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之炎————隐芳
隐芳  发于:2010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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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象是把手伸到清澈的湖水里,却被食人鱼尖锐细小的牙齿刺到了骨血里,细细的血沫和细细的疼一路传到心里。
他舞动着,手中水和火的长剑交织成苍蓝与血红的颜色,红纱翻飞,他的视线里一片血样的红,在那红里,那人巍然不动,冰样清冷,落在那人身上的每一眼,都只让他觉得从心里疼到肌肤上。
那人不看他,即使满场人都赞他绝色无双,那人只当他是个物件,淡然的扫过,和看一张椅子没有分别。
于是,心里的火焰无边无际的缭绕蔓延开来,只想把那人也在这火里烧得连影子也不留!
一曲舞毕,水火凝成的长剑猛的化做飞龙,在他一片飞扬的红纱之间亲昵的缠绕。满场寂静,只听得到他头上步摇声脆,腰间环佩叮当,寂静而残忍的火焰在那双黑夜似的眸子里闪烁,仅仅只是站着,便生生国色。
向台上的君王屈膝,周围在静了一会之后才欢声雷动,帝王赏赐锦缠头,多少人艳羡嫉妒,那人却依旧不看他,只温言软语着照顾身边那童稚的女孩,这时,双龙消散,他指尖上落下一点水和火的痕迹,便一点火焰,烧疼了灵魂。
胸膛里的火和疼互相攀附着,烧灼得厉害,几欲喷薄而出,他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个国家的命运,都将在这个晚上改变。
而那人,却再不看他一眼。


第一章
息颜喜欢火,非常喜欢。
他骑在马上,凝视着前面燃烧起来的闪黄王城。秀丽的嘴唇上挂着看不出情绪的微笑。
旁边车辇里伸出莹白玉手,纤细白嫩的指头上血红色的真珠比火焰的颜色还要美丽。
“颜姬,我们要多长时间才能攻下王城?”宓姬的声音慵懒的飘出来。
颜姬?那不是王族女子才能有的称呼吗?他转头,耳上炎锦石的坠子荡漾着,回头看着车辇,他很清楚,宓姬正在向他承诺,如果他可以帮助她得到闪黄的王位,她就会迎他进入闪黄的王族,不再是被九大王族统治着的平民了。
这个诱惑虽大,却还不足以让他动心。但是他却笑了起来,“陛下明鉴,现在保护王城的是阳泉皇子的直属卫队‘坠风’,剽悍异常,大概需要我的中军直接出阵吧。”互相吹捧谁不会?宓姬叫他一声颜姬,他回一声陛下,就够让那轿子里的女人笑得心花怒放了。
车辇里果然传出娇笑,“那就一切都拜托元帅了。”
“定不辱陛下之命。”向车辇一躬身,息颜抖了下缰绳,身下的马乖巧的展开了硕大的飞翼,向燃烧着的闪黄王城而去——
血红色的飞马、血红色的衣衫,苍蓝与血色交织的长剑,黑得象是凝结了的鲜血一样的长发——当这样的息颜出现在军前的瞬间,敌方的士兵颤抖得想要逃跑,己方的士兵却爆出动摇天地一般的欢呼!
身上飘荡的红纱在火焰里成为了血色的一部分,息颜淡然开口,声音清冽如燃烧的泉水,只轻吟着两个字:“进攻。”
语罢,他双脚一夹马腹,仿佛天空中一道血红色的闪电,冲进了闪黄王城之内——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以炎神之名奠定了自己在九大家族中第一武者的身份,在息颜的剑下,即使是号称闪黄最精锐的部队坠风,在他面前,也是最无力的孩童。
火光与水雾在长剑上缠绵缭绕,红纱翻飞,血雨淋漓,当息颜到了闪黄王城正殿之时,他看到了那个男人。
息颜身后是万千士兵,那人身后只有一个端坐在玉座上的无知孩童。
那人手里握枪,雪白的枪身如玉,黑色长发一丝不乱的系在肩上,墨染的颜色压在雪白丝绸上,生生的冷魅,俊美面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即使到了此刻也绝无任何波澜。
明明是清冷如雪的人,却让他心里沸腾着火焰。
他知道,自己在此时此地一定能看到这个男人。
秀丽的唇角勾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息颜觉得心里那无法熄灭的火焰又再度灼热了起来,有毒的火,流淌在血脉里,烧得指尖都发疼。
如果得不到他,他会被这胸口里的业火生生熔化腐烂,连灵魂的残渣都不留分毫。
手里水火缭绕的长剑一紧,念随心转,长剑上水龙飞出,缭绕整个大殿,一片水蓝模糊了一切,外面的人进不来听不到看不清。
“阳泉皇子……”他低低叫着他的名字,觉得苦涩和甘美一起从舌尖滑过,每一个字,都是缠绕着的热度。
胸口开始疼起来,把血管一根根抽出来似的痛苦在胸口开了一个洞,除非用阳泉的血、阳泉的肉,不然填补不上。
“……三姐现在可好?”白衣的男人扬声问道,长枪一抖,攻击后发先至,剑枪交击,几乎淹没了他的话语!
但是息颜听得很清楚,这是阳泉第一次和他说话,第一次听到阳泉的声音,却觉得似乎听了千年万年无数年,那一声直直震到心里深处,把胸口的洞开得更加巨大可怕。
纯然只剩焰火的长剑血红,和雪样长枪交斩,金铁交鸣,两人都是搏上命去,息颜回身,长剑一压,把枪压在下面,绯红唇角一勾,“陛下无恙,玉体安泰。”
“哼!谋篡之人,算得什么陛下?”阳泉冷哼,长枪上爆起一阵绚光,生生把息颜震开!
“那皇子身后的那位陛下得来的皇座就安稳吗?”息颜轻笑,身形一晃,抢进他的身前,白光猛绽,削断阳泉耳边散发。“别人不知,难倒我还不知道?先王晏驾之时明诏长皇女留姬即位,您趁众多皇女齐聚王城,悍行杀戮,先王血脉除了您扶上御座的伪帝之外,仅存陛下一人,我说的是也不是?”
阳泉不答,刚要回身,却只觉得颈上一凉,低头一看,血红长剑指在他的颈上,上面吞吐的火焰舔着他的肌肤。
“你输了。”息颜一笑,嘴角勾起的颜色绝艳。
“……不过一条命罢了。”阳泉也笑,俊美容颜上浮动冰样清冷;从他扶自己嫡亲妹妹做闪黄帝王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有这种下场,怕什么来哉。
黑眸里闪着一簇火焰,,息颜伸手,看着莹白掌心落满的黑发——那是阳泉的头发,发丝柔软,带着微弱的香气,冷得可以把人的灵魂也冻结。
“……两条命。”压抑着胸膛里狂烧的火焰,息颜捏紧手掌,感觉着阳泉的断发刺进自己的掌心,微微的疼痒,他笑,眼神凝着两人身后王座上眉目如花的女童。
从开始到现在,女童就巍然不动,什么也听不到似的,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空洞的看着遥远的空间。
阳泉第一次出现表情,他眼神一凝,清冷如冰泉的眼睛迸射出一点冰冷的火焰,“你敢——”
低醇的声音滑过息颜的肌肤,他愉悦到近乎战栗地步的笑了起来;他和阳泉两个人都很清楚,他自然敢,所以,他没回答阳泉的话,只是愉快的侧头,凝听着外面的声音,片刻,他转头看阳泉,“宓姬的车辇已经在我的中军护送之下入城了。”息颜说的时候眼神淡然,额头上黄金的花钿在笼罩着正殿的水蓝色里摇曳着。
阳泉敏锐的抬头,宓姬?她不是一直称呼自己的主人为陛下吗?捕捉到了息颜在措词上的奇妙改变,他觉得似乎事情有转机。
阳泉柔和了语气,称呼也客气起来,“息颜元帅。”
“叫我息颜就好。”他想听他叫他的名字,不需要加任何形容修饰。
“息颜。”他从善如流。
他叫的真好听,就象是在吻着他的名字,息颜黑色的眼睛里笼罩起了一点浓缩的炎,细白的牙齿咬在艳红的嘴唇上,“要我帮你把牙夜姬扶上王座……”他回头看这宝座上象是个洋娃娃一样的女童,微笑,“很简单,只要你给我合适的报酬。”
“你要什么?”
“你。”
说完,息颜微笑,长剑微微的移开位置,血红色的剑锋一滑,挑开了他颈子上的扣子。白皙肌肤暴露了出来,雪白衬着血红,就象是彼此缠绵着,最高温的火焰。
“好。”阳泉答应的毫不犹豫,那声“好”字让息颜觉得高兴,却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带了点酸涩。
门外响起了规则的脚步声,息颜把长剑一收,解开了结界,水蓝色的龙飞到了他的剑上,苍蓝缠绕着血红。
宓姬车驾入内,看到里面的样子,门帘一挑,宓姬绝色容颜露了出来,丰腴如桃花一般,看到一身白衣挺拔的阳泉,描绘纤细的眉毛不禁一拧,“颜姬,你还没有处理掉阳泉吗?”她这个弟弟一向棘手,没想到居然棘手到可以让息颜也杀不掉的程度。
黑色眼睛里丢向阳泉一个诡秘的眼神,被红纱包裹的绝色走向车辇。
“颜姬?”宓姬簇眉
他笑起来,“颜姬?我不喜欢这称呼。”语罢,一道苍蓝与血红忽然在空间里绽放开来,美丽的颜色也带起了另外一波血红的颜色——
宓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感觉不到痛苦,只是愣愣的看着面前一片妖艳的血红色,然后,意识就终结在了这一片美丽的血色里。
血泊里的宓姬张大着眼睛,艳丽的嘴唇微微张着,黑色的头发蔓延在雪白的脸和血红的血泊里,美丽,却也恐怖。
周围所有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却没有一丝声音,息颜对此很满意。
这些人本来就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士兵,没有人会背叛他。
把长剑一抖,鲜血从冰蓝的部分流淌下去,在鲜红的部分化成蒸汽消失,他踏着轻盈的步子走向阳泉,对面前让他心乱如麻心如火焚的男人展颜一笑。
息颜知道自己是国色,那样妩媚一笑,便是倾国丰神,但是他也知道,他无法让面前的男人迷惑于这样风情一笑。
于是,不甘和即将得到自己所要一切的兴奋在他的身体里沸腾反复,在绝色笑容即将结束之前,他忽然拔剑,蓝与红交映之间,阳泉雪白的衣服上多了几道鲜红的痕迹。
手脚的经脉瞬间被息颜斩断,雪衣男子向后踉跄,勉强靠着自己手里长枪站稳,嘴唇被剧痛刷成一片白色,他忍住呻吟,冰冷的眼睛凝视着对面的人。
走过去,温柔的把他抱起来,修长的指头爱恋似的滑过他流淌着鲜血的伤口,息颜拥抱着他,一脚踢开宓姬的尸体,把他放在了车辇的血泊之中。
那样的鲜血那样的雪衣和那样的黑发,那冰冷而带着魅异冷香的男人卧在血泊中,美丽妖艳得象是腐败的火焰。
阳泉是冷火,是燃烧人所有热情所有情感的妖火。
而他,在那火焰中无法自拔,甘心情愿烧成灰烬。
红纱覆盖在白衣之上,指尖伸到了阳泉的肌肤与衣料之间,一点点抚摸着被鲜血染透的伤口,感觉着指尖下肌肉因为极大的痛楚而一点点收缩,感觉着鲜血的热度和伤口的高热混合在一起,知道这个男人因为自己的抚摸而颤抖,息颜笑得温柔甜美,只觉得自己终于把他也拖入了自己心中燃烧的火焰里。
低头,他在阳泉没有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耳轮便细语,“这样……你才不会逃跑啊……”说完,就着暧昧的姿势在阳泉菲薄的嘴唇上一吻,尝到了他冰冷的温度。
低头,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依旧冷酷,但是那冰冷里却承载了一点愤怒屈辱的火焰,他觉得愉快;他终于也能在这冰冷的男人身上种上火焰!
起身,息颜红纱飘荡,额上黄金耳后锦石都荡漾成绝魅的风情。
上前,跪倒在女童面前,他高声说道,声若吟唱,“恭喜陛下即位,诛灭叛党!”
阳泉,我拿这个国家的命运换你,换你和我一起掉进沸腾的火焰——

闪黄史载,牙夜王即位之初,宓姬作乱,息颜挺身匡护正统王脉,于王都一役战功彪炳,受封为“颜姬”,于此役中,阳泉皇子战死,宓姬伏诛——


第二章
息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镜中那风华绝代的人一个簇眉都可以让风情沿着光滑的镜面流动。镜子里的人有着细长的眉毛、优雅沉稳的眼睛、白皙饱满的额头,形状端正秀雅的嘴唇——分明是一个俊美男子。对着镜子里的男人笑笑,息颜打开妆盒,细心的描绘容颜。
青黛斗画柳叶眉,敷朱于唇细细匀,息颜额上黄金花钿中一点殷红如血,乌黑发丝拢在象牙发环里,步摇珠钏随风荡漾。看看镜子里那堪称国色的佳人,息颜提笔,用鲜红的朱砂仔细从指尖开始描绘绚烂繁复的图案,血红的曼陀罗枝叶纠缠,盛开在冰白的肌肤上,妖艳中心是一点璀璨的金黄。
凝神再看镜子,男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颜族的族长、当朝的元帅、辅政的国师、闪黄异姓的姬王——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他二十七年生命中每天都要扮演的角色。
腰上绫罗、发上步摇、腕上玉镯、耳后锦石,这些东西从他生下来就伴随着他,现在,已经融到了骨血里,再也挣脱不开。
他习惯女人这个身份,远多于男人这个天生的性别。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安居于女人的身份一辈子,就这么孤单一个人到终老,直到遇到了阳泉——只是一眼回眸,便让他刻骨铭心的想要得到、占有,想要和那人一起共渡剩下的岁月。
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绝色的女子,息颜离开寝室,到了府邸里极隐秘的所在,看着尽头一片空旷,他在中心站定,手掌平伸,过了片刻,空气里传来了机括启动的声音,前面的空间开始扭曲,出现了一个仅可供人侧身进入的空洞,息颜走了进去,刚刚进去,空洞就迅速的闭合,周围一切还原,依旧是一片空旷。
空洞后面是一条没有光芒的曲折走廊,到了黑暗走廊的尽头,把手掌贴在一扇铜门上半晌,门无声滑开,光线流泻了出来,息颜闪进去,把身后的黑暗拒绝在门外。
里面的空间极为宽敞,布置得秀雅清淡,穿过客厅,到了后面的房间,息颜停下脚步,看着血红纱帐中那道若隐若现的雪白身影。
旁边脚步声细碎的响起,从小服侍他的贴身女官走了过来,朝他略一屈膝,“姬王,皇子他还在昏睡。”
点头,让她退下,息颜走近床边,看着一床血红锦褥之间沉睡的男人。
衣若蝴蝶,发若流泉——这便是他心中火焰的源头,焚毁一切的开始。
坐在他身边,手指沿着阳泉苍白的容颜滑过,息颜低头,贪婪的凝视他,黑色的眼睛里全是燃烧的火,一点点缭绕。
靠近阳泉,他的气息慢慢扑到息颜脸上,漠凉而清冷无波,隐约带着冷淡的香气。仿佛抚摸似的滑下自己柔软的身体,息颜用自己的呼吸吻着那苍白的男人,双手虚虚从阳泉雪白的衣服上滑过,落到他的袖子上。宽大的袖子里一双莹白的手软弱的放着,他执起那双手,看着从阳泉掌心一直蔓延到小臂的血红图纹。
鲜红叠印着鲜红,强烈到给人以深黑印象的图纹嚣张的蔓延在男人苍白的肌肤上,妖异得象是活生生的火焰,随时会从肌肤上活跃起来扭摆摇动。
息颜执起那双手,仔细凝视,上面被他的诛仙剑所伤的细小伤口已经痊愈得完全看不见了,只有那鲜艳的图纹嚣张着鲜艳。
阳泉的四肢都被印上了血纹,以他的鲜血为颜料,和着剧毒的咒文印在阳泉的肌肤上,渗入他的血脉,在他骨血里沸腾反复一点点的腐蚀,夺去阳泉四肢行动的能力,他无法再拿动长剑,也无法长时间行走。生生世世,他的血如附骨之蛆,阳泉永不能摆脱;生生世世,他的血锁住阳泉四肢,让他永不能逃离。
手指抚摸着那鲜红图纹,一点点用力,感觉着自己的鲜血正在阳泉冰冷的肌肤下流窜,想到自己的血混入他的血,兴奋就从息颜身上完全的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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