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打过他!萧白风看着萧衍城脸上的红痕和那双含着泪又忍着不哭的眼睛,懊悔立刻卷了上来,声音自然也没有先前那般恚怒。
「你先回去,今天的事……算了……」
「我要你把典卫让给我!」萧衍城却毫不识趣,嘴里直冲冲地说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来,「我以前就跟你要过他……」
「你疯了!」萧白风嘴角抽搐着,脸色已经开始发黑,「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萧衍城索性直接站到床头来,从上至下地俯视着半坐着的萧白风:「我喜欢典卫,我要皇兄把他让给我!」
把蒙住脸的被子移开,林典一脸惘然地看着烛光下那张认真无比的脸。
「朕跟你说过,林典是朕的!」萧白风几乎要抓狂一样揪住了萧衍城的领子,「敢跟朕来抢人吗?先看看自己长到了几斤几两再说!」
「我不会像皇兄一样,只知道强迫!」萧衍城毫不示弱,「我喜欢典卫,也尊敬他,不会强追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不会让他像女人一样地被你压在下面欺侮!」
萧白风咬着牙,瞪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弟说:「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有什么不敢的!」萧衍城声音琅琅,真就重新说了一遍,「我萧衍城喜欢典卫,也尊敬他,不会强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不会让他像女人一样地被你压在下面欺侮!」
「啪!」一个耳光甩在了萧衍城的脸上,白皙的脸上立刻浮起几根红色的指印。
萧衍城愣了,萧白风也愣了,兄弟两人互相瞪着,谁也没说话。
林典默默地坐起身,捞起床上的衣服穿上,然后下了床,拉开萧白风揪着萧衍城的手。
「他打了你哪边?」温和的声音开启了萧衍城的大脑回路,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乖,别哭!」林典很温柔地抹去萧衍城的眼水,然后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伤痕。「右边!」
然后「啪」地一声响!萧白风的右脸上也浮出几个红指印来。
萧白风没有动,只是苦苦笑着看着林典。
「我这巴掌是告诉你,人不可能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萧白风只是叹着气,用手摸了摸火辣辣痛着的地方。刚刚的热情如火转瞬就变成了万年寒冰啊!
「云重!」林典转身喊缩在角落里的云重。云重立刻颠颠地跑了过来。这么有气势的老大果然还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人,就冲他手不抖身不颤地甩了皇上那一大巴掌,他云重就打定了主意要追随林老大一生一世了!
「把殿下带回去!」将萧衍城轻轻推到云重的怀里,林典的目光变得森冷,「如果还有下次,你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云重一激灵,立刻连连点头。
「还有,如果之后我听到任何有关我与皇上……的传闻……」
「属下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云重立刻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就算是砍了属下的脑袋,属下也绝对什么也没看到听到过!」
砍下了脑袋还能说话吗?萧衍城破涕为笑,噗地笑出声儿来。
「小林!」看着把外衣一件件套上,准备离开的林典,萧白风有些哀怨地出声叫住他,「别走!」
「嗯!」这样应着,林典却拿起床边自己的佩剑插入腰间。
「那你怎么还不过来?」
林典终于抬头看着他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发着寒光,「就算再气,你也不该打他。」
「我知道你心疼他……但他也是我的兄弟,我疼他的心跟你一样。」
「不、不一样!」林典转过身,将外袍的披风系好,「怎么可能会一样!」说毕,头也不回地甩门出去了。
萧白风叹了一口气,重新倒在了床上。没有林典在身边,床冷衾寒。将枕头拿起来放在鼻子边上嗅着,还依稀留着林典的味道……萧白风将枕头抱在了怀里。
第八章
云彩音歪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头发没梳,只将发丝在脑边松松地挽了个髻,素颜朝天,却比之前盛妆时多了一份娇柔清纯之美。
林典背对着她,坐在桌边看书。朝阳如金,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背影笼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乌黑的发丝静静地垂在他的背后,在阳光中也似被染上了一层金色。
两人都很安静,彩音看着林典的背影出神,这样相处已经差不多快半个时辰了,她却产生一种时光也停滞下来的错觉,又觉得,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必不是件让她觉得幸福的事。
静静的早晨,安静的房间,只有偶尔书页翻动时的沙沙声。彩音将腮压在屈起的手臂上,满足地露出笑容。
「呐,你饿不饿?」看林典伸出手臂伸了个懒腰,彩音柔声地问他,「一大早赶过来,还没用膳吧。」
「嗯。」林典点了点头,「是有些饿了。」
「我这里还有些私藏的小菜和点心,我让厨房热热给你端过来。」彩音从榻上慵懒地起身,随手抓了件外衣罩上,施施然向门外走。
林典抬起头看了看她,黑色的双眸在阳光下闪动着奇异的金色光彩。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沉香馆中?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彩音淡淡一笑,对林典说:「除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安身呢?不然,你把我娶了,或者做了都廷卫长夫人之后,我可以带着自己的嫁妆去和你好好过日子呢。」
看到林典脸上有些困窘又有些迷惑的表情,彩音嘴角一扯,露出一丝苦笑:「跟您玩笑的话,莫放在心上。」
彩音端着盘子走进屋子的时候,看见林典还是刚才的姿势坐着,阳光下飘浮着的尘埃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在他的身周缓缓浮动。
彩音愣了一下,将手上的盘子放在桌上,端下几碟点心小菜和一碗热粥。
「小林,过来吃饭吧。」
林典哦了一声,坐在了桌旁。接过彩音递过的筷子,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突然说:「我想过了,不如我们成亲了吧!」
彩音闻言手一颤,准备倒茶的杯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你说什么?」
林典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腌渍的萝卜,垂着眼帘波澜不惊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娶你,你跟我搬出这沉香馆吧。」
彩音跌坐在椅子上,看着林典一口一口仔细地吃着早饭,过了许久,才说出一声:「你能说出这话来,若不是我疯了,便是你疯了。」
「你不愿意?」林典抬起头,看着她,「我不够好吗?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彩音苦笑了声:「喜欢是喜欢,只是我怕青龙会劈了我……虽然喜欢,但是我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林典微微一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朱雀如此惜命!」
彩音眯起了眼睛:「以前是没退路……人啊,总是这样,一但有了希望,便会贪心。得了这个,就想要那个,想得多了,最后却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没得到……」。
林典咽下最后一口粥,将筷子轻轻放下。
「彩音,沉香馆不是个女孩子应该待的地方。」
「但却是朱雀最好的藏身之所。」彩音将他的碗收在盘中。「现在的影卫只是换了个名字,您不会真地以为我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林典微蹙了蹙眉尖,彩音所说虽然没错,但他觉得至少彩音用不着再作这暗夜中的工作。
「别说我没提醒你,」彩音对林典说,「现在的青龙已经全无顾忌。别的君王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儿女成群了,他却至今没有立后,也没有纳妃。小林,现在朝野之中的猜测已经越来越多,议论也越来越难听……」
林典低着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你和他那么近了……」彩音沉吟了一下下,寻找合适的说法,「你们……真的已经在一起了吧。」
林典放在桌上的食指轻轻划着圈儿,修长的双眉纠结在一起。
「他是那么一个人,我也很为难。」
「你要想清楚,这条路可不好走。」心里浮起一丝酸意,彩音坐在了他的身边,「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多少枝笔在等着怎么写……就算他是个再贤明的君王,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必会被写的十分不堪。」
林典轻轻咬着下唇,目光有些闪烁。
「嗯。」
「那你……」
「彩音,你是因此不愿嫁我的吗?」林典伸手握住了彩音的手,彩音的脸上一红,虽然见识过无数的男人,但被林典摸着小手,也忍不住心头小鹿乱撞起来。
「若你心里完全没他……」彩音轻声答道,「我自然乐意。」
林典怔了怔,握着彩音的手缓缓放开。
「有没有他……我也不是很清楚。」林典涩着声音说道,「我只是……离不开、放不下。若是这样,你还愿意吗?」
彩音看着他,一脸的温柔。将林典的手捧起,轻轻放在了脸上,彩音有些忧郁地叹息着。
「你啊,才是让人离不开,放不下的那个吧!」
都廷卫长的婚礼办得十分隆重。朝中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来道贺。因为林典深受皇上宠爱,来贺的群臣都送了十分贵重的贺礼。虽然是皇上赐婚,但陛下却由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一切只是托了福王来办理。只是福王殿下看起来也不太高兴,人没精打采地,红着眼眶拉着新郎说这说那,弄得反过来林典要安慰他。
魏若谷与徐怀望等老臣合起来送了一份大礼给林典,终于可以安下心来的他们以为陛下终于迷途知返,乐得几天没有睡好觉。只要典卫娶了亲,就算典卫夫人是名闻天下的沉香馆花魁也没什么关系。他们甚至盘算着,等过上两天,便可以将选妃立后的事情再次提交给皇上来议。
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谁也没有发现新郎和新娘都不见了踪影。虽说先帝大行还不满一年,婚庆之事于礼不合,但既然这是皇上特旨批的,大伙儿自然也就不会再说什么。本应该极力反对的一帮老臣反而成了将林典婚期提前的一干推手。
「魏老,你的担心如此看来的确是多余了!」徐太傅摸着胡子,笑得极畅快。
魏若谷容光焕发饮干了杯中之物,神情看来也十分轻松。
「是啊,让老夫担心地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呢。或者之前只是老夫多虑了。」
坐于主位之上的萧衍城看了看兴高采烈的老臣们,心里冷笑了一声。这帮书呆子,谁说了成了亲之后不可以再有情人的?还真是天真得紧呐。
坐在他身边的云重笑得也很勉强。旁人并不认得他,也不知道他与福王之间的关系。之所以坐在主位,缘由竟然是因为他是女方家的唯一亲属。夫人是出自青楼的,身份自然不高贵,连带着小舅子大家也不想搭理,反倒是看着福王殿下与他一副熟捻的样子,让人猜不透这位清秀少年的底细。
「我在这里气闷得紧。」萧衍城低声对云重说,「不然我们悄悄地溜回宫好了。」
云重撇撇嘴道:「说得倒容易。我的殿下啊,您今日代表的是陛下来此观礼,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您呢。想溜,谈何容易!」
「明明典卫都溜了……」萧衍城心有不甘地低声抱怨。「你怎么能让你姐姐嫁给典卫呢?」
「有什么办法!」云重一摊手,「一个要娶,一个要嫁……我这个做弟弟的说什么都是无用。更何况姐姐也知道典卫与陛下的纠葛。便是这样,她也愿意嫁,我又能讲什么……」
萧衍城用手托着下巴,两只眼睛东转西转。
「啊……若是典卫肯嫁给本王那该多好!」
「噗!」含在口中的酒还未及咽下,变化成一团酒雾从云重口中喷出。好在他反应得快,将头扭开了,不然这一桌子珍馐美味便要全部泡汤。只是可惜了正面承受云重酒水攻击的人。未及让开,便被酒喷了个满头满面。
「啊!」云重惊呼了一声,连忙抽出身上的丝帕替他擦拭,「对不住,对不住!」
那人却是一脸的沉静,伸手将云重的丝帕抽走,自己擦了擦脸,对他说了声:「不碍事。」
如刀削一般轮廓鲜明的脸,紧紧抿起的薄唇,给人不太容易轻近的感觉,只有那一双原本如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神在触到云重的眼睛时变得柔软温和。
云重看着他,不知是因为酒气上头还是别的什么,耳根也开始发热,说话都有些不俐落了。
「那……衣服脏了……不然,我去找件干净的给你换……」
「不用了。」他摇摇头,将丝帕还给云重。
「不然,喝一杯吧。」
「小云,」他又摇头,「你不会不知道有任务的时候不可饮酒吧。」
云重垂下头,露出泛红的脖子。
「可是,很难得嘛。」
他伸手摸了摸云重的头道:「我知道。以后有时间,我们再找机会一起喝酒吧。」
云重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一张严肃冷苛的脸仿佛被春融的冰,变得温暖而朗俊。
云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站在那里动也没动,直到萧衍城叫他才回了神。
「他是谁啊?」萧衍城探头望去,「有些儿眼熟,好像在皇兄那边见过几次。」
云重笑了笑,在萧衍城耳边低语道:「他是皇上的直属影卫哦。」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情,「也是除了典卫大人之外最最厉害的人呢!」
「玄武?」不是没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
「嗯,」云重眉开眼笑着,「他姓叶,你也可以叫他小叶,不过若你这样叫他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萧衍城撇撇嘴:「瞧你乐的,他又不是你什么人!」
云重没吱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偷笑。
看他们俩一直神态亲昵地咬着耳朵,同桌的臣子们不免有些尴尬,对云重添了几分恶感。就算福王再怎么和善,这个没出身的小子也不应该如此没上没下才是。果然是什么样的树结什么样的果。
圆月升上了枝头,将清朗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向被夜色笼罩的王城。脱去红色的喜服而换上平时最爱的白衫,林典静静地站在窗台旁看着窗外的月亮。
「今天是十五吗?怪不得月亮这么圆。」他向着天空自语着,「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地看过月亮了。」
「是吗?」身后温热的气息将他包围,有些发凉的身体被从后轻柔地包裹住,「我也是……可能是一直没有那个心情吧。」
林典叹息了一声,将头向后靠在那宽阔的肩膀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若能这么安静地看着,也未必不是件福事。」
「说的也是。」温柔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眉心和眼帘。
「朱雀人呢?」萧白风问,「她还在你的府上与宾客周旋?」
「不,她跟我一起离开的。现在正在去涿州的路上。」林典依旧闭着目回答,「德昌侯那里有些异动,她要过去看看,打探点稍息回来。这事,我之前就跟你提到过。」
「那里不急,德昌侯若想造反,以涿州的兵力和配给还远远不够……她用不着那么早过去。」萧白风用手理着林典的发丝,「我担心的反而是朝内,太过安宁,反而有些异常。」
「陛下怀疑朝中有勾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