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便又说:“他这样,全部都是被司徒空逼出来的。司徒空离开辉夜城以后,实际上一直私底下和相柳保持着联络,最初是在网上匿名与他合作在南亚购买了很多地皮,对其价格调控以及开拓一些经济项目,具体的我也不太懂。当然,相柳他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他想摆脱组织的控制,所以就把力量借给了司徒空,帮助他掌控南亚的经济市场,当然最终目的是为了控制军|火市场,这样司徒空就等于把南亚的军事组织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了。”
顿了顿,他压抑着情绪,往肺里填充气息,继续说:“老实说,我或许是个卑鄙的人,为组织效力好几次企图干掉司徒空,但其实我私底下一直都是支持他的。我等于是个内奸,明里是在执行组织的任务,暗里却是希望通过让司徒空感到组织的威胁而站出来和组织抗衡。我相信只要他能取得足够抗衡的力量,他会让南苑的战争结束,让长久以来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世界战局的那个组织瓦解。”
像告一段落似的,鸦往窗外灯彩斑斓的马路望了望,才又说:“那是个非常庞大且实力雄厚的组织,里面的成员牵涉到当今世界最尖端的军事领域、科学领域、还有情报领域,就比如说皇未寂,他手里掌握着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特工组织,这足以让他对各国的机密了如指掌,而一个人如果对各个国家的秘密都很清楚,他还有什么事不能控制,什么事不能做……”
“但是,那样一个组织却隐秘得极好,不是和它有关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司徒空和相柳合作的整个计划,也的确是为了挖掘出组织的底细。他们瞄准的是南亚的某个国家,一旦那个国家政体变革,南国一定会采取干预行动,那么一直在推动世界军事实力平衡的那个组织,就不会对南国的军事行动坐视不管,应该会采取一些措施干扰,这样他们就会暴露出来。不过,首先会受到影响的是南苑。”
皇乙轩之前一直没有出声,到这时候,凉薄的唇忽然动了起来,发出极为理性的声音:“南国似乎一直以来都不肯放弃南苑这个地方,虽然它的确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但是一个已经历经二十多年战争血洗的地方,该有的资源都已经没有了,南国依然如此执着,只能说,他们可能正在谋划着某项军事计划,而吞并南苑是计划中不可忽略的一环。”
他的话很中肯,而像他这样性子温和淡漠的人,谈论当今的时局,让鸦有种别扭的像被什么卡住喉咙的感觉。
皇乙轩后来没再说话,鸦于是说:“我曾经因为一段往事,而怀疑过南苑的战争是司徒空引起的,不过这么多年了,南苑战争早就落入了组织的掌控中,南国得不到它,而本国也没有办法收复它。所以我觉得,司徒空为了重新取回控制权,一定会和组织对立,而我要做的只是说服他否定南苑的战争价值,总之,最终是要让那里的战争结束,那是我的故乡,希望它恢复和平,是我毕生战斗的目标。”
“哼……”当皇乙轩略微偏了一点脸,用余光看去时,鸦轻轻地逸出一声自嘲的冷笑,“谁知道他会过河拆桥呢,他把相柳一步步逼到风口浪尖上,不但让组织怀疑相柳,而且还收集了相柳私通南苑政府卖国的罪证。这样相柳只会有两种下场,要么被组织杀掉,要么以叛国罪入狱,这两条路最后的结果都是死。”
“相柳或许是认命了,但是我却做不到因为这样就理解司徒空出卖相柳的行为。整个计划司徒空是策划者,相柳是执行者,看起来如此简单,可是让我认为这是相柳咎由自取,是他为以往所做的事赎罪,我办不到。”
话语慢慢地沉重起来,鸦在一阵咬牙切齿的喘息之后,定神看向身旁皇羽门的主人。他有一点激动,而同时也在努力地压抑着激动。
“司徒空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而他却让相柳和组织鹬蚌相争,自己则坐在幕后等着收割果实。”
鸦在战斗的时候从来不冲动,正因为他的理智和冷静才能获得“帝王枪”的称号。他也很少这样生气,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那个人推下地狱,与他同归于尽。
他吞吐着紊乱的气息,说:“相柳现在被组织扣留了,他曾经和组织里的核心成员有过密切接触,组织不会留他活口,现在只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才留着他一口气。”
吸了一口气,浑身的血脉都在沸腾,胸口一股热气涨得难受。在斟酌考量了很久之后,鸦坚定地说:“我……必须去救他。”
“哪怕是明知去了也是送死,你也还是必须去,对吗?”一直扮演着安静的聆听者的皇乙轩,微微露出几许温柔,目光柔软得具有抚慰心灵的作用。
眼神坚定不移的鸦在做出宣誓似的发言后,闭上眼定了定心神,而后凝神望着皇乙轩沉静的面容,“乙轩,相柳他需要我,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不论人情还是感情,两方面我都欠了他的,这时候如果我弃他与不顾,那不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么。只是……”
很长时间的凝视,让鸦有一种错觉,觉得静坐在面前,只要伸出手臂就能把他搂进怀里,这样近的距离,却令他如此不安,好像一眨眼,皇乙轩可能就不在了。
所以他伸出了手,没有去搂抱对方,而是用温度很烫并带有一些汗湿的掌心抚摸着那令人感到温和舒心却冰冷的没有温度的脸颊。
“只是乙轩……我喜欢你,”他努力地让自己微笑起来,让声音听起来温柔而美好,“和以往那些冲动的感情不同,这一年的相处,我已经很确定,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皇乙轩的脸上没有出现什么表情,没有诧异或错愕,也没有排斥或反感,这样沉静平和的他让鸦更加忐忑地深吸了一口气:“我每次看到你都会心神不宁,怕自己做错事惹你生气,怕你心情不好不理会我。你只要笑一下,我就会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是想说,你现在必须回到连相柳身边去,是吗?”皇乙轩清朗的嗓音沉淀着经年的沉重。
鸦很彷徨地看着他:“相柳是我对不起他,在道义上,他有让我不能割舍的地方,但是我不想撒谎或自欺欺人,我很清楚自己真正的感情。”
“以前我养母说,人总是在等待一个自己会真心去爱,不顾一切去爱的人,很多人在等待的过程中错失各种缘分,而最后选择一个能和自己一起过日子的人。但即使这样,每个人心中还是会存在最初对爱的那种美好憧憬。有些人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但有些人却有那样的福分,那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有一天,如果等到了那样一个人,让自己深深的去爱,爱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不管最终两个人是否能在一起,能够在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中遇见那一个人,就是十分幸运的了。”
“而我,就是这样一直在等一个会让自己想用生命去爱他的人,相柳,我的确曾经喜欢过他,后来又对他有误会,这些一直让我很内疚。我有亏欠相柳的地方,我对他的感情不忠,所以我觉得自己对他有责任。”
“可是对我来说,责任不是爱情,乙轩——”鸦凝神望着皇乙轩清白的脸,有一点紧张,又显得很勇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一个人,或许你会认为荒唐,可我很认真。”
鸦握住了皇乙轩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偏左的心脏的位置。他的脸上浮起了一点儿羞涩,“这是我的心,这颗心很爱你。我不指望你能接受它,但至少,给它留下一点回忆。”
皇乙轩缩了缩手指,却在鸦牢牢的禁锢下没有办法动弹。
轻轻蹙眉,他沉静的眸子中泛起了清淡的波光:“每一个人或许是在等一个会让自己疯狂去爱的人,‘唯一的爱人’,很多人都很喜欢纠结与此吧……可是爱过的毕竟会成为过去,每一段爱情一旦失去就一定会留下一些晦涩的记忆,回想的时候徒增伤感。能和自己一起到老的那个人,才是值得用生命去爱,去珍惜的人吧。”
皇乙轩轻轻的低喃,就好像是他自己沉静在思索中。
鸦笑了笑:“我知道。我一直告诉自己,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但其实……其实我心里真的很想得到你,想让你爱上我,想让你依赖我。”
他把身子凑上去了一些,近得已经让他们的膝头碰在了一起,气息也好像交融在了一起。他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搭在皇乙轩单薄的肩膀上,抚摸着他柔顺的银发,即使是有些昏暗,也拼命努力着看清对方眼底是否有对他言语的动容。
他的爱很青涩,没有什么经验,但他决定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你心里有喜欢的人,这我是知道的,你会说一些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说你无法爱上我,这个我也知道。可是,我爱你,乙轩,我爱你胜过对相柳的感情,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个愿望强烈得让我自己都觉得不能负担……”
鸦一字一音,清晰地在车内回荡,深刻地渗入骨髓:“能和自己一起到老的人很重要,可是自己深爱过的人,和生活和责任是没有关系的,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个年头里,最爱的人就是你。”
“我会杀人,我也会救人,我曾为了完成任务而夺走过别人挚爱的人的性命,也曾在烽烟战场上救活过许多战士的生命。我会的东西不太多,这双手抱过战友也抱过死尸,抱得最多的应该还是枪炮……”
“但是让我会这样去爱的只有乙轩你一个人,我这双手放下枪以后,最想抱的人,是你。”
挽起对方那双温度极低的手,鸦把纤细的手指含在温暖而湿润的口腔中,动作极其细腻温柔,同时也带了点儿情-欲。
当他慢慢从沉溺中抬起头来,注视着那双岁月的浮光悄然流逝的眼眸,抑制不住地,一下子深深吻了上去。
任性的、渴望的、不顾一切的热吻,舌头细致地勾画过对方口腔的每一处角落,用最柔软的舌尖去抚慰过牙齿,而后半带引诱地缠绕住对方的舌。
他这样带有浓烈爱意的亲吻,温柔却火热,小心翼翼却缠绵悱恻,突然却又好像早有预谋。
皇乙轩一开始想顺应地去承受,因为不想让对方太受伤而做出了些许回应,可是却好像给了对方错误的讯息。鸦很快将整片胸膛都贴了上去,没有放松口中的纠缠,捏着他的肩头把他压在了有一层淡淡水汽的玻璃窗上。
后脑勺抵在了玻璃上,不过很快被一只手托住。灼热的吻就好像是焚烧炙烫着灵魂的火焰,让人的情绪慢慢陷入人类身体本能的欲|望,对彼此肉体的渴求让身体有一种燥热的恨不得去发泄的念头。
皇乙轩穿的是领子能敞露出一点儿锁骨的女式和服,他感觉到鸦热乎乎的手指伸进了衣襟,触碰到他颈子处冰凉的肌肤,热度的瞬间传递让他感到那只手似乎滚烫得像在灼烧他的皮肤。
而紧接着,半边的衣领便被一下子扯下肩头,露出来的大片肌肤很快又因为接触到凉凉的空气而颤栗起来,于是更加渴望被温热的手抚摸。
鸦的手指真的摩挲着滑过他的肩线,当两人因极度缺氧而不自主地发出沉吟,鸦才松了口,剧烈喘息着把头靠在了皇乙轩裸-露出来的肩膀上。
他喘着气,低语:“乙轩……让我抱你……也许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是,让我抱你吧!你也有过喜欢的人,你应该能明白这种心情,我没有办法克制住……”
拿惯了枪械的双手,就像一个慢镜头似的,一点一点将衣料捏揉入手中,从而看起来,就像是鸦的身体在慢慢地嵌入皇乙轩的身体。
压抑着亢奋与一丝忐忑,鸦慢慢地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今晚,所以无论如何,请你成全我这个心愿。乙轩……乙轩……”他不能自拔地把头往那整片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根肋骨位置的胸膛上蹭着,磨着,亢奋得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我希望我的初拥是和你,我只要这一个回忆就好,再没有别的要求了,请你答应我,好吗!”
皇乙轩仰着头,呆滞地望着车窗外,城市的夜空被霓虹的浮光染成血一般艳美却苍凉的颜色,他的瞳仁里,暗幽幽的光十分的迷惘。
“感情的回忆只会变成心里的疮疤,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他轻轻地释放了一口在胸腔里憋了太久的气息,从而感到整个身体都有些虚弱乏力,在往一个深渊里陷,“真的不值得,鸦。”
【211】
鸦站在车门外,像慎重地举行道别仪式般,弯下腰把头伸进车窗里头,轻轻地吻了下皇乙轩的侧脸。
皇乙轩的一头银发披散在肩上,没有一丝凌乱的迹象,而脸上却浮荡着淡淡的温热,神情惆怅。
“鸦。”等少年缩回脖子在车门外挺直背脊时,他轻轻低唤着名字,眸神一下子沉冷了许多,“这次捕猎你的行动,‘无限度’也会加入,整个行动方案是我策划的,连相柳被囚禁的那家医院,里面所有的监控设备以及陷阱也都是经由我的手调整设计的,就等着你落网。”
他的声音实在没有多少力度,拂过耳际也只不过是一阵微微的清风,稍不留神或许就不当一回事了。
但是让鸦从心底到血液都凝冻住的,是皇乙轩脸上的冰冷。
“是……皇未寂的命令?”
皇乙轩目视前方,头没有偏过一点,冷冷淡淡的:“他既是组织的人,但也是我的弟弟。目前,对我来说皇羽门的利益胜过其它一切,扞卫它是我的职责,别无其他。”
低沉而清冷的声音,渗透在夜晚的空气里,简直是不近人情。
在鸦还未做出反应前,皇乙轩道:“但愿……你好运。——鸿木,开车吧。”
车窗缓缓上移,玻璃的光渐渐挡住皇乙轩没有表情的脸,第二道防护玻璃的漆黑彻底封闭了皇乙轩留在鸦瞳仁中的那道清冷轮廓。
而后,车子很快从鸦的视野里消失。
寂寞的空气里,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着车子离去的那条马路的尽头久久凝望,目光一沉:“从此以后,我们就是陌路吗,乙轩……”
【212】
5月22日的晚上,大雨,司徒空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发生的事。
在那件事发生的二十四小时前,他坐在前往国际都市大酒店的私家车上,静心浏览了一会城市街道的夜景,拿出了红离给他的那块怀表。
时间是临近午夜12点,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沉稳的声音对打来电话的人说道:“爸爸,您终于愿意接受儿子的宴请了吗?”
司徒静王在电话里没有迟疑地说:“只要你还叫我一声爸爸,我没有理由拒绝。”
司徒空笑了:“餐厅包房我已经预约好了,是爸爸您最喜欢的那家店,儿子现在要去赴个约,然后在饭店里等您。酒我也预备好了,还有您喜欢的法式甜点,今天刚刚从法国空运过来的。这种方面,是一定要孝敬您老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