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1-2部————youyu
youyu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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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尽愁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你爹在找我回黄泉巷之前有什么反常吗?"

"反常?"尹珉珉皱眉思索了一阵子,才蓦然想起来,"我爹他收到过一封信......"

"信?"

尹珉珉点点头:"是信鸽送来的。从我记事以来,常常有信鸽给父亲送信,所以我也没太留意。但父亲的确是在收到了一封信后,就急着找你回来了。"

"这样啊......"西尽愁终于明白为什么已经隐居多年的尹昀消息竟如此灵通了,原来他一直和外界保持着联系。

令无数江湖英雄望而却步的黄泉巷竟被几只信鸽轻易通过了,不知那些由黄泉巷踏上黄泉路的幽灵们会有何感想呢?

西尽愁苦笑,他自以为和尹昀是朋友,然而尹昀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他呢?这次他的猝死又会不会是一个骗局......

这时,西尽愁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他不愿去怀疑自己的朋友。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相信尹昀。

难道真的只有杀了耿原修,再次和杭州天翔门结下梁子,才能把事情弄明白?

西尽愁心烦得很。

◆◇◆◇◆◇◆◇◆◇

长江上游,河道崎岖,少有船过,所以渡口也颇为冷清。然而今天这渡口客栈却异常热闹。堂倌为了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忙得脚不挨地,店老板也在柜台后满脸喜庆地打着算盘,笑得合不拢嘴。

在店里喝酒的大都是身高过了八尺的壮汉,大概三十来个。他们的头上裹着蓝色的头巾,腰上挂着阔背的砍刀,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从装扮上看出他们是一群镖师,并且是杭州天翔门的镖师--因为蓝色正是天翔的象征。

停放在客栈外的镖车共有三辆,全都严严实实地打着钉子封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镖车辗过的痕迹竟都入土超过半寸,依稀可以推测出是他们运送的是非常沉重的物品。

几杆精致的镖旗斜靠在镖车上,在晨风中招展开来,镖旗上镶着金线的天翔二字在熹光中格外耀眼。

昨日在这渡口客栈投宿了一夜的,正是杭州天翔镖局的人。今天一大早,他们整装待发,坐在客栈里等候天翔的运输船接他们回杭州去。

◆◇◆◇◆◇◆◇◆◇

天翔门旗下门徒上万,其中有一大半都是靠药王神耿原修供养着的。虽然做的是药材买卖,但耿家的财力实在是大得让人咂舌。单就财力这一个方面来说,称耿原修为半个皇帝也不算过分。

耿家的黄金珠玉便是天翔门可以独霸一方的坚实后盾。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因此,天翔门虽是江湖门派,但在很大程度上却受制于耿原修这个富得流油的大商贾。所以,江湖中有人蔑称天翔门是耿原修的打手门派也不无道理。

但天翔门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并不仅仅是一个耿原修撑起来的。门派里面当然少不了能人妙士的经营打点。天翔门分为东西南北四堂,四大堂主各司其职。天翔东堂掌管武道,堂主贺峰。天翔西堂掌管镖局,堂主荆君祥。天翔南堂掌管船政,堂主耿奕是耿原修之子。

四堂之中,北堂最尊,北堂堂主即是天翔门主,天翔门内一切重要事务都要由他做出最后裁决。但前任天翔门主唐易却在两年前被七刃镖所杀,至今凶手不明,所以门主之位就一直空了这么两年,这段时间门主的事情都交由东堂堂主贺峰代理。最近江湖上有风声传出说耿原修要让东堂堂主贺峰登位为门主,然后任命其养子岳凌楼为东堂堂主。

这次跑镖到云南的人都是西堂荆君祥的手下。因为押送的是三箱白银,荆君祥派出了手下的段瑞南。段瑞南是一条耿直的硬汉,凭着一把青光砍刀纵横江湖数十年,终于被提拔成了天翔镖局一个响当当的镖头。他今日的成就全是凭着好武艺和满身的刀疤换来的,所以平生最看不起那些靠着谄媚逢迎向上爬升的佞幸之徒。

此时,段瑞南一边啃着半个馒头,一边叮嘱部下道:"都给我放聪明一点,把镖车看好。如果有半点闪失,大家都没命回杭州去!"

属下们齐齐应了一声。对于段瑞南,他们多怀着敬畏之情。

这时,一名小镖师突然问了段瑞南一句:"段镖头啊,我们把这趟镖押回去,正好可以赶上贺堂主的登位庆典,这三车满满的银子耿老爷是不是要拿去赏赐他啊?"小镖师边说边望了望客栈外的镖车,他刚入镖局不久,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和这么多钱如此亲近。

"那还用说?"段瑞南做人耿直,说话也耿直,"耿老爷历来出手大方,再加上他又很赏识贺峰,把天翔门的事交给他代管。这次叫我们无论如何要赶在登位庆典前把镖押回去,不是想赏给贺峰那还能拿来干什么?"

小镖师立刻逢迎道:"是啊,是啊。名震天下的贺堂主和荆堂主,还有已逝的唐门主都是耿老爷一手提拔出来的。耿老爷慧眼识英雄......"

"啪!"

突然传出的脆响打破了客栈和谐的气氛。镖师们齐唰唰地把手按到了刀柄上,警戒地朝声源处望去。他们都知道这趟镖绝对不能出半点差池。

声音是客栈的角落里传出来的,那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名客人。那人带着一顶有白纱幔遮掩的笠帽,穿着一袭和这荒郊不太合衬的华贵白衣。绸缎般的青丝直垂到腰迹,看身形完全不辨男女。刚刚那突兀的响声正是此人用手指捏碎酒杯而发出的。

死寂!连空气仿佛都凝结了般的死寂!

镖师们没有动,那白衣人也没有动,他们好像都在等待对方的进一步动作似的。恶斗一触即发,镖师们都屏住了呼吸,直盯着那白衣人看。

"啊,客官......"堂倌突然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他忙着去收拾白衣人弄碎的酒杯,并且陪笑道:"哎哟,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小店地方偏僻,饭菜如果不合你的胃口我们立刻撤了重做,你千万不要动火啊......"

白衣人一声不吭,看着堂倌又是擦桌子又是捡碎片地忙活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表示。态度冷漠地不像一个活物,而是一尊雕塑。由始至终,白衣人都没有看过段瑞南一眼。

镖师们听店小二这么一说,稍稍放送了警惕,把刀重新收好。

"好啦好啦,没事儿......"刚刚说话的那名小镖师安抚了一下他的前辈们后,又和段瑞南谈了起来,"镖头你刚刚讲到哪里了?"

段瑞南不放心地看了白衣人两眼,顿了顿才对那小镖师说:"其它三个堂主就不说了,但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懂老爷他为什么会提拔岳凌楼来作东堂堂主......"

那小镖师接话道:"南堂堂主耿奕是耿老爷的独子,而这岳凌楼是耿老爷的养子,所以......"

"如果真是养子那倒也罢了......"段瑞南打断了小镖师的话,加重语气说,"那姓岳的小子根本就是不是个男人,生得细腰细腿的,整天跟男人眉来眼去,只懂得卖弄风骚......"

段瑞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本想再多骂两句,但左脸却挨了一巴掌,连整个身体都被抽飞了出去。段瑞南本来就生得魁梧,再加上身上那柄钢刀,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斤重,现在竟然被一个看似纤弱的白衣人一巴掌抽飞十几米,重重地撞到了一棵古树上。如果不是这一撞,还不知道段瑞南要飞出多远呢。

捂住心口,口中已微有血味的段瑞南张口就道:"你到底是......"

谁字还有出口,段瑞南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中堂已被一柄贯口而入的匕首刺破!匕首刺穿了段瑞南的头骨,甚至定入树干!

瞬间,段瑞南双目血丝密布,就像快要裂出来似的,脸也变成了铁青的颜色,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自己凭着一把阔口刀拼杀了几十年,但在死之前却连挥都未能挥一下......他死不瞑目。

这时,白衣人突兀地问道:"想知道我是谁么?"

他的声腺异常的美妙,全然不像是下手如此狠毒的人。晨风轻抚,撩开了他遮住面容的白纱,段瑞南双瞳顿时瞪大了。他认出了这个人!

白衣人慢慢回目,瞥向段瑞南,眼神里有说不出的鄙视。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嘲笑的意味。他说:"我就是那个姓岳的小子,生得细腰细腿,整天跟男人眉来眼去,只懂得卖弄风骚......"

所幸段瑞南的眼睛还可以看见,所幸段瑞南的耳朵也还可以听见,所幸他死得还算明白。

岳凌楼眼神一凛,握刀的手猛一用力,匕首向下滑剖开了段瑞南的下颌。他要叫段瑞南到了阎王殿都不能开口说话!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等那些镖师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段瑞南早已咽气。

三十多名训练有素的镖师同时拔刀朝岳凌楼砍来,而岳凌楼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他的那一柄匕首还插在段瑞南的头上,他不想去拔那把匕首,因为那把匕首已经太脏。

三十多把雪亮的砍刀向岳凌楼劈砍下来,岳凌楼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竟也不想躲开。

当所有的镖师都以为岳凌楼会被乱刀砍死时,他们的刀却被架住了--被两柄突然冒出来挡在岳凌楼前面的剑架住了!

刀剑相搏,星火迸射。

镖师们这才发现,拿剑的竟是客栈里的店家和堂倌。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走入了圈套,因为昨晚和今天早晨的食物里都被下过了君子毒,此毒无色无味,就算行走多年的老江湖都难以辨识,服下过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但只要一运功,君子毒就会流走于全身。

所以刚才的段瑞南才会那么没有反抗能力。他正运气想要拼杀的时候,君子毒就窜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即使没有岳凌楼那一刀,毒素也会立刻要了他的命。现在那三十多个镖师也和段瑞南是一种情况,他们运气朝岳凌楼杀来的时候,也同时杀了他们自己。

而为岳凌楼挡剑的两人正是三天前监视过西尽愁,但却还未进黄泉巷就逃走的那两人。他们是天翔门东堂堂主贺峰的手下--刘辰一和江城。

但他们为什么会和岳凌楼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劫自己门派的镖呢?

镖师们想不明白,他们也不会明白了。

因为死人是无法思考的......

◆◇◆◇◆◇◆◇◆◇

岳凌楼、刘辰一、江城早已在这渡口客栈等候了三日,等的就是段瑞南押的这趟镖。

岳凌楼一直在帮东堂贺峰做事,他这次来云南是为了完成一个特殊的任务,而刘辰一和江城则是他的属下。江刘两人不过二十岁出头,但却经历了不少江湖争端,不仅武艺超群,而且气质俊逸非凡,因为岳凌楼是从不带丑人在身边的。

客栈后面的林子里,早就挖好了一个可以同时掩埋三十具尸体的土坑,只要把尸体一扔再一填埋,便可以毁尸灭迹。而那三大箱白银则被抛入了江底,他们之所以劫镖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收降云南的千鸿一派。

如果在十年前提到这个门派,没有人不会露出敬畏的神色。千鸿一派是云南常家的家业,在它的鼎盛时期,曾经把整个西南地区都纳入了管辖范围。但是在前总舵主死后,他的儿子并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到一统大局的手腕。所以,现在的千鸿一派虽然表面平和,但是内里却是潜流涌动,暗藏杀机。只要稍加利用,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那么天翔门便可以轻易从中渔利。

半月之前,天翔镖局接了千鸿一派一个生意,答应把玉鸿翎送回云南。

所谓玉鸿翎,不过只是巴掌大小的一块玉石,但却因为它背后的一个传说而成为千鸿一派代代相传的宝物。多年前在一场江湖风波中不知所踪,却不知为何这玉鸿翎竟落到了耿原修的手上,他提出把此玉鸿翎物归原主,而千鸿一派也许诺重金酬谢。

但押送酬金的镖师却全都死与路上,酬金更是不翼而飞,这种事情发生后,天翔门怎么会就此善罢甘休呢?天翔门和千鸿一派必定反目成仇,而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角色就是镖局的总镖头西堂堂主荆君祥了。

所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次,不仅可以把千鸿一派收归天翔旗下,更可以一并铲除了天翔门中荆君祥那股不安分的势力。贺峰就是算准了这点,才让岳凌楼他们把镖银给断下来的。

◆◇◆◇◆◇◆◇◆◇

看着江城把最后一具尸体抛入土坑之中,岳凌楼转身离开。今天竟然听到有人说耿原修是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人,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个人,根本就不配受人尊敬,他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用金银堆建起来的假象罢了。名声也好,势力也好......全都是。

"凌楼!"江城突然喊住了他,"那一具尸体也要埋了吗?"江城指的是段瑞南的尸体,那尸体现在还被钉在树干上没取下来。因为岳凌楼没说,所以江城也不敢贸然行事。

"不用。"岳凌楼头也不回地冷冷回答。那个人竟敢如此辱骂自己,绝对不能让他死得轻松,"我要把他曝尸三日,让他的尸体被虫兽啃食,不得安宁。给他一点教训,叫他下辈子做人安分一点,不要到处乱说话......"

"那样不太好吧......"江城小心翼翼地插嘴。

岳凌楼转身望着江城,扬一扬下巴反问:"有什么不好?"

"明日天翔门的船恐怕就要到渡口了,如果他们看到段瑞南的尸体的话......"

"就不会认为镖局的人是被千鸿一派扣杀的,对不对?"岳凌楼打断江城的话。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当然知道,只不过刚刚正在气头上,说些气话来发泄发泄而已。

江城默默地点了点头。

"难得你还有长脑子的时候。"岳凌楼突然笑了,"不用担心,我只是说说气话而已。那就把他曝尸一日,到了晚上再放下来。"

江城虽然跟在岳凌楼身边也有好几年了,照理说应该对这个妖气十足的人物免疫了才对。但是岳凌楼刚才的那一笑竟把江城笑得小鹿乱撞起来,都说江南多美女,但是在江南长大的江城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莺飞燕舞的烟花之地也很难看到比岳凌楼漂亮的女人。

毫不客气地形容,岳凌楼根本就是一个妖物,他身上完美地结合了女人的娇媚和男人的俊朗。女人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男人常常被他迷得七晕八素。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勾引男人的魅力,这种魅力本就难以掩饰,再加上他非常懂得运用这一上天赐予他的武器,所以就更令人招架不住。

见岳凌楼走远了,江城又在他身后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到哪里去啊?"

岳凌楼很烦江城的婆婆妈妈,于是抵了他一句:"河边,你也要跟去吗?"

◆◇◆◇◆◇◆◇◆◇

清晨的那一场打斗,让岳凌楼全身上下满是血迹,那刺鼻的腥臭和夺目的殷红给他带来一阵阵的晕眩。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每次挥刀夺命的时候却都不能克服掉心中的阴影。

讨厌血沾在身上的感觉。因为这会让他回想起十年前,岳家被抄家的那一天,母亲和父亲的血相继溅到身上的感觉。对方瞪大的眼瞳和痛苦扭曲的表情都会让他回忆起母亲被杀时的情景。

那一天父亲好像发疯似的打碎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遣散了家中所有的佣人。中堂的一个角落里,母亲抱着小凌楼蜷缩在一张红木椅的脚边。那个温婉的女人不发一语地紧紧把小凌楼藏在自己怀里,头埋得很低,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时用眼角瞟着那男人的行动。

环视着空荡荡的残破府邸,父亲用颤抖的手握住了祭在神龛上的剑。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那个男人用疯狂的眼神看着母亲和小凌楼,朝他们走来,"和我一起去死好不好......一起下地狱,一起万劫不复......"

父亲的脸被剑光映照得非常狰狞和可怕。

接着,便是血光!

一涌而出的鲜血溅上了墙壁,斑驳的血迹描绘出鬼影一般的图案,张牙舞爪地朝小凌楼扑咬过来。母亲被利剑穿透的身体抽搐着,抚着小凌楼脸颊的手指越发变得冰凉,她忍住剧痛缓缓抬起了头,泪水顺着她的下巴不断地滴落到小凌楼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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