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寒 第一部————北色
北色  发于:2010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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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会死呢!”还没和他看遍春夏秋冬潮起潮涌,还没和他相知相守天长地久,他怎么可以先死呢!

宸星挣脱流桐的扭打,踉跄地起身。

“你去哪里!”流桐再度扑上去,此时的浑身散发着要把他撕成碎片的愤怒。

“我要去找他!你别碰我!”宸星吼着把他甩开。

再也不能站在原地等消息了,时间每流逝一秒,心就多煎熬一刻,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恐怕真的会活活痛死!

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自己闯的祸只能自己去解决!

 

二十八

要救子寰远远不是说的那么轻松,连他身在何方,被囚在哪里都不知道,救人从何谈起?

于是宸星还是决定回京城,因为朝廷不会坐观皇帝失踪,子寰对延王观察许久,他的心腹理应掌握着一些机密,他们的行动说不定会指出一条大致的方向。

他一到京城就约了刘语清,凭子寰对他父亲刘德方的重用,多少能探出点消息。

“宸星,我一听说回京了,就辗转想找你,没想到你先来找我了。”每次见到宸星,刘语清总是显得过于激动。

宸星敷衍地笑了笑:“我听说皇上病得很重,所以想回来看看他……”

“你这个脾气真是要好好收敛一下了!”刘语清叹道,“你到底哪里得罪皇上了?听父亲说,你刚走的那几天,皇上大发雷霆,好几个大臣被迁怒轰出了皇宫。”

宸星讪笑:“他到底得的什么病,有没有找人来治?”他仔细追问着,试图从对方的话中找出线索和漏洞。

刘语清先是沉默了会,继而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宸星,我告诉你有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其实皇上他根本不在宫里。”

宸星心中好笑: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在宫里?他已经病到需要送出宫医治了?他到底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刘语清羞愧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父亲与丞相大人说的……”

他居然不知道子寰在哪里吗?宸星有些急了。

“不过……”刘语清话语一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今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看见父亲在整理朝服,我猜测他是去觐见皇上,也就是说皇上今天就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能让宸星惊讶了,“你别胡说了,皇上怎么可能自己回来呢!”

刘语清被他说得迷糊:“为什么皇上不可以回来?”

“不可能的!延王怎么可能放他回来呢?延王不是要自己当皇帝的吗?这怎么可能呢?”宸星脱口而出,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完全超乎了想象可以涉及的范围。

是不是他受到了威胁,被迫做了妥协?事情的发展到底是怎么样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不会是想骗我吧?是谁让你对我说这些的?”宸星已如惊弓之鸟,早就失去了辨别真与假的嗅觉。

“我为什么要骗你啊?你不信你就到宫门口守着,不出三个时辰,皇上一定回宫。”刘语清自然不知道他所经历的那些事,只是单纯的以为他因为顶撞皇上,所以逃宫。

 

曾经子寰给他一块令牌,只要他想就能随意进出皇宫。可是他放弃了这个权利,所以现在他只能在高大的宫门口,与面无表情的守卫对望。

那个时候,是他自愿放弃的,如今想要后悔,也只是徒劳。

世上总有愚人,喜欢糟蹋后再悔恨。

大风吹得宸星面颊发红,他孤零零站在门口,不时地四处探望。

他真的会回来?

宸星仍然不相信,但还是痴痴地徘徊在风中,哪怕只是一瞬,他都不愿意放弃与他见面的机会。

如果子寰真的一切平安,他情愿折寿十年。他这样对自己说,但见面之后会如何,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脸面来见他,这些他都没有想过。

太阳快要落山了,白云染上了血,在宸星望眼欲穿的时候,御辇出现在视线中。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宸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竟笔挺地站在宫门口,挡住了御道,连守卫吼他都没有听见。

御辇停在他面前,似乎看见车辇的帘子动了一动,一个侍卫来到他面前请他上车。

宸星难以置信地望着侍卫。

“邵公子请上车,皇上要见你。”见他愣着不动,侍卫又重复了一遍。

他还愿意见我?直到这时,宸星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将面对什么。

子寰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面孔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胀得通红。

“你真的没事?太好了!我以为延王会杀了你!”宸星激动地扑上去,忍受了多少个日夜煎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回应宸星的却是狠狠一巴掌。子寰大手一挥,一掌将他打翻在地。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要攻击一个武艺精湛的人,很难,可有的时候做得到。

宸星促不及防,一头撞在车内一角,耳中嗡嗡作响,左半边脸失去了知觉,血液顺着他破碎的嘴角流淌。

愕然抬头,子寰略显干涩的双眼正瞪着他,眼神近乎凶狠。

那一刻,他觉得他们之间好远……好远……

宸星深深一颤,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胆怯,不是没有见识过他的威严,只是他未曾对自己露出过这种表情。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君王,至高无上,尊贵无比,此时他强烈意识到这点。

他坐在地上,忘记了起来。

子寰右手抄起一封信,朝他掷去:“你可以滚了!”那是他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

信件不偏不倚擦过他眉角,尖锐的信纸割破肌肤,当场鲜血直流,再向下偏一些就能刺中他眼睛。

不用看也知道,正是宸星约他见面的信,捧在手心里,觉得异常地烫手。

“对不起……”宸星不敢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哈哈哈!”子寰大笑,却笑得阴冷,“我不想再听你说一个字!你明知道我最恨别人陷害我!你明知道我从不随随便便信任任何人!你的狠毒我算是见识到了!”

他的信任给过两个人,一个是秦狄,他无怨无悔,一个是宸星,差点命丧黄泉……

“我不是有心想害你的……这都是误会啊!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啊!”

宸星试图爬去抓他的手,子寰一脚将他踹倒:“滚开!就你这种把戏,我从小见的多了!没想到我还是栽在你手上!我看你是得意到不行!”

“没有!我没有!我一看到你被他们抓走了,我就开始后悔!你要相信我!”

“你还真以为我被延王抓去了?我要是落在他手里,你以为我还可能有命在吗?”子寰消瘦的脸笼上了黑雾,喘息因为疾病和愤怒而变得痛苦,“幸好我一到宜庆就病倒,勉强让侍卫替我去见你,为此我还担心了很久,怕你又生气不肯回来!没想到你是按着那个心,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我真不明白是老天疼我还是恨我,让我在这个时候看穿你!”

“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宸星反复的求饶。

“滚出去!”子寰咬着牙,目光如箭,一字一句道,“我现在恨不得掐死你!”

理智就要燃烧殆尽,宸星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摇头。

“滚出去!你听不懂吗!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和你说话!”愤怒已经到了极限,“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

宸星挣扎着要甩开侍卫,却怎么也抵不过几个人的力道:“对不起啊!求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

几个侍卫连拖带拽,把他扔出车外。不待他从地上爬起来,马夫长鞭一甩,御辇已扬长而去。

灰尘迷住了宸星的眼睛,泪水混着泥沙和血液,弄脏了脸颊。那封信已不知被谁踩得稀烂,破碎的纸张飘散在风中,吹得无影无踪。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

城门守卫依然忠于职守,漠然地站在宫门前,只有宸星如同被遗弃般趴在地上。

 

二十九

宸星他可以有很多选择,可以回到凤无崖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可以到华陨家,虽然有妨碍他人生活之嫌,但也是个平静的港湾。但他没有那么做,他滞留在京城,这个不属于他,却充满悲伤的地方。

碎了的东西,就算修补完整也是有痕迹的。曾经他是信奉这句话的,但现在他却无比痛恨说这话的人。

说子寰是被骗到大的并不为过,太多的教训让他变得多疑谨慎,因此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背叛。宸星的所作所为无疑踩在了他最敏感的地方,如果可以他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要他原谅自己。

“我没想害你的……”宸星抱着酒坛子喃语,在半醉半醒中沉沦,烈酒的灼热能暂时麻木他失足落入沸水的心。

酒是最好的醉太白,却解不了万千情愁。豪迈地灌下半坛,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酒液,宸星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醉。有时候想要把自己灌醉,却发现做不到,也许是痛得太刻骨了,所以头脑异常清醒。

“你别喝太多,眼睛都红了。”一旁的刘语清劝道,这些天来他陪在宸星身边,没少安慰他,却总是马屁拍到马脚,不是被他瞪眼,就是干脆不理人,所以现在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说!要是你做错事了,该怎么罚?”宸星把刘语清从座位上拎起来,压在墙壁上,粗声粗气地问道。

刘语清惊骇他的行为,心想着他是不是醉了:“一般父亲都是罚我跪在祖宗祠堂里……”

“废人!”宸星推开他,继续灌酒,他没有醉,就是胸口堵着气。该做什么来挽回呢?他丝毫没有头绪,难道两人真的要从此陌路?

邻桌几个客人早就注意宸星了,几双贼眼扫来扫去,见他一副脚下站立不稳的样子,就起了邪念。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哥哥我来陪陪你,怎样?”几人嬉皮笑脸地围上来,没有把一旁文弱的刘语清放在眼里。

这种场面宸星自然是见多了,冷笑一声,砰地把整坛酒提到桌上,指着他们手里拎的酒壶讥笑:“有种就来大的,拿着小酒壶装什么大姑娘!爷爷今天教你们什么叫做喝酒!”

宸星身上天生带有惹祸因子,更何况酒壮人胆,说话更是失了分寸,把几个人激得面成紫红。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番,其中一个伸手就要摸宸星绯红的脸颊:“喝酒没有意思,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找些更好玩的事。”

居然敢动手动脚!宸星大怒,扣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往窗外扔。只听一声惨叫,接着是轰然落地。“你们几个不想活了!”宸星又抓起另一个邻近的人掷了出去。但这次不巧被那人的脚勾了一下,原本就晃晃悠悠的宸星整个人被他带出了窗户,凌空飞扑。

但宸星毕竟身怀绝技,虽然脑子有些迟钝,但身体还是本能地做着反应,在空中转了半圈,调整下落的姿态。可没想到头一低就看到有三个人从下面经过,眼看就要掉到其中一人头上,他刚想大呼闪开,一人抬头看见下落中的宸星,当即目露凶光,高高跃起一掌向他攻来。

宸星一惊,在半空中无法借力很是吃亏,匆忙接他一掌,只觉对方内力如波涛汹涌,掌风凌厉凶狠,武功竟不在自己之下。

京城之内,罕有武林高手,怎会有这等深藏不露之人?

宸星惊疑之下,摇晃着身子就要摔倒,却被一双大手稳稳接住。

“小心!”他轻呼一声,牢牢扶住,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像寺庙里浑厚的钟声般好听。宸星回头一看,声音的主人有着同样中看的俊脸,似乎有几分熟悉,此时他正不满地瞪着他的属下:“警告过你不可随意动手,要是打伤了人怎么办?”

原来是他的属下以为宸星另有图谋,忠心护主才贸然出手,他低头不语,扫向宸星的眼神依然凶相毕露。

宸星仔细看这人装扮,一身皂色紧身衣把身体紧紧包裹住,右手从手臂直到手掌全用黑布缠住,很是怪异。脑中对这副打扮的人有些印象,到底是谁会这样穿着呢?宸星一时想不起来。

“没受伤吧,我的属下实在是太毛躁了,冒犯了公子,希望你不要见怪。”

宸星意识到还被这人抱在怀里,连忙挣开。

那人到也不在意,笑容满面地望着宸星,眼中忽然露出惊喜:“咦,我认得你,你叫邵宸星吧?”

宸星又是一惊,他怎么会认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这时刘语清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紧张地寻问他是否安好,在看到另一人愣了愣,深深地一拜:“臣刘语清见过延王。”

宸星张大了嘴,这个人竟然就是延王?对于延王华子歉,真可以用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八字来形容,现在真站在自己面前了,真要好好端详端详他。他的皮肤较黑,轮廓更深刻些,眉宇间的确和子寰有几分相似处,怪不得觉得脸熟。但最让宸星吃惊的是,眼睛看到的延王和想象中的延王完全不一样。

“这里是街上,不用行那么大的礼。”华子歉乐呵呵地拍了拍刘语清的肩膀,没有一点王爷架子,在跟他攀谈了几句之后,视线又转到了宸星身上,不时地打量他。

宸星一向不喜他人打量他,可华子歉的目光直接到没有丝毫猥琐的意味,反倒让他反感不起来。

“王爷怎么会认得草民的?”宸星好奇地问道。

华子歉大笑:“因为皇兄一直向我提起你啊。说了那么多遍,耳茧都听出来了,怎么会记不住呢?”

真的吗?宸星心下怀疑,子寰会跟他说自己?怎么看都不像,还是他早就把自己打探个一清二楚了?可看他样子又不想撒谎,也许是自己跟子寰呆久了,染上了他多疑的毛病?

不管怎么说,宸星发现了另一个事实:华子歉是个极有感染力的人。他一笑,十步之内都暖意融融,不像子寰,带给人更多的是压迫和敬畏。

华子歉带人离开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顾盼,春风满面地冲宸星点头微笑。

宸星不禁深思:如果说这人真像子寰说得那样表面直爽,内心阴险,那可算得上一个厉害角色!

“啊,延王居然不声不响地回京了。”刘语清自言自语道。

不经意的一句话提醒了宸星。或许这是个机会呢?宸星思绪飞转,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悄悄握住了拳头。

 

无论春夏秋冬,东隅山总是温暖如春,万木竞秀。步行在蜿蜒的山道上,心神俱沉浸在这浓浓绿荫中,即使是再浮躁的情绪也能被微风抚平。尤其当薄雾渐起时,似有若无的水雾缭绕在枝头,林木影影绰绰,如同漫步仙境,非复人间。

子寰走了一会山路,便坐在一旁休息,他拢了拢披风,每次来他都会着黑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对逝者的尊重。

微微觉得有些气喘,山路对大病初愈的子寰来说略显艰难。其实说是病愈也实在勉强,自他一到宜庆就染上了风寒,连床都下不了。这本也算不上什么大病,恐怕是天气转冷,一时无法适应所致,但当他得知替自己去见宸星的侍卫一去不复返时,一下子怒极攻心,小病恶化成大病,直到现在还经常咳逆。

好不容易今日气色好转,决定走一趟东隅山。从来都是独自前来,不想让任何人踏足心中这片净土,当他一个人静静地呼吸山林中清新的空气时,淡淡的忧愁和酸痛缠绕心尖,聆听着鸟语啾啾,仿佛心爱人的在耳边轻声笑语。在这片山林里,他从不会害怕,从不担心有人会谋害他,因为他相信秦狄在天之灵,会保佑这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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