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倒抽着气,不断地重新组织起自己的思维,潘帕斯一定知道与他订立契约的人是里奥,如果不在这里拖住她,她一定会转而攻击里奥!
里奥知道他们就快没有时间了,他伸手握住莱德温特的手指,思维渗进去,找到莱德温特游离中正在被撤出体外的力量,毫不犹豫地附着上去,环绕着,包裹着,就像在保护初生的脆弱婴儿。
就在每一个潘帕斯拖拽的触点上,镜面之墙凝结而成,潘帕斯不甘心地想要突破它的,但是自己的力量却被菲利斯拖拽着。
“我们一起……把她赶出去!”
那被潘帕斯的力量抵触着的镜面之墙,艰难地缓缓形成了凹面,但是却无法将潘帕斯的力量推拒出去,因为莱德温特已经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里奥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文德里森交给自己的时间沙漏,将其中的沙砾倒入莱德温特的体内,瞬间那些干涸了活力的甬道充盈了起来,力量不断汇聚成流,猛然撞上里奥的思维,交融起来,凹面正在变得厚而坚韧,缓缓将潘帕斯的力量推拒出去。
“缔结契约!”菲利斯快要承受不住潘帕斯的压迫,他的身体颤抖着单膝跪在了地上,膝盖被碎冰扎出了血液,莱德温特与里奥将镜面之墙推出思维之外,在空气中延伸着,试图将潘帕斯施加给菲利斯的力量隔绝隔绝出去。
“你们以为两个人的力量就能阻挡我了?天真!”镜面之墙发出嗞嗞声响,颤抖着,细纹从边缘像中心蔓延。
“莱德温特……如果你信任我,能否将你的能力交付给我?”
“你是指‘真血契约’吗?”莱德温特握紧里奥的手指,“任何能与你建立联系的方式,我都乐意之至。”
“然后他就可以控制你,拥有你的一切,你自己将会变得一无所有!”潘帕斯笑了起来,像是在鄙视无知的愚者,整个天花板的冰顶洪水般倾泻而下,却在瞬间化为冰柱,砸在里奥背脊上的刹那,一个孩子从里奥的肩膀上一跃而起,双手触上坠落的冰顶,它便被粉碎成沙砾,飘散在空中,如同浓雾。
窗外的风将这薄纱拉扯开来,看清了少年的样子,潘帕斯抬起了下巴,冷哼了一声,“好久不见了——奥古斯丁,从前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今天之后说不定你又要缩回你的壳里了。”
“我也没想做什么。就想好好看看,同样是‘真血契约’,是不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奥古斯丁惬意的笑了笑,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自己的脸颊,一副好奇的样子。
莱德温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能力,自己呼吸的力量,甚至于维持生命的时间送入里奥的思维之中,他能够感觉到里奥思维的流向,韧度,似乎自己渐渐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如果把自己掏空了,他再不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了,就会离开你,因为他不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够无条件地占有你的一切!”潘帕斯冷冷地叙述。
“那就让他占有吧,至少他需要我。”莱德温特无谓地耸了耸肩膀,那眼睛似乎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
“是的,我需要你莱德温特,我们一起‘拒绝’她进入菲利斯的力量!”
镜面之墙扩张着,那边缘宛若刀刃,锋锐无比,疼痛的感觉沿着潘帕斯的目光压迫着她的视觉,愤恨让她更加疯狂地在菲利斯的脑海中扩张。
“菲利斯!让她的力量出去!”莱德温特凛然道。
听明白莱德温特的意思,菲利斯将自己所有力量卸开,潘帕斯在菲利斯的脑海中一无所获,即刻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我差点忘记了,你才是他们的缔约者。”无形的压力沿着视觉神经让里奥感觉到钝痛,空气下沉着,呼吸变得费力起来。
“你可以试一试,看能从我这里夺走什么。”里奥冷冷地看向她。
“你以为你流着林恩?海文的血脉,你就有机会像操控这两个小孩一样驯服我!”
“我不需要林恩的力量。”
“那你还有什么可以依傍?”
“他们。”
“他们?今天我听见的笑话比我一生中听见的还要多!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说完,潘帕斯的力量不再借由目光,而是沿着空气排山倒海地撞击上镜面之墙,莱德温特被那股力量震了出去,连连后退,里奥一把拉住了他。
“里奥,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不要想,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舒展你的力量,让它比你的想象更快更强!”菲利斯大声道。
莱德温特按住里奥的肩膀,“至于如何操控和引导这力量,就交给我和菲利斯。”
里奥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沉溺在那一片黑暗里。他的身体在缓缓下降着,被那片虚无所淹没。而他要做的,就是突破和超越。
他不顾一切地向上冲去,黑暗被他的速度穿透,那一刻,似乎有无尽的力量将他托起,他知道他并不只有他自己。
他的生命始于另一场追随,在他之前的那个里奥从中央图书馆上一跃而下,哪怕坠落地狱,也只想回到卡彭斯的怀抱……
他的存在被其他人赋予了深厚的意义,他记得维克多离去的背影,叶卡尔的怀抱,考文垂的军礼……
他体会着他人的爱恋。马尔斯独坐桌前翻阅着卡彭斯的画像,温莉举起酒杯向只存在她心中的凯西微笑,爱丽儿拉着他的手在音乐教室里毫无目的的回旋……
那些或遗憾或深刻的画面在他的身边穿梭而过。
他明白最强大的永远不是时间!
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维克多这么说,于是他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曾放弃。
我不知道里奥?海文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里奥?罗严道尔这个名字意义非凡!
莱德温特和菲利斯感觉到他们的身体的每一条组织里奔涌着里奥的思维,以难以理解的速度进入他们的身体,融入他们的力量,仿佛那生生不息奔腾着的思维不但是属于里奥的,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奥古斯丁露出一抹笑意,他看着潘帕斯,“嘿,潘——你知道吗?思维的强大与时间无关,而是在这里。”他的手掌放在心脏的位置。
“警告你!不要叫我‘潘’——”那样叫她名字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而她一点也不想想起他!
镜面之墙在潘帕斯的眼前如同在极度寒冷的风雪中绽放的攀缘玫瑰,明明看起来脆弱无比,但是当她的力量试图再次穿透的时候,却发觉每一寸都强硬地找不到缝隙,当她企图干脆用全部的力量掀翻那镜面的时候,却发觉另一股力量早已经渗入她的躯体,如同她剥离莱德温特的时间一般,那股力量也在分析瓦解着她的能力,将它们崩溃得难以复原,然后卷进对方的力量之中。
“潘,你好像一直以为让约瑟芬妮变老变丑,林恩就会厌恶她了?”奥古斯丁变幻成鹫龙的幻影,盘旋到潘帕斯的耳边轻声低喃。
“我说过——不要叫我那个名字!”潘帕斯更加愤怒,他的力量挤压得莱德温特的镜面朝着他自己的方向凹陷。
“知道为什么林恩站在绿茵河边,当你的手掌穿透他的心脏,他却连动都没有动过啊?”奥古斯丁丝毫不理会潘帕斯的愠怒,依旧在她耳边呢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潘帕斯大叫着,歇斯底里地将自己的力量爆发出来,四周的墙壁被震碎,太阳的光线流泻而入,抹开阴影的黑暗。
“你说为什么明明你和林恩已经结成了‘真血契约’,当你掠夺了约瑟芬妮的时间之后,他不强迫你把时间归还呢?”
“我叫你不要说了!”那力量将里奥他们掀了出去,奥古斯丁一个回旋把他们拉了回来。
“可恶……还是不行吗?”莱德温特的镜面近乎碎裂。
菲利斯沉默不语,他想要把潘帕斯的能力掠过过来,却在刹那间被排斥出潘帕斯的思维。
里奥依旧闭着眼睛,他感到有些疲惫,似乎自己蒙在一股氤氲中,无法挣脱。
“潘,让我来告诉你,真血契约的真意并不是‘控制’,而在于‘融合’。林恩无法强迫你归还时间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你们已经不能同步了!而他站在绿茵河边,并不只是死在你的手上,他死于绝望。他想要再次将思维和你融合起来,他想带你回家——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拒绝他了,也拒绝了他对你最后的希望!”奥古斯丁的声音比冬日宫殿的温度还要冰冷。
“骗子!你是个骗子!”潘帕斯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空洞而绝望,“是他拒绝了我!”
“融合?”菲利斯和莱德温特异口同声念出了这个词语,他们看向彼此,恍然大悟般伸手抓住里奥的手腕。
在无力和疲惫中缓缓下坠的里奥,忽然感觉有人将自己抱住。
“菲利斯?莱德温特?”
“怎么一副那么惊讶的表情?”莱德温特的从后面抱着他,将自己的下巴枕在里奥的侧颈。
“进入你的思维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啊。”菲利斯的眉近在咫尺,“我们一起去吧!”
里奥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般抓紧了他们俩的手臂,三个人消失在那片黑暗中,似乎猛地冲出了什么壁垒,沐浴在一片光芒之中。虾1米1论1坛
潘帕斯的眼前,她的力量被一股巨大的意念冲破,在天空中飞溅开来。
正在奋战中的联军不自然仰起头来,那些时间的碎片如同爆炸后的恒星,脱离了束缚,奔向遥远的地方。
呼吸在那一刻停滞,目光脱离了所有人的自控,他们忘记了自己还处于战争之中。
“那是……什么……”温莉的弓拉到一半,停了下来。
马尔斯的玥鸟释放了出去却忘记了目标,“天啊……真美……”
叶卡尔他们放倒了兰斯洛和他的同伴的那一刻,头顶上传来的声响,沁入心田。
“那是什么声音……”李斯特抬起头来。
“就像……中央神殿里的赞礼……”希尔那微张着嘴。
潘帕斯的面具被那股力量冲击成碎片,她甚至无法张开眼睛,只觉得那股力量冲进了她的身体,却没有杀意与征服,只是当它穿透自己的身体的那一刻,似乎一直扎在她思维中的碎片,那些让她疼痛得不敢回忆的碎片,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她记得那时他们就快跨越绿茵河,站在冰堡的高处,冷风袭来。
她说:“天啊,这也算河吗?它甚至不能流动!”
他微微一笑:“就好像被冻结了时间。”
那个时候,一只小虫拼命地震动着翅膀,飞向他们,潘帕斯伸出手来,它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这小家伙真漂亮,你看它的翅膀,还能反射出日光,透明得没有一丝瑕疵。”
“这种小虫,会在最寒冷的地方破茧而出,然后拼命飞向温暖的地方。”
“它们都能到达想去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还要把蛹结在那么冷的地方?”
“大概只有体会了寒冷,才会明白温暖的意义吧。”
“那它已经落在我的手里了,它就是属于我的。”
“小傻瓜,放在手里,你很容易就会把它捏死了。”
“不要,它就是我的!”
“拥有一样东西,并不一定非要牢牢握在手中直到把它扼死。”
“那要怎样拥有?”
“看着它,感受它,然后它就在你的心里,只属于你一个人。”他的手指触上她的指骨,温暖柔和地将她的手指摊开,“放它走吧……潘……”
“那么,林恩……如果我放开你……是不是表示我还拥有你呢?”
男子笑而不答,只是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那里是生命平缓的律动。
里奥睁开眼睛,大力地喘息,那一刻的突破,让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眼前的潘帕斯,芳华绝代的容颜正一点一点被风霜浸染,魅惑人心的双眼被时间雕刻出细纹。
她的视线不知道飘向了何方,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向着里奥走来,颤抖着伸长的胳膊不知道想要拥抱什么。
她的表情就像虔诚而单纯的祈祷少女,似乎在追寻着一个甜美的梦境。
就在她踏入空穴的那一秒,里奥一阵心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里奥——”菲利斯和莱德温特惊恐万分地来到他的身边。
“林恩……带我走吧……不要丢下我……”她的高傲被摘落,脆弱得似乎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恩……”里奥的眉毛皱出心疼的弧度,轻轻笑了起来,“我们回家吧,潘……”
在菲利斯和莱德温特的注视下,潘帕斯缓缓闭上了眼睛。
冬日宫殿仿佛终于放松了下来,所有的墙壁失去力量般消融,水流涌进回廊之中。
联军呆滞着看着这座冻结万年的建筑幻化成一片汪洋,流向四面八方,在一片雪原上蔓延开来,淹没了枯林,回流时却露出湿润的土壤。
里奥感觉自己坠入深水之中,耳边是咕噜噜的声响,潘帕斯在自己怀中如同尘粒般融化在水流之中,里奥伸手想要抓住她,但是只有水流自指缝间穿梭而过。
菲利斯和莱德温特游向他,仿佛找到生命的归属般将他牢牢压在怀中。
里奥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也很安心,是不是终于可以睡一下了呢?
迷蒙间,他感觉自己坐在飞行兽上。
不知道是谁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后颈,“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家。”菲利斯的声音轻轻扬起。
“回家……战争结束了吗……”
“貌似结束了。”莱德温特回过头来,美好的就像他每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一样。
“那怎么办啊……我该怎么选择……可不可以不选……我想不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选……选择比潘帕斯还要恐怖……”里奥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明明脑袋已经不能运转了,却还只断断续续说个不停。
莱德温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溢着里奥的血液芬芳,“我们有的是耐性等你选择。”
“而你,也有足够漫长的时间慢慢去选。”菲利斯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