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卿本想以此保陈凌安一命,但谁知陈商南却无耻毁约,现在又死无对证。陈凌安已经把陈晓卿恨之入骨,再加上陈晓卿继位总寨主后,用尽办法搜查陈凌安的下落。陈晓卿本意无害,但在陈凌安的立场上看,自然以为他是要斩草除根、不留活口,又怎么敢现身相见?
但是,天不从人愿。大概就在临近正午的时候,一艘意外的小船在陈凌安的眼前登陆。
从船上走下来的人--正是陈晓卿!后面还跟着月摇光。
他们是为了寻尹珉珉而来,与陈凌安和萧辰清的碰面,同样是意料之外,纯属偶然。
「啊!」
脚刚沾地,月摇光就装傻似的发出一个音节。惊得陈凌安和萧辰清齐齐后退一步,目露凶光,剑拔弩张。但月摇光却表现得非常高兴,就像见到老朋友似的,跟上前去,抚掌笑道:「凌安少爷,好久不见。你二哥为了找你,差点把整个十三寨都抬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凌安......」
这时,反应慢了半拍的陈晓卿才说出话来。他直直盯着陈凌安,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苦苦寻找多日的三弟。
「不要叫我!」
陈凌安厌恶地一眼瞪向陈晓卿,拔剑远远指住陈晓卿的脸。
「看来你们兄弟之间的成见还真是深啊。」月摇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把注意力移到沉睡着的尹珉珉身上,淡漠地对陈晓卿道,「时候不早了,我先把小宫主送回去,你们就留在这里,慢慢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吧。」
说罢,月摇光正要抱起尹珉珉,没想到陈凌安却突然冲过来拦住。那逼人的气势,就像一只被惊动的猛兽,就连月摇光,也不由得微微蹙眉。
「不要碰她!」陈凌安字字震慑。
「不要碰她?」月摇光一声冷笑,「你还没这个资格命令我。」
长袖一扬,再次伸手向尹珉珉探去。这次陈凌安是真怒了,他长剑一挥,毫不留情地朝月摇光的手臂斩去。不过,月摇光也不用他手下留情也可以轻松避过他的攻击。一招过后,陈凌安挥了个空,而月摇光则抱起尹珉珉,飞快退到船上。陈凌安恼怒地狂叫一声,还欲再追上去,却被较为冷静的萧辰清拦住。
萧辰清把陈凌安护在身后,不问月摇光,却怒目对陈晓卿道:「陈晓卿,你到底想怎么样?只怪我以前眼拙,看轻了你。原来你才是最不择手段,出卖兄弟的人。现在你目的达成,贵为总寨主。要杀要剐,拔剑说话!」
话音一落,萧辰清持剑之手缓缓上抬,直指陈晓卿的眉心。既然行踪已经暴露,他也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
谁知陈晓卿不但毫无战意,还被陈凌安和萧辰清的敌视,逼得把剑重重扔在地上,大吼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没有人要杀你们,也没有人要剐你们!」
陈晓卿不怕死地走上前去,推开萧辰清的剑,在陈凌安面前站定,喉咙哽了哽,干涩地唤了声:「凌安......」
陈凌安依旧不肯放下长剑,但他持剑的手却明显开始抖动。他无法把视线从陈晓卿的脸上移开,即使在这之前,他曾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陈晓卿是背叛者,是敌人。但不知为何,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在看到他真诚的目光以后,就不由自主地想说服自己去相信他。
--你是我的兄弟。
陈晓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恍惚在耳边响起,勾起了好多回忆。
正在陈凌安发呆的空档,陈晓卿突然一把揽过陈凌安,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陈凌安避之不及,一惊之下,竟一剑刺向了陈晓卿的腰间!
时间蓦然停住!
月摇光和萧辰清都因这突发状况而微微发怔。
而当事人之一的陈晓卿,却闷哼一声,空出一只手,捂住瞬间血红一片的伤口。但血水却止不住地从指缝流出。几秒钟以后,陈凌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右手突然一抽,锋口被染红的长剑『哐当』坠地。
--哥?
望着低头照顾伤口的陈晓卿,陈凌安突然很想这么喊,但无奈只是嘴唇张了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这时,陈晓卿突然『呵呵』干笑两声,抬起脸来。五官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略显扭曲,但他忍痛拍了拍陈凌安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伤得不重......」
见状,陈凌安不由自主地扶住了陈晓卿几欲栽倒的身体,咬紧了牙。
陈晓卿趴在陈凌安身上,闭了闭眼,轻声笑道:「这下你总该信了吧?二哥没有想杀你,二哥只是想救你......凌安,能不能给二哥一个机会,让二哥慢慢给你解释清楚?......」
说出这些话后,还不等陈凌安回答,陈晓卿就已支持不住,双目一闭,昏厥过去。
见陈晓卿的手臂已经软在自己肩上,陈凌安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抱住了陈晓卿,用哭中带痛的声音嘶吼了一句:「哥--」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不知何故,却让昏厥中的陈晓卿露出了些许笑意。同时,也如同一把利剑,深深扎入了萧辰清的心坎。只见萧辰清捂住胸口,后退一步,脚下趔趄,持剑之手失去了力量,长剑应声坠地。
此时此地,只有月摇光一个人是最清醒的,他依旧抱着沉睡的尹珉珉,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低喃一声:「原来如此......」便朝陈凌安建议道,「你二哥伤势不轻,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青神寨?不仅带他疗伤,也顺便听听他的解释。」
陈凌安有些呆愣地抬头望着月摇光,好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月摇光这才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另一个问题:不知道他同意去青神寨,有几分为了陈晓卿,又有几分为了尹珉珉?
就在月摇光、尹珉珉,以及陈家兄弟前往青神寨的时候,广州清川港,岳凌楼站在了耿奕的面前。谁也没想到,他们竟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再次相遇了。洛少轩虽然也认出耿奕,但一时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呆呆杵在原地,倒抽一口凉气。
「凌楼?」
耿奕低声惊呼,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在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岳凌楼也不是幻象后,他那诧异的表情就转化成惊喜,急忙跑上前去。
「我还以为我们只有在阴曹地府才能再见了。」
恢复镇静的岳凌楼微一偏头,对耿奕轻轻一笑,从他平淡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喜怒。
一年前的云南,耿奕身中紫星宫蓝焰之毒,后又随西尽愁坠入山涧,没人能够想到他还活着,就连岳凌楼也不能。那次的生离死别后,西尽愁失去记忆,被红叶救起。而耿奕,则随波漂流了更长时间,后被月摇光所救。但月摇光并没有善待他多久,便把他关入地牢,直到两个月前,才放他跟青炎前往广州,与南洋紫星宫会面。
在被关押期间,耿奕曾向月摇光打听岳凌楼的下落。后来,见过岳凌楼的月摇光,也如实告诉了他:岳凌楼活得很好,并且和西尽愁在一起。但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月摇光的那句话已经过期了。现在的岳凌楼,不但没和西尽愁在一起,而且,也活得不怎么好。
这时,青炎走近,笑道:「原来你们认识,那就好说话了。」
「等等。」洛少轩突然插话进来,正色道,「认不认识先不论,我们公事公办。」
青炎道:「那是自然。」
洛少轩点点头,手下一批锦衣卫便涌入舱内。在等检查结果的空档,洛少轩问青炎道:「听说你们在这里停泊了两个月,怎么突然想起今天出港?」
青炎恭谦地笑道:「说来我也很奇怪,怎么我们在这里停泊了两个月,都不见你们镇抚司的人上来检查,却正好在打算出港的时候,你们来了......」
闻言洛少轩脸色微变,他觉察到青炎的话中,似乎隐有所指。
这时,只听岳凌楼的声音传来:「因为今天是七月十五,我在想......也许,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青炎听明白了,镇抚司也是冲着花狱火而来的。
岳凌楼和青炎有过数面之缘,也知道他和月摇光的关系,而月摇光,似乎对紫星宫格外有兴趣。再加上耿奕的话,就很容易猜出他们的目标--正是花狱火。
这时检查已经结束,一名干练的手下向洛少轩报告说并无异常,可以出港。洛少轩点头,吩咐手下人先离开,但是自己却不走。青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在考虑该如何送客。
谁知洛少轩却抢先道:「反正大家都认识,不如就叙叙旧好了。」说着,指了指岳凌楼和耿奕,「他们两个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岳凌楼立刻用不满的眼神瞪了洛少轩几眼,好像在说:我哪有什么话要说。
闻言,青炎却淡淡一笑,他看出洛少轩是想赖在船上不走了。而耿奕自然举双手赞成,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青炎。青炎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因为即使他不同意,洛少轩也可以想其他办法赖在船上,或者直接撕破脸皮,禁令一发,禁止出港。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谁让对方是朝廷的人呢,多少得给点面子。
想到这里,青炎又确认了一句:「只有你们两个人,对吧?」
「当然。」洛少轩点点头。只要他和岳凌楼两个人能留在船上,就足够了。
另一方面,一艘由吕宋驶来的船队,也在渐渐接近清川港。主船船身较为狭长,外围漆了一层淡淡的紫色,显得非常招摇。
甲板上,一人迎风而立。他个子不高,年龄不大,但装扮妖艳,特别是眼神,狐媚而又深邃。乍眼看出,难辨性别。他左边的眼角下,有一点紫色的珠光,流转闪动着。并且,他和紫坤的脸庞,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他就是和岳凌楼定下一年之约的人--紫乾,也就是南洋紫星宫的宫主。
「主公。」一名颀长的男子站在他身后,恭敬地禀告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能靠岸。」
这名男子便是紫震,紫星宫八大护法之一,司雷。一年前,正是他和紫乾一起来过广州。无论是地位、年龄,还是相貌,他都和紫坤身边的紫巽非常相似,属于心腹那一类的人。不过,紫巽现在已经死了,并且由岳凌楼继承了他的司风之力。
听到紫震的话后,紫乾回过头,笑道:「其实不用等那么久,他们已经来接我们了......」说着,又凝神望着碧蓝的海面,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了,他应该也在那艘船上。」
「是岳凌楼?」紫震猜测道。
「嗯。」紫乾点点头,「我就说他一定会来的。」
一年前,紫乾和岳凌楼相遇,把他拐上了船,替他治好了手脚的伤势,告诉他一年之后自己还会回来。到时候,他希望岳凌楼帮他找一样东西。但并没说清楚是什么。
『也许是书,也许是纸。但是这些都无所谓,我要你拿的,是他最终得出的结果。』
那个『他』,指的就是耿原修。当时紫乾就是这样告诉岳凌楼的,但后来岳凌楼随洛少轩去了京城,在杭州只停留了几天,又匆匆赶去云南。根本没有进过耿府,更别提去找什么东西。岳凌楼甚至连这个约定都快忘了。
大约一刻钟后,南洋紫星宫的船队,出现在青炎等人的视野内。
由耿奕出面,请求见面,紫乾认得他,同意停船,在两方主船间架起了几块船板。耿奕、青炎、岳凌楼、洛少轩通过船板,登上了紫星宫的船。
迎接他们的自然是紫乾。
刚开始时,青炎佯装是天翔门的人,想探紫乾口风。但几句话后才发现,对方太过警备,根本不提跟天翔门有什么生意往来。洛少轩在一旁听着,琢磨这船上到底私藏了多少花狱火,心想只要靠岸,一定要彻底搜查。
这时,青炎干脆把话直接挑明了道:「药王神死后,一切买卖都交给了他唯一的儿子代管,难道你还怀疑我们的身份?......」
本以为有个耿奕在身边,南洋紫星宫必定不会怀疑,谁知紫乾却打断了青炎的话,不慌不忙地笑道:「耿家少爷我见过,自然不会怀疑你们的身份,但是你说的什么买卖,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们这次前来广州,为的是其他事情,如果你硬要和我讲什么买卖,我可以告诉你--我只和手持『那样东西』的人谈。」
--那样东西?!
所有人都微露异色,青炎望向耿奕。耿奕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岳凌楼和洛少轩都寻思着:看来以前天翔门和南洋紫星宫接头,必定通过某样东西确定彼此的身份,以防像现在这样冒名顶替的事件发生。但是,所谓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见对方都沉默了,紫乾笑道:「怎么都不讲话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们就要开船了。」
逐客之意已经如此明显,青炎无奈,只得告退。耿奕、岳凌楼、洛少轩等人,也准备离开。但是紫乾却喊住了岳凌楼,笑问道:「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不然呢?」岳凌楼回头,态度不佳。
见状,紫乾大概也猜到他没有取回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再阻拦,只轻声叹气,手轻一抬道:「那就走吧,以后如有机会,我们慢慢再谈。」
快到傍晚的时候,南洋紫星宫终于入港。
船刚一靠岸,就有一群锦衣卫冲上船来,为首一人正是北岳司杭。按照规矩,凡是在今日入港的大小船只,都必须经过严密的搜查。不久前,洛少轩也曾天真的以为,他们可以顺利扣住这支船队,并且找到贩卖花狱火的证据。
但是,他们却被拦在了舱外。
镇抚司奉皇命行事,谁有胆子拦他们,除非--对方也是奉皇命行事的人。
「这些船里除了贡品,就是聘礼,如果你们还是要搜,就先问问你们的皇帝,看他同不同意。如果他点头了,我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但现在,如果你们胆敢乱搜,就是对我们吕宋国的蔑视。」
紫乾的一句话,把北岳司杭的脸气得有些发青。
明知道花狱火就在船上,但万没有想到,对方却是吕宋派来的贡船,而且船上还载着要去京城求亲的皇子。
洛少轩也不禁皱眉,暗叹事情越来越棘手。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花狱火夹在贡品中,运往京城?如果现在派人回京城禀告,能不能取到搜查许可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担搁了时间,谁敢保证紫星宫不会耍什么花招,把花狱火给藏了。
这时,紫乾不急不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你们真这么急,这样吧,不如问问我们的皇子。如果他同意你们搜,我也只有同意。」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北岳司杭在洛少轩耳边嘀咕。
但抱着一线希望,洛少轩还是同意与皇子见上一面。但是--
洛少轩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北岳司杭见到那个所谓的皇子后的脸色,简直是惨不忍睹,难看到了极点。同样,那名年仅十六岁的皇子殿下,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指着北岳司杭和洛少轩,一下跳下座位,恨得牙痒痒,「你、你、你们......」
洛少轩回避现实,在北岳司杭耳边轻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也许只是脸长得有些像而已......」
谁知话未说完,对方就朝紫乾大叫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一年前就是他们把我抓起来,还说要把我剥皮活埋的!」
「哪有说过要活埋......」洛少轩满头大汗,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嘀咕。
眼前这名皇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随紫乾他们来过广州的少年,如果没有记错名字的话,应该叫做睦月。怎么才一年时间,摇身一变就成了吕宋的皇子,还带着成堆的聘礼来中土求亲。洛少轩开始后悔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回忆起来,他、北岳司杭、还有黎雪三人合力,抓了睦月不说,还把他五花大绑了审讯,并且威胁说要用灌水银的办法剥了他的皮......
一想到这里,洛少轩就觉得背脊发凉。
果然,只听睦月大喝一声:「来人啊,把他们给我绑起来,丢到海里去喂鱼!」
「殿下息怒。」紫乾及时制止了闹剧的发展。
看来洛少轩什么都不用说,睦月一定不会同意他们搜船,能全身而退就该烧香拜佛了。好在这位皇子殿下还比较给紫乾面子,听到紫乾一声『息怒』,也就真的把脾气止住,鼓鼓腮帮,好像怨气未消似的不再说话。
在紫星宫人的引路下,洛少轩和北岳司杭也急急趁着这个空档溜了出去,惊魂甫定地喘着气。想不到一年前,他们竟在无意中得罪了一个后台硬邦邦的人物。旧恨未除,新仇又到,纵使洛少轩胆子大,再和他们打交道时,也必须小心翼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