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青彦将汪彦君抱到床上放好,焦虑地在一旁来回踱步,脑海中的回忆如走马看花般地出现又消失,只剩汪彦君的奇怪行为,一幕幕强烈的定格。
他的精神,早就出问题了。尹青彦停下动作,眼泪不自觉地滴下来。
他脱胎换骨的努力,只是为了让他看清自己的愚蠢吗?
汪彦君只是爱着尹正,就像自己只是爱着他;如果失去他,自己会多么悲伤难过,却无法同情失去尹正的汪彦君,那都是因为,爱情是自私的。
而自私,让唯一肯爱他的人都失去了......汪彦君选择忘记他。
愤怒根本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东西,悲伤,才是最后的终点。
[呜......]他没发现自己呜咽出声,像小狗般,细碎的哀鸣。看着闭着眼睛的汪彦君,身体某个地方强烈的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慢慢地放到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
汪彦君正睁着疑惑的眼睛,看着尹青彦。一样温柔的笑容,他沙哑地说:[我做噩梦,为什么是你在哭?]
尹青彦想讲什么,但是张开的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汪彦君拍拍身旁的空位,说:[眼睛很酸吧?要不要上来睡?]
[我......]我不是尹正。听到温柔的话语,却也只能继续掉泪而已,连说出自己的名字都没办法的他,只能完完全全地让汪彦君遗忘了。
[你怎么了?]汪彦君伸手抹掉眼泪,[没事的。]
[你、你会好的......我一定......一定会请医生医好你......]尹青彦断续的说:[我要跟清醒的你说、说......]
[你在说什么......]汪彦君笑着问,将唇贴上尹青彦的唇。[我醒着,听得见。]
冷血的尹氏董事长,只能彷佛婴儿般,蜷缩在汪彦君的怀抱中,哽咽地哭着。
[董事长,杜风在楼下闹事已经连续两三天了,要不要请警察......]
[让他上来。]
[是。]涂智勋回到座位拨打电话,[我是涂特助,搜索他身上有没有危险武器,再让杜先生上来。]
过了十分钟不到,杜风气呼呼地上来。他一脚踹开尹青彦办公室大门,大吼:[你以为有钱有势,掳人就是正当的吗?告诉你,我是彦君合法的亲人,我告定你了。现在、马上、立刻就把他交出来!]
[我做错了什么事,就让我负责。]尹青彦站起身,[就算被当成尹正也可以,让他高兴的活下去就好了。]
杜风讽刺地笑道:[我会相信你吗?不,你这个人,根本没有所谓的心!]
尹青彦垂着眼睛道:[没见到尹正最后一面,彦君很悔恨。]
[不要说些不相干的事!]
[把我当尹正,彦君......彦君会慢慢从他的罪恶感中解脱。]
[是你要有罪恶感吧!]
尹青彦拿出DV,按下播放键。
DV传出了汪彦君的笑声,他坐在椅子前,尹青彦站在身后帮他洗头。
[好痒、你不要趁机乱摸啦!
[尹正!我警告你啊!
[正!]
听到那一声声的[正]及笑声,杜风眼眶泛红了,他粗鲁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了吗?告诉你,如果彦君一天不好,你就是罪人!]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
杜风依然坚持地道:[不管你怎么狡辩,总之把他交出来,他在你身边,谁知道下次回到我身边的又会变什么样!]
[你带走他,也医不好的。]尹青彦无奈地说。
[总比加重好!]
[我像尹正一样陪伴他,至少比在精神病院每天问『尹正来了没』要好,对不对?]尹青彦不想说出口,但是他必须说。
被爱的人当成尹正,他很难受,但越痛苦越是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他的报应。
杜风哑口无言,他也不想让汪彦君每天都关在那个房间,每天像被丢弃的狗一样,摇着尾巴问主人来了没......可恶!让汪彦君这么痛苦的不就是这小子吗?
[你这个罪魁祸首,还真敢讲啊!]
[以前用手段剥夺杜家的,我也会一并还你。]尹青彦走到杜风面前,突然跪下,[拜托你。]
沉默蔓延着,门口不时窥探的涂智勋见到这幕也不禁呆了。
[带我去看他。]良久,杜风这么说。
四个男人的大半辈子,都这么一塌糊涂地过了。不......彦君也没多少日子好过了。
汪彦君在他们抵达的时候,便撑着拐杖高兴的扑过来了,杜风轻轻地拥抱他,问:[你跟尹正同居?]
[嗯─]怕杜风又唠叨他跟尹正在一起,汪彦君尾音拖长长地说。
十多年前的三个人,十多年后的三个人,不管怎么想都是诡异组合。杜风看看尹青彦,又看看汪彦君,心里忍不住这么想。
[彦君,你想跟尹正一起住吗?]
[我......]汪彦君为难地看着两个人,已经四十多岁的他,用令人心酸的十多岁笑容,腼腆地说:[我想。]
杜风紧紧抱住他,忍不住哭了。
[怎么你们一个个最近都好奇怪。]汪彦君拍拍杜风的背,[杜风,谢谢你的关心,能有你这个朋友真好,我下辈子再做牛做马还你喔。]
[什么下辈子,这辈子就给我还清!]杜风戳戳汪彦君的额头,[给我开心的活下去,知道吗!]
[你哭起来好丑喔。]汪彦君搔搔自己的额头,尴尬的说。
[我一个月来看你一次,有事就打电话给我,知道吗?]也不管尹青彦根本没答应,杜风就这么说定了,他将名片塞到汪彦君手中。[永远是好哥们。]
也不知怎的,杜风一离开,汪彦君的眼泪彷佛跟有开关一样,一下子便扑簌簌地落下。
尹青彦抱着他回到房内,问:[你是怎么了?想跟他回去吗?]
[不是......]汪彦君用力地擤出让自己呼吸困难的鼻水,[我只是觉得眼睛酸。]
[只是眼睛酸就哭成这样了?]
[就跟你说是眼睛酸!]
[好,眼睛酸,那想睡觉了对不对?]尹青彦拍拍他的背。
为了自己的哭而感到不好意思的汪彦君,虽然不困,但也闭上眼睛假睡了。闭着闭着,意识渐渐消失。
[晚一点起来吃东西喔,不能赖床。]将棉被盖拢那个其实已经瘦到见骨的男人,尹青彦想起医生跟他说的话。
[好......]汪彦君含糊地回答:[正......]
[嗯?]
[我在梦中来不及跟你说啊......]汪彦君打了个呵欠,恍恍惚惚地说。
[对不起......我爱你......]
全文完
【番外一:倒转的钟】
感觉到疼痛而睁开眼睛。
看见男人正拆下手上的绷带,奇怪,我的手上为什么这么多旧疤及一道新伤口,看起来很痛,实际上也很痛─在男人涂上药时,我唉了一声。
[你是谁?英绪呢?]
[英绪是谁?]
男人凶狠地瞪了一眼,我下意识的举起手想挡,虽然他没动手,但是我就是有那种[要被打了]的感觉。
[尹正你也忘了?]
[尹正......]我苦恼的想着这两个字,摇摇头。
[尹青彦呢?]
我依然摇摇头。[我要回去。]
[回去哪?]
[我、我又不是住这里!让我离开!]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总之,你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也不准离开!]
被绑架了!?
这是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但是仔细想想,我也没有什么好让人绑架的背景啊,[你到底是谁?]
[尹青彦。]
[我没有家人好付赎金喔。]
男人听到这句话,伸手敲了我一下,脸上那种想杀人的表情终于消失一点。
[没关系,用你的身体付。]
[喂,你这是犯法的!]
[我不会原谅你的。]男人突然这么说。
[谁原谅谁啊,做坏事的是你耶!]
看到男人爬上床来,我害怕得想溜下床时,看到了奇怪的右脚。
但疼痛的不只是身体而已。
我睁开眼,看到男人覆盖在我身上,这个人是谁?
[?......]
好害怕,为什么会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接吻?我不是在睡觉吗?
无法离开男人的控制,无法离开那缠人的唇,随着男人喘息的我,想到了要缴学费的事。
对了,没钱缴学费。我跟这个男人开价多少?
天啊,我真的去做我不敢做的事了?
看清楚他的脸了,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应该是我要付他钱吧?想到这里,我忙帮自己打气:喂,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子,看这姿势,应该是你被上耶!当然要收钱!
[喂,付钱!]想到这,我深吸一口气,大声说。
男人阴沉的看着我,居然用力咬了我一下,超痛的!
这家伙,一定要收钱!
妈妈......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眼前这个坏蛋,小心得性病!
等等,趁还没开始前要问清楚,[你有没有戴套?]
[你很希望我上你?]男人危险地问,我怎么觉得他想揍我?
[也不是,但你不上,我就不能收钱了。]
覆在心上的硬壳出现了裂缝,心也好痛。
睁开眼,看到点滴瓶,有条线沿着点滴瓶接到我的手腕上。
我怎么了?
妈妈呢?对了,妈妈死了;那杜风呢,杜风......今天还有千人斩的课,我可以上课吗?
握住我的手的男人惊醒,他连忙按钮,医生来了;我想了又想......他是尹正嘛!
这个花心大萝卜,害我在浴室待那么久。再靠近我一点啊,我要揍你一拳!
医生你走开点!
对了,还有一个小讨厌呢?那个小小的,胖胖的......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是谁啊?
我想开口问,但是我听不到大家的声音,而且,怎么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啊?
这是做梦吗?
谁把耳塞拔掉好不好,这一点都不有趣!
该死的......怎么那么困......大家慌张的样子,好像安静的哑剧啊。
好安静......那个被我忘记的家伙,对不起啊。
我是真的怎样都想不起来,公平一点,既然我想不起你了,你也忘了我吧......
─番外一《倒转的钟》完
【番外二:蓝胡子的房间】
从再度得到又失去,也不过只是眨眼的事。
男人恍惚地从床上坐起,始终单身的他刚过完三十二岁的生日。
身边突然一双手抓了过来,男人挥动手臂,说了些奇怪的梦话。尹青彦终于想起来了,他想到昨天的尾牙后,硬是把涂智勋带回来过夜。
[起来。]他摇摇那个明明一丝不苟,却在睡觉时会说着奇怪话语的男人。
[前进!]男人挥起手,拍开身上的手掌。
尹青彦捏着他的鼻子。
[哈!]男人终于醒了,他喘着气像弹簧一样地坐起。[发生什么事了!?]
[醒醒,回去。]尹青彦冷淡地站起身,随手套上浴袍。
涂智勋低头思考一下,又转到右边,他才终于想起人在哪里。看到光裸上身的男人要进浴室,他连忙喊:[董事长,我的衣服呢?]
尹青彦看了一下四周,他也皱着眉想这人的衣服到哪去了。
回想不起来的他还是走进浴室,说:[走廊看看。]
真是的。涂智勋抱着轻薄的羽毛被,走到走廊及楼梯间看,最后找到衣服的地方,居然是玄关。
[天......]在玄关就脱起来了?
酒品不好的他想着,年纪大了果然就更不好。但安慰自己,幸好不是在外面就脱。
他走进楼下的浴室清洁好自己,穿好衣服后将报纸拿进来并拨了电话给早餐店。[是的,一样是五十号一楼,一杯咖啡及一个总汇。]
位于高级住宅区的早餐店,有送餐到府的服务;当然外送价格也是昂贵的。
他将报纸及早餐送到房内时,里头的人还没出来。
又在生蛋了。
洗澡又不是做三温暖,有必要洗这么久吗?他敲敲浴室的门。[董事长,早餐及报纸放在桌上,我先离开了。]
[嗯。]里头的男人随意地回应一声。
涂智勋走出房门,临走前,他看了眼房子最里面,该是主卧室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进去过,据他找来的打扫大婶说,她也没进去过。尹青彦起居的房间是连着书房的小卧室,主卧室放着锁起来还真是奇怪。
他难得幽默地跟大婶开了玩笑说,那是蓝胡子的房间。
冷血无情的尹青彦就是那个噬血的贵族。
手中的提报已经被打回票两次了,虽然由竞争对手到尹青彦遥遥领先令人不甘,但是他说什么也不会认输。
这么想着的他,已经把最精华的青春都奉献在尹氏了。
由特助转为负责海外开发部的总经理,但是在尹氏前几年任职[特助]的他,亦步亦趋待在尹青彦身边后,保母习惯还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
除了负责他自己的部门,尹青彦一些私事也是他一手安排。
像今天,三月二十八号。
[你好,明天请别忘记送玫瑰到尹氏集团。]这样的电话也是昨天就打过了。
虽然玫瑰每年都这时间送来,但这天晚上绝对不会安排工作或约会,也从没见他拿去送人过,尹青彦这人也不知是吃了还是怎样。
恶魔的心思还是不要太了解比较好,见识过尹青彦手段的他这么想着。
除了前几年那个精神院出来的男子住院时,他有每天准时下班外,之后就是恶魔发威的全盛期,每天加班还是加班,提案要出去前,一定要开会后跟他单独简报。
每个部门负责人都是皮绷得紧紧的在拼命,就怕单独简报时被那双蓝眼睛一瞪。
虽然他很想推掉不属于他的工作,但是恶魔总是会不分时段的打他的手机、内线、电话,丢下一句:[现在就处理。]
他重重地打下最后一个字,将简报烧成光盘。玫瑰花已经送上来了,他一并拿起搭上电梯见恶魔。
恶魔回家了?他惊讶地问:[董事长走了?]
[好像发烧,人中午就摇摇晃晃的走出去了。另外,董事长请你将花送到他家里。]秘书从文件中抬起头,笑瞇瞇地说。
她是一个有张大福馒头脸的可爱女孩,工作能力很不错;他也真想要一个大福馒头。
[好,谢谢。]
涂智勋捧着让人侧目的大束玫瑰,交代好事情后便离开公司,已经傍晚了,花再不送去恶魔会生气。
[叮咚─叮咚─叮咚─]
门的自动锁终于开了,他奇怪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客厅,应该是楼上也有开门钮。他走上楼梯,才看到尹青彦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脸上的潮红好像快烧起来似的,冰枕早就掉到地上。
[董事长,要不要先去看医生?]
[啰唆!]尹青彦昏沉地大吼,实际上他发出的声音跟小蚊子一样,[东西呢?]
[在这里。]涂智勋将花递上。
[扶我出去。]
涂智勋纳闷地撑起高大的男人,听他指示到了蓝胡子的房间前。
不会吧......
尹青彦按下密码锁,门开的瞬间,浓郁的花像海浪般袭来。
整个房间,满满的干燥玫瑰。
这是一间原本生活气息很重的房间,有暖炉、书桌跟床,还有书柜跟......画像?
半人高的画布里,张着大翅膀的天使躺在床上,露出美丽的笑容;原来恶魔年轻时居然是天使。
[把花插进花瓶。]
涂智勋依言将花放到已经准备好的花瓶,花瓶后有一个相框......已经泛黄的男人笑脸。他怎么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