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卡西摇手道“这样,我想看看他的真正实力,测试一下?”
“这”修略有点为难,却同时又有点好奇。最后还是点了头。
不到半小时,卡西和修都觉得这个决定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在骑士导师光辉忠诚的一辈子中,没有什么比今天发生的事情令他更难忘了。
若是在灾厄之星殿下心情正常,风和日丽的情况下进行测试,所想象的情况无非就是卡西攻击力八百,一剑砍过去,小雷撑开魔法防护罩,不扣血。魔法师发出火焰球,啪!骑士职业损血三百点,骑士使出真空半月剑,魔法师被扣掉一半血,魔法师使用秘籍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BAB,禁咒当当当,骑士生命值降到底,FAIL!战斗结束!
不不,今天绝不是这样。
卡西觉得今天的小魔法师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虽然他们只见过一面,还是自己被抓进占星塔的时候,但有修在,骑士导师相信小雷不会表现得太夸张.
他们走进军部大楼旁的校场,卡西站在四米高的骑士磨枪石前,按决斗的礼仪,谨慎地朝三十米开外的小雷鞠了一躬。
对方的眉目间尽是疲戾之气,甚至懒得正眼看他。
“你可以再往后退点”小雷不客气地说。
“长枪在我手,荣耀在我心”卡西微笑着说道,反手拔出一把两米长的骑枪,背手持枪,好整似暇地一掌前推,虚凝于空中。“我的背后是代表无数骑士坚定信念的试枪石,敌人再强,也不容我有半分后退”
“哦”小雷漠然道。此时校场周遭已围聚了不少正规军的高级骑士,预备役的民兵们则三三俩俩地踮脚站在外围,好奇观望着宫廷骑士导师亲自下场,面对的一个黑发少年。
少年魔法师一定是个高手。
卡西的手心捏了一把汗,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小雷的身体,只待他嘴唇稍动,虚空中出现黑羽,便要抢上前去。
“开始吧”小雷说。
卡西作了个“请”的手势。“骑士信条第八则”他目不转睛地缓缓道。
“你是把我当成女人吗”小雷像吃了炸药般质问道。
“某种意义上是的”卡西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达到激怒对手的目的了。接着半秒后,他的对手彻底怒了。
没有任何咒语,更没有任何魔力凝聚的现象,小雷一手举过头顶,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双紫色的巨大眼睛。带着诡异花纹与刺青的面孔如恶魔降临般俯览整个战场,继而把目光投向站在试枪石前的骑士导师。
那是一双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猫般的紫瞳,透过虚空凝视着前方的一切。
卡西大喝一声,正欲徒步冲锋之际,空气粘稠得直似凝固了一般,把他牢牢地粘在了原地。所有人都张大了口,一声呐喊被扼在了喉咙中。电流从小雷背后的紫色双眸中窜出,瞳孔缩成了发着绿光的一线,遥遥飘荡于他的头顶之上。
紧接着,恶魔的脸孔张开嘴,于犬齿的缝隙中冲出沛然的咆哮之声。修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空气被音波震得一荡,大地猛地一摇,卡西恐惧地闭上了双眼。
半秒后,小雷放下手,一切恢复了原状,骑士导师仍站立于原地。他背后十二吨重的黑钢岩试枪石,在军部校场上摆放了数百年的,骑士们荣耀的象征,被那股音波吹成白色的粉末,于风中飘散。
52.S级冒险者的发家史
凡是帝国有征战时,皇室总会发出临时性的调兵令,这不仅限于圣焰,天之大陆其余的国家也是如此。甚至在全民信教的神圣教廷帝国,教皇只需要高喊“为女神而战BLABLBLA”再跳几下大神,念念有词地请几次神迹,大家便会拿起锄头,板凳,不,斧头。加入到誓死扞卫信仰的行列中来。
当然菲里德没办法这么无耻地把全国人都召集起来接着领导数千万人像折断一根小草般地,把可怜的伊洛·西比尔克公爵给碾成肉酱,打不垮你,几千万人一起浩浩荡荡地奔过去,踩也踩死了你。
虽然他很想,但圣焰没有供奉神。神权向来与皇权均是互相制约的死对头,不得不说,这体系有利也有弊。
然而即使皇帝没有神,他还有冒险家公会与魔法师公会。前者如矛而后者如盾。雷蒙与迪朗斯那死老头可以不卖面子,因罗斯却一定得卖面子,所以菲里德差强人意地召集起了近两千人的特殊机动队。
冒险家临时雇佣兵不像正规军,纪律要松散得多,大都各自以小团队为组织,卡西相信如此方能完全发挥他们的最大战力。
修与格鲁的小队是最令补给官最头疼的,光是在搞清楚他们究竟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上,后勤负责人就花了不少时间。那个破坏力彪悍无比,且长相清秀的少年常常失踪,一转头,又好整似暇地坐在另一个地方吃巧克力。
“你……”补给官惊讶得合不拢嘴“你这是,我没看错吧”
“怎么?”修疑惑地打开袋口,格鲁则把帐篷,食盒,被褥等等一古脑地抛了进去。
“空间袋!”排在他们后面领取行军物品的冒险家们均是惊呼起来。
“还是龙皮的”有人小声说道。接着又是齐刷刷的抽气声。因为小雷随手拣来一根废弃的桌子腿,敲了敲塞进近五十公斤东西的小口袋,它轻飘飘地浮了起来。修随即伸手抓住,把它系在腰旁。
“那是反重力……反重力术?”
“喔喔!是啊!”修不以为意地热情地朝他们笑着说“太重了,皮带会拉断。裤子会掉下来……”
小雷哭笑不得地骂了句白痴,把桌子腿扔到一旁。拍了拍手,走了。
“大魔法师啊”一名剑士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冒险家公会有大魔法师进驻了?”
被询问的同伴茫然摇头,继而五六名魔法师一哄而上,目标正是那截桌腿。
“反重力术很稀奇么?”修问道“随便拿个木棍都能用”
“我和……黑暗神与光明神耶米拉分管时与空的两极规则”小雷漫不经心地答道“人类要领悟很难,但对神……的使者来说,只是小意思”
大军业已开拔,冒险家们组成的团体反而落在最后,一辆接一辆的军用敞篷马车离开了枫叶城,西门处一地混乱。菲里德的演讲高台上空空荡荡,显然皇帝已走了。
修正为如何不动声色地在皇帝眼皮下经过发愁,说实话他根本不想与这个关系尴尬的皇帝打招呼,这样更好。
“星龙冒险团”手拿名单板的军部大臣注意到了他们“三人?”核对了身份后,指了指尚未装满的马车“那辆,路上请小心”
皇旗在秋末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与其说是运兵的敞篷马车,座椅更像一个拖斗,上面坐满了徽标各异的冒险家,修爬了上去,接着是小雷,最后是格鲁。两人把小魔法师夹在中间,格鲁顺手拉上车尾的挡板,出发了。
深秋的冷风吹来,车轮碾着积水凝成的薄冰,摇摇晃晃地在平原道上前进。小雷被修强行按上了毛帽,以抵住空中星星点点的冷雨,又被白围巾一层层地捂着脸,剩两只乌黑贼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打量与他们一车的同伴。
“你多大了?”坐在对面的一名狂战士问道,他一手驻于膝旁的巨斧柄上,头戴一顶两角的牛角战盔。
“十九”修微笑着答道。
“没问你”狂战士粗声粗气的说道。“问那小子”他又伸出胡萝卜般的手指,点了点小雷“你能上战场?”
“不知道”小雷答道。周遭的冒险家们都理解地点了点头。
“我也没有父母”一名刺客在黑色的面巾下朝小雷说道,双眼的神情让修看不清他是善意,自嘲,还是讥讽,修下意识地一手搂紧了小雷。
“我的匕首淬了剧毒”刺客冷漠地说道“大个子,不要欺负小孩”
狂战士看清了那把匕首上折射出的一层蓝色薄膜覆盖的奇异光芒,表情不自然地朝车斗运载着货物的一旁挪了点位置。
“他才不是新人”另一名炼金术士嘲笑地说道“你是杰尔浦阁下的什么人?”
“谢谢”修点头道“我们以前是……同伴,但现在不是了”
“哦?蓝头发,我想起你了,你就是在大厅跟他吵架退团的那个……”炼金术士说。
“修”修温和地笑道。
一时间车斗上的冒险家们均是露出嘲笑与不屑的表情。
“看来他的脾气好得没话说”炼金术士刻薄地说道“连S级徽章都送了你?小学弟”
修微有点诧异地转过头,直至此时,方看清了小雷拿在手中把玩的一枚徽章。徽章晶莹通透,正面以特殊的工艺手法雕刻着优美的S型,北面则贴上了冒险家公会的独特枫叶标志。
“水晶徽章哪来的?”格鲁也发现了。
“那是钻石,什么水晶徽章,不识货的家伙”魔法师说。“以杰尔浦前辈的名声,也用不着徽章来表明身份了”
小雷从围巾与毛帽的缝隙中看了他一眼,把徽章收回衣兜里。
马车进入了隆奇努斯山的山道,天色昏暗下来,雨点被松树林遮挡,他们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你是迪朗斯大师的学生?”那炼金术士半个脸隐藏于阴影中问道。
“他是我的学生才对”小雷无所谓地说道。一语出,冒险家们均是哄堂大笑。
少年拉起修的手掌,拇指按在他的掌心稍稍摩挲,修的手指间升起温暖的光亮,细碎的魔法光芒缓缓凝成一团,最终从他的手掌中升了起来。照亮了车斗上的一小片空间。
“杰尔浦把他的徽章送了给你?什么时候的事”修稍有点不安地问道。
“嗯”小雷斜睨了同车的冒险家们一眼,他们的脸上均是露出好奇的神情。
“他说我……长得像他死去的弟弟”小雷想了想,缓缓说道,他的嗓音带着少年未完全变声的磁性,偶有水滴从松针落下,滴在他的毛帽上,又一路沿着不吸水的雪鹰毛滚落,最终滚到脚旁,浸入湿润的木板斑纹里。
“出任务的时候,偶尔我会和他聊天”
“我知道,你有段时间经常和他一起”修此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复杂的心情。然而他难以遏制自己的好奇心,仍在众人面前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说他出身于北方国度……那里是西路非的信仰之地”小雷小声道。
“没有爱,没有温暖,一切就如她的信仰般冰冷”坐于他们对面的那名蒙面刺客忽然道“我和他是同乡”
“是的”小雷答道“混沌包容一切,也吸纳一切,没有生的喜悦与死的恐慌,他们的母亲死去,杰尔浦埋葬了她,带着他的亲弟弟——据说和我很像的那个孩子,离开了灰海之城,跨越雪地,前来寻找温暖的世界”
“他们很穷,非常穷……”
他的声音似是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梦境意味,如同时降临的夜幕般笼了上来,所有人的眼皮变得沉重。
“狼追赶他们,风雪驱逐他们,最后杰尔浦背着他十五岁的弟弟,迷了路……”
“后来呢?”格鲁意外地插嘴道。
“你失眠了,这不太好”小雷轻声说。
“夜之安魂曲真是不错的魔法”格鲁微笑着说“差点连我都睡着了”
“当然尤其有些事在你不想说的时候”小雷笑着小声说道,一手温柔地为修梳理着他蓝色的短发。
“嗯,从这点上来说,迪朗斯确实只能当你的学生”格鲁点了点头,笑道。
“我们也睡一会吧,午夜前是到不了西领城了”小雷把修的半个身体搂在怀里。眯着眼,打起了瞌睡。
“其实我很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格鲁喃喃说。
“后来,他叫我别放他下来”杰尔浦说,坐在他对面的是几名身穿圣焰军服的高级将领,他们沉默不语,各自看着面前的葡萄酒杯,杯中荡漾着琥珀色的酒液。
“希莫将军,你没有去过北方国度,你不知道那些人的生活,他们表情麻木,没有追求与理想,就像是……”
“我知道”那名被唤作希莫的年轻将领答道“这是不同的信仰造成的”
杰尔浦笑了笑“当时我只有18岁,就像修那么大,你期望我能理解什么?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母亲去世了,人情冷漠,我们得离开那里。”
“所以我作了这个错误的决定”
“我没有把他放下来”杰尔浦望着马车窗帘外密林中,一闪而逝的狼影出神“真的没有,他在我背上,不知不觉就冻死了,是那种……无声无息的,悄然的,没有半点征兆的死去,他没有哭,也没有叫,没有交代什么”
“不像我们的袍泽在战场上临死前挣扎着说的,‘我不想死’,或是‘哥,带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我甚至来不及在他临时前好好跟他说几句话……记住他的声音。直到现在,我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头发和眼睛都是黑的,而且双眼黑得发亮,像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你们”希莫小心翼翼地打断了杰尔浦的回忆,片刻前他眼中的两个人影似乎逐渐地叠在了一起,魔剑士仿佛陷入了梦境中不能自拔。
“我们”他说“我们本来在一起,他的脾气很糟,喜欢捣乱,又容易激动……不知道是继承了我母亲的性格,还是我从未谋面的父亲的习性,这在西路非的信仰体系中,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经常恶作剧,我想没了母亲,他一定会被抓去绑在火柱上烧死,就像烧死那些——品行不端庄的成年人那样”
“圣焰更适合他,然而他没等走出雪原,就死了”杰尔浦喃喃说。双目恢复清朗。
“接着我来了帝都,遇见了教导我武技的师父,恕我不能说出她的名字,这是一个约定”
“能教出S级冒险家,必然是很了不起的一位前辈”有军官打趣地说道。
希莫马上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也离不开您自身的努力”
杰尔浦摇头苦笑道“若不是师父的教导,我现在也许依旧一无是处,承认这个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再接着,我一步一步地爬上去,从无数次任务中死里逃生,但离大冒险家这个传说中的称号,还差得很远……”
“好了,听完了天之大陆最顶级的冒险家,杰尔浦阁下的……发家史”希莫终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