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天劫(出书版)by 天子
  发于:2010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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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说的‘血魂'并不是指你我手中这对雌雄宝剑,而是--"话只说了一半,蓝濯彦顿了一顿,又觉根本解释不清,也不知应该如何解释。总不能就对濯天说是他被一个妖怪搅得心神不宁,想要弄个水落石出!

  二人正如此面面相觑着,一阵暗含了三分戏谑、两分得意、外加五分挑衅的笑声突如其来地直闯而入:"哈哈哈哈,你要找的当然不是剑,也不是你自己,你是在找我,因为我让你心绪不安!"

  这一笑,笑得嚣张狂妄!这一笑,笑得好似一把利剑,狠狠贯穿了他们二人!

  他们本是一体阴阳双生子,尽管降落人世,依旧藕断丝连,血脉相依;他就是她,她亦是他。而那妖怪就这般出现在他们面前,出现在那硕大银盘般的月下,比刀刀剑锋美得更加邪佞锐利,生生将他们之间的羁绊拦腰斩断!从此以后,他便只是他,她也只是她,不再是彼此。

  "痛!"

  蓝濯彦与蓝濯天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一瞬全身剧痛,痛得撕心裂肺!痛过之后,喊出之时,一切却又突兀地戛然而止,归于平静,仿佛一刻之前的感受不过是一夕的梦幻。

  "濯彦,那是--"

  蓝濯天回过神,正欲发问,身畔那人却早已飞身而起,腾上半空,喝了声"孽障",似是受到牵引般追着那银影去了。

  她知道,那定然是一种冥冥中的牵引......因为,她也在同时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月影飘摇,流光飞舞。

  今日月圆,所以今日的夜色亦比平日多了几分魅惑。花前月下,溪边桥头,处处娇影成双痴情成对,却是人间美景一幅。只可惜,此时这美景已被破了相,一片呢哝软语的温存中竟然多出了一股尖锐的煞气!

  "适才你与她交谈之时,神情明明要温润得多。"立在静月湖畔的石桥上,宇文刹开了口。

  这又是妖怪的狡计,将他引入人群之中。他究竟意欲何为?只因为在此他无法随意出剑杀他,还是想要用这周遭十数条人命威胁他?

  蓝濯彦想着,万分戒备地紧紧盯住妖怪不放。可还未及思考周全,那妖怪就已先猜出了他的心绪。

  "我说过,我不吃善人,否则千年修行便会毁于一旦。"宇文刹眯了一双凤眼微笑。

  一阵熏风拂过,扬了他那袭青纱白裳的衣袍,竟看得身边两名婶婶婷婷行过,尚未觅得情郎的少女羞答答红了粉面,去时一个丢了怀中绣帕,一个抛了手上花枝。

  风都的女子娇俏而大胆,蓝濯彦对此般彩凰求凤的情景早就习以为常。只是,那高大健硕、俊朗风流的男子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妖怪!那一霎,他几乎蓄势待发,‘血魂'甚至已经微微探出鞘外。直到那两名少女如两只粉蝶,嬉笑着走远,他方才略略松下一口气来,称作犹豫,还是疾步上前近了那妖怪的身。

  那妖怪正弯身拾起脚边那枝盛开春花,见蓝濯彦过来,顺势递向他的手中,也不顾他满脸冰霜,兀自道:"芸英如雪,配了你的红衣正好!"

  "妖孽--"蓝濯彦咬牙冷笑一声,手中早暗暗运了力,那娇弱花枝到了他的手中,立时化作了狠绝利器,附了咒术,直射入妖怪心房,既快,且狠!射入的同时,掌心不可避免地贴上了妖怪的胸膛--

  砰咚--砰咚--强悍而温热的震动传来,原来又是幻术。

  赫然明了之时,那妖怪已躲过了他的攻击,强按了他的手道:"血魂,记住,我姓宇文,单名一个刹字,不叫妖孽。"

  "你究竟来自何方?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蓝濯彦欲要撤掌,奈何掌心却像被什么牢牢吸附住一般,收之不去。

  "天地精华将我孕育出来,我当然是来自天地之间。至于目的,我独自逍遥自在地活了一千年,如今才知道,也不过是为了等待与你相见而已。"

  宇文刹沉声浅笑。笑时硬俯了身,逼得蓝濯彦腰后靠了汉白玉的石栏便再无处可避。不过,若想就此将他逼入绝境却是痴心妄想!他的左手始终自由着,但迟迟没有进攻,只是因为他要等待一个时机,绝佳的时机--时机,就在眼前!

  人在倾诉衷肠时也最缺少防范,他不知妖怪是否也有衷肠,但面前这个妖怪凝视着他时,眼神确实变得迷离了......迷离得令他的心狠狠抽紧!又有什么悠悠荡开,那轻柔而飘忽的陌生感觉几乎令人恐慌!

  他受到诱惑了吗?或许。不过,那一定也只是迷幻心神的妖术而已,绝非他的本性!

  因此,即便那颗冷然淡漠的心被所谓气温情柔肠渗透了一角,蓝濯彦却依然出了手,毫不犹豫地出了手--

  这次,那妖怪没有躲过他右手中的定妖钉。那钉来得好似疾风骤雨,冷厉地钉入了他的左胸。血并没有马上渗出,而是过了一会儿,才缓缓从衣下透了过来,如水波一样晕染开,边缘有些起伏,像是花瓣。

  刚刚,他说那白花配了他的红衣正好。眼前,红花映了他的白袍,却有些触目惊心!

  好似有意的,一阵夜风恰好吹过,鼓动着那如火红衣。蓝濯彦下意识地一颤!抬眼看向宇文刹时,瞳仁深处莫名闪过一丝惊惶,连他自己都尚未自知的惊惶!

  "妖孽,领死吧!"人类总是本能地利用他人的凄楚来安慰自己的脆弱与悲哀。在往昔的二十二年中蓝濯彦都是坚强的,却只在这一刻,他惊觉到了脆弱感的可怕!即使在他厉喝着准备将第二颗定妖钉打入那妖怪的胸膛中,也依旧摆脱不了居于弱势、遭到强行牵引的恐慌感,以及撕扯到血肉丝丝分离绽开的阵痛!

  痛?

  为什么痛?何来的痛?痛的怎会是他?

  蓝濯彦迷惘了,不知一丝鲜红正施施然爬过他的唇,将那些纤细而稠密的纹路染得艳丽夺目......

  "今日要领死的应该是你!"

  几近失神呆怔的一瞬,空中一声断喝直插而入,恍若一阵惊雷!此番便不止是蓝濯彦,连周遭那谈情说爱的对对鸳鸯,甚至石桥下的湖水都被震撼了!

  雷到,雨至,掀起怒涛万顷!

  再举目望去,那立于浪尖狰狞咆哮的正是一只绛紫色的妖怪!那妖怪张了口,吐出一股乌泉。那股乌泉疯狂地向前奔涌,化作无数漆黑的毒箭,齐向蓝濯彦射去--

  "小心!"两个字,却是一高一低两个声音同时喊出。

  一个是宇文刹,另一个,是濯天。

  "濯天,不要!那是千年血妖!你一人敌不过它!"蓝濯彦惊呼,眼见濯天手持那另一半‘血魂',鹞子一般掠过天际,直朝那紫色妖怪杀去。

  "濯天!"蓝濯彦拔剑冲了上去,另一道身影却比他的动作更快。

  是宇文刹。他挡在他的身前,在濯天就要被那汹涌的黑浪掀翻、惨遭万箭穿心之时揽住了她的身躯,同时掌上一翻,放出数道青银交错的罡气,震退了紫妖的攻击。

  "紫翊,走!"

  他朝那紫血妖呼喝。他喊了它的名字,显然,他们是同伴。那紫血妖闻言还在犹豫,他却已经又厉喝了一声:"紫翊!我说,走!"

  这一次,是绝对的不容置疑。而呼喝的同时,他已将濯天推向了蓝濯彦,飞身一跃跨上了那硕大血妖的背脊,抓了它顶上一对弯角,硬扭着它掉头转了方向,穿透云雾遁去了。

  这一夜的静月湖畔,浓烈妖气弥天不散。

  蓝濯彦与蓝濯天回到国师府中时,蓝凌还未从宫中归来。

  初无极即位八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蓝凌却有半数以上的日子夜晚宿于宫内伴驾。传说初无极幼年时曾遭妖怪缠身,生过好大一场恶疾,后来还是蓝凌为他医好。自那之后,他便再离不开这国师大人。

  因此,二人表面上狼狈了些,倒也还算放心。

  "濯彦,我的头好痛,你先回房去吧,其它的我们明天再说。"濯天一回到房中便倒头在榻上躺了,柳眉微颦,连眼也不想睁,只半躬了腰儿蜷了身,不知怎的,好像突然生出了些许寻常女子的媚态。

  许是适才受了惊吓,又遭了妖气侵扰的缘故吧......不论如何,濯天是为让他少担些心才成日扮作男子,她终究也是个女儿家。

  蓝濯彦边如此念着,边探了探妹妹的脉象,虽是稍显急了点,倒也尚称平稳,又见她状似倦极,便伸手拉过锦被轻轻替她盖了,起身退出门外,回返自己房中,反插了门闩,这才终于捂住左侧胸膛低吟出来。

  "莫非当真着了妖怪的道吗?"

  胸膛上好似被穿透了一个洞,痛得火烧火燎!适才怕濯天知道了又要心急,才一直坚持着没有开口。也幸好濯天一路被他扶回,途中未曾抬眼去看,才没发现他早就冷汗涔涔,额上密密麻麻凝了一层细小水珠。

  靠在门上半晌,好容易寻回一些力气,蓝濯彦跌跌撞撞进了屋,扯开襟口对了铜盆一照,胸膛之上赫然印了不大不小一枚铜钱似的黑斑,好像一颗钉子钉入肌理之中。

  钉子?钉子!定妖钉!

  那位置,不恰好与那妖怪胸口的定妖钉一般无二?

  蓝濯彦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用力甩了甩头,上前抓了那铜盆向下看去--

  不,不可能!他口里无声地叨念着,那块黑斑仍是清清楚楚映在他的眼中。

  你是我的‘血魂',我命定的‘血魂'!自你我相见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性命、魂魄便已融为一体!你若杀我,便等于自尽!

  又一次,那妖怪的声音在他耳畔荡起,萦萦绕绕盘踞在他的周身。

  "宇文刹!你到底是何方冤孽?"

  蓝濯彦咬了牙,强自撑了走到榻边,一头栽倒,便是昏天黑地,再无知觉。

  蓝濯彦与蓝濯天自娘胎开始便不约而同地做着每一件事情,因为他们血肉相连、心有灵犀;今日,他们仍然不约而同地应对着一切,却再也捉不到对方的心绪。连接着他们的那根弦,已在昨夜被斩断了。

  蓝濯彦心中烦郁,正竭力抑制着自己想要去寻找妖怪的冲动;濯天则是更多的迷茫,面上生了淡淡一层桃花,透出掩不住的春色。唯有比平日还晚了些时辰回府的蓝凌是气定神闲的,甚至十分欣喜。因为他正在笑,虽然极淡,却也是极为自得与满足的笑。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可又没向他们问起过一言半语。他只是那样淡笑着,摊开掌心,让他们看躺在掌上的那颗琥珀--

  "濯彦,濯天,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这是妖怪的魂魄。"他们异口同声地答道,两人都察觉到了彼此间的变化,也都努力着试图不让蓝凌发现任何破绽。除了彼此,他们再无可以相互依靠取暖之人。

  "不错,这是妖怪的魂魄。你们可知,我为什么不杀这妖怪,只把它的魂魄困住?"蓝凌点头,又问。

  "徒儿不知。"二人迅速对视一眼,摇头答道。

  "因为它是血妖,倘若杀了它,便等同于谋害四王爷。"蓝凌半垂了眼帘,且看二人如何反应。

  "这是那小妖?师父是怎么捉住它的?那日我去王府理论,那四王爷不但不放我进去擒妖,还纵容属下行凶。"濯天佯装惊喜,只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四王爷定是中了妖术,所以才处处护着这小妖,谁若伤那孽畜半分便如伤了他本人一般。"蓝濯彦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一动--杀了小妖便等于谋害四王爷......这话中含义似曾相识。

  "被妖孽迷惑只在其一,若当真伤了这妖怪的性命也的确会波及四王爷。而且,我也杀不了它,只能将它封住。世上除了四王爷,没有人能杀得了这畜牲。"蓝凌抬了眼,仍是笑着,将琥珀藏回怀中。

  "这是为什么?"濯天不解。

  "因为,世上能杀血妖的唯有‘血魂'。四王爷便是那小妖的‘血魂'。"蓝凌慢答,饮着咒符变成的婢子奉上的清茶。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那么眨眼间的一瞬,濯天的目光指向了蓝濯彦。虽然,只有弹指一瞬,蓝濯彦还是动了一下睫毛,躲过了她的探询。那一刻正颔首去嗅那新茶清香的蓝凌似乎并未发现这次短暂的碰撞与闪避,啜了一口热茶,仍然继续--

  "我此时说的‘血魂'并不是你们手中的‘血魂',而是人,上天选定之人。世人皆知血妖食人,却不知它们命中注定要为人所杀。世上有多少血妖,便有多少‘血魂';天地间育出一只血妖,人间便会生出一个‘血魂'。‘血魂'为杀血妖而生,血妖必因‘血魂'而死!"

  貌似平平淡淡甚至少有起伏的一席话,却说得令人惊心动魄!

  这惊心动魄的也并不只有蓝濯彦,同时还有他身侧的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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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谁的魂 谁的血
  "濯彦,去见四王爷吧。"

  一早,连阳光都还带有几分清冷。濯天已起了身,前来叩门。

  蓝濯彦混沌沌睁了眼,心跳得仍有些快,隐隐带着撕撕拉拉似的痛。但只是隐隐的。低头看去,左侧胸口那黝黑的印痕竟转为鲜血般的猩红!不过,已不再似前两日那样疼得像被匕首一下下剜着皮肉一般。而且,门外濯天喊得又急,他也只能暂且视而不见,拉拢衣襟,起身开门。

  "濯彦,怎么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快,去换了衣衫出来,陪我去见四王爷!"

  濯天瞪圆了一双眼,不知何来的兴奋。眼中映了蓝濯彦的脸,满面茫然与迷惑:"四王爷?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要去见他?"

  "我有事要问。"濯天答道,半沉了俏脸,一双柳叶眉微微倒竖,似是不悦了。

  "有什么事非要问他不可?师父昨日不是说了,四王爷为了那小妖患了歇斯底里症,疯疯癫癫见人便砍,皇上已经下令百名禁军看守王府,寻找神医为他诊治,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啊。"蓝濯彦只当濯天是在他面前又要起了小性儿,也没有过于在意,只是软下性子温言劝说。

  "总之我今日非要去见四王爷不可!你要是不陪我,我就自己去!我们平常连妖怪都不怕,禁军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便使个障眼法,迷了他们的神志,自然能够进入王府!"濯天开口又一番挟枪带棒似的抢白。说罢,也不等蓝濯彦答话,转身便走。

  "罢了,我陪你前去便是,你总要稍等片刻,容我换件衣衫,打理停当。"

  蓝濯彦无奈,心知濯天脾性倔强,若打定了主意便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得的,只好先将她安抚住,自己回到房中速速梳洗更衣,连早膳也没来得及用,便被她急匆匆拉出国师府,直奔那四王爷的瑾王府而去。

  国师府位于风都正中,几乎与皇宫大内毗邻;瑾王府则坐落在城南,隔了好一段距离。待二人赶到时,不想却恰好有另一人也到了王府门前,身后还带了大队仪仗。

  "是师父,快躲起来!"

  濯天还在一心前行时,蓝濯彦已一眼认出了那仪仗的阵势,不等近前,连忙拉了濯天闪入路旁巷中,可还未开口,她却好像既没看到那大队仪仗,也没听到他刚刚说了什么似的,甩手顿足气道:"濯彦!你拉我做什么?你要是反悔了可以一个人回去,我说了,今日非要见到四王爷不可!"

  "你一定要去见四王爷我也拦不住你,可至少要避开师父!"蓝濯彦边急急说道,边在濯天面前挡了,免得她急性子上来,就这么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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