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烟波荡漾
烟波荡漾  发于:2010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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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宁茫然的站在街道旁,他是坐著沈旭的车来的,方才负气离开,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家。犹豫了片刻,他只得走到路边,想要拦一辆的士。深夜,汽车穿梭而行,灯光耀眼,引擎的嗡鸣声格外刺耳。
  最後的记忆是耀眼的车灯,近在咫尺,和远处沈旭的惊呼。
  剧痛袭来,纪宁似乎有瞬间腾空的错觉,鲜血顺著额角流下来,慢慢打湿了柏油马路。

  第十一章 车祸(下)

  “你敢说这次的事情完全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我做的,我一定会承认,你别在这里发疯,这一次绝对不管我的事。我想杀他,七年这麽多机会早就杀了,怎麽会等到这种时候。你他妈的还不如去问问你那个爹!”
  聒噪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传进耳朵里,总觉得隔著一层什麽似的,模糊的听不真切。纪宁意识到自己在慢慢醒来,挣扎著动了动,终於让争吵的两人发现了他的情况,按铃叫了医生来。
  眼皮沈重的睁不开眼,只能这样静静的躺著,眼前黑暗一片,大脑里也是浑浑噩噩,无法清醒的思考。有时候,纪宁觉得自己是醒著的,有时候又觉得他应该还在做梦。
  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纪宁才慢慢恢复了知觉,身体传来一阵阵钝痛,整个人都似乎被火烧烤著一般。
  疼痛过於剧烈,让纪宁呻吟出声,眼睛依旧睁不开,只是辗转反侧的煎熬。
  “医生,快叫医生!”周围响起一片混乱的声响,几个熟悉的声音尖叫著比任何时候都要刺耳。手臂被按住,有冰凉的液体被注射进去,纪宁感到疼痛渐渐减轻,又进入了一片黑暗中。
  彻底的清醒过来,是个夜晚,纪宁慢慢睁开眼,转头看到窗外清冷的月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撒了一地寒霜。
  知觉慢慢恢复,全身都在隐隐作痛,他尝试著动了动身体,似乎右腿上十分沈重,打了石膏,胸口闷痛,也不知是否伤到了内脏。纪宁清楚的记得昏迷之前的情景,车灯过於耀眼,几乎是扑面而来,那一刻他也许当真被撞飞了,腾空的感觉那般真实。
  这一晚陪夜的是沈旭,他没有睡在病床旁边的临时小床上,而是趴在床头前的桌子上。少年的睫毛很长,闭著眼的时候,在眼底留下大片阴影。睡著的时候,男孩子再也没了平时的犀利霸道或者体贴撒娇的模样,只是单纯的更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了,嘴巴微微翘起来,是鲜豔的红色。
  纪宁怔怔的看著沈旭的睡颜,说不上什麽感觉,心里涨涨的闪过复杂的情绪,想要开口说什麽,却生生噎在了喉咙里,一句也倒不出来。於是干脆就这样沈默著,静静的注视著沈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走廊里传来阵阵脚步声,说话声,阳光照进屋内,暖暖的,沈旭睡的不太安稳,皱紧了眉,最後终是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一抬眼,便看到纪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纪叔叔?”沈旭似乎也愣住了,低声说道,又伸手搓了搓眼睛,像是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一样,孩子气十足。
  纪宁淡淡笑了出来,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嘴唇太干,只轻微的一点动作,便开裂流血,嘴里顿时传来一阵血腥味。
  “纪叔叔……”待沈旭回过神来,他猛地站起来走到纪宁身边,似乎已经忍不住要扑上去,却又因了对方满身的伤痛而无从下手,最终只得双手撑著床,俯身在纪宁的嘴上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因了纪宁无法挣扎而格外温存,沈旭慢慢吻舔著纪宁唇上的伤口,带起一阵细小酥麻的疼痛,随後又慢慢撬开他的牙齿,温热的舌尖在纪宁的口腔里来回厮磨。带著一点点疼惜,一点点後悔,一点点歉意。
  沈旭从小就特别喜爱与纪宁做身体的接触,似乎如此更能表达他的感情,让他心情愉快安定。纪宁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就仿佛丢了魂似的,天天在医院里守著,偶尔乔念来了,便是一场无疾而终的争吵,心情烦躁不安,夜里也会突然被噩梦惊醒,明明那人就在眼前,可还是会有瞬间便要失去的错觉。沈旭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失魂落魄过。
  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吻,让他莫名安心了下来,只是动作不再是以前的粗暴,小心翼翼的仿佛是触碰易碎的水晶。
  慢慢从纪宁的嘴里撤出来,沈旭意犹未尽的轻轻啄了啄才又不舍的起身。
  纪宁仍是不说话,只神色平静的看著他,喉咙里似乎粘稠一片,没有水分而几乎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沈旭拿过床头的杯子,含了一口水,度进纪宁的嘴里,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阵温存,流连於对方唇齿间的温柔和淡淡清香,沈旭简直恨不得溺死在这片刻的平静里。如此慢吞吞的喂了几口水,又不知被沈旭来来回回亲了多少次,纪宁才得以开口说话。
  “你是不是该叫医生了啊。”纪宁的声音里甚至带著一丝调侃的纵容,对之前的吻竟似乎没有抵触的意思。
  沈旭有些惊喜,又有些无措的按了铃,僵硬的站在一旁,盯著纪宁的表情就像是流浪在外的宠物狗好不容易见到了主人,泪汪汪的表情,格外可爱。
  被医生好不容易一顿折腾著检查,纪宁才终於又得了安稳。
  “伤口愈合的还不错,不过你右腿骨折,肋骨断了三根,两只胳膊软组织都有挫伤,轻微脑震荡,内脏也有损伤,总之千万记得静养,一个月之内不要乱动。”医生一边说著,一边飞快的记录著什麽。
  纪宁怔怔的听著,瞬间竟然有了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出了这麽多问题,他自己倒是没有想到。
  “你昏迷了半个多月,後来,医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我不信你会出事,我就想著,纪叔叔不会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去死的,要是你死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多没意思啊。你也肯定不会高兴的,你会在下面等我对不对。我那几天一直在观察这家医院,我就想著,要是你真的死了,我就直接从窗户外跳出去陪你。”沈旭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仿佛说笑话似的口气,可纪宁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如果自己当真没有醒过来,沈旭或许真的下去陪他。
  “後来,你的伤终於稳定了,我就想沈家欠了你那麽多,我总要帮你讨回来,对吧。纪叔叔,你放心,你不会白养我的。”
  像是忘记了出事之前,纪宁说过的冷言冷语,沈旭自顾自得说些有的没的,纪宁从来不知道,这孩子还是话这麽多的孩子,窗外阳光正好,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间,他听的沈旭说:“纪叔叔,我要把整个沈家所有的财产都送给你,你等著。”
  傻孩子,我要那些做什麽?纪宁这样想著,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沈旭并不在身边,陪著纪宁的是宁舒文。
  “醒了吗?医生说大概这一阵你就该醒了,果然没错。”宁舒文淡笑著说,随手扔下手里的书,低头看著他。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纪宁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宁舒文心里一直把自己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纪寒年昏迷不醒以後,他们二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度过了这些岁月。纪宁或许还年轻,将来还有更好的人在他的人生道路上等著他。
  可是宁舒文不同,宁舒文这一辈子大概已经和纪寒年拴在了一起,挣扎不开了。这一次,纪宁又出了车祸,还差点死掉,於宁舒文来说恐怕会成为最大的打击。
  宁舒文性子温和,即使心里再怎样波涛汹涌,表面上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若不是与他相处多年的人,很难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可是纪宁是知道他的,知道他这貌似坚定的人其实早已经没了退路,知道若是他也出了什麽事,於宁舒文来说这个所谓的家恐怕就要彻底毁了。
  只是纪宁说不出多余安慰的话,他亦是性情温吞的人,除了面对沈旭的时候,他极少流露激烈的情绪,在宁舒文面前也是一样。除了淡淡的一句话,他们很难做到其他深入的感情交流。
  “没关系,只要你还活著就好。”宁舒文伸手揉了揉纪宁的头,带著点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有件事,虽然你现在也做不了什麽,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沈旭注册的那家公司,最近不知怎的,一直在疯了似的和沈随秋抢生意,而且貌似在大量收购沈随秋公司的股份。”
  纪宁怔了片刻,随即想起沈旭之前的话,他要把整个沈家送给他,竟然真的孩子气的动起来了吗?
  “不用管他,小孩子爱折腾,不过沈随秋要是这样就被他打败了,就枉费多活了这麽多年了。”纪宁并不把沈旭那点小心思放在眼里,毕竟是沈家的人,就算沈随秋制不住他,他也翻不出沈家老爷子的那座五指山。
  “纪宁,你啊还是不了解沈旭呢,”宁舒文摇了摇头,“他的实力大概也只有你还不清楚了吧。”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上)

  说起来,纪宁从未把沈旭放在眼里,也许是因为看著他从小长大的缘故,在纪宁眼里,沈旭永远是那个小小的孩子,性情倔强又有点占有欲极强的阴沈,偶尔还会露出孩子气的撒娇神色。所以,当他当真把沈随秋搞得狼狈不堪的时候,著实让纪宁吓了一大跳。
  告诉他这件事的是顺道溜过来的乔念,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他最近也是头大的很,不知是不是枪打出头鸟,东南亚那边儿突地冲来了一群亡命之徒,把乔念的势力范围搅得一团乱,他前不久刚刚处理了一批人,正是人手不够的时候,这一遭连连失利,看样子竟是让人算计了。
  “要不要我来帮忙?”纪宁看著乔念一副脸风尘仆仆的模样,也是过意不去,这局面又开始乱的时候,他却在这当口受了那麽重的伤。
  “算了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怎麽帮忙。”乔念搓了搓脸,也是疲惫的紧了,稍微露出点心不在焉的样子,转头从带来的果篮里挑了一个苹果,自顾自的削起来。
  纪宁知道他心里烦,虽然仍是记挂著沈旭那边的事情,但怎麽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得这样僵著。帮派里的事情,纪宁心知自己不是那块料,极少掺和,多是交给乔念一并处理,公司里也不过是常帮乔念当个挡箭牌,若是要联系某些政界高层,纪宁才出来牵线请客罢了。说起来,也亏了乔念,他这个“涉黑”老总这些年才能过的这麽清闲。
  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下午,说了些有的没的,以及帮派里一些事务,这方面纪宁也只能帮乔念纸上谈兵的出出主意,起不得什麽大作用。乔念现在忙得底朝天,能抽出一个下午,已是不容易,因此没过多久,便被一个电话嚷嚷著叫走了。
  纪宁还在养伤期间,体力不够,和乔念说了一下午,也是累了,疲惫的躺著休息,闭上了眼睛。
  乔念走了没多久,沈旭便到了,宁舒文要照顾纪寒年脱不开身,这些日子,多是沈旭陪床,照顾纪宁。也不知这人是哪里来的精力,可以一边与与沈随秋斗法,一边每日报道的照顾纪宁,游走在两地之间,游刃有余。
  纪宁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的睡到晚上,一睁眼,便看到沈旭正抬头看著病床前悬著的点滴,见他醒了,也只是微笑一下,并不说话,随後便转头出门找了护士来,帮纪宁拔了针。
  这几天纪宁几乎每天要输液七八个小时,冰凉的手上到处都是针孔,肤色苍白,青筋外露。沈旭看著心疼,有时间就会把他的手捂紧了,小心搓揉著,慢慢搓热了。
  “你这几天也太累了,忙的话就不要来了。”纪宁低声劝道,沈旭眼底明显的青黑浮肿他不是没有看到,就算这孩子再怎麽能力非常,却也不是三头六臂,可以这样耗费精力。
  “没关系,我喜欢来看纪叔叔,一点也不累。”沈旭笑眯了眼,他似乎很喜欢纪宁此时的态度,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只有在这里的时候,才会觉得安心。”
  纪宁深吸了一口气,口气依旧淡淡的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在挖你爸爸的墙角?”
  沈旭似乎早已料到纪宁要追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一次来你一定会问,乔念肯定又明里暗里的说点坏话,让你觉得我现在多麽多麽过分了,对吗?”
  “胡说,他也只是提了一句。”
  “切,欲说还休,卖关子,乔念最爱玩这一套。纪叔叔,你放心,这一次我有数,也不会把沈随秋逼到绝路上,是他自己野心勃勃,想要摆脱我爷爷的控制,没想到计划还没完成,就被家里人发现。现在我不过是个大前锋的,实际上是沈家要收回他手里的资产。”沈旭一边讲著,一边仔细观察纪宁的表情,看他神色没变,才继续说道:“你放心,沈随秋怎麽说也是沈家长子,我爷爷不会让他太难看的,当然也不会让他好过就是了。”
  这孩子已经不再管沈随秋叫爸爸了呢。
  纪宁在心里想著,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这半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也不愿回忆他半梦半醒间到底听到了些什麽,只是满心惆怅的想所谓人生若只如初见,曾经他只觉得矫情,此时却才慢慢明白了这其中的黯然滋味。
  少年时,初见沈随秋,对方也只不过是个青涩少年,皮肤白皙,带著厚重的书生气,纤细的像个女孩子,看著他的时候,会流露出兴奋的笑容,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渴望。而初见沈旭,那个小小的六岁孩童,皮肤晒成古铜色,眼睛里透著乡下孩子特有的野性和洒脱,却也跟在大人身後怯生生的叫著“爸爸”,是和他父亲完全不同的类型。
  那时候其实都还是美好的。
  只是现在,无论是谁也都无法回头了。
  “你总也要为你妈想想,”纪宁的声音里多少带著些疲惫。
  “纪叔叔是不是心疼了啊。”沈旭支著头看向纪宁,只是眼神微微暗淡,格外深沈,配上嘴角勾起的讥讽笑容,让气氛迅速冷了下来。
  纪宁先是一怔,随即才回过神来,沈旭在说些什麽,是以为他在担心沈随秋而是吃醋吗?
  某些情绪一直被他强行压在心底,总是需要一点宣泄来排解,何况沈旭现在与沈随秋明摆著撕破脸的剑拔弩张,他也害怕沈随秋对沈旭乱说话,让这孩子失了理智,对谁都没有好处。纪宁这样想著,仔细斟酌著开口。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大概比你现在还要小一点,那时候,他还没有认识你妈,我们曾经是同学,在学校的时候……”纪宁絮絮叨叨的讲,沈旭咬牙切齿的听,包括当初纪宁抚养他六年的原因,包括沈旭所不知道的最近这七年的故事,纪宁几乎都没有隐瞒,就这样一点点的说出来。於沈旭来说,或许就像一把捅进他伤口里的尖刀,还不断的搅动,钻心的痛。
  纪宁似乎越发喜欢这种感觉了,逼著沈旭露出那种无力又痛苦的模样,眼底里尽是绝望,他便也能从这种绝望里得到一丝痛彻心扉的快感,一点一点咬噬自己的心,却怎麽也停不下来。刚刚清醒的那几天,他贪恋沈旭的温暖,已经很多人没有被人这般重视过了,殷勤的照顾,每一点小细节都能顾全,简直就像是他自己思维的延伸。
  他发现,那个小小的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比一般人更加早熟的成了独当一面的男子,体贴周到,眼里含著脉脉笑意的时候,简直足矣把他溺死在这样的温情里。
  可是这是不对的,纪宁对自己说,这样的男人该有一个美丽大方的妻子,两个人站在哥特风格的教堂前,穿西服婚纱交换戒指,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沈旭未来的伴侣,该是漂亮的姑娘,而不是一个他这样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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