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二虎心中一凉,这是阿善第一次坦言承认喜欢一个人,连对阿玉都没有如此。
阿善注意到了樊二虎微妙的表情变化,扑哧一笑,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师父,我自然喜欢他,可你怎么和楚青锋一样,都想歪了去?我和他是师徒,又像父子,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樊二虎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楚青锋刚才说的……”
阿善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说:“这是我至今觉得最窘的事情了,明知师父不爱男人,还勾引他……当时觉得理所当然,现在想钻地缝,唉……偏偏还被楚青锋知道了,可恶,他一定偷听我和师父说话。”
“既然你尊敬你师父,为什么还要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我压根没得逞过。”阿善找了个树荫坐下,拔了根草,把草根叼在嘴里,说:“当时的情况是……一言难尽啊……”
樊二虎在他身边坐下,静静的听他说。
“你还记得梁捕头说过关于他表哥的事情吧?”
“记得啊。”
“和他表哥一起被提起的候爷家小世子……就是我……”
“啥?”樊二虎惊的张大了嘴巴,阿善见他的表情好笑,顺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塞进去扫他的上颚,樊二虎痒的连打好几个喷嚏,刚停住就迫不及待的问:“你……你是小世子?你……不是死了?”
“呸,小爷我活蹦乱跳的少晦气我!”阿善弹了他脑袋一下,说:“梁捕头他表哥才没那么大本事咒死我呢,这一切……都要从我那作孽的家说起啊……”
阿善颇为苦大仇深的摇了摇头,讲述起了过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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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天有些热,阿善顺手扯起樊二虎的衣襟下摆,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说:“我曾曾曾爷爷是个武将,曾在平叛的时候立下两次救驾之功,被封了异姓侯,世袭罔替还赐铁卷丹书,言明我家的人犯了罪,本朝律法一律赦免。接着我家又出了好几个文臣武将,风光无限,直到我爹那一辈……”
阿善撇了撇嘴,显出些许不屑,但语调却很轻松:“我爹那个人啊……性格暴虐残忍,在战场上手裂活人,虐杀战俘,鞭笞部将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所以虽有战功,但皇帝并不待见他,等战事平定,给他挂了个闲职,让他在府中静养了──好在我爹对名利并不热衷,只要能时不时拿仆人喂个狗,偶尔弄死个小妾什么的,他倒是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自娱自乐。以他的身份来说,这不算太大的事端,皇帝对他也睁只眼闭之眼。”
樊二虎听得暗暗心惊,阿善的爹动不动就杀人……这不是疯子的行为么?可阿善原先提过一些他的身世,好象不是这样的啊?
“后来,机缘巧合,我爹遇上了我娘,我娘是个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貌美如画温柔解语。我爹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立刻赎她成了亲,之后,一改暴虐残忍的性情,不仅对娘恩宠无比,也不再虐待下人,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皇帝听闻此事后连声称奇,还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甚至破格的把青楼出身的娘封了诰命夫人──以上是我听说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我爹真的很爱我娘,把从前收的妾全送出府了,只留下一个有了子嗣的,就是阿玉的娘。”
“后来,我出生啦,我爹把我娘和我宠上了天,在我小时候就请了各种饱学之士教我,我也特争气,学什么会什么,被称为‘神童’,我爹免不了拿我出去炫耀,但凡皇帝宴请群臣什么的,必然会参加,也一定会带上我,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梁捕头的表哥被我无意间搅黄了好事吧……”阿善晃晃脑袋,颇有些得意的样子。
“那后来呢?”樊二虎问,截止到这里,阿善的日子都过得蛮滋润,之所以会变成现在的情况一定和他那阴晴不定的爹有关系。
“唉,这要从我娘说起了,我娘爱音律,我爹爱屋及乌,请了京城最好的琴师住到府中教我……结果……在我十二岁那年,我爹发现我娘和那个琴师勾搭在一起,给他带了绿帽子。他第一次动手打了我娘,但毕竟还是爱她,没有下重手,还在她的苦苦哀求和以死相协之下饶了那琴师一命,只把他赶出京城了事,我娘保证和他好好过日子,我爹也打算原谅她,可两个月之后,我娘失踪了,不用说也知道她是和那琴师私奔了。我爹在找寻中调查得知,原来我娘在青楼的时候就和那琴师情谊缠绵了,那琴师也努力的赚钱打算把娘赎了明媒正娶,可在他钱还没赚够的时候,我娘就被爹娶走了,我爹再怎么说也是候爷,娘不敢不从,可她虽嫁了过来,却依然偷偷的和情郎保持来往,后来甚至用请琴师教我当借口,把情郎接到了府里。”
樊二虎心下一沈,阿善的父亲那暴虐的脾气,知道此事之后,不晓得要如何发作。
“然后,我爹忽然觉得我长得不像他,滴血认亲一验……我真就不是他的儿子。”
樊二虎下意识的握住了阿善的手,阿善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好象在说自己杜撰出来的故事一般,语调平淡:“我爹那个怒啊,你可以自己想象。他对外称病,把我关起来没事就拿鞭子抽我,还骂个不停,被压了那么多年的脾气全上来了,喝了酒之后还会把我当成娘,贱人贱人的骂个不停……唉……那段日子啊……其实,他还是希望娘能回心转意的,他对外放出消息‘小世子病重’,明显就是拿我的安危要挟娘回家,但……我娘真的和她情郎一去不回头了,也不管我的死活,远走高飞去了……”
阿善别有深意的看了樊二虎一眼,樊二虎立刻想起来他曾经问起过自己的父母的事情,言语之间充满了艳羡,也是,自己的家境虽然不富裕,但父母都很爱自己。而阿善的家庭,母亲跑了,父亲不是亲生的,还是个半疯,比较起来,自己不知道幸运了多少倍。
“杳无音讯之下,我爹终于对娘心灰意冷了……他把全部的愤恨都发泄到了我身上,你或许奇怪,我爹下手那么狠辣的一个人,怎么没把我打死,那是因为……他后来找到了一种更能发泄怒火的办法……”
阿善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樊二虎想到楚青锋说的“淫病”,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拿春药灌我,天天如此,看我难受他就高兴,兴致来了还会……还会……唉,不说了,你应该知道。我一叫他‘爹’就会招来毒打,那阵子我被折腾的精气两亏,时不时就眼前发黑昏倒。他不想让我那么容易死掉,找来各种大补的药,一面让我亏,一面给我补。一年之后,任何春药都对我不起一点作用了,因为药性已经溶到了我的身体里,不需要任何药,只要随便摸我两把,我就会情难自禁……虽然他早就不把我当儿子,但我总还是把他当爹,虽然我们并不是真正的父子,但我觉得这就是乱伦,再加上长期的折磨,我感觉我快要死了,就在这时候,阿玉回来了……”
提到阿玉,阿善平淡的语调变的酸楚:“……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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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阿玉,阿善的语调伤感了起来:“我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阿玉名义上也是‘少爷’,但比仆人好不到哪儿去,要是换了我,早就怨天尤人了,而他却从来不抱怨,还一直照顾我……后来,当发现他对我的心思时,我在背后啐他;再后来我被折磨的时候,却拼命的说喜欢他,求他救我出去……”
阿善目光悠远,陷入了回忆中:“阿玉答应救我出去,我爹没想到两个儿子一起背叛他,动了杀机,命人放毒箭。后来虽逃出来了,他却中了毒箭不便远行,我们只能躲在京郊一个小村落里。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身上的媚毒,时不时就想要的不得了,但阿玉毒伤在身,做那种事会让毒加速蔓延,我只能瞒着他偷偷解决……离开了补药,我的身子越来越弱,阿玉也被毒伤折磨的不轻,我们俩一对病人。后来……阿玉为了救我葬身于火海,我既伤心又害怕,以为没了他的保护,我一定很快就会被抓回去,但,没几天传出小世子病故的消息,想来,是那些追兵怕不好交差就在爹面前说我已死了吧。再后来……我就遇上了我师父……”
“跟了师父之后,想要的时候就去勾引他,他要么把我扔河里,要么拿凉水泼我,那三贞九烈的模样曾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个太监。师父觉得我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就用各种排毒解毒的药化解我体内的媚毒,后来,毒清的差不多啦,只是还有少部分已经沉积在四肢百骇是无论怎样都清不掉的。但我的需要已经很正常了,能抱女人,虽然也离不开男人,两边都能享受也没什么不好,但师父不这么想,他认为我对男人有欲望是不对的,是余毒未清的结果,非要帮我彻底清了!”
阿善无奈的撇撇嘴:“其实我觉得这和余毒清不清没啥关系,但师父很坚持,我也没办法。他翻了好多典籍,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就是月仙草。他听说楚青锋养了一株,第一次庆幸自己叫这名字。”
樊二虎问:“月仙草是解毒用的?”
“不是,是逆转经脉的。绝顶高手也能做到,但一般人只能靠月仙草。用它逆转经脉之后,便可把沉积的毒逼至舌尖,咬破舌尖就可清出毒血。师父一心盼着我‘正常’,带我住进了楚青锋的医庐,一边用好药给我补回身子,一边等月仙草开花。”
“那后来……你不是吃了月仙草,毒清出来了么?”樊二虎问。
“唉,别提了,功亏一篑啊……”阿善说:“吃是吃了,但楚青锋打的那掌震伤了我的督脉,这于普通人没什么,于武人则武艺无法再进境……”
“那于你呢?”樊二虎急切的问。
“于我啊……则月仙草算是白吃了,在督脉有伤的情况下若要强行逆转,会全身经脉尽废变成瘫子。师父白忙了一场,懊悔的不得了,直叹气我的‘病’好不了了,但我觉得无所谓,就算是一般人也有天生爱男人的,只要能舒服,管他是不是‘病’呢!”
从一个小世子变成江湖小混混,身份落差是如此之大,阿善倒是看的挺开。不过……他现在之所以能说的这么轻松,或许也是因为曾经生死走一遭,才看开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吧?──樊二虎心想,他不晓得原先的阿善是怎样的人,也不在乎,他只喜欢现在的他。
樊二虎说:“看来楚青锋刚才的话真的戳到你的肺管子了,让你一下子和我说了这么多。”
“唉……别提了,师父在世的时候,我一嘲笑他的名字,他就用我当年勾引他的事来奚落我,自从身体正常了之后,我就觉得勾引他是一件很窘的事情。唉,他那长相,他那性情,再加上他是我师父,一想起来就要钻地缝,楚青锋偏偏在我面前提着个,气死我了!”
樊二虎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别气了,看得出他还是很在乎你师父的,虽然他表面平静,但乍闻噩耗,伤心是免不了的。说来说去他也是个可怜人,你别再和他生气了。”
阿善嘟了半天的嘴,终于说了句:“好吧,我也懒得和他置闲气,午饭还没吃呢,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去小屋,吃了午饭之后,阿善去午睡了。樊二虎想起楚青锋还没吃,便端着饭推开了内室的门。
楚青锋正在床上盘膝打坐。樊二虎把饭食放在床头柜上,正想悄悄的退出,楚青锋忽然睁开了眼睛,撇了一眼饭食,淡淡的说:“看不出,你倒是个好心人,阿善绝对不会有这心思。”
樊二虎觉得和他没什么话说,含糊的应了一声就要出去。楚青锋扫了一眼外室又说:“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和他玩玩也就罢了,若是真心……还是省下吧,毕竟是楚月仙的徒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说的樊二虎不快了,说道:“你和他师父之间的恩怨,别迁怒到阿善头上。这次还不是他救的你么?”
楚青锋别有深意的看着樊二虎,慢条斯理的说:“想不到……他连那些事都告诉你了……”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来,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樊二虎不解其义,只得纳闷的关门出去了,忽然觉得,楚青锋的脾气的确有些怪。
午觉睡起来之后,阿善就不再和楚青锋怄气了,进内室问了“你的伤好点儿没”之类的问题──虽然言语间还是冷冰冰的。
晚上就寝的时候,阿善的手脚开始不规矩了,一双手在樊二虎身上摸来摸去。樊二虎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你想干吗?楚青锋就在里屋呢!”
“我知道,”阿善凑上前亲了个嘴儿,说:“我故意的,最好扰的他睡不着觉才好呢!”
樊二虎翻了翻白眼,敢情这阿善还记着恨呢。不行,再怎么说他也不想让外人旁听自己“办事”。阿善却不理会他的想法,挣出手来,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喂……你,你住手……”樊二虎面红耳赤的抵抗。
“又来了……”阿善不满的嘀咕着,手上的动作更加卖力,嘴巴也不闲着,在他的颈窝耳后亲个不停。
一番调弄之后,樊二虎的意志力再一次的败下阵来。
衣衫尽褪,呼吸粗重,脑子里只有这具火热燎人的身子。一番纠缠亲热,进入的时候,完全忘记了隔壁还有人……
于是,第二天早上,樊二虎给楚青锋送饭的时候,恨不得把脑袋藏到腔子里。自从跟了阿善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力越来越薄,脸皮却越来越厚──昨晚激情到忘我,他还记得自己和阿善是如何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的,两人的吟叫一声高过一声──眼下要怎么见人啊!
好在楚青锋平静自然,一无嘲讽,二无鄙夷,仿佛压根没听到昨晚的动静。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
三人起了个大早开始上山,楚青锋虚弱的跟在最后面,脸色依然如纸一般惨白。樊二虎有些担心,阿善悄悄告诉他,楚青锋生来就这样,随时随地都能去演白无常──不用擦粉。
走着走着,被猎人樵夫们踩出来的路逐渐没了,荒草荆棘挡道,还有树上垂下来的枝蔓也会挂到人。阿善拿出雷霆剑交给樊二虎,说:“二虎,用这个开路吧。”
看着隐泛寒气的锋芒利刃,樊二虎有些犹豫:“这……这是君公子的宝剑啊……”
阿善不在乎的说:“管他的,东西就是用的!要不挎着它干吗?”
于是,这把纵横武林的神兵利器成了开路的工具。
山顶是一个缓坡,路好走了许多。到了山顶之后,阿善走到前面领路,穿过一片枫树林,又兜转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