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天变 下卷————live
live  发于:2010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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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掌握的手突然一翻,擒住开阳手腕。
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此刻竟像掀起滔天巨浪。
“他闯不周山去了!”开阳皱着眉,他并未如天璇那般脱去凡胎肉体,手腕被天璇这么一拽,疼得像要断掉。
天璇难以置信地瞪着开阳,仿佛他说出的话何等的不可思议。
确实是不可思议,离契与他在月前登上不周,那些天兽何等厉害他们都非常清楚,当日能过上半山,全因入秋前乃天兽疲懒之机,时机一过,众天兽出洞守道,莫说闯山登极,便是踏入不周地界亦是万分危险!
离契,应该知晓才对!!
天璇甩开开阳,走到石桌前拿起千年未动的茶壶翻手一泼,左手捻诀,便见被泼出的清茶空中旋动成镜,化出下界不周山景象来。
曾经走过的山道上,如今横七竖八躺了好几条望天犼尸体,血水顺着陡峭的岩壁流下山脚,四处乱石飞尘,参天巨石上赫然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爪痕,枯萎的松树断折倒地,不周山上如遭狂妖肆虐。
水镜顺着山路而上,在山腰处,映出一群犼兽,十几头目露凶光的望天犼将一头黑狼团团围困,奇怪的是,显然双方力量悬殊,但那群犼兽居然不敢贸然扑前。再看仔细,只见那头黑狼嘴里叼了一物,那物乌七八糟,毛发滴血,竟是一颗恶犼头颅!而它足下正踩踏了一头断头的望天犼尸体。
天兽凶悍,向不惧天地万物,但如今眼前这头不要命的黑狼却撼动了它们的意志,即便以众敌寡,它们却始终不敢上前。
黑狼叼着那血淋淋的犼兽头颅,从咽喉发出低沉的呼噜声,那是兽类最后警告的威胁。
那群天兽居然在一轮对峙之后,气势减弱,纷纷低头垂尾,让开一条道来。
黑狼吐掉那犼头,以一种异样的一瘸一拐姿势往前走去。
望天犼哪里是好打发的?早在之前的恶斗中,它被咬伤后腿,尾巴也险些被一头最凶狠的犼给咬断,不过,现在那头犼已躺倒在地上成为无头兽尸。
即便它露出疲态,望天犼亦不敢追赶,它们脑海里仍浮现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血战,以及它们身后那些躺在地上同伴被撕裂的情景。
水镜映得清楚,天璇竟是恍然若定,他慢慢地伸出手,仿佛能透过这面水镜触碰到那头固执的狼妖。
“离契……”
“够了。”水镜骤然破裂,清茶化回原形泼洒一地。
在那水镜之后,天枢冷着脸看着二人。开阳自知闯祸,以水镜之术私窥凡间,乃受天令所禁,众仙不能有违,只是开阳想不到天璇想亦不想便施展此法,一时未加阻止,岂料便被最恪守天条的天枢撞破。
天璇愣了盯着地面上的水痕,许久,幽幽说道:“我要去见他。”
“胡闹!!”天枢怒喝一声,一把抓了天璇肩膀,“天璇!你难道不知道与那狼妖乃百劫之身,再纠缠下去,只有形神俱灭一途!!”
天璇抬起头来,看着天枢:“是……又如何?”
天枢微愣,随即怒火更炽:“你既早是知晓,便该离开,如此纠缠不清,只会毁了你二者修为!!”
岂料天璇却是一笑,笑中竟多了阴邪之气。
“千年孤独,不如百年同殒。”
“你——”天枢怒火虽盛,但心境清明。天帝下旨责天璇入天池净魂,已是大赦之恩,天璇若当真见了狼妖,又是藕断丝连,岂会再甘心受罚。
眼见天璇邪念已动,此去怕只有逆天一途,抓住他肩膀的手掌骤吐一道金丝纺绳,那绳头如灵蛇盘旋,瞬将天璇捆绑结实。
天璇当场愕然,他挣扎几下,却是挣脱不出。
一旁开阳见状暴跳而起:“捆仙绳?!天枢!你未免太过霸道了!天璇不过是想去见狼妖一面,你怎么如此不通情理?!”
“闭嘴!!若非你在旁推波助澜,事情岂会至此!”眼见这二人一个执意逆天,一个顽劣捣乱,若他们是下界妖孽,天枢早便翻手镇压,然而他们却是天璇开阳,他纵是呵责,又怎下得手去惩戒?
开阳亲眼目睹天璇和狼妖几经磨难,却终难得善果,早是在心里骂那天意无情,偏天枢又总是百般阻挠,态度横蛮无理,武曲星君性子一火,指了天枢便骂了起来:“我看你根本就是胆小怕事!害怕天璇忤逆帝君之意,把你给拖下水去,祸及你在帝君面前的地位是吗?”
天枢瞪了他一眼,亦不加解释,手腕一翻,竟又吐出一道金光。开阳眼见不好,正要跃起避闪,可惜太迟,金丝纺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活生生地摔回地面,凡体不比真身,直摔得他龇牙咧嘴。
他正要张嘴再骂,已见天枢过来,两指一封:“禁。”
“——!!”开阳瞪圆了两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天枢,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恶毒给他下了封禁咒术。
天枢将捆成粽子又无法言语的武曲星君提了起来,随手一丢,扔到殿侧柱子下,不再管他那两管烧灼灼的杀人视线,转身拉了天璇便离开星殿。夜长梦多,反正只要入了天池,天璇便不会再忆惑前尘,他不能眼睁睁地任由他们逆天自毁。

然而此时不周山上,黑狼已蹒跚地爬到了接近峰顶的位置。
山颠之处,隐约有仙影缭绕,云雾间仿佛见天梯如玉,凌空接壤。
可惜此时它已半步难前。
只见他面前围了数头巨兽,乃见形神各异,有苍身如牛,声如婴唤者,有斑斓虎身,首是人面者,有独目如狮,却是蛇尾卷身者,其状难以细析,只是这些守道天兽皆是面相凶顽,绝非善类,但观其一已比之前那群望天犼要强上许多。
黑狼如今已成强弩之末,硬闯玄蜂阵以及犼兽群,耗尽了它全身力量,而面前这些在天梯前守道的天兽,想必是最难对付的恶兽。
即便是得道的半仙,到了这个地方,面对如此厉害的天兽,在知道不可能闯过时,亦只有退却下山。然而这头顽固得不可思议的黑狼,却死死地站在原地,不肯后退,不肯回头。
“吼——”
见它不肯离开,那几头恶兽已不耐烦,咆哮一声成群向黑狼扑去,一时间,群兽瞬将那头负伤的黑狼湮没……
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意识也渐渐稀薄地散乱。
他不懂腾云驾雾,却要追赶天上的星君,他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记得凡世唯一通往天界的道路——不周山。
他也不是不知道山上有无数天兽守道,以他一头狼妖要闯过去根本是全无可能。
他很清楚,一直都清楚。
但他也清楚知道,只有登上不周山,找到通往天界的道路,才能赶上他思慕的星君。
他想错了,不该以为自己能在君影草上看着星辰便能安抚寂寞,翻滚在心底浓烈的情意早就将他的理智一并吞噬,哪里可能忘记?哪里可能甘心?
如果真的能忘记,真的能甘心,那一开始,他便不会恋上那颗远远在天的星辰。
见不着了吗?
他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凶恶的天兽给分食掉了吗?
不,不行——!!
他要见他!!
然后,永远在一起,一起回到君影草的山谷,笑看最夜的星空!
突然,在群兽中央射出万道刺目光芒,那几头正在疯狂嘶咬的天兽竟然被弹开百步之外!顷刻间,不周山上狂风大作,黑云狂卷盘旋,只见电光四射,暴雷轰隆,仿佛要将不周山轰塌一般。
那些天兽被吓懵了,纷纷伏首低头,四蹄着地匍匐。
便在光芒之中,乃见一头强壮青狮,鬃毛流电,爪若精钢,目比铜铃,股后六尾挥之响雷,竟是一头雷兽!
只见它敛去光芒,森然看着地上几头颓靡的天兽,青绿的眸子在扫及那几只凶兽牙齿嘴角尚残留了的毛发血肉时,瞳孔猛一收缩。
它张口一声巨哮,六尾齐震,雷电瞬在山头炸起,几头天兽连逃亦不及,瞬被劈得血肉模糊,横死当场。
雷兽缓缓转身,轰天裂地般的雷电仍在它身后狂落不休,但它却无意制止,只迈开步伐往天梯方向走去。


第十六章 南天门下扫天兵,战鼓擂动惊帝君。
天界正南,有白玉石门,威武庄严,乃名南天门。
南天门乃是天庭正门所在,向来只有迎候佛圣之尊,或是守岁之夜,天帝降福凡世方是开启。
此门虽无门扉,但寻常仙众也少有在这南天门进出。
守门的几名天兵突然看见远处雷电飞骤,一头青狮踏空闯来,正是惊异,连忙上前阻止。
却见那头青狮一落门前玉阶,扫起六根尾巴,顿时电光四射,雷声隆隆。
“大胆妖孽!!竟敢私闯南天门?!”
为首神将操起长刀挡在门前,那兽见有人阻拦,咆哮起怒,瞪了铜铃大眼,口中獠牙森森极是可怖。
众天兵见它恣意狂啸,并无退意,显然是要闯门,纷纷操起各式神兵利器,围了上来。
那青狮非但不惧,反而更为凶猛,只见它六尾齐甩,一震之间射出万道电闪,直打向围攻者,电击之力犹如泰山压顶,竟将几名天兵悉数震飞丈余,均是全身麻痹难以爬起。
为首神将尚有余力,勉强撑起身子,这一抬头,竟见那巨大狮头近在眼前,血盆大口朝他狂啸一声,震得他两耳轰鸣,肝胆欲裂。
饶是那神将豪勇,摸索执起跌落地上的长剑一剑挥去,那青狮不慌不忙,抬爪一拍,利爪坚硬似刚,竟将剑身当中破断。
神将不禁错愕当场,这是什么妖孽,竟然如此厉害?!
巨兽嚣张地踩在天将身上,扫了一眼散乱倒在四周的众天兵,忽然昂首朝天大吼,宣泄兽威。
竟震得天门楼上金玉牌匾摔落地上断开两截。
而后,青狮走上白玉台阶,堂然穿过南天门。
在它身后,那位神将挣扎着爬到门楼下一口巨大皮鼓前,艰难地抓了鼓锤,举起,擂响战鼓!
就听鼓声咚咚,顷刻间云雾沸腾,从八方赶来无数天兵神将往南天门方向聚集。
青狮突然一跃而起,腾上南天门顶,傲视四方,发出一声挑衅的巨哮!——

鼓声悠远急疾,便连正在假寐的天帝亦受惊动。
他皱了眉,慢慢从舒适的龙床上坐起身,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看向鼓声传来的方向。锐利如电的目光仿佛能透过天殿的玉壁檐廊。
有天奴匆匆来报:“禀告帝君,有妖兽闯入南天门!!”
“哦?”天帝似乎并不着急,仍是坐着问道,“妖兽也能登天,倒是有趣得很!”
天奴连忙回答:“是从不周山天梯上来的,守门天兵不抵其凶,众神将已调集兵力前去擒拿。”
“是何妖孽,如此厉害?连朕的天兵也抵挡不了。”
“听、听说是头雷兽!”
天帝曲了指节在床沿边上轻轻节奏敲着,若有所思:“雷兽?朕记得最后一头已在万年之前失踪,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了?”
天奴不敢搭话,他也确实不知,知曾听闻那雷兽乃是上古便生于天地的至暴之兽,便连仙界神人亦无法掌控其行,曾闻有仙家欲降为骑,但雷兽性情刚烈,不屈于奴,终未得果。而这种天兽却在万年前消声灭迹,便连天帝亦无从稽考其踪。
如今突然出现在南天门外,当真是奇之又奇。
南天门的天兵神将自然不会让它进入,那雷兽居然不管不顾,号落巨雷企图闯入。众将岂能任它在天庭撒野,南天门外震荡不断,只怕已是打得不可开交。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帝君面色,却见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当真是天威难测,正想悄悄退下,忽闻天帝问道:“天枢何在?”
天奴愕然,他哪里知道天枢星君现在何处,无法回答正是慌张,骤闻身后有一个凉凉的声音回答帝君问话:“天枢星君带了天璇星君往天池去了。”天奴抬头一看,原来天帝问的并非是他,而是不知何时站在殿上的天目神将。
“看来天枢也知事态有变,抢先而动了。可惜心之所向,却非他能左右……”帝君看着千里眼,半敛凤目,半是浅笑,“离娄,朕倒想听听这闯入南天门的雷兽是何来历。”
殿上站着的高瘦神将闻天帝唤其真名,不禁一震,遂略低头,回道:“它是雷兽烈俞与白狼霜映之子。”
然而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却逃不出天帝法眼,年轻的帝君笑意更浓:“烈俞?朕若无记错,它该已失踪万年了。”
对于雷兽,传闻甚多,但却鲜少有仙家知道当日欲擒雷兽为骑者,乃是这位天帝玉皇。当年他尚在年少气傲,巡游天河之时遇到那头青鬃雷兽,遂起意收为坐骑。岂料那雷兽性情烈傲,纵被天帝擒获,却不肯受他掌控,有人靠近即张口狂噬。凶暴难驯,更莫说为骑。无论天帝如何软硬兼施,亦始终不能折服其傲,最后被它咬断绳索,逃离天庭。
往后天帝亦渐渐淡忘此事,但雷兽之傲,倒是尚有记忆。
“是。烈俞虽为雷兽之尊,但性情孤烈,不愿在仙地为骑,遁入妖域,与白狼妖产下一子后亡故。”
天帝脸色未变,但眼神却渐有森严:“哦?原来如此,那为何之前不曾听你提及?”
“末将双目所及之事日数过千,时有遗漏,故未能尽报帝君座前。”
“哼!朕看你是有意隐瞒!”
天帝勃然大怒,一拳击在床背,吓得一旁天奴嗦嗦发抖,险些昏去,便是那一脸冷冰的千里眼亦难掩怯意,跪倒座前,叩首禀道:“帝君恕罪。末将当日有意禀承,但巧遇下界妖龙作乱,轻重缓急,便先承了后件,至于烈俞之事,过后便忘了。末将错失,还请帝君责罚。”
天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千里眼:“仙妖结合,便生百劫。烈俞怕是为了维护妻儿,故逃不过天劫破魂。离娄,你知而不报,岂不知是害了它。”
千里眼挺直的腰杆微微一抖,却道:“心之所向,非能左右。”
“你……”天帝一时被他所言噎住。
“天帝恕罪。”
“哼!你可比泥鳅还滑溜!”天帝不再施威,站落床来,挥袖道,“去吧,朕倒要看看他们心是何向?”

天池佼佼,湖映日月,乃天地间万水之源,水面澄清如镜,却不见深浅。
这天池旁只有一名仙童在临湖而铸的玉石岸台上看守,这附近少有仙家来访,通常只有犯下罪孽的神人强制到此洗涤神魂,故此这小仙童倒是无聊得打起瞌睡来。
忽然风起云动,小仙童吓得跳起身来,抬头一看,见天枢星君以绳子捆来一名神人,往此处飞落。
“见过星君!”仙童连忙颔首行礼,偷偷瞄了瞄被绳子捆个结实的神人,见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是很久以前在天宴上见过的那位不言不语的天璇星君。正是奇怪,便又想起不久前收到天帝意旨,说天璇星君受妖力所侵,需入天池净魂。
可时辰不是还没到吗?
天枢星君也不理他,只拉了天璇往天池走去。
天璇虽不能挣脱,但神色淡然,眼中微有薄怒。
天池水净纯清,映了二君身影,天枢侧目而立,不愿去看天璇神色:“只要入了净水,你便能洁魂归原,再无烦思。”
天璇却是冷然嘲笑:“复又回到万年无声之中?”
“……”天枢无言,如今再辩无益,他亦不打算让天璇及那开阳谅解,手掌一松,便要将天璇推落天池净水中。
便在此时,突然远处一阵剧烈震荡,连千年无波的天池亦遭影响,翻起阵阵涟漪。喧嚣厮杀之声渐渐传来,便见云雾之间雷电四射,光影万道,无数天兵天将旌旗挥舞,看来恶战惨烈。
天枢不禁一愣,如此阵象,到底发生何事?
天璇目光亦注视那个方向,抿唇不语,漆黑瞳孔竟渐渐染上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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