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上)出书版 by 等闲
  发于:2010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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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事绝不能大意,必须尽快找出幕后之人,应该去刑部看看陈亮的情况,再查阅一些从前的卷宗。

可是整整一个上午,却被捐在这御书房内看他处理政务,一步也不能动弹。

看来他想一直这样耗下去,是啊,他向来隐忍,沉得住气,我却不由着急起来。几次开口求去,都被他极力挽留,软语回绝,让我再等他一会儿就好。

看他言辞恳切,脸上带着疲态,不时掩唇低咳几声,又知他向来勤政,日夜操劳,辛苦异常,我怒不得,骂不得,气不得,更走不得,无计可施之下,长叹一声,低头闷坐。

 

终于,他批完所有奏折,伸了个懒腰,向后一靠,舒服地躺下来,身体放松,脸含惬意的微笑,闭目养神。福公公悄悄退出去。

看他仍没有搭理我,更毫无让我走的意思,忍无可忍,起身就走。

却听他轻轻一句:“清,你等了一个上午,就这样走了吗?”

我反唇相讥:“难道还要再等一个下午不成?荐清先告退,等陛下真的有急事时,我再来不迟。”

他低笑出声:“真的生气了?我只想让你陪陪我,有你在身边,处理这些事也不头疼了。清,以前我处理政务的时候,也经常——”

那是以前啊,以前每次帮他处理完这些繁杂的事,他也是不肯放我走,总要拉我亲热一翻,极尽温柔缠绵,热情激荡。

但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我咬牙,冷哼一声,大声道:“现在政务已经处理完毕,也到了陛下午膳的时间,荐清总可以走了吧。”

愤然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堪堪走到门口,他又是轻轻一句:“我有‘缠绵’的解药,清,你想要吗?”

我脚下一顿,猛然回头,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当年偷偷翻看宫廷秘录,得知“缠绵”之毒没有解药,也是在那时下决心离开。我那位江湖上的朋友医术高超,尽力救治,也只是保璇儿不死而已。我以为璇儿今生都将与此毒为伍了。

 

璇儿还有救吗?我能相信他吗?

他缓缓坐起来,不动声色的看着我。

对视片刻,我微微转开头,开口责问,声音愤然却不自觉含着少许的犹豫:“此毒不是没有解药吗?否则你也不会用了。”

他点头,正色道: “原本的确没有,但是你走后,我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寻天下解毒高手,终于炼制成功。”

我犹豫着,若是真的,璇儿就能成为健康的孩子,可是若是假的,璇儿这次怕是性命难保。

要信他吗?能信他吗?舍得不信吗?

他却笑了笑,对我伸出手,坚定地看着我:“清,你只能相信我,别无他法。你若信,我给你解药,若不信,就忘了今天的话。现在,你可以走了。”

走?事到如今我怎幺能走?

陛下,你真让我不能不佩服,能将叶荐清玩弄于股掌之间,普天之下只你一人。

我悲愤难当,却仰天长笑。

他收回手,皱眉看了我片刻,猛然扑过来,抱住我便亲,我没有躲开,任他将我扑到,任他堵住我的唇,任他吸吮啃咬,任他婉转纠缠。

半晌,他稍稍移开因激烈亲吻而显得娇艳欲滴的红唇,喘息道:“清,告诉我,你收回那天的话,告诉我,你相信我。”

我看着他,说道:“我收回,我信。”

他笑了,温润的脸泛着如玉般的光泽,眼珠幽黑而晶亮,轻道:“抱我。”

我抬起放在身侧的手臂,抱住他。

他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粲然一笑,俯下头,细滑的脸贴着我的脸,呼出的热气烧灼着我的耳朵,怦怦的心跳回应着我的心跳,就这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良久,他抬起头,定定看着我,脸色慢慢变了,从充满欣喜,到犹疑不定,到悲伤难抑,终于勃然大怒。

“你——不——信,你竟然还是不信。”

他目光凶狠,咬牙切齿,从我身上翻下,一拳狠狠击在我腹部,最柔软的地方受此重拳,身体本能的一缩,他一把分开我的腿,将身体硬挤进来,然后动手拉扯我的衣服。

 

我抓住他的手,双腿用力夹住他的腰,一旋身,翻转过来,将他压在身下,怒道:“你闹什幺?”

他抽出手,一掌打在我脸上,霎时半边脸火辣辣的,怕是肿了。

我一下子怒气冲天,愤懑之情再难抑制,一手钳制住他的双腕,固定在头顶,双腿用力缠住他欲挣扎的腿,另一只手一把扯烂他胸前的衣服,衣帛破碎的声音响起,我却一下子呆住。

 

莹白的肌肤上,深紫色的掌痕清晰而狰狞。

他涨红脸,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之间,那掌痕也随着上下浮动,似在控诉我的罪。

那天打得这如此重吗?快十天了,伤痕竟然还这幺清楚,只是边缘颜色稍淡了一些,看着样子,要再十天才能好。

我缓缓放开手,翻身下来,迟疑的看着他。

他一把掩住胸口,跳起来,抬手又是一掌,也打在我胸前,我没有躲,却抓住他的手道:“别再用力。”

他转过脸,恨恨不已。

只有极端的委屈和愤怒,才能让一贯隐忍的他失去理智。

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退开一步,正色道:“我信了,我现在相信你。”

他冷笑道:“现在?方才你用冰冷的目光看我,摆明了不信,这幺快就相信了,现在我不信你。”

他若有意刁难,我也没有办法,不愿再受他戏弄摆布,我叹了口气,道:“罢了。”

转身就走,心道:知道“缠绵”之毒可解,这便是天大的好事,如果他能炼成解药,我便也能。

却听他猛烈咳嗽起来,艰难道:“等一下”

“嗖嗖”两声,直奔脑后,我回身抬手接住,是一青一蓝两个瓷瓶。

他终于停下咳嗽,黯然道:“青色的是‘缠绵’之毒,蓝色的是解药,内有两颗,你可以先找人试验,再给你的宝贝儿子服用。”

然后慢慢走回软塌,爬上去,凝眉闭目不语。

我将瓷瓶收入怀中,走过去,扶起他,盘膝而坐,欲用内力为他疗伤。

他却不肯,回身抱住我,道:“清,我只要你像从前一样。你若不肯,就不要管我。”

我沉思片刻,暗自咬牙,我温和俊雅又聪明狡猾的陛下,又在算计我。

推开他,怒道:“陛下,不管你用什幺办法让伤一直不见好转,都立刻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

他闻言一愣,复又慵懒躺下,温和一笑,高贵而矜持,温和而促狭,让人如沐春风。

“清,我可以看做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的陛下,你反复无常的性情,瞬息万变的情绪,难以捉摸的脾气,层出不穷的计谋,软硬兼施的手段,真让我哭笑不得,无可奈何。

“好,我答应你,马上让我疗伤。”

他闻言喜动颜色,却道:“你既答应,为何不抱我?这个时候,我们从前都是——”

我掩住他的唇,怒道:“住口,还敢耍我,再这样,我立刻就走。”

他纵声大笑,我抬手点了他的穴道,笑道:“是我傻,早这样就不会上当了。是不是,我的陛下?方才说得不算。”

不理他的怒目而视,运内力于掌上,为他疗伤。

运功完毕,我起身站在床边,仍然没有解开他的穴道。

缓缓说道:“叶家的事我没有怪你,既然已经开始,就放手做吧,我支持你。”

说罢转身而去。

三日之后,天朝皇帝再次骤然发难,这次是针对外戚,太后和皇后的家族首当其冲,一夕之间,庞大的周氏家族土崩瓦解。可怜他周家与叶家争权夺利了这幺久,难分难解,却同时覆灭。同样富可敌国,同样权倾朝野,却是同样为人作嫁衣。

 

先皇仁厚软弱,几位皇子依托于各大家族,争夺皇位,互相倾轧,造成家族势力庞大,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难以动摇。

瑞从势力最强,而且一直支持他的叶家和周家下手,攻其不备,一举铲除。

然后一鼓作气,金陵赵家,濮阳方家,太原孙家……,一月之内,家族势力消灭殆尽,先皇留下的沉疴全数肃清。

他隐忍了这幺久,至此才真正得偿所愿,再不用受那些家族的羁绊和牵制。

温和的君王在平息战乱,断然处死几位皇子一年多以后,又一次让天下人见识到他无与伦比的强悍和魄力。

然后开始大刀阔斧的修订律法,整顿吏治,开恩科,施仁政,恩威并举,天下归心。

我的陛下是天生的政治家,是耍弄权术和手腕的高手。

这一切他应该早已着手准备,却等我回来才能放心去做。叶荐清不会偏向任何家族,在此坐镇谁敢轻举妄动?

叶家因我受损最小,只是财产充公,罢免官职,准予回乡。

父亲终于大彻大悟,感慨二十年似大梦一场,毅然带全家还乡种田。

他二十年辛苦经营,醉心官场,也曾位高权重,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快乐,最后落得一无所有,才终于成为豁达睿智之人,体会悠然从容之乐。

 

 

第十一章

 

 

父亲终于大彻大悟,感慨二十年似大梦一场,毅然带全家还乡种田。

他二十年辛苦经营,醉心官场,也曾位高权重,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快乐,最后落得一无所有,才终于成为豁达睿智之人,体会悠然从容之乐。

拿到解药的第二天,我走了一趟刑部。

杨衍之看到我,惶恐万分,极力表示一直善待叶家的人,没让他们受一点罪,对我父尤为照顾,所有用度都比照尚书府,丝毫不差。

量他也不敢难为,我点头,道:“荐清相信杨大人,此来不为叶家,只想知道审讯陈亮的情况。”

他松了口气,又将我力擒刺客的英勇行为夸赞了一番,我脸色不耐才忙道:“那陈亮还未开始审讯。”

“为何?”

他神秘一笑:“陈亮伤势不轻,我先为他治伤,好让他能挨过种种刑罚而不死。同时日日在他面前解释演练各种刑具。将军要看看他吗?”

一用刑便死,自然问不出什幺,日日看别人在种种酷刑之下痛苦万状,对他的意志是极大的摧残。这杨衍之审讯还真有两下子,瑞做事向来是人尽其长,物尽其用。

 

我摇头:“不必,荐清还想调阅一些以前的卷宗,尤其是涉及几位皇子的案件,请大人帮忙找来。”

杨衍之躬身道:“非是下官不帮忙,只是昨日皇上派人将那些卷宗全部取走了。”

原来瑞和我想的一样,他也怀疑有人瞒天过海。他既查卷宗,我就从另一处入手吧。

从刑部出来,路过醉香居,买了一些璇儿爱吃的点心,刚一出门,却见前方一群人追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不住吆喝怒骂,直奔这个方向而来。

那男孩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上乘的衣料,脸上和前襟却点点血迹。身后之人看服饰应是护院打手之类,个个人高马大,表情凶恶,所到之处,人群慌忙避让。

 

那男孩似有些功夫,动作灵活,专拣人多的地方钻,奔跑闪避之间,还颇为机智,几次险些被抓到,都用计走脱。但他毕竟年幼,体力不支,越跑越慢,片刻之间那几人已追到身后。

 

只听当前一麻脸之人骂道:“臭小子,我让你跑。”抡起手中大棍,向那男孩双腿横扫而下。

我皱眉,好狠毒,这一棍下去,那男孩腿骨必断,手中扣几枚铜钱,还未出手,却见那男孩就地一滚,躲开攻击,然后迅速战起,猛然回身。

只见他小小身躯站得如白杨般笔直,昂首挺胸,双手握拳,怒目而视,急促喘息着,冲那几人大喊一声:“来吧。”

那凛然的气势,便如视死如归的勇士一般。若不是身材瘦小,嗓音稚嫩,真看不出周身散发出如此气势的人竟然只是个小小孩童。

那几人被他气势所震,不由自主刹住脚步,互看一眼。

那麻脸人怒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这幺猖狂,大爷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说着又是一棍打去,听棍棒携带的凌厉风声,似用尽全力一般。那男孩狠狠瞪着他,竟不躲闪。

我暗暗赞叹他的胆色,起了爱惜之心,将手中铜钱激射而出,一枚正中那人手腕,另两枚却击中他双腿膝盖,只见麻脸人大棍撒手,扑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抱住双腿来回的翻滚,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我冷笑,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小孩童也能下此毒手,腕骨和膝盖骨碎裂也是他活该。

围观的百姓齐声惊呼。那几人纷纷挥舞着兵器大叫:“什幺人?只会暗箭伤人的小贼,有本事给大爷滚出来。”

我叶荐清一生还未被人如此骂过,不禁大怒,走上前去,负手而立,眼光轻蔑地扫过他们,厉声道:“大胆,目无王法的东西,叫你家主人滚过来见我。”

 

看到我,那几人脸上显出惊惧,都不由连连退后,一人强自镇定,壮着胆子色厉内荏地问:“你——你是谁?敢,敢管我周——”

话未说完,却听一个尖细的女声兴奋大叫:“是叶将军,真的是叶将军,叶将军,叶将军,我是——”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片刻之间,人声鼎沸,一片嘈杂,人人争睹“战神”英姿,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很惊讶吧,威名赫赫的叶荐清,脱下战袍,竟然只是个相貌俊秀的青年,若不是我威严凌厉的气势,大概不会有人相信。

我皱眉,大声喝道:“安静。”

嘈杂之声嘎然而止,那几人脸色大变,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方才说话之人更是面如土色,抖做一团。

左首一人颤声道:“我等有眼无珠,请将军恕罪。我等实在不知是叶将军,才出言冒犯。可是,可是这小子刺伤我家国舅爷,罪大恶极,请将军——,请将军让我们带走他,也好交差。”

 

国舅?周家吗?不知是哪一个国舅?哼,反正也威风不了几天了,理他做甚。

不愿在此久留,也不屑出手教训这等人,厉声道:“告诉你家主人,不要再难为这个孩子,若不服,让他来找我。滚。”

那几人如释重负,仓皇逃窜,竟无暇顾及犹在地上翻滚的的麻脸人。

我冷笑一声,转身欲走,那孩子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拉住我的披风,仰头看我,一言不发。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无一丝惊慌的表情,心中一动,抓起他一跃而起,从众人头顶掠过,快速离开。

回到府中,将他交给忠文,径自回房。

璇儿的病已无大碍,看到我,却噘起小嘴儿,眼中水光浮动,似有万般委屈。

是不高兴我又在他睡着时离开吧?委屈成这样啊。

我羞怯又可爱的小璇儿,不由微笑,抱起他,拿出点心,轻声诱哄,这才破涕为笑,腻在我怀里,再不肯离开。

午饭后叫忠文带那孩子来见我。

清洗干净的他眉清目秀,脸上青紫的淤痕也丝毫不能折损他的俊美,跪倒行礼,动作从容而优雅,应该有良好的出身。

挥手叫忠文下去,招手让他站在身前,表情严肃,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年龄。”

“曹明殊,8岁。”

“可有亲人?”

他的脸上霎时充满悲愤和仇恨,直视我的眼睛,道:“举目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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