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论 上————浅籽桃
浅籽桃  发于:2010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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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以后合作愉快。”颜彻拥有的,是那种温和得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光听着他说话就觉得该是副唱歌的好嗓子。

  “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不怎么想理他似的,秦观掉头背起自己的电吉他:“我也差不多该下去找我朋友了。”

  “注意安全。”不咸不淡的礼貌叮嘱,但其实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关心。

  有点受不了这种伪善的气氛,秦观头也不回,就这样匆匆消失在天台口。

  男人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清寡淡然的眉眼,柔软带点棕黄的头发,那发丝被夜风撩起,莫名的就让人觉得很单薄,从心底讨厌不起来。

  40

  “喂。”一把拽住走过头的秦观,阴暗里的叶维终于不耐地开口:“冒冒失失地往哪里跑,我在这儿呢。”

  “……啊,小维。”如梦方醒地回过头,秦观凝重的表情已然全方位消失:“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在楼下……”

  “烟瘾犯了,就在这顺便抽了支烟。”骗人的,其实是在留神那本该避开的对话内容:“走,现在下去。”

  “……唔……”

  秦观的注意力还是不大集中似的,含糊应了一声,便摇摇晃晃地往下走。

  “这个新来的主唱……”装作无意提起地旁敲侧击起来,叶维在秦观身后问道:“我听他的声音……唱你们那个摇滚系的行吗?”

  “论唱功,他倒是不差的。”声音没什么波澜,秦观回了一句,话语在寂寥的楼道里微小地回荡。

  “不会单薄了些吗?”

  “没。他的声音还算有质感。”

  有的没的聊了这么几句,秦观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我那天去你家说可能会换主唱,就是说他。”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叶维问到正题上:“他叫什么?”

  “颜彻。”秦观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本来我以为是成谚认识的那个呢。”

  “不是吗?”叶维也跟着下了那级台阶。

  “重名吧。”深深呼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秦观在暗巷里垂下眼来:“他说他一直在国内,我听说成谚认识的那个是在加拿大。而且他俩大学同学,肯定也是学建筑方面的,没事来娱乐圈搅合什么。”

  “哦……”

  “还有啊,成谚说的那个颜彻,又纯又圣洁的,简直要当圣母玛利亚供着了,这个性也不相同啊。”秦观紧了紧斜背着的带子,看了眼叶维:“你当心点,我可觉得他俩有不小的蹊跷。”

  “……”秦观口中那“此颜彻非彼颜彻”的理由,让叶维相当不能信服,于是不怎么放心地又问:“你的意思是……你们乐队的这个不够纯?”

  “纯?”秦观嗤笑出声:“他可是个狠角色。”

  “怎么说?”

  “洛绎,知道吧,跟着我们从地下乐队就开始打拼的那个。”眼光闪烁了一下,秦观平静地说:“我记得你见过他,那孩子。”

  “嗯……”这么一说叶维也有了点印象——一个面容秀美,脾气任性的少年,挑逗成习惯的眼神很能媚惑人心。光往那里一站,就有种嚣张却不失柔软的气质。

  秦观迎着月色,继续说下去:“本来一直合作着的,现在名气打出来了,要出第二张专辑……主唱位置却被抢了。”

  这意思很明显不过——颜彻的介入根本算是坐享其成。

  “小洛会主动放弃,我一万个不信。”平静地走着,秦观淡淡道:“不过,颜彻的后台似乎挺硬……背景也不一般……这种事,我质疑了也没什么意义。闹得大了也只会赔上自己的前途罢了。”

  “……”但秦观他……显然还是不甘的。替一起打拼到现在的同伴。

  叶维忍不住抬眼,扫过秦观的脸庞。

  “这现实……就是这样的。稍微底气弱一点,输的那个就是你。”感慨地这么说着,两人已经穿出暗巷,走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难得秦观也有这么肃然而伤感的时候。叶维沉默片刻,刚想要出声安慰,却被对方迅速恢复元气的声音吓了一跳。

  “小维你看!那家烤鱿鱼店还开着!上次吃了真的很美味耶……我们去吃吧去吃吧去吃吧……”

  酝酿了半天的文艺感被秦观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就打消得无影无踪。

  果然这家伙不适合情感交流这种东西。

  风中凌乱,叶维站在原地只想扶额——其实秦观他真的,真的……就只是个白痴而已啊。

  41

  【关于颜彻和成谚的一切?陪我歌唱】

  从小,他就一直一直在被父母唾弃着生活。

  六岁起第一次明白事理,兴冲冲地拿着接近满分的数学试卷跑回家给爸爸签字,男人不屑的表情在记忆里留得很深刻,那是种打从底骨里轻蔑的神态,不带有一点点为人父应有的慈爱。

  “以你来说,也就这种程度而已了吧。”

  隐约觉得父亲的态度是不对的,但具体哪里不对却因为年龄的原因说不上来。颜彻垂下小小的脑袋,很沮丧地觉得,下次一定要拿一个满分让爸爸高兴。

  满分拿回来了,男人那冰冷冷的神情却并没有开化过。只是很嫌恶地皱起眉,一手把试卷塞回他的怀里:“去给你妈妈签字。”

  而母亲那边则永远是无止境粘腻的脂粉氛围。

  “彻彻,这点小事还要麻烦妈妈吗?没看大人正忙着……你这孩子,真是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女人专注地对着镜子往嘴唇上抹着唇蜜,漂亮到销 魂的五官有一部分遗传到儿子的脸上,因为是男生,就演变成了一种别样的清秀。

  “妈妈,不签字的话,明天是要罚站的。”他轻轻地这么说着,底气却一点也不足够动摇女人起身的趋势。

  “你爸爸不是在外面吗?”女人勾起鲜红亮眼的唇,嘴角的笑意很是讽刺:“他写的一手好字,我这种没文化没素质的女人,怎么能比得上呢?”

  砰。客厅里传来瓷器清脆的碎裂声,随后男人承载了怒意的语调狠狠扬高:“贱人!”

  颜彻还来不及条件反射地哭泣,女人就忍不了般夺门而出,声音也变得尖利:“颜其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男人冷冷笑道:“我哪有骂你。我只是在骂一个人老珠黄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狐狸!”

  “哈。”像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女人放肆地笑出声来:“怎么,你那 话 儿根本硬不起来,还不许我出去找点儿乐子?你要对着女人能硬起来,我还能有这闲情出去找劳动力?”

  室外的吵杂声刺耳疼痛。颜彻咬着嘴唇在香水味浓重的卧室里蜷缩起身,本来的嚎啕大哭被恐惧噎在喉咙里,只能安静地作者,让泪水就这么慢慢慢慢地流下来。

  手里握得紧紧的满分试卷被浸湿,那个红彤彤的“100”,顿时模糊得彻彻底底。

  第二天不消说是被老师罚了站的。同被罚站的还有自己身边才结识不久的小男生。

  他曾帮过这个小男生和他哥哥解除矛盾,那之后就常常发现他在偷偷地看自己。

  “颜彻,你是不是忘记了呀?”明显对待好学生的态度要轻柔一些,班主任俯下身来:“肖成谚是因为不及格不敢给家人看,你考了满分……这是为什么?”

  他低着头,睫毛忽闪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说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老师不是教过你们很多次了?”年轻女老师皱紧眉头,转身又看向肖成谚:“明天叫你妈妈来学校一趟。”

  颜彻偷眼瞄去,肖成谚正鼓着腮帮子一下一下地踢脚尖那颗石子。

  夕阳西下,班主任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过半小时我再回来。谁敢偷偷跑了,明天的抄词组可要加罚一倍。”

  老师刚一走,不知道从哪里就呼啦啦冒出一串嬉皮笑脸的小孩子。

  “我妈妈说了,颜家阿姨是专门喜欢别人家爸爸的女人。”

  “我妈妈也说了,颜叔叔好像也专门喜欢别人家的爸爸~”

  “那颜阿姨和颜叔叔不是喜欢同一个人吗?”

  “颜叔叔是男人呀……男人怎么可以喜欢别人家爸爸呢……”

  孩子们不知轻重地把大人处听来的污言秽语一句句抛出。

  那个时候,各家各户都是住在一个大院里,小学也是按所在地分配的。一家出了点什么丑事,捂不严实就会被一个群体传的沸沸扬扬。比如颜彻的父亲母亲。

  在当时,像他父亲这么大大咧咧把性向公开的人可不多,因为相当有背景,不大在乎别人背后嚼舌根,常常没什么所谓地带着男人进出自己家门。虽然被双亲逼着跟女人成了亲,却一直厌烦到不怎么碰她。

  颜彻的母亲则是农村来的姑娘,长相倒是十成十的上等。只可惜是家人收了颜家的钱把她匆匆卖出来的,在嫁给颜其之前,她甚至连这男人一面都没有见到过。

  嫁人之后她便带着一种变态的满足感,花着颜家的钱,买着各式的化妆品和衣物,日日出去胡闹。

  肚子大起来,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孩子。

  儿童最容易受家长的影响,偷偷摸摸听到家长间的对话,就刻意地模仿,排斥起颜彻这个大院里的异类来。

  “他好可怜的,你看他爸爸妈妈都不给他签字……”

  “我们还是不要和他玩了,颜叔叔和颜阿姨,都好奇怪啊……”

  他们用看怪兽般的眼神,嫌恶地盯着颜彻。

  “……”其实很想冲进去,不分章法地和这些孩子打一架,但颜彻昂起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我有很多很多的零花钱。”还是那么昂着头,他大声地说:“谁要不跟我玩,那么你们想多买的卡片和模型,就一样也不会有!”

  拿金钱可以诱惑到一切的概念从此在他小小的脑瓜里深深扎根。

  虽然在罚站,他的笑容在夕阳下也是一种扭曲的骄傲。

  孩子们一窝蜂涌过来的情景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快要被挤得透不过气的间隙里,他看见肖成谚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直定定地盯着他看,然后双唇开启,认真地低喃了一句话。

  当时混乱而噪杂,但他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我们做朋友吧,我不要你的钱。”

  之后班主任匆匆地赶回来,把那些胡闹的孩子们统统拎着耳朵揪回了教室。

  42

  【关于颜彻和成谚的一切?陪我歌唱】

  一路长大,一点点地蜕变,褪去孩童稚嫩的脸孔,成长为清秀温润的少年。骨骼一节节拔高,春夏秋冬,每一季都可以找到颜彻病态的温和。

  这一路上,有一个人一直陪伴着他。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肖成谚。

  那时他是中学里名声响当当的红人。算不是错的成绩和那些建立在金钱上的人缘让颜彻的虚荣心极度膨胀。所有人都摇着尾巴乖乖跟随在他身后。他们说——“十二班的颜彻出手可大方了”,他们说——“昨天颜彻又请我们去吃了馆子”,他们说——“既然人家这么够义气,我们何不积点口德?”

  许许多多与金钱挂钩的赞扬传入颜彻耳中,他不咸不淡地轻轻笑着,从嘴唇里吐出香烟的雾。

  “谁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这些钱我都可以给他。”

  他手上拿着几张诱惑人心的粉红色票子,这是他父亲给他唯一的宽容。虽然每每开口要钱时,得到的是一次比一次更不屑的眼神。

  他可以忍受父母的藐视,却起码要在外人眼前活得光鲜有尊严。哪怕那只是不堪一击的镜花水月。

  三个少年你碰碰我我碰碰你,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话来。

  “颜彻?”教室门口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坐在桌子上抽烟的男生一惊,赶紧把烟灭掉,冲其余三个人压低声音:“就说是你们抽的。”

  他理了理衣领,微笑着走了出去。

  少年时的肖成谚长得极俊,挺拔的身材套在制服里,是不少女生花痴的对象。他虽然在外校读书,却天天放学过来接颜彻一起回家。

  “成谚,走吧。”无害地仰起头,他用最发自肺腑的笑容冲眼前这个能让他安心的男生勾起唇角:“已经等你很久了。”

  “嗯。”顺手提过他的包,略高些的男生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大的烟味,你……”

  “是他们抽的。”无辜地伸手指向教室里面,阴暗里的三个少年赶紧忙不迭点头。

  “……”有些不快地扫了教室里那些人一眼,肖成谚伸手把蛋糕递出去:“给你的。以后少跟他们混在一起。”

  颜彻接过去,眨眨眼开口:“可是,如果不借给他们作业抄……明天……”

  “这些事,轮不到你操心。”肖成谚还是蹙着长长的眉。

  “嗯。”乖巧地点点头,颜彻低头打开袋子,奶油的甜香顿时扑面而来。

  肖成谚和那些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他颜彻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早上几点起床,晚上何时犯困……只有这个人可以倒背如流。

  当所有的关系都要靠金钱维系时,他给他一种“起码还有一个人是真心”的安全感。

  肖成谚喜欢他依赖的样子,喜欢他好像不知世事险恶的微笑的表情。那么他就做给他看,只要肖成谚一直全心全意地宠着他,他就可以做给他看。

  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他最喜欢吃甜食的人。

  也是个可悲的,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

  他喜欢唱歌,一直都很喜欢。

  之前也曾加入过业余的声乐社团,老师欣赏他的天赋,把他送去随意参了个赛,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获得了金奖。

  他声音里有种独特的穿透力,那是在场任何一个孩子都没法模仿的清徊。

  “你倒是可以在这条路上发展发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老师满意地盯着那张烫金证书:“有这个权威的证明在,你考本市最好的艺术院校,应该不成问题。”

  他低着头,虽然有些为难,但也不可否认心底有跃跃欲试的高兴。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不为人知的拿手天分,十多年被父母骂作“没用”的自卑感,一点点得到了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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