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 下————冰痕
冰痕  发于:2010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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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又起,楚翔这日仍是身着单衣,出城守候。但这北方的气候变化得快,早上还是万里无云秋高气爽,刚刚过午,却刮起了大风。狂风呼啸着,卷起铺天盖地的沙尘,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很快,衣服、鞋袜、头脸都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黄沙,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路上的行人早就躲得干干净净。楚翔却不愿离开,在风沙的肆虐中,似乎有隐隐的马蹄声,熟悉的马蹄声......
风声凛冽,但马蹄声渐渐地近了,清晰可闻。楚翔的呼吸骤然急促,是他!是他!!只有天下第一的神驹墨云才会如此迅疾。果然,转眼间墨云已穿过风沙,如闪电般奔到楚翔面前,昂首长嘶。楚翔大喜,忙去看马背,马上却空空的,没有那挺拔的熟悉身影,就连马鞍也不知去向。楚翔刚刚燃起的热望又被一盆冷水浇下,环抱着墨云的头,楚翔苦涩地道:"这几个月你上哪里去了?你把你的主人弄丢了么?现在才跑回来找他,他......不要我们了......"
墨云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只低下头在他胸前摩擦,伸出长长的粉红色舌头轻舔着楚翔的面颊,好一番亲热,口中不住喷出热气,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楚翔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若不是它,自己也早就死在江宁,拍拍墨云的脖颈,楚翔道:"你随我回去吧!今后就只有咱们俩做伴了。"回想往日符陵纵马驰骋的神俊,楚翔既是甜蜜又是心酸。
风沙愈来愈大,楚翔一跃上马,想带墨云回去,但墨云却转过头,往来路走去。楚翔吃惊,双腿一夹马腿,让它停下来,想去扳它的头,墨云却站定了不动,四蹄牢牢如钉在地上,楚翔不能强来,苦笑道:"你怎么了?"墨云仰头向西,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似是回答。楚翔刚想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忽然心念一转,它莫不是要带我去哪里?一定是与符陵相关的地方,便不再阻拦。
墨云轻车熟路,一路向西狂奔,这是楚翔第一次单独骑坐墨云,直如腾云驾雾一般,只得紧紧地伏在光溜溜的马背上。天色渐暗,风也小了,墨云已跑了有一两百里,仍毫无停下来的意思。直到第二天清晨,墨云才停在一条小溪边,低头喝水。楚翔跳下马背,对墨云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是去天山么?"墨云听了,仍是向西长鸣一声算作回答。楚翔遥望西边,夜色沉沉,天地辽阔,"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那本是自己向往的地方,该去看看,不管能不能找到什么,若不去,永远也不能心安。
再往西,就进入茫茫的草原。楚翔走得匆忙,只穿了件单衣,身无分文,只好打了些野兔充作干粮。墨云无论日夜,奔跑不息,日行千里,十来日后,出了玉门关。墨云的速度却慢了下来,时而会在戈壁旷野间徘徊不去,楚翔见那地上尚有散乱的白骨,尸身想是已被兀鹰啄去了,知道这必是曾有过激烈厮杀的战场,楚翔感慨不已,遂下马将白骨收到一处掩埋了。
走走停停,过了近一个月,天气日渐寒冷,北疆已开始飞雪,整日里见不到一个人。一日黄昏,墨云带着楚翔,终于来到了一大片沙漠前,残阳如血,瀚海无垠,天地昏黄苍茫,远处即是莽莽的天山,再找不到去路。楚翔翻身下马,奇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墨云前行几步,拱了拱前面的一个小沙丘,又昂首向天,长鸣了三声。楚翔才发现那沙丘前立着一块石碑,已被沙土淹没了小半。
五十四大漠沙如雪(上)
楚翔忙扒开掩着石碑的沙土雪尘,现出碑上的字迹。那碑有两丈来高,对着沙漠的正面刻着一个巨大的"秦"字,背面刻着几行小字"大秦顺武十二年四月,帝伐西狄,拓疆于此,勒石为记,以昭天威。"熟悉的字迹,是符陵亲手所撰。楚翔用手指一笔一划地摹过那些字,仿佛听到符陵骄傲地大笑"以后凡是你所能看见所能到达的地方,都将是我大秦国的疆土!"不错,你是做到了,你早已证明你是最伟大的君主,这天下终究会属于你,而我也早就知道,但我要的不是你的丰功伟业,不是这死气沉沉的石碑,而是你,活生生的你!楚翔突然暴躁起来,拳头狠狠地砸在石碑上,一阵剧痛,鲜血迸流而出,楚翔犹不解恨,又使足全力踢了那石碑一脚,石碑岿然不动,楚翔的腿却痛得如要断掉,趔趄几步,倒在沙地上。
楚翔仰面朝天,满眼泪水,声嘶力竭地叫道:"符陵,我恨你!我恨你!你这个骗子!你再不来,我砸烂你这个破碑!"
"翔儿,是你?"远远地似有人呼唤,无限惊喜。
楚翔一惊,忙跳起来,往西望去,沙漠之中,夕阳之下,不知何时已站着一黑衣人,虽然衣衫残破,头发蓬乱如草,但毫无疑问是他,符陵!楚翔的呼吸都似停止了,定定地站住了不动,仿佛只要一眨眼,眼前的人影就会消失不见......过了好一会,楚翔才使劲眨了眨眼,睁开时,那人还在那里,没错,是他!
楚翔发足狂奔,短短的几十丈,却远得如千山万水。近了,近了,那身影越来越清晰......终于到了他身边,来不及收力,楚翔一头将符陵撞倒,双双滚入沙中。楚翔不说话,只狠狠的一口咬在符陵肩上。"哎哟!"符陵毫无防备,吃痛地叫起来,"你干吗?"
"我看你是不是真的,"楚翔松开口,见他肩头已渗出血,仍忿忿地道,"我怕你又骗我,害我空欢喜一场!"
"我骗你?"
"你说你五月就会回来,结果送具棺材回来!你这个骗子!"楚翔情急吼出。
符陵却笑得开心:"你骗了我那么多回,我不过是小小的......啊!翔儿!"符陵话没说完,腿上又挨了一下,夸张地大呼小叫。
"你!"楚翔气苦,压住符陵,想痛骂他几句,几个月来的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悲伤痛楚涌上心头,满腔的委屈,脸上已全是泪水,嗓子也哽住了。
符陵察觉异样,手忙脚乱地为他拭泪:"翔儿,对不起,我不是想骗你,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将楚翔抱在胸前,仔细地抚摸他的眼睛、眉毛、面颊......"翔,你瘦了好多,让我好好看看。"
楚翔分开符陵的手,对视着他的眼睛,但那双曾让天下人胆寒的眼眸此时却已不再冷冽如冰,不再深邃如宇,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呆滞。"你的眼睛?怎么了!"楚翔惊问,刚才狂喜之下,竟没有发觉。
"看不见了。"符陵平静地道,忽然又笑起来,"但我还可以亲你,抱你,感觉到你,这会什么都不要问我,我只想好好爱你。"双手捧着楚翔的头,摸索着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下去......
符陵的唇刚碰到楚翔的,和往回的被动接受不同,楚翔竟主动用舌尖叩开符陵的齿关,进入他口中攻城掠地。符陵一怔,随即将楚翔抱得更紧,火热的吻似滚烫的岩浆要将两人融化......拥吻良久,符陵摸索着去解楚翔的衣带,却被楚翔捉住了双手,"翔儿?你还是不愿意?"符陵沮丧地放开楚翔,想看清他的表情,眼前却罩着茫茫的浓雾。
"不!让我来!"楚翔一反身将符陵压在身下,重又吻住他,双手在符陵胸前一扯,扯开他的衣衫,露出整个胸膛。楚翔俯身吻着他的胸前的突起,小腹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一团从未点燃的火焰,今日却成了燎原大火......
"翔儿,你要做什么?"符陵感觉情况不对。
"我要你!"楚翔坚定地道,一面去扯符陵的裤带。
符陵哪肯就范?一招擒拿手复制住楚翔,两人便在沙地里展开摔交格斗,打得不亦乐乎,一时沙尘滚滚。符陵将内力给了楚翔一半,经过这几年的修炼,两人内力武功差不多旗鼓相当,但符陵双目失明,只能听风辨物,却大大地落了下风。数十回合后,符陵终于被楚翔牢牢的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符陵气喘吁吁,忿忿地道:"翔儿,你不要太过分,趁人之危,欺负一个瞎子!"
楚翔微微一笑:"趁人之危,还不是和你学的?谁让你骗我来着?这些日子,我做梦都在想,倘若你没有死,倘若我还能再见到你,该如何找你算帐!"说着三下五除二已撕去了符陵身上的遮拦。
符陵仍在徒劳地挣扎:"翔儿......"
楚翔突然停下动作,抱紧符陵,在他耳边道:"你不愿意么?我记得你说过,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总想着要完全地拥有他。我喜欢你,我......爱你!"
楚翔的声音很轻,却象是在符陵耳边响起了惊雷。这是很久以前,自己放下帝王的尊严,主动躺在他身下求欢时曾说过的话,他虽然被下了春药,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今天,竟能够听他亲口说出来!符陵的双眼虽已流不出泪,心中已是泪水泛滥,"翔儿,你说什么?我以为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后面的话被楚翔用嘴唇堵住了,过了很久,楚翔才低低地道:"我说,我要你,你不能再离开我!虽然我为人很差劲又糟糕,什么事都做不好,但你不许扔下我一个人,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你,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他要的承诺,还是他许的誓言,符陵已分不清,只是无言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五十四大漠沙如雪(下)
两人身上已滚满了黄沙,楚翔小心地用衣服擦去沙粒,又脱下外袍,垫在符陵身下,这才低着头,在他的胸前小腹留下一串串的吻印。符陵笑道:"你要来就来,别婆婆妈妈的!"楚翔也一笑,分开符陵的双腿,略做前戏后,腰身一挺,便长驱直入。没有润滑,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符陵倏然绷紧,两道剑眉皱在一起,似乎极为难忍。
楚翔关切地问:"痛吗?"
符陵道:"痛!痛才感觉到你,痛才知道这不是做梦。"腰腹一挺,卒一发力,又反客为主压在楚翔身上。
楚翔复翻身在上,不再犹豫,大力冲刺,两人紧紧地抱着,滚成一团。漫漫黄沙的尽头,一轮火红的夕阳,正在缓缓地下坠......
天黑透了,沙漠中已颇有些寒意,两人尽情放纵,直到筋疲力尽,才停息下来,互相用手枕着头,并肩躺在柔软的沙地上,谁也不说话。过了好一阵,楚翔才问:"在想什么?"
符陵笑道:"在看星星。"不等楚翔发问,又道,"虽然我看不见了,但最亮的星星已落入了我怀里。"
夜凉如水,楚翔仰望苍穹,果然繁星点点,无数星星眨着眼睛,浩瀚的银河横跨天幕,仿佛触手可及。宁静的星光如情人最温柔的怀抱,笼罩着天与地,荡去世间所有的苦难。间或有流星划破天际,闪烁耀眼的光芒。楚翔道:"是啊,很多星星,还有流星,不许个愿么?"
符陵张开双臂,似乎要将所有的星辰揽入怀中,却转身揽住了楚翔,"许愿么?未遇上你之前,我希望能征服天下,遇上你之后,我希望能征服你。"满足地轻叹一声,笑道:"我一生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上天如此厚待我,我还要许什么愿?"
楚翔叹息道:"我更该感谢上苍。"忽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符陵反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楚翔就把从狄丰那里听到的符陵如何遇刺的消息说了一遍。符陵道:"大致也算差不离吧!既然以为我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能猜到。"停顿了一下,这才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知道,我向来很谨慎,因此贴身的侍卫中总会挑选一名容貌身材和我相仿的,并进行特殊的训练,以备万一,这是最高的机密,除了季德将军,谁也不知道。那日上山前,因带的随从较少,便让他换了我的外衣,后忽遇圣火教的伏击,敌人性格骠勇,宁死不退,武功暗器极为怪异,人数又在我方之上,虽然侍卫奋勇护驾,几乎将敌人歼灭,但也牺牲殆尽,包括季德将军也血战殉职。"符陵声音低沉,显得甚是悲痛,"我则与圣火教的头目对决,双双坠落山崖,在崖底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杀了他,但自己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不知昏迷了几天几夜,后来是墨云找到了我,它舔醒了我,伏在我身边,这时我发现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我摸索着撑上了马背。走出山谷后,没听到军队的声音,秦军大约已撤退了,将替身的尸首当成了我,而季德将军已死,就再没人知道真相了。"符陵似乎轻轻笑了笑,"墨云真是有灵性的神驹,这方圆百里都没有定居的人家,我伤势沉重,它将我驮到这附近的绿洲,找到了水源,还去捡了些遗落在战场上的干粮,我就在这里待了下来,伤势渐渐好了,只是这双眼睛大约是再看不见了。"
楚翔急急地道:"我带你回去找苏太医,他一定能有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符陵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楚翔急得大叫。忽想起,他如果愿意回去,早就可以回去,而不会让墨云独自来找自己。
"我已经厌倦了。"符陵慢吞吞地道,"就让他们认为符陵死了最好,瑾儿大器早成,他即位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大秦国已成为千年以来最强大最辽阔的帝国,我的责任已经完成了。再坐在皇位上,只有无边的空虚,你明白吗?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去奋斗了。"
楚翔的脸色黯淡下来:"你说实话,你不愿回去,宁愿让他们认为你死了,其实只是想让我认为你死了吧?"
符陵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似自言自语地道:"我不是想要欺骗你,我只是累了,无力再继续。翔儿,你记得么?你曾说过想赢我一次,我承认,这件事上我是败得无话可说,我尽了一切努力,但永远是可望不可及。我能凭借一己之力决定亿万人的命运,却无法决定一个人的心。我受伤后,想了很多,如果你过去不曾爱我,现在更不可能,让你认为我死了,你我之间的恩怨就这样一笔勾销,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他没说下去,因为他感觉到楚翔骤然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几乎要将他手腕捏断,"翔儿?"符陵唤道。
耳边是楚翔苦涩的声音,又带了些怒气:"一笔勾销?这主意真是不错!你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上京,天天对着一座陵墓欲哭无泪,你倒是想一笔勾销?早知你不要我,违背承诺,我那誓言也就作不得数,那日就该一刀了断......"
"什么誓言?"符陵打断他问。
"我答应过你,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自杀,不会放弃生命,你也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还说什么生死与共,都被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楚翔怒道。
"我没有忘,永远也不会忘,我以为你忘了。"符陵笑道,嗓子里却似有什么什么东西噎住了。
"我忘了?你......"
楚翔还没说完,符陵已吻住了他,深深吻了一阵,符陵抬起头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只是逗你玩儿。翔儿,叫我一声好吗?叫我的名字。"
"符陵?"楚翔犹疑着开口,他早习惯了在符陵面前称他"陛下",但这次重逢,再要称"陛下"却觉得极为怪异,直呼其名又似不妥,便一直含糊其词。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的情形么?"符陵忽问。
五十五恩怨相尔汝(上)
初次见面?楚翔已没什么印象,想来应是在许州城外那次夜袭,但当时相距过远,符陵又在暗处,看不分明。耳听得符陵回忆道:"那是在许州大营,你一身银铠,十分神气,我看到你第一眼,就想起我以前养的一只小老虎,小老虎三个月大时,天天练习磨牙,龇牙咧嘴学习吓唬人,可谁也不怕它,它越生气就越可爱。嗯,你当时还射了我一箭,那箭我一直留着,这是小老虎送我的见面礼呢!我就想,这么可爱的小老虎应该是我的,我要把它带回去,看看它的牙齿和爪子到底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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