面上弥漫着厚重的沙尘,十多米的距离已是视界极限。

  两个军官仿佛破开烟灰沙雾而来,身上的迷彩服破破烂烂,武器上都布满了损伤的痕迹,顶着杂乱的鸟窝头,满面汗水,被高温烘烤着而泛红的脸诠释了战士的铁血,瞪红的双眼中是钢铁般的意志。

  两人如同罗刹恶鬼闯入军营,浓重的杀气缭绕全身挥之不去,自前线战地带来的血性余留在两张年轻的脸蛋上。

  尹正虽然身受重伤,却只是单臂挂在夙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地自己走着。夙脸上挂了彩,半条臂膀连到肩部都是缠裹的绷带,却形同无事般大步迈着。

  周围忙碌的医疗兵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他们也旁若无人地往营帐走去。

  尹正挂在夙脖子上的膀子挪了一下,拍拍夙的肩头:“跟你说了吧,老子能撑到营地,这不是到了么!”

  “废话!有本事你自己走。”夙大力拽住尹正在脖子上蹭来蹭去的臂膀,不让他乱动。

  他粗鲁的动作刚好碰了尹正下臂的伤口,疼得豺狼先生龇牙咧嘴,夙却没有半点同情或温柔,反而更加用力拽紧尹正的手。

  尹正咬牙,齿间忍不住逸出“咝咝”声,缓了口气后,仰天长叹:“唉,还是我家小银温柔。”

  “废话真多!”夙恶狠狠骂了句,尹正歪着脑袋,却是带着一点兴味看他:“我说司徒空那只狐狸,怎么会喜欢你这么凶悍的家伙?脑子抽住了吧!”

  “他喜欢自讨没趣!”夙暗自咬牙吸了口气,脸上拂过复杂的神情,说不清是酸涩还是喜悦,十九岁少年的青涩已经被各种血痕掩盖了。

  两人连续进了三个营帐,都发现人满为患,别说有空置的床位,满地也都潦草马虎地扑了破布和垫被,一些伤兵就随便地被丢在地上。

  缺胳膊的、断腿的、半身烧伤的、腹胃破裂肠子翻搅的……个个看起来都比尹正伤势惨重。无奈之下,两人退出营帐区,转到轻伤患者疗养区,结果再度被密密麻麻的人头怔住。

  “妈的,伤号比前线奔波的战士还多!”尹正低声骂了句,似乎是撑不住了,夙感觉到肩头的份量重了些。

  他逮住一个士兵,野蛮地揪到跟前:“哪里还有空位!能坐下休息就好!”

  焦头烂额的医疗兵怒怨地瞪着他们:“兄弟!仗打了几个月了,山穷水尽啦!没看见这儿满地都是人么!”

  “我们刚从前线退下来,他伤得很重!”

  “你们还好那,能自己走,你看看那些,都是被抬来的!”

  “可恶!”

  夙气冲冲地丢开医疗兵,狠狠咬牙,和尹正相视苦笑。

  “我看这里不能随地乱坐,不然会被踩死。”尹正说笑。

  夙咬一咬牙:“总有个地方能让你休息!”

  “同志!要我重复多少遍,麻|醉|药没有了啦!怕疼就一边呆着去,我没功夫照顾你!”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夙的目光吸引过去,嚣张、蛮狠、骄傲、奔放,在脑海中渐渐浮现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影时,视线也捕捉到了纷乱兵马中,穿着迷彩制服,戴着红十字袖标的少女。

  那头金色波浪的迷人长发第一次被胡乱地扎成一把,倾城绝色的脸蛋沾了污迹,掩盖了漂亮动人的神韵,皮肤不再是光鲜粉嫩的颜色,嘴角还有淡淡的淤青。

  她手里拿着大卷绷带和医用镊子,半跪在地铺边,对着平躺的伤号大声叫嚣,声音还是极其的富有穿透力,越过了众多人群,让夙听到。

  夙呆呆望着,听尹正在耳边低语:“那不是,司徒空的……”

  他吸了一口气,无法移开视线,与此同时,对方起身后,也看见了他,视线在半途交汇,周围忙乱吵嚷的喧嚣都仿佛消失了。

  下一刻,少女怒容满面,气势汹汹地朝夙冲了过来:“上官七戒!总算被我遇到你了!”

  尹正半扶着夙,低头轻轻咳喘,夙怔怔地僵直了身子,半步都挪不动了。直到对方到了跟前,冰蓝色的眼睛被泪光湿润,却凶神恶煞瞪着他,他才发现,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JESEN……!你怎么……”

  “我来找你啊!你这个混蛋!!”JESEN两手叉腰,忍了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咬牙切齿看着夙,“我说过多少遍多少遍多少遍!不要让我和哥哥担心,你是聋子还是健忘啊!准备在这里待多久才肯回去!还是你打算让我们直接面对你的棺材吗!你老是怪别人不守信用,你自己答应的事你又做到了吗!麻烦你当个情妇也称职一点!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骄傲的女孩子把头一扭,脸埋在凌乱的发间,淌落的泪痕历历在目。夙面色发白,无言以对。

  【137】

  夙的眼中,JESEN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战地这种地方,即使哪天司徒空能变得老实诚恳,JESEN也不可能来到战地。然而,眼前的女孩却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即使眨无数次眼,也依然无法挥去她的身影。

  JESEN生在贵族之家,千金大小姐娇生惯养,并且据他的了解,有父亲的疼爱,有哥哥的宠溺,甚至连司徒空从不曾提起的母亲,对这个女儿似乎也十分宝贝。

  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受世间千万人的追捧,JESEN就是颗在明净的夜空里独自璀璨闪烁的星,耀眼迷人,遥不可及。

  可是如今眼中的呢?

  她穿着部队里又破又脏的迷彩服,总是精心护理的头发竟胡乱地扎得毛毛躁躁,她细腻的肌肤似乎因为第一次经受风沙的考验而很快失去了水分,她颠倒整个世界的容颜不似以往那样娇宠,却是布满了风沙雨露的痕迹,嘴角的淤痕让夙的心灵竟轻轻地悄然颤动了一下。

  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

  “JESEN——”

  夙刚开口,JESEN立刻打断了他:“别问我为什么来这破地方,我刚才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像是怄气似的,JESEN对待面前的伤病者尹正下手极为狠,将人一把推到墙边,紧跟着膝盖提了上去,跨在尹正身上,把衣襟一扯,咔嚓咔嚓几刀就把尹正的衣服从中间全部剪开。

  男性结实却也骨感的胸膛和腹部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胸骨下化脓的伤口也正蠢蠢欲动地与空气亲密接触,血参透着黄|色的脓液渗了出来,尹正要紧牙关才没有叫出声。

  整个帐篷里,JESEN大概是最粗鲁的女护士了,她的一举一动让夙看得目瞪口呆,“J、JESEN,你下手轻点,他伤势很严重,一口气撑到现在呢……”

  “怎么,你们男人那么柔弱么?哎呀,不就是腹部穿了个洞嘛,我前两天看见有个人都快成马蜂窝了也没死呢!”JESEN低头用镊子在尹正的小腹上戳了戳,态度是轻描淡写。尹正怎么说也是个铁骨男儿,被个女孩子这么一说,当然撑得几乎昏死过去也不露出半点伤痛。

  只看小腹因主人的紧张而绷紧,清晰的肌线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细密的汗冒了出来,在肌线的凹槽里缓缓淌下。而JESEN若无其事地用医用镊子和剪子把死皮剪掉,同时嘴上说:“没麻|醉|药了啊,疼也要忍着,大男人一个,叫得跟杀猪一样就太丢面子了吧?”

  尹正闭紧嘴巴,只见脸色越发的惨白了。

  夙看得很是无奈,扶着额慢慢坐下。

  他安静地看着JESEN为尹正处理伤口,一边为她熟练的动作诧异,一边又有些心酸。

  JESEN这样子,就算是铁杆粉丝,站在她面前也未必能立刻认出她是“微笑女郎”。

  什么时候,竟变了那么多?为什么来这种地方吃苦?她这样的女孩子,又怎么能忍受得了战场的烽烟和生死?

  忍不住潮水一样的心绪,他润润唇,说:“JESEN……你在这,待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月不到吧,还好不是一年半载。”JESEN专心致志往伤口上涂着消毒药水,嘴上说得漫不经心。

  夙皱了下眉头:“我马上会回去的,你……快离开这吧!”

  “怎么?你怕我吃不了苦?”JESEN朝他挑了挑眉,一股桀骜不驯和司徒空很是相似,含在冰蓝的眼中,似乎有着能穿透人心的力量,慢慢地,还带了一点笑意:“小看我嘛,我司徒墨想做的事,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连这狂妄的口气,都和她哥哥一模一样……夙忍不住想笑了。

  “其实当一个军护士好像也不是很难哦,一开始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习惯了之后,还蛮刺激的。”JESEN饶有兴致地喃喃嘀咕,“整天就听头顶上轰隆隆的,热闹得要命,送来的军大哥真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看他们哭哭啼啼真是好笑,我还以为上战场的男人个个都五大三粗,从不掉眼泪呢。啊,不过军队里帅哥真是多呢!可惜我实在不想和缺胳膊断腿的家伙谈恋爱。”

  说到兴头上,JESEN忽然用膝盖顶了顶尹正胸口,疼得尹正冷汗如雨下。

  她却乐得笑了:“喂,尹正,你有女朋友了吗?”

  “咳咳……对不起,墨大小姐,你迟了!”尹正就像见了母夜叉似的直翻白眼。JESEN则摇摇头:“唉,怎么一个个都有对象了……喂!别告诉我你也断袖子!”

  “咳咳咳咳……”尹正就光咳嗽不回答,聪明如JESEN的自然一目了然:“切,这世道,男人都喜欢男人,那女人怎么办!”

  “墨大小姐,你那么野蛮,谁敢要你——”

  “你说什么?豺狼大哥,你还想不想要你腹部里的肠子?不要我可拿给厨房做洋葱炒大肠了,这里好久没开荤了!”

  JESEN笑盈盈的简直就是个女魔头,尹正憋得瞪出了死鱼眼,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看得夙只想发笑。

  这一路上,他是没少被尹正折损数落过,现在JESEN替他出气了。

  墨……果然是个彪悍的女人……

  不亏是那家伙的妹妹啊……

  恍惚间,夙忽然想起了似曾相识的场景,彪悍的女人和她的两个年轻队友,共赴战场生死相伴,却总是吵吵闹闹,熙熙攘攘。互相嘲弄互相开玩笑,但到了关键时刻却能相依相随,将性命相托。

  大姐头和君文乙轩……怎么突然想他们了?

  “我去外面抽根烟。”夙淡淡地丢下一句,径自走出帐篷。

  看那些疾步奔走的军医和军护士,看那些低声呻吟或大声哀嚎的伤病员,看黄沙漫天浮尘遍地,看天涯苍苍遥远的边界是一道凄凉的黄|色。

  烟抽到第二根,耳边又响起了女孩的声音。

  “男人好像总喜欢烟啊酒啊的这种玩意。”JESEN把夙手中的烟抢了过去,猛吸一口,顿时跳脚,“哇!这烟怎么那么呛!劣质的吧!”

  “女孩子不要碰。”夙重新把烟夺回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却无奈苦笑。

  据说,这叫间接接吻来着……该死,这时候怎么会冒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JESEN冷笑:“你这大男子主意的臭脾气还是老样子嘛,老是女孩子怎么女孩子怎么,好像是为别人好,却总让人觉得是看不起女孩子似的。”

  “我现在做什么,你都会看不顺眼。”夙淡淡地说道,把烟丢在了地上。

  户外明明酷热难耐,他却反而缩紧身骨像是冷了似的,本来就瘦瘦的人儿又小了一圈,站在JESEN身边,只不过高了点罢了。

  两人静默地站了半天,JESEN忽然说:“我会待到你肯跟我回去为止。”

  像是命令的口吻,带着天生的傲气,JESEN无论从哪一点看,都和司徒空非常相似。

  而夙却忽然想,事到如今,真说不清究竟是JESEN像司徒空,还是司徒空像JESEN……

  尹正的伤拖了几周,细胞都死了,伤口恶化得厉害,感染了细菌,甚至还一直低烧不退,唯有留在医疗营静养。

  于是,空闲了的夙便帮手打杂,偶尔看见JESEN忙里忙外,出出进进,大汗淋漓,风尘仆仆,他忍不住提了水壶塞到她怀里:“拿着。”

  JESEN对他眨眨眼:“这算什么?”

  夙尴尬地撇撇嘴:“注意补水,不然会不知不觉脱水。”

  “嗯……”JESEN挑挑眉毛,开了水壶盖一阵猛灌,水滴从女孩细腻的唇边滑落,滴下颈项。夙不自然地僵着脸,把头撇开。

  “这绷带给尹正换的吗?我来吧。”他抢过JESEN怀里大捆绷带,和棉花,大步走进帐篷。

  豺狼先生半醒半昏睡,也许是此前赶路体力透支,一旦静养下来,神经一放松就彻底垮了。

  夙进去的时候,他微微眯着眼,好像是刚醒的样子,见了夙,却轻轻一笑:“我看你和墨大小姐打情骂俏很快乐嘛?战地男女同病相怜,相互扶持,很容易出事哦。”

  夙瞪了一眼,脸色又僵了:“别瞎说!”

  【138】

  夙和尹正在集中营一晃眼就待了半个月,日子进入了5月,迎接前线送来的伤员,抢救医治,看着有人渐渐好转,有人却迅速死去,每天的日子似乎大同小异,却比前线战场似乎还惊心动魄。

  尹正的伤势好转后,急着回前线,而前线的部队也在召集他回归,身为上校,他的一干部下没有人指挥,当然不能一直拖累整个军队的战略。

  不过,安煜国或许是打累了,或许是军资消耗过剩,暂时休战了一周,只是后方的医疗大队依旧和往常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那天,夙和尹正两人收拾了包袱,准备出发,JESEN却固执地拖住夙,在营地里大吵大闹,引得医疗大队长极为不满,差点军法处置。

  夙保下JESEN,唯有和尹正再多留一天,另想办法。

  也就在那天晚上,他们靠着墙边歇息,JESEN窝在他们中间缩成个团形,睡得很沉。夙时不时地低头瞧几眼,好似若无其事吸烟,眼神却总是往女孩子身上打转。

  尹正便笑了:“你这眼神,像看自己的老相好。”

  早听君文以前说尹上校尖酸刻薄,这几个月算见识过了。夙惊动之下,被烟呛得猛咳嗽:“咳咳……咳……叫你有些话别乱说!”

  “我乱说么?明明你自己心里有鬼吧。”尹正和他同抽一种烟,速度却快了好几倍,伤还没痊愈,就不顾一切地开始污染肺了。

  夙看着,总觉得他这样子活不长似的。

  他本想唠叨几句,身边的女孩子忽然动了动,让他霎时沉默了。

  过了会,看JESEN没醒,夙轻叹一声:“我是在想,她为什么会来战场,司徒空不可能不知道,她爸爸也肯定知道吧,为什么……”

  “找不到她?”尹正随口敷衍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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