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僖瓜团子
僖瓜团子  发于:2010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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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
  贺亭甫淡淡挥了挥手,琦月只好抿唇退後两步,和昭华站到一处。
  房间里沈默下来。只听见里间乐无忧熟睡隐隐的呼声。贺亭甫低头看著自己指尖,十指尖尖,又有哪个知道这双修长的手上全是练习过度的茧?
  他说:“也许我是喜爱他……但是这和我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贺亭甫转过头,看著床帘,仿佛能够透过这道帘子看到里面睡著的少年。“若是遇到他的拦阻──我并不介意,将他除去。”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能够重要过我的大业。”
  更何况,那个什麽韦承……
  贺亭甫不由自主咬紧了牙关。他觉得心被揪住了,这并不是一种好的感受。
  乐无忧醒来的时候,只看到自己躺在一床华丽的被褥里,床帘子是粉红色的,带著不言而喻的暧昧,不由吓了一跳。低头看,衣衫还穿的好好的,无忧连忙掀开帘子穿好鞋站起来,外边的人听见响动,转回头来,却是那个有些羞答答的昭华姑娘。
  “公子,你醒了。”昭华一礼先拜了下去。
  乐无忧也连忙还礼,道:“姑娘,这是什麽时辰了?贺亭甫呢?”
  “回公子的话,已经是卯正了。”昭华掩著嘴轻笑:“昨儿个公子喝醉了,贺公子因还有事,就先把公子安置在这里,只要公子醒了,便著我们这边去说一声,他好来接。”
  乐无忧忙说道:“不劳烦了,我自个识路。”
  昭华却道:“公子若是不允,那就是看不起我们青楼里的人了。”一边说一边已经在盈盈垂泪,怎麽看怎麽可怜,乐无忧只好说:“姑娘实在是多心,也罢,便请姑娘派人去贺亭甫那里通报一声罢。”
  昭华这才破涕为笑,只是脸儿有些微晕,想来也是为自己哭笑无常不好意思。她出门找人说了,过得一会儿又有小丫头捧著水盆、毛巾、漱口杯子、新鲜的柳枝条儿和青盐进来。昭华亲自挽袖动手,只见她一双嫩生生白花花的手臂,将柳枝条儿沾了盐,递给无忧,无忧接过刷一番,漱了口,昭华又递过来热腾腾的毛巾,无忧也取过来擦了脸,一切弄好,昭华才又吩咐小丫头把东西拿下去。
  乐无忧笑道:“不想却劳烦姑娘了。想来姑娘这些事情平时也不常做。”
  昭华有些羞怯地一笑:“让公子说中了,昭华有幸在这阁子里做一个头牌,平时也有专门的丫鬟服侍,也就不大劳动。”虽然嘴巴里说是有幸,但是她眼睛里全是凄凉,乐无忧知道这些风尘女子吃许多苦,却不敢接话,更不敢夸大口说给这位头牌小姐赎身。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边,不一会儿就有人走上来的脚步声,推开门,正是贺亭甫。
  乐无忧站起身,几步走过去,“贺亭甫,你这麽快就来啦。”
  贺亭甫却是脸色不好看,只冷冷地恩了一声,又向昭华道:“有劳姑娘了。”昭华道不敢。他就向无忧道:“走吧。”当先一个走出门去。
  乐无忧被这男人一大早神经兮兮地扑克脸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和昭华道了别,跟在贺亭甫身後面走到楼下,两人牵了马,贺亭甫还是不和他说话,乐无忧忍不住道:“贺亭甫,你怎麽了?谁惹你生气?脸色这麽臭。”
  贺亭甫看他一眼,乐无忧无辜得很,在那边眨眼睛,贺亭甫一咬牙,上前抓住他的衣襟,“你告诉我,韦承究竟是哪个?”
  乐无忧脑袋轰的一声,他登时就愣住了。
  “说啊!”贺亭甫表现得无比火大,“不要告诉我你什麽都忘了。原来你酒品这麽不好,一喝醉就要抱著别人喊旧情人的名字吗!”
  这话就说得重了,韦承从来都不是乐无忧的情人,应该说他从来都不敢想过这一层关系,现在被贺亭甫赤裸裸说出来,好像自己隐蔽不能为人知的心事、欲望,全都暴露在阳光底下,无忧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羞愧。
  贺亭甫见他不说话,更加怒火中烧:“我说对了,我说对了,是吗?在我之前,你还认识一个男人?是谁?为什麽我不知道?!”
  乐无忧回过神来,连忙推开贺亭甫:“没有!没有那个人。”
  贺亭甫不怒反笑:“没有那个人?那这个名字是怎麽出来的,人家说酒後吐真言,这话真不差。乐无忧,你要是不告诉我这个家夥是哪个,我和你没完!”
  他本来是极稳重的人,昨夜初听到这个名字,回家想了一晚上,本来就好决定就当没有听过,结果今天一被挑起话题,就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和恼怒,只觉得不挖出真相心里就永远横著一根刺,一想就痛,因此语气无赖,都有点像一个小孩子了。
  乐无忧却只是道:“没有……真的没有,你听错了。”
  贺亭甫愤恨地一甩袖子,翻身上马,骏马扬蹄就往前面奔去。
  乐无忧连忙喊道:“贺亭甫,你等等我!”他也忙著要上马,但毕竟是初次学马的人,踩了几次镫子都没有使上力道,就是身子翻不上去,眼看著贺亭甫离他越来越远,韦承这个名字又在他心里翻腾不已,搅得他心烦意乱,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哭哭哭,有什麽好哭的呢?乐无忧心里面堵得慌,觉得自己好生委屈,他来到这个异界以後过的是清静无为的日子,只是贺亭甫一来,就把他的步调全部打乱。他为了这个男人连自己都送出去了,怎麽还不能让人满意?只不过是怀念一下旧人,怀念一下怎样也会不去的从前,有什麽好生气的。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凄凉,竟然就站在那里揪著马鞍咬著下唇自顾自地哭起来。
  贺亭甫纵马奔驰良久,却听不见身後传来马蹄声音,转过头看,乐无忧早就不见踪影。他这才有些慌,忙调转马头往来路去,奔得一会儿只见乐无忧还站在原地,正在默默掉泪,肩膀一耸一耸,模样可怜得像被遗弃的猫咪。
  贺亭甫还是心软了。
  “怎麽了?”他骑马过去,翻身下来,走到乐无忧身边,揽过他的肩膀;“哭什麽?你可是个男人,羞也不羞?”
  乐无忧狠狠瞪著他,抽噎著吼:“你不是走了吗?骑马真是熟练,把我落在後面好得意!”
  贺亭甫只得道:“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失态。无忧,你原谅我。”
  乐无忧哼哼一笑:“我原不原谅你介意吗?不是想和我没完?好,我告诉你,我们完了!我这就回家去。”
  他推开贺亭甫,使劲蹬著要骑上马,贺亭甫忙抱住他,也不顾无忧挣扎,把这小家夥拖到临近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面。“无忧,莫要闹了。你知道我方才是说的玩笑话,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乐无忧被他挨著挤在墙边,垂下头,半晌道:“我们这样有什麽意思?”
  贺亭甫没听清楚,问:“什麽?”
  “你对我很好,亭甫。”乐无忧低声道:“真好。可这终归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谁知道呢?也许再过几天,十几天,过一两个月三四个月,我总要回家去。以後也不能相见。”他不敢抬头去看贺亭甫的脸色,自顾自地道:“我说得对不对。”
  贺亭甫扶额长叹:“小祖宗,你是怎麽了,怎麽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乐无忧咬著嘴巴,这要他怎麽说。原本乐无忧对感情就是一种天生的不确信感,如今回忆往事,又被贺亭甫怒吼,心里面自然会觉得彷徨。对他来说,与其现在彷徨不定饱受伤害,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先断了再说。
  他这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做法,贺亭甫是绝对敬谢不敏。他看著无忧,叹气道:“无忧,我不会再问你昨天那个人是谁。你如果愿意说,就告诉我,我不会迫你。但是你怎麽可以有这种想法?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为什麽要想以後那些不确定的事情,徒惹自己难过伤心呢?”
  乐无忧低声道:“你才不对,只顾著眼前快活有什麽好,总要想想以後的事情。”
  贺亭甫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来劝慰这个小祖宗,只得扬眉道:“我不准你想这个!唉,一大早的两个人都不开心,你图的什麽呀?行了,下午我陪你去看乐游原,这是长安这里最美的景致。”
  乐无忧说,“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不是转移话题,我是切断话题。”贺亭甫刮他的鼻子,“无忧,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你这样无忧无虑的好名字,怎麽反而想不开?”
  “是你先想不开,那麽凶地问我话。”某人嘀咕。
  “好,我错了。”贺亭甫招架不住,他心里纵然再狠,面对这家夥无辜又伤心地表情,就仿佛有一只小猫在拿爪子挠他的心,是个人就受不了。他想就先这样吧。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两个人现在是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才是正理。管他什麽韦承围城,甚至是以後会发生的种种,现在都不需要去理会。
  他心里长长地叹气,终於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少年。
  可是这样的爱又能持续多久?总有一天,这个在琦月口中所说“天真可爱”的少年,会将他恨之入骨。
  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的孽。而他甘愿。
  “我们回去吧。”他伏在无忧耳边低声呢喃。无忧瞥了他一眼,不说话。贺亭甫苦笑著去亲吻他的嘴唇,乐无忧偏过头去,两人嘴唇微微触碰就擦过去。
  乐无忧忽然道:“韦承是我从前喜欢的人。”
  贺亭甫呆住了。
  “我很爱他,爱得要死。”乐无忧淡淡道:“但是他就把我当做一根草,一阵风,一点都不在意。”他抬头看贺亭甫,眼神坚定:“贺亭甫,如果你以後也像他一样对我,觉得我没意思了就把我弃若弊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贺亭甫愣了一愣,然後笑了。
  “我爱你。”他说。但是没有做承诺。
  两个人还是回去贺府。贺亭甫吩咐说下午要去游乐游原,管家就著人去酒店买一些小吃和酒水,再去车马行订车辆,为两人出行做准备。乐游原对无忧来说如雷贯耳,因为孟浩然写过的诗。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因此贺亭甫说游乐游原,他也同意了。
  马车到,两人就带了东西上车,往乐游原过去。本朝风气开放,百姓多爱玩,许多游人都坐著马车去乐游原赏景,车水马龙,欢笑不绝,倒颇有现代社会郊游踏青的气氛。
  乐游原在长安占据最高的地势,坡上长满玫瑰花树和苜宿丛。绿草莹莹,西风起处,漫山遍野的花香,醉人心脾。贺亭甫带著无忧去到坡顶,占了正中间最好的亭子,同行的仆人把小吃酒食在桌上摊开,搬来高椅,供两人落座,又都退下在一边守候。
  无忧远眺观景,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丽景致,心情好了一些,“这里真漂亮。”
  “你若喜欢,以後可以天天来。”贺亭甫笑道。
  乐无忧看他一眼,“你还真把我当女人一样哄了。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贺亭甫烦恼道:“无忧,你还在气我。我都不吃醋了,你也饶过我吧。”
  乐无忧不去理他,只看远方摇曳的花树,他有些想念在霁月山庄後山自己小屋子旁边种的花花草草。
  贺亭甫见他沈默,只好也不说话,斟了一杯酒,自己喝起来。突然旁边一阵巨大喧哗,夹杂著贺府下人的惊慌呵斥,两人都转头看去,只见几个黑衣大汉手拿明晃晃的大刀,正向这亭子冲过来。
  “站住,站住,你们是何人?”管家之子兰荫练过一些武艺,挺身上前拦住。那些大汉都是嘿嘿一笑,也不讲话,兜头就一刀劈过来。兰荫大惊失色,他手边没有武器,一时有些僵住,眼看著就要被劈成两半,贺亭甫已经拔刀冲了过去:“休得伤人。”
  来人气势汹汹,哪里料到贺亭甫武功远胜於常人,加上贺亭甫被乐无忧搞得心中正在抑郁,手上用力,一刀就把那黑衣大汉的刀给砍翻了。
  那黑衣大汉一愣,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贺亭甫脚步一错,刀身翻转,已经大力拍向了大汉的後脑勺,在那人晕乎乎的当口两指并起点了穴道。
  这些动作根本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还来不及看清楚,那头一个黑衣大汉已瘫倒在了地上。贺亭甫弄翻一个,心里抑郁稍解,站在那里横刀怒吼道:“尔等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
  其余几个大汉看一眼地上的黑衣人,想说明明是你在行凶伤人好吧!
  兰荫瞧著那几人,心里忽然猛然想起一些什麽,走前几步在贺亭甫耳後轻声说了几句话。贺亭甫点一点头,脸上微微冷笑,开口道,“我不管你等是谁,若是现在退去,我也不会追究。滚!”
  那些黑衣大汉却是咬咬牙,不敢退去。他们是被下了死命令,要是杀不死人只能提头回去见他们主子,因此都是大吼一声,举起精钢宝刀,猛虎下山一般向贺亭甫冲去。
  贺亭甫淡淡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他身形电转,脚下踏迷踪步法,手中薄薄的钢刀仿佛天边一道白虹,一片的明亮光辉,灼灼地向那几人横扫而去。那些大汉也是识得厉害,都是忙不及地往旁边去躲,但哪里快得过贺亭甫的刀光,最正中三人都是拦腰一道刀疤,最初并不见血,两个吐息过後却是鲜血立时喷薄而出。
  剩下几个黑衣大汉登时就是骇得动都动弹不得。来之前都没有人说过贺亭甫这样武艺精通啊?根本就是最一流的水准了!他们心里都是又悔又怕,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乐无忧在後面亭子里看得有些头晕。自从鹿鸣镇以来,他就没有见过这麽多血,鹿鸣镇的惨案曾经令他心里饱受折磨,此刻仿佛案件回放,乐无忧忍不住道:“贺亭甫,你不要杀那麽多人。”
  贺亭甫回头看他一眼,“你心真软。”
  乐无忧道:“话不能这麽说,每个人的生命都不是别人能够控制的。”
  贺亭甫道:“你放心,我没有杀了他们。只是伤势较重罢了。”
  他们两人说话,贺府的几个家丁和兰荫都是趁著黑衣人们愣神,一举将他们擒获。兰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捆绳子,把几个人分别绑了,正要拖到一边去审问,突然却只见那些人嘴角流下漆黑的鲜血。兰荫忙扒开他们的嘴巴一看,懊恼地向贺亭甫道:“少爷,这些家夥都将毒藏在牙齿里,现在已然是服毒自尽了。”
  乐无忧眼睛眨了眨,这些都是以前武侠小说里常用的招数,没想到如今真见到了。
  贺亭甫怒道:“服毒自尽?这种小手段你还不知道?怎麽如此大意?”
  兰荫站在那里被训,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虽然不清楚贺亭甫和乐无忧之间真正关系,但也看出来这两位祖宗现在正闹别扭呢,自家公子是把怒气都发泄在自己身上了。
  贺亭甫骂了一通,也是没有办法,两人观景的心思也淡了,贺亭甫只得道:“无忧,咱们先回去吧。”当下吩咐了家丁善後,两人下山坐车自回家不提。
  一路上乐无忧都是沈默,直到了贺府,他才忽然开口道:“贺亭甫,为什麽会有人来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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