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火连天 第三卷————拉克西丝·杨
拉克西丝·杨  发于:2010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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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害!”鸦的赞叹脱口而出,皇乙轩却反而灰暗地一叹:“我不是心静,而是心死了吧……”

  他清清冷冷的目光沿着台阶边的石子小路投向远处,却不是看莲池,也不是看假山,浅浅的瞳色根本就不曾映照上任何事物。

  鸦看他坐得端正拘谨,一丝不苟,视线沿着他侧面的轮廓从上往下,停在缠了纱布的手指上,那露出的半截指头透明得像蜡人似的。

  他好几次想把那双手捧起来暖一暖,却终究是在脑中一掠而过。

  “我看你无聊得快发疯了吧,要不然,跟我到北面的藏书楼去?”皇乙轩缓缓起身,依旧是摇摇欲坠,皱了眉头很辛苦才站直了,却又高高地昂头,一副决不让别人看轻自己的模样,“那边的书需要理一理了,我正好缺个帮手,又不想随便叫个人陪我去。”

  听到最后一句,鸦很开心地蹦起来,拍拍裤子,精神抖擞:“好啊!需要帮忙尽管说,我赴汤蹈火……呃,不是……”

  皇乙轩回眸瞥了他一眼,无喜怒哀乐,看不出神色,只是如一潭清水,冷了点,寂寥了点而已:“你别笨手笨脚,把书弄乱了。”

  鸦还没回应,他便已经迈着小步往前走了。

  两人一同穿梭在古朴雅致的长廊下,乌鸦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不停地天马行空,而皇主人永远是静静地听,面上覆着化不去的薄霜。

  藏书楼在大宅的最北面,需要穿过竹林后才能看见它的雄姿,灰白色秦汉时期风格的建筑物年久失修,砖墙瓦砾都斑驳不整,却有着别样的古老风味,看着它的外观,就觉得里面一定藏了不少典籍。

  皇乙轩领着乌鸦走向藏书楼的时候,话到多起来了,慢条斯理,很有耐心地给鸦讲了些皇羽门藏书的事。

  譬如说,皇羽门曾经和司徒家族两相往来,偶有结亲,关系一度曾和睦融洽,后来正是因为藏书楼初建时,皇羽门搜刮天下名典,司徒家族作为历代的权贵之尊,极其反对将史书秘典由皇羽门保管,这以后两家便交恶了。

  又譬如说,常生碧住在皇羽门时,曾来过藏书楼不止一次,皇乙轩在一些书籍中看见过他的笔记,鸦问怎么知道是常生碧写的,皇乙轩说,他写的句子边上都有落款“碧”,字迹和故事中的人一样,娟秀漂亮,像女孩子写的。

  鸦嬉笑说,没准常生碧就是女孩子,只是故事传着传着,弄错了,皇乙轩轻轻咬唇,坚持说:“不会,他一定是男的。”

  藏书楼的外观是方形的塔楼,进去后,底层就是个环形的书馆,中间是楼梯,从天顶中央的洞延伸上去。鸦跑到楼梯边抬头一瞧,怪怪,至少有十来层吧!建造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么一层层走楼梯爬上去,爬到顶楼也累得够呛了啊!

  皇乙轩把手搭在扶栏上,抬了下步子却马上缩了回来,身子顿时缩小了一圈,绷紧了脸色惨白。

  鸦走到他身边时,他把头往另一边偏,故意让发掩去脸面。

  他始终不愿屈服于自己柔弱的身体吧?鸦内心酸涩地抽痛了一下,犹豫了半天,摊开手掌:“我扶你吧?”

  等了一会,皇乙轩才把手搭到他掌上,接着忽然用力捏紧了:“……好。”轻柔的一丝呻吟不情不愿地自齿间逸出。

  他们爬了四楼,皇乙轩大大松了口气,额上淌了些汗珠,鸦则故意转头看别的地方,当作没发现他的精疲力竭。

  每一层的格局都差不多,只是书架的分布有些差异,但几乎都成环状。皇乙轩姗姗来到书架下,抬头仰望,鸦老老实实紧紧跟随,就像牵在他手里的一条精悍的杜宾犬。

  “上面几层的书需要爬梯子取,这个要麻烦你。”皇乙轩悠悠说道,鸦猛点头:“嗯,了解!”

  然后皇乙轩开始逐一点出需要拿取的书,以及调整位置的书,鸦就这么上上下下爬了几十回,眨眼满地都堆放了书籍,鸦丢下的时候敷衍了事,都没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皇乙轩极有耐心地将之一本本查看,分类堆叠。

  鸦看他认真仔细的模样,又出神了,结果不自觉地盘腿坐下,安安静静看冰美人的一举一动,有时还会情不自禁地痴笑。

  皇乙轩忽然把目光移向他:“你……”

  “啊?”鸦脸部瞬间僵化,霎时成了石膏。

  皇乙轩叹了叹:“过来帮我一起分类,太多了,这样天黑都回不去。”

  “啊,好!”

  “《汉宫异闻录》……”

  “民间传说,放你左手边第三堆。”

  “《孔府三千弟子》……”

  “百家典籍,放你右手边第二堆。”

  “咦?《古代十大男宠》?我只知道一个龙阳君——”鸦好奇地忙把书翻开瞧,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把书抽走,皇乙轩冷冷道:“这个放我这边的。”说完,把书按在身边的书堆上。

  鸦又拿起一本,“啊!《武则天内房秘录》!!讲她和薛怀仪么??”

  “给我!”

  “哦……《五代春宫图》……咳,怪怪!”

  “拿来。”

  “《金瓶梅》!听说,这其实是一本——咳咳,真没想到,你们皇羽门的藏书阁这么不严肃……”

  “……”皇乙轩略微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稍稍揉了太阳穴,把书从乌鸦怀里抽走,“你了解得还挺多。”

  “呃,啊哈……其实我挺喜欢看这些杂记的,呃,咳!大家都是男人么,我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纯洁的,都怪某个色狼把我熏陶坏了,交友不慎啊……呃……”

  皇乙轩再度瞧去时,鸦满脸羞红,神情紧绷,坐得像一尊佛像。引得皇乙轩露出了浅浅的笑痕:“你还没有实践过吧?”

  他这一说,实在引得鸦浮想联翩,脸烧得火辣辣的烫,眼睛却忍不住全神贯注凝视着清冷的美人儿。

  就在他要开口时,皇乙轩先回避了目光:“把书放回去吧。”

  鸦又一度爬上梯子,按照新的分类,把书重新塞回书架上,皇乙轩在梯子下将书一本本递给他,期间两人几次手指相碰,鸦觉得皇乙轩并没有逃的意思,面容还是极为冷静淡漠,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爬下梯子时不小心绊到脚,压着皇乙轩倒了下去,纤弱的身子被他一撞如泡沫被吹散,他心一慌,凭借灵敏的反应拦腰将对方托住,腿却顺势地跨压在了皇乙轩的双腿上。

  银发散了一地,面色苍白的美人微微扭侧着身子,颤悠悠地扶撑起半身,刻意忍着辛苦的呼吸,脸上是一丝淡淡的愤恨和不甘。

  他又在介怀自己的身体状况了……鸦有些心痛地想到,手还停留在对方窄细的腰肢上,承托的身子没有多少份量,于是忍不住地又环紧了一些,想感受他真实存在的感觉。

  鸦的脑袋就凑在皇乙轩自发丝间露出的耳廓上,咫尺距离,只要微微颔首便能舔上去。

  他的视线落在干净的后耳壁上,而后沿着滑下的银发,对于颈部的那道优美性感的弧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性感的弧线隐没如微微拉开的和服领口,他继续盯着光滑的耳壁,声音不听话地漏了出来:“我……可以实践下吗?”

  只感到赤|裸的双膝有些轻微颤抖,而他视线下的半身却完全僵直了。

  “我以前,经常会这样亲密地抱着或搂着别人跳舞,但从来不会有那种想法……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没有感情的话绝对不会……乙轩,我……”

  身下的人这次颤抖得比较剧烈了,仿佛是尴尬地偏过头去,而后又微微低下了:“快起来吧……”

  一缕发丝滑下,盖住了近在咫尺的耳廓,鸦心里有些不太满足地隐隐刺痛了一下,接着迅速起身:“啊,对不起!”

  皇乙轩很快自己爬了起来,可是膝盖还没离地,却又跌了下去,鸦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抱住了他的腰肢,慌乱间却见他用力别过头去:“不要……!”

  鸦用力皱了下眉头,这次没有抱紧,只是轻轻地托着:“你扭到脚了?”皇乙轩不吭声,他又叹了口气:“忘了刚才的话吧,让我……背你回去吧。”

  皇乙轩依旧默不作声,不过手慢慢地搭上了鸦的肩,鸦豁然一笑。

  隔天,皇乙轩还是在那单调空荡的卧室里看书,鸦还是坐台阶上看莲池发呆。忽然下起了蒙蒙雨雾,湿漉漉的空气漂浮四散,鸦对着在清雨里沉寂的庭院,说:“乙轩,假设,我是说假设而已啦……如果那两个人同时掉下河,你先救谁呢?”

  身后没有回答,他对着雨幕独自笑了起来:“呵呵,很老土的问题吧,随便问问啦。其实我还想问,如果我掉下去了,你会着急吗?”

  身后音乐穿来杯底碰上桌面的声音,过了会,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皇乙轩慢悠悠地来到了他身旁。

  高高昂头,一脸沉静地看着灰色的天空。

  鸦没等他开口,自己先抢了话头:“呃,不过基本上你不用为我担心啦,因为我会自己游上来的,呵呵。”

  天边的乌云渐渐飘了过来,不一会就到了头顶上,雨变大了,雨帘变密了,深沉的天空让人倍感寂寞,很想破开那重重乌云,见一见阳光。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鸦沉下脸色,小声嘀咕,“你会觉得我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吧……”他低下头,本该吐出的两个字却咽了下去。

  皇乙轩沉吟道:“感情本来就是自由的,没有过分与不过分,你喜欢谁是你的权利,没有人会来责怪你什么,也许和一个人相处久了,确实会日久生情,忘了旧情吧……”

  鸦静静听着,皇乙轩的声音虽不是最好听,却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温润感,让人心情宁静。

  他喜欢皇乙轩的声音,也……喜欢他这个人。虽然不知道这又属于那种喜欢,可是之前在藏书楼时,他确实很想……亲吻他。

  他忍了心底一丝刺痛感,嘴上却明朗地笑道:“乙轩,那两个人,谁对你更重要些?”

  等了一会,皇乙轩轻轻反问:“你会希望是尹正么?”

  鸦皱了下眉头,坦白一笑:“如果说真心话,我能说,希望是我么?啊……这样的确是有点太自私了,你别放在心上。”

  皇乙轩沉默了,清冷的面容毫无变化,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又是许久之后,清淡如细雨的声音才悠悠响起:“你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没有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鸦懒散地往后一撑,仰面看天,嘴边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我算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有人说我就算撞得粉身碎骨,过几天又能拼回来继续走路的,所以多碰几次壁也没关系吧。”

  他被很多女人拒绝过,唯一接受他的只有连相柳,后来知道也只是一庄欺骗的感情而已,这些疼好像的确随着伤疤愈合都被忘记了,他可以满不在乎地一笑了之。

  在皇羽门住了快半年了,以他的个性,和一个人相处那么久才发现有点动心了,这已经是很长的周期了,当然,朋友妻不可欺,皇乙轩是尹正喜欢的人,他满不在乎地笑一笑,做了可耻的第三者,还是失败的。

  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天空究竟在哪里。他是只断了翅膀的乌鸦,停歇在皇羽门幽静的宅子里养伤,被温柔的主人对待,慢慢地一边被吸引,一边愧疚。

  好像总以为能跨出一步,却还是回到了起点。

  “乙轩……万一、万一我偷偷吻了你,你会很生气吧?”

  皇乙轩的一丝低吟沉寂在雨声中,眼神里是伤情,口中是无奈叹息:“我当作没有发生过吧。”

  “那么,”鸦忽然站了起来,如同听到警报立即站成军姿那样笔挺,神情紧张地看皇乙轩,“让我吻一次吧,就一次!”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含糊。

  皇乙轩呆然地沉默良久,黯然低下头去,眉宇轻轻微颤:“吻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你会高兴吗?”

  鸦眉头抽搐了一下:“你的心没有死,我明明听见你在梦里会喊……那个人的名字。”

  皇乙轩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亮,如同死灰复燃:“我……喊了谁?”

  鸦涩涩一笑,低下头不作答。皇乙轩闪过一丝冷笑,轻轻咬了唇,失去了血色:“原来如此。”

  鸦大大地叹了口气,松下肩膀,笑了笑:“算了,我会克制的。我不想……再被喜欢的人讨厌了。”

  滴下雨帘的屋檐下,两个人并肩,静静望着缠绵的春雨,心中却都有一丝凄凉。只是皇乙轩的心境全然都反射在他那双抑郁的眼睛里,而鸦始终是在微笑中将一切烦恼忘却。

  他说他健忘,疼过了忘记便没事了,只是不知,那些忘记的东西,是真忘了,还是只是深埋在心底不去提它而已。

  曾经有人说,乌鸦将死物的悲凉吞进肚子里,用难听的叫声来替死者哭泣。是一种被悲伤所伤的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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