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8-10部————youyu
youyu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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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船,望着越变越黑的天空,洛少轩开始犯愁。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个人--岳凌楼,他还留在船上。这次不是紫乾叫住了他,而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岳凌楼站在原地不动,紫乾却摒退了众人,微微一笑,问道:「有事?」
「嗯。」岳凌楼点头走近,表情冷漠,「真是没想到,你竟乘着贡船而来。」
「这不奇怪,如果你知道我在吕宋的地位的话......」紫乾微微闭眼,嘴角含笑,「紫星宫内的人叫我主公,但是吕宋国人,却叫我『国师』。这次三皇子随我远道而来,进贡和求亲都是真的,但是......」
「皇子却是假的?」岳凌楼猜测。
紫乾不置可否,想用笑容含混过去。
岳凌楼继续道:「一年前,那少年不过是站在你身后的一名手下,但现在你却说他是吕宋国的皇子。而且你对他的态度,没有半点君臣之礼,实在奇怪。毫不客气的说......他身上没有一点贵族的气质,我实在很难相信他会是皇子。」
岳凌楼一席话后,紫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的确不是。」
岳凌楼发出一声冷笑。
紫乾又道:「我可以骗皇帝,但我不骗自己人,所以--我不骗你。」
「那你这个国师又是真是假?」岳凌楼继续冷笑。
紫乾道:「现在还是假的,但只要我见到你们皇帝,让他封我做个国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有那个本事?」岳凌楼觉得他说话就像疯子。冒充吕宋皇室成员,还要假意上京求亲,欺君之罪居然还妄想被封为国师。
似是看出岳凌楼心中所想,紫乾点点头,徐徐道:「因为我要献给你们新帝一样东西,一样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他龙颜一悦,金口一开,封我做个国师,吕宋那边为求讨好,自然会帮我圆谎。那个时候,就不存在欺君之罪了。」
岳凌楼略一迟疑,思索着紫乾刚才的一番话。看来这次他们涉足中土,野心勃勃,目标竟是直指朝廷!
好一会儿,岳凌楼凛然问道:「你要把什么东西献给皇帝?」
本以为紫乾不会回答,但出乎意料,紫乾竟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两个字:「长生。」
--长生?
这是什么?岳凌楼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紫乾又道:「历代君王,求的都是江山永固,长生不老。而我又听说,你们新帝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怕死得很,到处求仙访佛,建塔筑寺。我这次前往京城,献上的真正贡品,就是--长生之术。」
「长生之术?」岳凌楼重复一遍。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种东西么?
见岳凌楼不信,紫乾狐媚地笑着,问道:「你看我有多大年纪?」
岳凌楼把紫乾上下打量了一遍,如果单就外表来看,他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但谈吐举止之间流露出来的老练和成熟,全然不能让人把他当成小孩看待。
岳凌楼不敢乱猜,于是沉默着。
紫乾一笑,问道:「难道耿原修从来没有向你提过我?」
岳凌楼摇头,的确没有。
紫乾又道:「二十年前,耿原修见到我时,我也是这八九岁的模样,那时候你还没出生。而现在,他死了,我活着,你就站在我的面前,而且看上去比我还要年长,但我依旧是这八九岁的模样......」
岳凌楼心底渗出寒意,但嘴上却嘲笑着,打断他道:「这是妖术!」
紫乾不但不动怒,还微笑着纠正他的用辞,「是长生。」
这次,岳凌楼不再说话。紫乾森冷的笑容中,透露出的笃定让他心寒。他不能理解这所有的一切,难道真的......
真的会是--长生?!
 
第十章
七月十五,中元夜。月正明,星光闪烁。
相较于一年前,海港情川,并没有太多莲花灯的点缀,显得寒碜了不少。港口全是镇抚司的人马,平民百姓哪敢靠近?只在流经市镇的河渠,才能看见如梦如幻的点点烛火荧光。空气中依旧是纸烛燃烧的气味,有些呛鼻。
岳凌楼依然留在紫星宫的船上,不知在谈些什么。洛少轩在不远的地方望着那支来自吕宋的船队,琢磨着该拿他们怎么办。到了关键时刻,北岳司杭也没什么主意,只等洛少轩想办法,自己照办就是。
而这时,却有一小群人,趁着夜色登上了紫星宫的船。为首一人正是延世蕃,沉默了一日后,他终于有所行动。因为是朝廷忠臣之子,又嚣张跋扈,镇抚司的人都不敢拦他,只好放他上船。洛少轩听到消息后,并不多说什么,只吩咐如有异常再报,好像有意在静观其变。
夜渐渐深了下来,月也越升越高。
与此同时,四川青神寨,一场祭典正在进行。
这场祭典既不是为了追念亡灵,也不是为了超度诸难,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
参加者很少,主祭场内只有三人:紫坤、月摇光和尹珉珉。其他人都候在百米以外的地方,不准靠近。而祭场的中心,就是那一线天下的寒潭。
大概半月之前,紫星宫在幽河寨也举办过一场祭典。为求稳妥,紫坤对尹珉珉下蛊,但万没有想到,祭典却被突然出现的西尽愁破坏。更没有想到的是,随后尹珉珉竟自己破除了蛊术。紧接着,紫坤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北方觉醒。匆匆终止祭典后,他们前往那股异动的来源,也就是--青神寨。
那个时候,潭水还是温热的,月摇光潜入潭中,在水下看到了寒冰,听见了有节律的心跳。紫坤自言自语般说出『是觉醒......』但不久之后,潭水温度骤降,再也无人能够潜入。后来虽然采取了海盐浮冰的办法,但依然没能成功让寒冰浮出水面。
天翔门前往广州继续运送海盐,而紫坤也不愿干等下去,于是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如果重复当日的祭典,是否可以再次让潭水升温?
只要潭水升温,就可以派人运出寒冰。所以她才急忙吩咐陈晓卿接尹珉珉前来青神寨,但不料船行途中,尹珉珉突然跳河。好在一日之后,又成功被月摇光带了回来。
现在,紫坤已经割破尹珉珉的手腕,尹珉珉吃疼皱眉,但又不敢反抗。只见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臂流下,聚在一个小小的杯子里。等到杯子半满的,紫坤将杯子举起,把血液洒入祭坛中燃烧的火焰--
随即只听几声爆裂声响起,身后的潭水竟鼓动了起来!
紫坤一惊,以为成功了,但那几个稀疏的水泡只鼓了两下,潭水便又恢复平静。
「不行?」
紫坤颦眉,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待尹珉珉反应过来,她又一刀割下,更多的血液簌簌流出,汇入祭坛,但潭水依旧一片死寂,一点反应也没有。映着火光,紫坤的脸色变得有些疯狂,她望着尹珉珉的眼神里已经失去理智,当她第三次举刀的时候,尹珉珉竟吓得大叫了起来。
紫坤依旧一刀挥下,但不料却被月摇光及时止住。
月摇光扼住紫坤挣扎的手腕,拉开尹珉珉,正色道:「你想杀了她么?」
被这么一质问,紫坤才又恢复了理智,手中短刀『哐当』坠地。她转头,怔怔望着那没有半点反应的潭水,彻底迷惑了。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日尹珉珉的血可以令潭水沸腾,但是现在,却没有半点效果?
「为什么?摇光......究竟是为什么?」
紫坤有些疯癫地捂住了脸,从指缝中,她黑亮的眼眸直直望着月摇光。
月摇光心一惊,不敢与她对视,一边处理尹珉珉手腕的伤口,一边低声自语道:「也许......我们并没有完全重复当时的条件。」
「并没有完全重复?」
紫坤不解地望着月摇光,重复着他的话,似是希望对方能说得更加明白些。但是,月摇光也不能给她更多的解释,因为月摇光自己也不知道。
祭司、祭坛、祭品,都和从前一样,但为什么就是不能产生同样的效果?......究竟还缺了什么?有什么是当时有,而现在没有的?
月摇光越想越深,但究竟没能想透。
「难道......」紫坤突然放下捂住脸部的手,眼中寒光闪动,轻缓的声音在这夜黑风高的夜晚听来格外恐怖,「......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月摇光立即反应过来。
--是西尽愁!
「会不会是他?」紫坤一把抓住月摇光的手臂,发疯似的摇动着。
月摇光条件反射般摇头。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西尽愁会和紫星宫有什么关系?这种事,他想也不曾想过。
这时,紫坤也渐渐恢复冷静,凝神望着眼前越窜越高的火光,阴恻恻地问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月摇光想了想,如实道:「他叫西尽愁,是杭州名剑门第一名剑隐剑的继承者。」
「隐剑?」
紫坤寻思着,她知道隐剑这个东西。
如果真要追溯起来,隐剑和紫星宫的渊源还颇深的。
六年前,欧阳扬音随秦月儿叛离紫星宫,盗走了『隐』、『利』、『软』三柄名剑,也就是后来阮浩天用以建立名剑门的基本。而三柄剑中,又以隐剑最为神秘--它只是一个盒子,一个打不开的盒子。
但就在两年前,这个打不开的盒子却被西尽愁打开了。
把思路理了理,紫坤轻声道:「据我所知,隐剑的秘密被洞悉,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说,那个叫西尽愁的男人,只在最近两年才是杭州名剑门的弟子。那么,在这之前--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竟把月摇光问得呆住了。
--不知道!
月摇光竟然不知道!
西尽愁这个人是随着天翔门主唐易的死,才红起来的。当时,唐易被尹昀的独门暗器所伤,而尹昀交好的人,就只有西尽愁一个。再加上欧阳扬音一口咬定是西尽愁所为,他才终于被逼现身杭州城。不久以后,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得到隐剑,从此名声大噪,红极一时。
思及此,月摇光突然望向了尹珉珉。尹珉珉是尹昀的女儿,而西尽愁在得到隐剑之前,好像只和两个人关系比较亲密。
一个是欧阳扬音,一个就是尹昀。
见月摇光的目光转向自己,尹珉珉也低下头,认真回忆起来,「西大哥误闯黄泉巷,是六年前的事。那个时候,他就是一人一剑,无牵无挂。从来没有听过他谈家人,或者以前的事情......」
尹珉珉的声音低了下去。今时今日,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西尽愁。以前还总认为自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但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靠近过他,也从未认识过真正的西尽愁。甚至连他的浑身是迷,自己都没能及时察觉。
曾经,他有过怎样的经历,又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尹珉珉沉默了,紫坤接着道:「欧阳扬音叛出紫星宫也是六年前,在这之前,她一直留在紫星宫内,所以她和西尽愁的交情--不会长过六年!」
尹昀和欧阳扬音跟西尽愁的交情,最多都只有六年!
「也就是说,西尽愁的六年前--是一片空白?!」
月摇光低声说出这个结论,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曾在北极教呆过数年,在那个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里,他知道杀手算是影子般的人类,必须隐藏起自己的身世身份。不然,如果被仇家查出,亲人便会成为报仇的对象--但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空白。
真的有这种可能么?
在这世上,竟会有人的经历--会是一片空白?
月摇光、尹珉珉、紫坤三人,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广州,情川港。
因为延世蕃的到来,岳凌楼辞别紫乾。
临走的时候,紫乾忠告岳凌楼道:「我今晚告诉你的一切,希望你不要泄露给其他人。不然......」略一停顿,眼中寒光毕现,「为了彻底保密,我可能会不择手段。」
岳凌楼一声冷笑,他听得非常明白。所谓的不择手段,就是杀人灭口,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的。所以为了洛少轩等人的安全着想,岳凌楼还是决定暂时隐瞒紫星宫的阴谋为好。
后半夜的时候,岳凌楼终于找到洛少轩。洛少轩并未睡下,而是一直留意着紫星宫船队的动静。北岳司杭也在一旁,静默不语。这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面,确实令人火大。隔着街道望去,夜空下,那艘狭长的主船黑沉沉的,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所有人的心。
岳凌楼阖门而入,在洛少轩身旁坐下。
洛少轩问他到哪儿去了。岳凌楼说自己留在船上,和紫乾谈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但延世蕃却突然造访,自己只得下船。
洛少轩点点头,表示知道,就又不说话了。
岳凌楼问:「你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洛少轩一笑道,「就连耿奕和你出面,都没能让那个紫乾说出『花狱火』这三个字,延世蕃又何德何能?」顿了顿,声音沉重了不少,「究竟『那个东西』是什么?」
从紫乾话中透露的信息来看,他们只和拥有『那个东西』的人谈花狱火的事情。
正在洛少轩苦苦思索之际,岳凌楼突然淡淡道:「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线索......」
闻言,不仅是洛少轩,就连委靡在一旁的北岳司杭都猛一抬眼,盯着岳凌楼的脸。
岳凌楼移下目光,望着桌面,似是在回忆以前,缓缓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初到情川港的时候,睦月偷过我们的钱袋。」
经岳凌楼这么一提,洛少轩想起确有此事。
「但是......」岳凌楼声音转高,眼神凛然,「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么?」
洛少轩也露出疑色,自言自语道:「的确奇怪。他们不会缺钱用,但又为什么要偷钱袋?」
岳凌楼道:「去年的这个时候,天翔门动乱,南洋紫星宫也难以与天翔门接头。我们可以这样推测,他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人和他们交易,但他们却可以凭一样东西确定对方的身份。而当时在街上,从我们的着装可以看出我们来自江南,所以他们猜,会不会是我们--于是行动了!」
「他们的行动就是偷钱袋?」北岳司杭觉得不可思议。
「等等。」洛少轩相通了一些,「他们要偷的也许不是钱袋,而是『那样东西』......」
岳凌楼一笑道:「所以现在线索只有一条--所谓的那样东西,体积不大。既然可以被装进钱袋里,那么就是说......」摊开右手,望着空空的掌心,五指微握,低声道,「大概也只有巴掌大小......」
洛少轩望着岳凌楼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摇头,「到底是什么?」
只凭这一点,就找出那样东西,简直难如登天。
岳凌楼也无奈地摇头,他也没有任何头绪,但却安慰洛少轩道:「慢慢想吧,反正不急。也许耿奕他们,也正在伤脑筋呢。你现在镇抚司的身份已经暴露,就算拿到那样东西,紫星宫也不会把花狱火交给你,所以......不如祈祷耿奕早点想出来,然后趁他们交易的时候,一举擒获。」
「顺其自然吧......」洛少轩只是摇头。
如果只是耿奕还好对付,现在竟连延世蕃也插了进来。洛少轩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四川,青神寨。
尹珉珉被人送回房中休息。但是,她又怎么睡得着?不久前,紫坤突然对西尽愁大感兴趣。而自己,也在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了解西尽愁这个人。
--六年前的西尽愁究竟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一切都是迷。
尹珉珉不知道,月摇光也不知道,紫坤更是不知道。但是,紫坤却吩咐月摇光一定要查,无论用任何手段,一定要把西尽愁的来路查清楚。
尹珉珉望着烛火出神,在那淡淡的火光中,她仿佛能看见西尽愁的脸。
看着看着,渐渐恍惚起来,双眼也越来越痛,竟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泪来。她突然回忆起多年以前,那个时候的西尽愁和自己,那个时候的欢声笑语,只能变成回忆。即使那个时候的西尽愁,对自己只是妹妹般的关怀,但也可以心满意足。
直到后来,岳凌楼的出现,才令尹珉珉不再满足于这种被当成妹妹的感觉。
--是岳凌楼,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全部幸福。
尹珉珉出神地想着这一切,以至于没听见有人在耳边喊她的名字。
陈凌安喊了好多声,尹珉珉才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被吓了一跳。随即双眉一皱,厌恶道:「谁准你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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