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选的衣服不错吧?」
呷一口咖啡,黎晨远此刻的表情,可谓春风杨柳,潇洒多姿,他手肘支着桌面,斜倚地坐着,明净的针织T恤衫勾勒出他完美柔韧的身形,衣领处只拉到一半的古铜色拉链,现出他令人枰然心动的浅麦色紧实肌肤,异常的性感!
杜邦云生硬地收回被迷惑的视线,整了整领带,说道,「你有点奇怪。」
「哪里?」
以看怪物的眼神重新望着黎晨远,杜邦云忽然觉得背后窜起隐隐的凉意,不快地说,「总之很怪。」
「哼,」黎晨远看似很无辜的抿抿嘴唇,「是不是我把你的衣服都变成垃圾,才算正常?」
杜邦云若有所思地盯视他棕色的眼眸,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闪电似的劈啪直响,几秒钟后,也许时间紧迫,也许那漂亮的瞳孔澄澈而坦然,杜邦云不再介意这奇怪又诡异的感觉,拿起演讲稿,最后浏览了一遍。
「一点了。」摩拳擦掌,黎晨远穿着拖鞋,兴奋不已地在沙发上走来走去,快按捺不住将之当成弹跳床乱蹦的冲动。
「发布会已经开始,嘻……杜邦云现在一定脸都青了吧?明天就能上头条,杜氏总裁「裤线崩裂,现场走光!」
一想到那狼狈混乱的场面,黎晨远就笑得喘不过气来,他抱腹蹲下,只可惜这里没电视机,不然……
在商界,总裁的形象是非常重要的,它和财团公司的形象紧密联系在一起,就像总统与国家的关系一样,想让民众买你的股票,想吸引大的投资商和客户,就必须在公开场合时,给人以良好正面的形象,新闻发布会尤其重要。
繁星一般的闪光灯,各大电视台的采访组,名流、经济杂志、报刊的编辑,神经敏感的股票经纪人,就算辛苦,就算记者的提问挑剔带刺,也要时刻保持稳重且游刀有余的「微笑」。
杜邦云的新闻发布会是直播的,也就意味着黎晨远的举动有多么恶劣,简直无法挽救!
「我黎晨远是那么好使唤的吗?」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晃愣的黎晨远冷笑着,瞅着因上次「意外」事故,而少了些热带鱼的鱼缸,「以为我破产了就整不到你,笨蛋!低~~能!」
电梯门突然叮咚了一声,以为是替他去超市买红茶的女佣,黎晨远也没在意,直到透着海洋般蓝莹的水族箱中,倒映出一个气势骇人的身影。
「哇啊!」黎晨远惊得大叫,几乎是滚落沙发的,他跌坐在地上,旋即惊慌失措地爬起,狼狈地逃到水族箱那边,拉开与杜邦云的距离。
「喂!人吓人吓死人啊!」扯着喉咙叫嚷,急促呼吸的黎晨远紧张地瞪着沙发背后的杜邦云,后者换了一套深棕色的西服,神色阴郁,青筋直冒的右手攒着一条破掉的西裤,直直地站立着。
杜邦云没有说话,他扬起手里裤子,狠狠地甩到黎晨远脸上!
「好痛!」这电光火石、气势汹汹地一击,让黎晨远无法逃开,俊秀细致的脸颊上立刻浮起一道被金属皮带扣划伤的血痕。
黎晨道捂着脸,「神经病啊你……」
忿忿的视线一对上那可怕的迸溅出狂怒火花的眸子,他不禁噤声。
「你干的?」冷到冰点的问话。
「没有。」才不承认!
「说实话,趁我还有理性。」
「没……」刚想开口,看到杜邦远迈前一步,想跨过沙发,黎晨远急忙说,「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这么没幽默感!」
「两百多个记者,现场直播的发布会,你以为这是玩笑?」杜邦云抬起下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不好笑吗?」黎晨远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明天会上报纸吗?头条新闻!」
发布会是开始了,可照杜邦云现在已经到家「算账」的速度,可能在开会之前,裤子就……
那就不好玩了,黎晨远暗暗咋舌。
「哼,」杜邦云突然冷笑,这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包含失望、沮丧与怒焰的冷笑,他的身体似乎在这一瞬间没了力气,虚软地晃动了一下,但他立刻又站好,凌厉尖刻地望着黎晨远。
「我都忘了……你多么会演戏,还有我和你的关系。」杜邦云沉吟着,没有火爆地跳过沙发,而是一步步,冷静到可怕地从一侧绕过去,「我真蠢,看你在我怀里,就迷失了方向。」
「黎晨远,你爱玩是吗?」站定在有些僵硬的黎晨远面前,杜邦云像一个残酷的暴君般,猛地拽起他的手腕,拖进怀里,「我就让你玩个够!」
T恤被撕裂的时候,黎晨远怔怔地睁着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粗暴的手指拉扯着牛仔裤上的皮带,被男人指甲刮痛的皮肤,隐隐抽搐着,就好像挨了鞭打。
「放……放手!!」最私密的地方感觉到男人微热的手掌,任黎晨远再怎么失神都清醒了,他笨拙又惊慌地团团抱住杜邦云强行探入底裤的手臂,姿势就像一只树袋熊。
「不要!」黎晨远坚决地用额头抵住杜邦云迫近的肩膀,可无法抵抗腿间强硬蠕动的手指,随着内裤被毫不留情的扒除,黎晨远的全身,特别是那战战兢兢,暴露在男人锐利视线中的下肢,蓦地燃起火烧般的温度!
「不、不玩了!」黎晨远惊恐地弯腰争抢自己的裤子,就像那是打翻在地的钻石,难以言喻的慌张和害怕,「我错了,对不起,」
杜邦云拽着黎晨远已被强行脱到脚踝的牛仔裤,干净俐落地一拉,「哇!」后者很难堪地摔坐在大理石地上,疼得眼冒金星!
连带内裤一起,杜邦云卷起黎晨远的牛仔裤,像投掷棒球般将之扔得远远的,尔后,他蹲下身子,瞧不出任何表情地摸起他顽固抵抗的脚,一把扯下他白色的袜子。
不明白杜邦云干嘛连他的袜子也要脱,黎晨远眨巴着眼睛愣住了,这时,杜邦云气势骇人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伸手挟住黎晨远的肩膀,一 口气将他提了起来。
「喂……你想干嘛?别开玩笑!」
全裸的身体被推操着迈向电梯,黎晨远的脑袋顿时混乱得像有几十个人拿着铜锣在那里敲打,一阵接一阵的晕眩!而他的体温,就像掉进冰面裂缝的温度计一样,直线地下降!
杜邦云紧抿着嘴唇,径直又粗鲁地押他到了电梯前,腾出手迅速地按下按钮。
「你太绝情了吧?!」惨叫着扒着电梯门,黎晨远死活不愿进去,杜邦云刚扳开他一根手指,另一根手指又立即抓上去了,并且很用力,无法将它们一起板开。
杜邦云于是后退一步,紧紧地盯着那脸孔白一阵,红一阵,汗涔涔的黎晨远,抬起穿硬底皮鞋的脚,冰冷无情地……踹了上去!
第六章
一片漆黑,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漆黑!电梯门一关上,全身赤裸的黎晨远能感觉到的就是一片漆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报复?!
因为过度紧张和震惊,电梯门合拢的一刻,除了心脏雷呜般跳动的声音,他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意外轻微地摇晃了一下,黎晨远惊悸地回过神来,封闭的空间,丝绒地毯和雕紫藤的古铜墙壁,朦朦胧胧地映照出他一丝不挂,仿佛希腊神话中,受爱神眷恋的,美男子阿多尼斯的身体。
但阿多尼斯是跃动的猎人,现在这位先生,却是脸孔扭曲得不能再扭曲,四肢僵硬得好像一敲即碎的化石,他渗出冷汗的背脊紧贴着电梯最里的一侧,一眨也不眨的眼睛瞪着耀眼闪烁的红色阿拉伯数字,嘴唇微张。
七楼……六楼……五楼……
只用十几秒就能到底,倒数的楼层就像定时炸弹的指标,该怎么办?!几乎已经能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目瞪口呆的抽气声,那些私人保镖们会齐刷刷地举枪对着他吧?管家会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秒报警?
黎晨远的嘴角抽搐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僵直的身体还是不能动,就这样任那只缺德的、恶毒的、卑鄙的豪猪宰杀?
不,黎晨远翻了个白眼。
电梯在三层突然停了,黎晨远咽了口口水,突然感觉眼眶湿湿的,门开了,一个挽着金色发髻,穿低胸紫色纱裙的少妇,正弯腰整理着裙角的蕾丝,听到电梯门开的声音,她抬起头——
也许不敢相信这种一高级寓所里会出现裸奔者,女人瞪着眼睛,嘴巴一张一阖,惊骇的表情就像见到了凶猛怪兽。
「不,我不是……请冷静」黎晨远煞白着脸,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心跳的速度激增为两倍,他手足无措,几乎以呜咽的声音解释,「只是……误会。」
「呀——————!」女人大声尖叫起来,那震痛耳膜的高分贝,宛如无数把利剑,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刺进黎晨远的身体,他霎时脑袋一片空白,眼泪径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都怪杜邦云啦……就算刨个洞钻到地球彼端都掩不去这种耻辱,应女主人叫声而冲出来的佣人,亦尖锐高亢的喊叫起来,黎晨远一时不知道该捂住耳朵,还是遮住身体好。
他慌张地想去关电梯门,可按钮怎么也没反应?
黎晨远「啊」地忽然想起,电梯里是有监视器的,保安人员可能想在楼下截住他,但却没料到三层正好有人等电梯,他们现在停了电梯,一定会从公寓后侧的防火梯跑过来。
一想到会有更多人来,黎晨远就窘得恨不得变身为蟑螂溜爬出去,可人类是不会变成蟑螂的,他很清楚这点,也很清楚他的下场,明天他将上八卦新闻的头条!
想看他的裸体贴上叉叉后被众人传阅,笑话吗?想看他以后上街像老鼠般锋芒在背吗?杜邦云,你王八蛋!!
黎晨远闭上滚着热泪的眼睛,也许因为心跳太快,他有种几近窒息的紧迫感,手指抖得厉害!
蓦地睁开眼睛,黎晨远狂猛地按着七层的通话按钮,同时割出去似的大声吼叫,「杜邦云,你有种!好!我就让别人看,管它女人,男人,老头,变态,我现在冲到街上去,谁要看就让他看个够!你满意了吗?!」
冲出电梯的一瞬,他又收回脚步,暴风似的对着通讯器呼啸,「警察抓人,我就说,因为你杜氏大总裁是个性变态,虐待狂,所以我才会被剥得光光地丢出来,要我倒霉你也一样!没理由只有我出丑吧?!」
忿忿地「哼!」地一声,黎晨远迈出电梯,正遇上迅捷又谨慎地从防火梯上来的保安,他们已经穿过厨房,走到客厅这边了。
「这位先生,」皱着浓黑的眉毛,明显压抑着厌恶感的彪形大汉,手持防暴电棍,以不容黎晨远挪动一步的凶悍气垫,像巨型的雨云般逼将过来,「请跟我们……」
「跟你个头!」
黎晨远很不客气地挥开他探过来的电棍,被那么多双眼睛鄙夷又好奇地注视着,虽然心底的羞愤,已经达到了不管有没有地洞,都想一头扎进去的地步,他还是诳语着,「滴溜溜转什么猪眼,要看就看,我什么也不怕!」
专业级别的保安就是不一样,黎晨远只看见巨型的鸟云在眼前晃动了一下,就好像鸟儿急速掠过身前,等他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被扭到背后,疼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好、好痛!」黎晨远哀嚷道,肩膀处的骨头仿佛被卡车轮碾着似的,抽筋的肌肉让他快不顾一切地哭出来!
「你干什么?!」仿佛炸雷一般的怒吼,杜邦云凶狠狂飙的气魄,铁青的鬼一般的面孔,让所有人,尤其那熊腰虎背的保安,吓得浑身一颤,冻结当场!
从来没见过杜邦云那么愤怒!黎晨远霎时认为自己完蛋了,刚才的恐吓也许过分了点,他寒悸地想,自己是捅到了巨型马蜂窝了!
杜邦云三步并两步地越过像冰柱般呆立客厅的保安,还未站定在那两人面前,就抓住那只棕色制服下,粗壮的手臂,以指甲深陷其中的力量,强硬蛮悍地往斜后方一扭!
喀嗦,细微但很清脆的骨裂声,所有怔立的保安一下有了拔腿而逃的冲动,实际上在防火梯门口,刚爬上来的保安,已经膝盖发软,跌跌撞撞地往下奔了。
「啊————!」甩开黎晨远,抱着肩膀嗥叫的保安像背部中箭的怪物,他连连后退着,直到撞上瘫软在佣人怀里的金发少妇。
黎晨远则是瞪着眼睛,彻底看傻了眼,杜邦云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保安是警察,他的行为就是明目张胆地袭警,再名牌的律师也救不了他,而现在,就算保安不是警察,他的所作所为也……
狂傲?任性?无法无天?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黎晨远只知道,折断保安手臂时的杜邦云,是陌生,而且恐怖的……
他想说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惶惑的视线和那道烈火一样的利刃在半空交会而过,黎晨远霎时屏住了呼吸。
他想到了一个词语!但极快地摇头否定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黎晨远逃避似的后退,乏力地靠到墙上,假如那是类似「嫉妒」和「保护」的感情,假如那有「逾越常理」的暗示,那、那他该怎么办?
他不是同性恋啊!他不要!不要杜邦云爱他!!
杜邦云伸出手,抓住黎晨远不住战栗的胳膊,一语不发地拉他进了电梯,他似乎又有了理性,因为脸孔就像戴了面具般冰冷,他押着黎晨远,让他在电梯角落蹲下,然后右手伸进西装口袋,拿出VIP住户才可用的IC卡,转身启动了电梯。
谁也没有说话,嗡嗡细微的钢索摩擦声,就像拉锯般扯动着这绷紧的空气,黎晨远蜷缩着身体,心乱如麻!
从凌乱的遮住眼睛的发隙,他仰视着杜邦云一动不动,笔直站立的背影,一定要说什么,一定要让一切都回到「正轨!」杜邦云应该恨他入骨才对!
黎晨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几乎哭丧着脸,才从僵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呜咽的话,「你疯了吗?做这种事!」
杜邦云的肩膀抽动了一下,他侧过头,微张的想说什么的唇型让黎晨远惊惶地捂住了耳朵!
可最终,杜邦云什么也没说,他转回头,神情凝重又冷漠地注视着电梯上升的数位,恐怕只有他自已,才体会得到此刻的……苦涩。
☆☆☆
杜氏工业最新款的甲克虫型环保汽车,试生产了两千辆,上市后一个星期内售空,谁知,接二连三出现的,太阳能蓄电池突然自燃的问题,让杜氏不仅赶紧回收车辆,无条件赔款,道歉,股票也因此下滑了好几个百分点。
星期天早晨,正打算开电话会议的杜邦云,接到负责此专案的生产线经理的调查报告,取消一切约会急如风火地赶往布朗克斯区的工厂,黎晨远也在他身边,但是,他并不是想要黎晨远帮什么忙,才强挟着他上直升机的,而是因为……
颦目蹙眉,翻阅着长达十页纸的调查报告,杜邦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早晨花园的混乱。
自从损失了从拍卖会上买来的一千多美元的景德镇瓷食具,损失了一瓶72年的红酒,损失了不知道多少只水晶杯后,杜邦云痛下决心,再也不要黎晨远进厨房洗碗了。
他根本是厨房的克星,一让他踏进去,就好比龙卷风过境,一切「惨不忍睹」!
不准他接近水族箱,不准他再碰自己的衣物,不准他用剃须摩丝洗厕座,不准他把HUGO BOSS当作空气清新剂喷洒,两个月下来,这个也不准,那个也不行之后,杜邦云耐心用尽,终于将他踢出房间,喝令他浇灌花园,修剪草木,不要再管屋里的事了。
「唉………」杜邦云放下报告,轻叹口气。
还以为教训他几句,惩罚他几次,自己改造「刁蛮少爷」的愿望就能实现……果然想太美了,他头疼地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不是冤家不聚头,黎晨远来了之后,他好像更忙了,工作被逼在短短的五小时内完成,不能参加太晚的酒会,每天神经紧张地赶回家,跟在他身后拾掇这,打扫那,就怕有什么贵重物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