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个金曜日————堇色ivy
堇色ivy  发于:2010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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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独岛屿
  作者:堇色ivy

  楔子

  楔子
  一条条交错的,看不到尽头的弄堂,是最能代表这个城市文化特征的古典建筑。
  春天的时候,迎春花长长的枝条总是试探著探入窗户。夏天的时候,会有穿著背心的男人们坐在弄堂里摇扇子下象棋。秋天的时候,暖色的梧桐叶会飘地满地来不及打扫。冬天的时候,椅子架著一条条厚厚的雪白棉花毯被放到阳光下。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城市大概就应该是这样的。
  在高楼林立的中心地带以及繁华热闹的商区逐个建立起来的如今,他也会觉得有些遗憾。上海分明就是他的故乡,可自己的全部童年居然都不是在那些弄堂里度过的。
  曾有一个从这样弄堂里走出来的男人和一个日本女人结了婚。他们在香港生下了第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在香港念完了小学,之後在母亲的故乡大阪待了一年,随後又在加拿大念了中学,之後再次回到日本。这些都因为父亲奔波工作的缘故。
  而二十二岁,终有机会来到上海,操著一口带著些香港腔的普通话。
  但他喜欢这里的老房子,喜欢红瓦灰墙的小阁楼,喜欢调零的法式梧桐,喜欢这里人说话时偏快的语速和吴侬软语特有的语调。
  他想找一条旧街,然後在这条街上开一家自己的花店,一直都想,即便这理想听起来幼稚可笑。
  他说,他要留在这里。
  寻根上海。
  ……
  ……
  他有一个奇怪而拗口的名字。看到这个名字的人里,十有八九都会念错。
  不仅如此,他还有著一身的烂脾气。
  作为一个上海男人,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理想中所谓的和颜悦色,温柔体贴。
  作为一名著名医院的急诊室医生,一张冰冷冷没有温度的脸和毫无起伏冷淡的说话方式也足以让病人感到心慌紧张。
  和他相熟的几个急诊室医生常说,他是急诊室的一包急救大冰袋:盛夏里可以祛暑、急救时足以冷敷。
  虽然话少脾气臭,但看病的技术却是出了名的一等一,鲜有年轻医生可以像他那样熟练。
  他是个严谨的守时派,因此他的生活规律却无趣。
  除了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吃饭、看电视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活动。下班之後,偶尔也会和几个要好的同事泡吧,喝点小酒。除此之外,有时也独自去泡吧,只不过,去的是G吧。
  没错,他就是个G。
  之前有过一个男友,但最终因为个性的矛盾分手。至今都没有再找,因为没有合适的。其实,是没有人能够忍受他那个冰山脾气。
  偶尔出去419。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轻微洁癖的关系,向来都习惯在外面开房,绝不会把人带回家。
  ……
  ……
  在事情发生之前,人们都不会知晓後面是一场怎样的戏。就宛若阅读是一本书,在翻开它之前,你不会猜到它的结局。
  有一种说法是:如果你先读了一个悲剧的结局再回头看早先的故事,你会觉得非常哀伤。因为彼时,故事里的两个人还不知道他们携手努力追逐著的尽头,其实是一个死胡同。
  而然生活不同。
  在知晓结局的前的哪怕一秒锺,你也有一线机会去改变原先的这个结局。
  一次拥抱、一个诺言,都可能将悲剧化作喜剧;而一个谎言、一次错过,也足以将一个原本圆满的结局打成碎片。
  因此,你不会知道。
  就如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竟会相遇。
  ……
  ……
  小拆,你知道日语里所说的金曜日,指的是哪一天吗?
  那你知道它对我而言,有著怎样的意义吗?
  小拆,小拆。
  金曜日再见。

  1,2,3

  1
  ‖盛夏是阳光暴晒著竹竿上洗净的衬衫,盛夏是知了躲在树荫间的鸣叫,盛夏是你眯著眼骑车从我面前掠过,盛夏是你被晒红了脸坐在我对面吃一碗牛肉面。‖
  上海的夏天,一树蝉鸣,热的不像话。
  他在太阳底下,冲洗著一辆机车。水管里的清水喷薄而出,冲刷在温度滚烫的摩托车身上。这是他们平时出去送外卖时用的家夥,脏了坏了都要好好打理。
  他用干净的抹布把车擦了一遍之後站起来,看著迎面走过来的一个陌生身影,问:“不好意思,现在是几多点啊?”
  那人背著光,走近了,才看清脸,也是十分年轻,皱了皱眉,“啊?什麽?”
  “喔,我没有表。现在几多点了?”话语间带著一口掩饰不掉的港台口音。
  “你是要问现在几点吗?”
  “啊,对啊。”
  那个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三刻。”
  “三刻?”
  “啧,我说,八点四十五。”那人的皮肤有些黑,或许是被晒的,“新来的?不是上海人?”
  他爽朗地笑了,“嗯,我以前在香港念过书。”
  那人就地坐在一格台阶上,顺手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来问:“喂,有火没有?”凑下脸去,从烟盒里叼起一根烟的样子似乎很男人。
  他摇摇头,“我不抽烟。”
  那个坐在台阶上的人咬了咬烟头,抬起头来。看到他送餐员制服胸前的名牌,好像是叫……傅嘉伟。
  “卓逸,送单!”听到餐厅里有人喊他,那人把烟重新塞回烟盒里,起身进去了。
  他们的工作是连锁快餐店送餐员。
  那时候卓逸看他是新来的,连著将几张单子都找借口推脱给他去送。自己就骑著车到外面晃悠去了。反正这工资不按单子算、只按小时计。
  傅嘉禕也不是傻的,知道是卓逸偷懒。
  送完最後一张订单之後,找到卓逸常去的那家兰州拉面馆,解了重重的头盔,在他面前坐下来,“替你送了那麽多单子,这顿面就你请了。”
  店里微弱的空调冷气有些不足,外面树荫间的知了叫个不停。
  正当盛夏。
  卓逸的面吃到一半,看到坐在对面的人一脸笑意。额头上几滴汗水还没淌下来,太阳把他原本白白的皮肤晒得有些发红。
  顶著这样的大热天气里的太阳几天了,他居然一点都没有被晒黑。
  看卓逸愣著,嘉禕笑起来,“怎麽了,一碗面也不舍得啊?”
  “拉倒吧……傅嘉伟我告诉你,要吃什麽,你今天就尽管点。”
  他随即看到那一双双眼皮的眼睛弯了起来。
  “不是伟,是禕。和一二三四的‘一’一个念法。”好多人看到自己的名字,总会把那个字念错,好像也已经习惯了给别人这样解释。
  “诶呀都差不多啦,我叫卓逸,飘逸的逸。”
  嘉禕嗯了一声,撩起一筷子牛肉面来。尝了一口,咖哩味好香。
  忽然又听卓逸小心翼翼似的问:“你是不是还没到18啊?”
  差点就被咖哩汤汁呛到,嘉禕咳了两声:“我有像未成年吗?我二十二岁生日都过了。”
  “哈刚刚有撒刚头啦!”翘起腿来,情不自禁地就蹦出了上海话。恍然意识到眼前的状况,又改口用普通话说:“瞎说有什麽好说的。”
  “我瞎说骗你做什麽?”
  “……”真是二十二?才小我两岁!卓逸心里暗骂,我操,看起来像个未成年似的!“那你家里人呢,和你一起来上海的?”
  嘉禕一本正经地吃著面条,“我爸妈在日本。”
  “喔,旅游啊?”
  “不是,因为家在大阪。”
  “你不是香港人麽!?”
  “不是啦,我应该算是上海人的。”放下筷子,满足道:“啊好吃。”
  “……”
  以最快速度解决了这顿“不请不相识”的午餐之後,两人骑上摩托回到店里继续下午的工作。
  其实,还有很多问题卓逸都觉得好奇。
  比如说,他为什麽来做送餐员?总觉得他和自己不一样,而且他不是在香港读过书吗,那和自己这个高中就辍学了的人比起来,应该不是一个档次的吧?
  看到戴著头盔的嘉禕在前面催他,想问的时候又打住了。
  踩著发动追上去。反正以後机会多的是,慢慢再问吧。
  送餐员的话机声一般都开地很大,因为有时开在路上还要接店里的电话。
  所以在嘉禕接起一个电话的时候,卓逸清清楚楚地听到电话里的人说了一句:“晚上我不回去了……”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卓逸心里沈了沈,喔,他有女朋友。
  等到嘉禕挂了电话,笑嘻嘻地八卦:“女朋友呀?”
  “啊?不是,朋友。”把电话塞进裤袋,“刚好住一起而已。”
  卓逸咬著烟头不信,“都住在一起了,还说不是女朋友?”
  “……sharehouse嘛,况且人家有男朋友的。”
  更况且,我对她也没有感觉。
  就算她心情不好喝醉了走错房间,爬到我床上来睡,迷迷糊糊脱得只剩一件内衣,也没有感觉。一点点都没有。
  “啧,长的怎麽样?”
  “诶,你很八婆诶。”
  一听嘉禕的港台腔,卓逸就皱眉头,“侬则港巴子。”
  知道不是什麽好话,但还是模仿著卓逸的口音问:“‘巴子’什麽意思?”
  “就是说你很傻很土啦。”
  他知道是玩笑,听了也不生气,只哼哼著说:“看我下次学会了上海话,骂死你。巴子!”
  看著他信誓旦旦跳脚的模样,卓逸觉得好笑……还有那麽点可爱。
  2
  ‖曾有一个阳光的加拿大男孩,在离别的时候用忧伤的口吻说著再见。他说,打给我,随时随地,只要你需要我。‖
  做服务行业的,态度尤其关键,必要的时候要学著忍气吞声。
  有的顾客是故意找茬,鸡蛋里挑骨头,好像投诉了送餐员自己能得到什麽天大的好处似的。
  卓逸脾气臭,免不了火爆。有一次因为接线小姐预报错了送餐时间,导致卓逸把热腾腾的披萨送到的时候,客人不满地大吵大嚷,说比预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锺,不肯付账。
  起先,他还知道要赔个笑脸,想要好好解决,到後来客人抱怨的话越来越难听,索性拍屁股走人。这下可好,钱也没收到,还被投诉服务态度极差。
  幸好嘉禕替他和经理求了情,把餐点的钱补上,才算逃过一劫。
  “谢了。”事後,卓逸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
  “……你还真是的,那种时候往店里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不就好了嘛。你那破脾气,好歹收敛一下啊。”
  说起这个来,这两人还真是没法比。
  嘉禕总是一脸微笑,不论客人满意与否,说起话来恭恭敬敬,严谨礼貌地很。再生气的客人,见了他也吵不起来了。
  “呵,我可没你那麽好脾气。”卓逸挠了挠脑袋,“对了,我的两个朋友约我晚上见面,你和我一块去吧?”
  “……不好吧,你的朋友我又不认得。”
  “不认识那就去认识呗。……他们说想给我介绍对象认识,今晚就一起出去碰个面。那什麽,我有点紧张啦。”
  嘉禕笑了,“相亲?哈哈,那我就更不能去啦。”
  “是男人。”
  听到卓逸这麽没头没尾的一句,嘉禕没能反应过来:“什麽?”
  “傅嘉禕。我给你说个事。”
  听他语气正经起来了,嘉禕愣愣点点头,“嗯。”
  “我们算不算哥们?”
  “嗯。”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当然不会啊。”
  “如果,如果我说……”原本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也支吾了半天。
  “想说什麽就说啊,哥们嘛。”嘉禕伸手勾上卓逸的肩膀。
  “傅嘉禕,如果我说我不是直的,你会不会看不起我,会不会再也不想鸟我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只望向远处,语气也平平淡淡。
  嘉禕微微地愣住了,他明白卓逸话里的意思。随即,又僵硬地笑了笑:“说什麽呢……”
  卓逸挪到一边,顺理成章地摆脱嘉禕搭在他肩上的手,“算了,当我没说。”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来。
  反正,也没期待什麽。
  嘉禕忽然想起一个加拿大男孩来。
  曾经在加拿大念书的时候,很得那个男孩的照顾。
  那个叫James的大男孩,曾为他和当地的学生流氓大打出手。看到嘉禕受伤的手臂,那个阳光的加拿大男孩温柔而懊恼地诉说起来:“我想,或许我是爱上你了。”
  然而,他们没有在一起,一直到最後都没有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嘉禕的不确定,或许也是因为有缘无分。
  James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吻,在嘉禕要离开加拿大回日本的时候。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湖蓝的眼睛非常忧伤。因为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拥有他了。
  James在拥抱之後亲吻了这个中国男孩,他说:“Bye, Arthur. Call me whenever you need me.”
  嘉禕回过神,走到卓逸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勒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晚上在哪?我陪你去!”
  “1924。”是上海有名的同志酒吧,“……算了,你不必勉强的。”
  “不会。反正之前在日本的时候也和朋友去过好多次了,这次也顺便认识一下你的朋友嘛。”
  其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不知道门里的世界是怎样的。
  1924在城市最繁华地带的地下一层。
  十点,对於这个夜上海来说,还不是人群最活跃的时间。
  酒吧的布置相当具有老上海的气质,古典中又不失现代的流行元素。酒吧的正题气质,就像是这座城市的缩影。
  他跟在卓逸身後,推门而入之後四处环顾著,带著强烈的好奇心。果真,男人很多。其中也不乏三两为群的女性。调酒师和服务生找的都是相当帅的男人。
  他们在一个小圆桌和软沙发前找到了卓逸的两个朋友。
  聊了几句,气氛还不算冷场。期间,嘉禕离开去厕所。
  桌前的三个人便开起了小会。
  “喂,人你们看到了。怎麽样?”
  “看著人挺好的。你的眼光嘛,没话说。”
  “你小子怕什麽,喜欢就追啊!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怎麽?是个百分百直的?”
  “他那人就那样,对谁都那麽好的……”
  “其实,我觉得他笑起来和三挺像的。卓逸啊不是我他妈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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