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早已发现？”上官殷看起来相当愉悦，“当然，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你，对于我这样的安排，你满意不满意？”
垂下双眸，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厌恶，欧阳毓平静道，“我说过，我们道不同，即便是死，也不会死在一块。”
上官殷得意大笑，“可惜，这次却由不得你！”
“你疯了上官殷！”柳文溪怒斥。
显然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要跟欧阳毓同归于尽的想法，从下那个蛊毒开始，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而目的就只有一个！
冷冷瞪着围拢过来的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赵渊的身上，上官殷嘲弄般弯起唇角，“没错，我是疯了……”
薄唇靠近到欧阳毓的耳际，轻吐出未完的话，“欧阳，我为你而疯。”
动作刻意流连暧昧，只为了激怒脸色本已不太好看的赵渊，鹰鹫双眸里皆是自信满满的得意。
然而出人意料的，尽管脸色很不好看，但赵渊并未如他所愿被激怒，反而不屑地瞪了他一眼，眸光一转，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欧阳毓身上。
相对于上官殷的冷淡，欧阳毓在面对他时眸中却流露出了几分勾魂魅惑的笑意，“我没事！”
赵渊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一直放心不下的问题，“你后背的伤口，怎么样……”
听出他话音里的担忧，欧阳毓眸中笑意更加魅惑倾城，“不碍事，你不用在意。”
赵渊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冷眼旁观的上官殷已经被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嫉妒得内心狂啸不已，手指重重捏下，刻意捏在欧阳毓早已腥红湿濡一片的伤口上。
欧阳毓身体晃了晃，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本就泛白的脸上瞬间变得更加失血。
“公子！”水玉儿急了想要奔上前，却被赵渊拦住，“做什么拦我？我要去救公子！”
赵渊双眸里明明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声音却还是沉稳有力，“你去了不是救他，是害他。”
“我……”水玉儿不服气地刚想要辩驳，在瞧见身边的众人全部隐忍地站着不动，忽然想起上官殷所说的，他们身后便是悬崖，语气一顿，只得跺跺脚停在原地。
上官殷见此情形张狂大笑，“太子说的对，你们谁敢再靠近半步，我就拉着他一起跳下去，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说话间手指更加用力，眼看着欧阳毓眉目中痛苦的神色越发明显，众人眼巴巴看着却也无可奈何。
见他如此受苦，赵渊心中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当日他那冲动一刀……
忽然，仿佛感觉到了他的自责，欧阳毓抬眸深深凝视了他一眼，眸底所闪烁着的光芒让赵渊蓦然惊心，他想做什么？
唇边弯出淡淡笑意，欧阳毓转过眼眸不再看他，抬起右手轻覆在上官殷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上，“上官殷，你弄疼我了。”
或许是被他语气中明显的柔弱所迷惑，上官殷果然稍微放轻了力道。
再次咳出一口鲜血，欧阳毓凤眸幽滟，带着几分哀怨望进上官殷有些疑惑，又不知所措的眼眸中，“你下的毒蛊已经发作，我现在根本无力再算计你，想必这点你心里也该清楚，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为什么还要如此狠心折磨？”
仿若指控般的语气，却又带了点情人间的亲昵，上官殷从未见过欧阳毓对他这般态度，不由得心中一动，知他说得没错。
感觉到伤口处的手指已经全然放松，欧阳毓唇边笑意加深，将他满是腥红的手指慢慢拉开，刚开放手却被上官殷捉住握进掌心。
“你在使什么诡计？”上官殷问，然后不等他回答又接下去道，“你从未对我如此柔情过，即便是想使出什么诡计，我也甘之如饴……”
说着将欧阳毓的右手拉近到唇边，烙下今生无悔的一吻，“自从当年华山初次相遇，我心里便再也忘不了你了，欧阳。”
轻轻叹息，欧阳毓主动靠近，空着的左手轻抬起抚上他的鬓角，“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何会对我执着至此，如你所说，我根本从未对你有过半点柔情。”
此时上官殷的脸上狠厉尽退，渐渐迷失在了欧阳毓那双清滟悠远，悱恻若梦一般的凤眸中，闻言顿了顿，低声回答道，“爱了就是爱了，我从未后悔。”
赵渊心中一震，不自觉狠狠咬住下唇，心底的痛，痛彻心扉。
“是么？”欧阳毓笑了，那么绝色的笑容，此刻只是为了上官殷而笑，赵渊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听得欧阳毓继续说道，“世上任何事情都可以讲究公平，唯有情之一字，上官殷，今生，算是我对不起你。”
抚着他鬓角的指尖下滑，停留在刚毅冷硬的下巴上，“若有来世，若我投身成了女子，若你的两手不再沾有无辜之人的鲜血，或许我……”
声音渐说渐低，上官殷忍不住贴近他仔细倾听，“或许什么？”
“或许……”欧阳毓最后一次对他扬起倾城笑容，左手蓄尽全身所有内力一掌打在他的胸口，先前击中过的位置。
他居然还有还手之力？上官殷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口中喷出腥红鲜血，身体猛然向后一倾。
一招得手，欧阳毓想要趁着反力抽身疾退，奈何刚才强行压住的蛊毒在内力耗尽的瞬间已然散遍全身，再加上左肩上的伤口撕裂鲜血狂涌而出，身形不禁萎然一顿。
然而就在时刻关注形势变化的柳文溪慕容汜水和云姬三人齐齐飞身过来接应他的时候，向后倒去的上官殷却倏然抓住了他还未收回的左手，鹰鹫双眸中满是疯狂决绝，“今生来世，我都不会放手！”
欧阳毓再无力气挣脱，被他拉着向前，脚下跟着一空——
“公子！”
“欧阳！”
“欧阳毓！”赵渊骇然，跟着也想要飞奔上前拉住他，却被萧牧和袁枫一左一右拦住动弹不得，“放开我！”
“使不得太子！”萧牧和袁枫哪敢放手，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跟着跳下去。
赵渊挣不开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先后飞身过去的几人皆都拦截不住，那抹雪白的身影回头匆忙一瞥，便倏然从眼前跌落——
“不，你不能……”从我的眼前消失，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我也……
“公子！”奔到崖边的水玉儿和水灵儿纷纷痛哭失声，“不要啊！公子！”
“欧阳毓……”喉咙一阵腥甜，一张口，鲜血喷涌，吓得萧牧和袁枫赶紧给他渡气顺血。
意识渐渐迷离，陷入昏迷之前，仿佛听到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叫，“咦，那条蛇，啊，那条蛇要干嘛？张大嘴要干嘛？不准咬……”
只听到这里，眼前已经完全黑暗下来，赵渊双眸紧闭，昏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场梦魇，梦里肝肠寸断，却又害怕醒来后将面对的是比梦里更加百倍的痛苦，所以半梦半醒之间，赵渊始终不愿醒来。
耳边，一直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反复回荡着，“若有来世，若我投身成了女子，若你的两手不再沾有无辜之人的鲜血，或许我……”
“或许什么？”有人在问。
“或许……”清风拂过，流泉般的墨发随之飘散开来，衬得那人翩跹身姿似要乘风飞去般，娇美的唇瓣微启，吐出一句轻叹，“我也会爱上你罢……”
爱上？爱上谁？上官殷？
赵渊心痛如绞，上官殷虽然理应伏法，可他对欧阳毓确实是情深无悔，致死不休，而自己呢？自己的感情却只有无可奈何四个字而已……
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同样也是爱上欧阳毓了啊！
耳边的声音低徊渺茫渐渐消散，但真真切切听到的最后一句，却是，“若有来世，若我投身成了女子，若你的两手不再沾有无辜之人的鲜血，或许我……也会爱上你罢……”
“不，不行！”倏然睁开双眸，伸手想要捉住那渐渐走远的身影，入眼所及的却是安顺放大了的娃娃脸，憔悴小脸上满是担心害怕，见他醒来立刻喜逐颜开。
“主子，你终于醒了！”安顺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谢天谢地，可担心死奴才了！”
赵渊撑住额头，有瞬间的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里？他怎么会躺在了床上？
等到思绪连接起来，当即一把抓住安顺的手腕，脸颊煞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欧阳毓呢？欧阳毓他人呢？”
安顺只感觉被他抓住的地方都快要碎掉了，小脸疼得扭曲在一起，又因为他的神情太过骇人，一时也不敢吱声叫痛，片刻之间便汗如雨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模样看在赵渊眼里却成了另外一层意思，倏然甩开他的手腕，失魂落魄地斜靠在床上怔忡自语，“他死了……是不是……”
“太子……”安顺抚着被捉红的手腕想要说些什么，很快被他的自言自语打断。
“我亲眼看见……他就死在我的面前……”蒙住双眸，遮去涌出眼眶的湿热，不断有液体一滴滴滑落到嘴边，咸涩无比，“跟上官殷一起掉落进悬崖……”
安顺彻底惊吓住了，一时忘记开口说话，那是什么？太子他……哭了？太子他在哭？老天……
惊骇半晌，听到赵渊一直在喃喃重复着的，是那个人的名字，当即醒悟，“不是的太子，他没有死，欧阳毓他还活着啊！”
这句话迟了几秒才传到赵渊耳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猛地放下手狠狠盯住他，“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欧阳毓没有死，他没有掉下悬崖！”安顺大声重复了一遍。
“他没有死……”仿佛是不认得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一般，赵渊喃喃念了几遍才反应过来，立刻掀被而起，“他在哪？”
“主子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他在哪？”赵渊怒喝，喷薄而出的火焰像是要把安顺焚烧殆尽。
安顺缩起肩膀，“在左边尽头闲岚苑的竹风阁……”
话未说完赵渊已经大步离去，直到走出房门才又顿住，倏然转身，带着红丝的双眸瞪着安顺，“——怎么走？”
低下头，安顺半秒钟也不敢耽搁，一溜烟跑出门外到前头带路，“主子请跟我来！”
左转之后经过了一段长廊，没多久，一处栽满修竹的小苑映入眼底，“就是这里！”
赵渊心跳加快，一言不发越过安顺贸然闯了进去，青石小路的尽头，洞开的房门口果然站着水玉儿和水灵儿两个人没错。
明明人就在里面，明明只要走过这短短的距离就可以看见他，赵渊却停下脚步迟疑了起来，近在咫尺，却已然情怯……
“太子？”远远的水灵儿眼尖瞧见他，高兴地朝他挥挥手，“太子你醒过来了？”
水玉儿也满脸笑容，态度跟以前看见他时相比，简直就是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弯的大转变，转头朝里面喊道，“公子，太子来看你了！”
不知道里面回答了什么，水玉儿又转回头对他笑咪咪地，“太子你快进来啊！”
麻木移动双腿一步步向她们走去，赵渊恍恍惚惚，耳边听得水玉儿在继续说道，“在山上的时候你惊骇过度呕了血，昏迷了一天一夜，害的柳大哥又要照顾你又要照顾公子，忙到衣不解带，嘻嘻，你不知道，我家公子也是刚刚才醒没多久，柳大哥正在给他把脉呢！”
等她呱啦呱啦说完，赵渊也已经到了门口，水玉儿见他忡忡怔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他跨过房门就往里面推去，“公子，你看谁来了！”
罩着雪白透明纱帐的大床上，浑身素白的身影半卧半靠，柔滟凤眸绯滟流转，没有血色的唇瓣对他微微扬起一抹清浅笑意，足以泯灭红尘，“你来了！”
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亲眼瞧见那人安然无恙的身影，赵渊半悬着的心这时才重重放下，眼眶不禁一阵酸涩，低哑开口，“我来了！”
正在为欧阳毓把脉的柳文溪见此情形咳嗽一声，收回手指道，“没什么大问题，脉象虽然虚弱，但已基本无碍，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太子，你一定很奇怪发生了什么事吧？”水玉儿硬把他推到床边按着坐上床沿位置，顺手将柳文溪推到一边，拍拍手大笑，“说起来真是惊醒万分，其实弄出这么大的惊吓来，说到底还是要怪那条笨蛇啦！”
“笨蛇？”赵渊无意识地跟着重复，视线从一进门起便跟欧阳毓的纠缠在了一起，情愫悄然流转，难解难分。
“对，就是它！”
“嘶——”被这一声近在耳边的奇异长音所惊醒，欧阳毓终于移开视线，顺着水玉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啊！”
入目所及的，居然是一条身长数尺的褐色大蛇，整条蛇身盘在桌面上，两只眼睛绿幽幽的，血红蛇信一吞一吐，看起来好不吓人！
似乎对赵渊瞬间惊吓的表情感到不悦，那条蛇又是一声长长的，“嘶——”
“吵什么吵，第一眼见到你的人都会是这个反应好吧？”水玉儿板起脸训斥道，“难道要人家第一眼见到你就表示亲切喜爱？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蛇脸！”
这话对那条蛇的打击估计有点大了，整条蛇顿时气势全消，褐色脑袋萎靡下来贴在桌面上，蛇信也缩回去不动了，绿幽幽的眼睛耸拉着，没精打采听着水玉儿继续训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说你笨你还不愿意，要不是你笨头笨尾的冲下去卷住公子身体，到了半空时才想起来自己是条没翅膀的蛇飞不起来，居然就这么带着公子一路摔下去，还好下面有大片茂密的树林挡住缓了冲劲，若是换了冬天，哼，你就只能挂在树上变成一条蛇干！”
“好了玉儿！”水灵儿好笑拉住她，“瞧你，跟一条蛇也能吵得这么起劲，别让太子见了笑话。”
反正气也出了，水玉儿皱皱鼻尖，冲那条蛇施恩般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上官殷死了你也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找个地儿待着去吧！”
“嘶……”可怜兮兮的大蛇被训得灰头土脸，掉转头就这么逃难一般游下桌子，顺着墙面游上房梁，果然听话找个地儿待着去了。
被水玉儿这么一闹，赵渊的心情蓦然轻松了不少，从刚才的对话中也大致猜得出来欧阳毓掉下悬崖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丝笑意悄然染上眼角，哑声道，“你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