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果让「他」察觉到你身上的清香,你以为「他」会不会被这令人心醉的香气所误导,而认不出你来呢?」
尽管长孙昊的声音是这么的温柔,但是杜墨雨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涌起寒意。
「八年了,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还是,你现在还在打着主意想要从我身边逃开?」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长孙昊自始至终就一直灼灼地凝视着他的目光变得莫测高深。
话音刚落,他的神情立时又转变成原先的亲昵,杜墨雨的长发在他手心滑落。
「呵呵,雪,加上在洛阳你欠我的那次,现在你可是欠我两个人情哦!」
杜墨雨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唯背对着长孙昊的双眼里微光一闪。温雅的口吻柔柔地道:「哦?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欠了你一个人情。」恍若轻灵脱俗的谪仙人脸上一副「对于你这个人,一次人情已经太多」的表情。
「雪,你这是在装糊涂吗?想赖帐可不行哦!若非我支开他,你那个时候就已经遇到他了。」
「那是你自愿的。」侧首回视的俊美绝伦容颜上平静得不见丝毫情绪。
长孙昊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既然雪这么说,就算这样好了。可是……」手中的折扇轻抬起杜墨雨的下颚,目光灼灼。
「以前欠的,也该还了吧。」
「还你也无不可。堂堂的怡亲王居然连这么点耐心都没有吗?」
耐心?坐在石椅上的长孙昊微微侧首,右肘撑在桌沿上支着额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无嘲讽地道:「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有耐心的了!从没有人感欺骗我,更别说放我鸽子了,而且一跑就是八年。你认为我还不够耐心吗?」
「王爷确实够耐心,为了一件小事就找了在下八年之久。」
「还记得洛阳最后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雪」。」
「……」
「杜兄可知德璋一直觉得在杜兄身上可以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哦?那一定是长孙兄的故交亲朋。」
「呵呵,不,只是……那个人欠了我的债,一走就是八年。」
「居然有人敢欠长孙谷主的债?莫非是世间最难还的人情债?」
「杜兄果然聪明。杜兄可知若德璋找到那人会如何?」
「这个吗……墨雨不知。」
「呵呵呵呵……为了补偿这么多年的寻匿,除了让他偿还他欠我的,我会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谁让我发现他是这么的有趣呢?」
「……听起来不像是欠谷主债的人,倒像是谷主心上人。想必此人必是绝色佳人,才能得谷主这般执著。」
「爱上他了?的确,有谁会不被他吸引呢?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德璋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
「谷主何意?」
「德璋不知他的真正容貌,虽然知道他两个名字,但……对我而言,他就是『雪』。」
第七章
「八年。若非我挖开了如云夫人的墓,还真不敢确定呢。想不到失传多年的「移形幻影」大法居然还流在人间。」
「墓?原来你们疑心到了这里啊?」
「起了疑心的只有我而已。反正那个所谓的坟墓除了你以外根本不会有人去。也多亏如此,我才猜到你为什么一定要将母亲火葬!」——尸体,有什么比骨灰更容易带走呢?
「可怜,虚府上下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所熟悉的大少爷和如夫人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软弱可欺,而是埋伏在虚府里的东方圣教细作!」
「如云夫人……是我的姨母。」
移形幻影大法可以使一个人的身型容貌年龄等发生变化,是最高深的易容术,而且除了术者自己解除,变幻的容貌就始终维持不变。直到死亡后术者才会自动恢复原貌。由于此术极为难练而且一旦落入心怀不正之人的手中就会引起大乱的关系,知道的人越来越少,近百年来更是接近失传。
身为东方圣教上代影子侍卫的如云夫人为了打入虚府内部,自废武功带着也施展了移形幻影大法的自己嫡亲侄子冒充虚府大少爷进入虚府。
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如云成功地扮演了一个不容于正房的小妾的身份。暗地里却源源不断地把各种情报传回东方圣教,直到化名虚雍旭的他年龄渐长,虚府老爷去世。然而,当年自废武功的如云身体日益衰弱,根本无法自行脱身。在接到东方圣教传来的召回令时,任务完成的她为了侄儿能够顺利离开,使用了最后的手段——自断心脉!
「真是佩服东方圣教,真是舍得。」
竟允许那么重要的宸君继承人亲自深入敌后,忍辱负重生活了十年。不能不说东方圣教是下了大血本!可是,更难得的是,当时的决策者竟然能够狠得下这个心!
「慕容矽不愧是当年天下第一人!这份心志就非常人所能及。」长孙昊不得不自叹弗如,除了聪慧绝伦意志坚定的沈雨外还真是无人可以达成这个任务,即使进入虚府都不可能!更别提一潜就是十几年!而且慕容矽居然想出了这么个磨练宸君的法子来,如果没有大气魄,有几人可以想得到?做的出!?而他所一手培养出来的宸君更是惊才绝艳,藐视天下。
「……说完了?」
「说完了,现在可以……」
「现在,你可以睡了。」弥漫了整个室内,淡雅怡人的柔和清香中,飘渺得仿佛天外而来的声音柔和地在长孙昊耳边响起。
「请君留步。」清脆的女声在杜墨雨身后响起。
果然来了!狭长漂亮的凤眼冷冷地扫视周围的环境。前方并肩而立的是拥有罕见美貌的虚凝夜和神色有些灰暗的林潜,身后的不用问他也知道就是葛瞬华。看来他们是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真是奇遇啊!居然能在这荒山野外里碰到堂堂的东方圣教护教三君之一。」相对于虚凝夜的嬉笑,林、葛两人却是沉默不语。对他们的心思了然于心的杜墨雨浅笑道:「虚堂主真是客气,只是地处山野,无法好好待客,墨雨惭愧。」清测如水的眼眸却看向他旁边的林潜,其中隐隐带着怜悯的悲哀,那神情让林潜的脸色越发难看,握着长钩的手紧得泛白。
「杜……宸君,贵教恒君大人可还安好?」到底是出身同门,深知林潜心结的葛瞬华强笑着,想要打探些消息。
「有劳葛执事挂心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凝视着林潜,葛瞬华心中一阵难过。不由暗恨站在一旁的虚凝夜,若非他不断煽风点火,自己怎会和心上人处于这么个立场?若非是他在场,自己又怎么会连一句温婉的话都不能和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倾诉?
望着身前如松柏般傲然而立的美青年,又看看对面的两人,她几番欲言又止,终于道:「杜……宸君小心了。」
若是他一定要死,也要死在我自己的手上!暗下决心的葛瞬华握紧了手中的红绫。
刹那间,杜墨雨完全掌握整个形势,天水宫无忧谷的三大高手正严阵以待地围绕在他身侧。他深知若要安然脱身必须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和完全安宁的心境。他把自己的心神超脱出眼前迫在眉睫的生死搏杀,冷眼旁观。
天水宫三大执事之二的葛瞬华和林潜以及无忧谷两大堂主之一的虚凝夜呈三方包夹,三人无一不是当代一时之选的俊杰,若论单打独斗,杜墨雨有自信可以稳操胜卷,但是此时三人齐至,却是自己凶多吉少!虚、林两人从前方两侧处攻来,一钩一剑,配合默契。
前方虚凝夜持剑,林潜持钩,攻势凌厉强横。后方右侧,葛瞬华手握红绫虎视耽耽,只消杜墨雨出现任何一点破绽,她随时可以出手。果然,在虚林两人的刀刃即将接近杜墨雨胸前要害之时,背后传来红绫破空之声,叮叮作响的金铃声仿佛一声声催人性命的丧钟,令人心焦难耐!只消内心稍有动摇便会被她趁虚而入!
她的攻势刁钻阴险,攻的是杜墨雨的头部,为的是使他无法腾身而起避过虚林两人的攻击。
杜墨雨心如止水,清澈晶莹,深知不可轻架这两人的攻击,心思电转间,脚下一弹往左横移数尺,避开三人的锋锐。
杜墨雨身肩东方圣教宸君之职,战斗经验丰富,眼力高明之极。他一眼就看出对方三人联手之势,虚实难测,看似同时攻来,其实是虚、林两人为饵,引得杜墨雨分心,实际的杀手锏却是葛瞬华的金铃钩魂!三人灵敏机变非常人可比,看似招势简单,其实随时可以生变,一个不好,摸错了门路,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他这一避,正是他争取主动的第一步。实在是巧妙之极!在虚林两人的攻势近在咫尺,前力将尽,后力未继,来不及变招之时及时闪开,令对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攻势立时瓦解。
虚、林、葛三人岂是泛泛?一击无功,虽然讶异他高明的判断,手底下却丝毫没有犹豫地变招应变。
漫天的红绫当头砸下,窄长至不可思议的利剑对他的周身要害如影随形,幻化出无数幻影的长钩迎面而来急割向变了位置的杜墨雨。若他此时继续左闪,不啻是自投罗网!
虚、林、葛三人只消有一个把他缠住,就会注定了他今次无法生还的结局。
杜墨雨一无所惧,朗声一笑,往右闪去,同时身形旋转,长袍转飞,往剑网钩影之处横扫,右手轻点林潜腕关节,使得林潜手底不但缓了一缓,同时左手一拍葛瞬华飞掠而至的红绫,借势自那微小的破绽处腾起,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树叶一样飞掠到树梢。只见月色洒照下,迎风立于树梢的杜墨雨面容不见一丝异样半点情绪,仿如天降谪仙,飘渺出尘,却又与天地万物容为一体,无分彼此,令人生出俯首拜倒的冲动!微微一笑,气度逼人中隐透孤高不群的洒脱气魄令人心折,白玉般的双掌一扬,不带一丝劲道,却在下一个瞬间「轰」的一响,双掌所挥之处凭空冲出凌厉无匹的劲气狂飙,直直地压下欲腾身追来的三人,同时周围的树木轰然倒地,一阵旋风扬起带起漫天尘土木屑,惑人耳目,使得被困的三人再无法组成合围之势。
突来的烟雾尘土使得下面三人以袖掩面,来不及起身追击。只听的杜墨雨玉石敲击般悦耳的声音在三人耳边清晰响起。
「承让了,今日之赐,东方圣教不敢稍忘!来日定当如数奉还。」
待尘埃落定,早已追之不及。三人你眼望我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虚凝夜从杜墨雨离开的地方跳下,四野茫茫,早不知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比世间大部分女子更加艳丽的俊脸上罕见的神情凝重,动容道:「想不到我们三人联手居然连一个东方圣教的人都留不下,东方圣教的实力果然厉害!」
「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碰上恒星以外的宸星。看来我们对于东方圣教三君二使的评估仍然嫌低。」林潜轻拂手中的长钩,低垂的眉眼看不出到底是何反应。倒是葛瞬华表情复杂地凝望着杜墨雨飞身离去的树梢,似喜似悲。
「不过,若非是如此杰出的人物,又怎会吸引的我们葛执事倾心不已呢?」斜靠在树干上的虚凝夜伸手拂弹去身上落下的灰尘,似笑非笑地调侃着道。
「可是,下次碰上仍旧要分个你死我活。」略显低沉的男音发自将长钩归鞘的林潜,略显苦涩的表情下意识的盯着自己的右手。正是这只手伤了「他」……
「虚某还真是佩服林兄,若非当时林兄出手拦住那唐洵,今次我们可是一败涂地。」虚凝夜回过头来一脸佩服,三天前林潜和唐洵之间的暗潮汹涌只要不是瞎子有谁看不出来?
「虚凝夜,你别在那幸灾乐祸。」林潜顿了一顿,望向虚凝夜的眼睛里利芒突现,却一言未发。反倒是同仇敌忾的葛瞬华狠狠地向他扫了一眼,冷嘲道:「我倒要看看,要是你遇到了你那失去音信八年的兄长虚雍旭时又会不会、能不能下得了手!」要揭底谁不会!八年来虚府悬赏百万两白银的巨额赏金,并且那金额仍在不断提高的迹象为的便是寻找那有「点石成金」之誉的虚府大公子虚雍旭,别人都道虚府的主人是顾念手足之情,又或是不愿肥水流入外人田,但是事实怎样又如何瞒得过他们这些恨不能把对方的老底都挖出来弄个清楚的死对头?若说他虚凝夜对他那无端消失的异母兄长没有抱着异样的感情她葛瞬华可以当头撞死!心底的记恨让她倍加渴望能够看到那张绝色的脸上出现痛苦和挫败。
一时之间,原本配合默契的三人不复刚才的团结合作,方圆三里内天色似乎忽的暗了下来,空气中似有闪电划过,一阵电网霹叭响起,接着开始阵阵雷鸣。
烟雨迷梦的江南庭院中,虚凝夜正和他的未婚妻薏心在凉亭里喂鲤鱼。将手中的鱼饵尽数抛入池中的薏心在转身去取鱼饵的时候轻描淡写道:「你为什么不拦着玲珑嫁给郑颉那个芝麻大小的太守?」
「我当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不是扬州。」手一扬,将鱼饵远远地抛到一边,看着群鱼争食的虚凝夜微微地笑了。
「不!不是的,那不是理由!」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的薏心笑靥如花,肯定地道。毫不意外地,她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不是理由?」
「是的。」
「那是什么?」
「当时,玲珑是在最后一次试探你,她在订婚前三天让人通知你,为的就是让你回来!」背对着他的薏心笑容依旧,然,那双翦水双瞳中已然笑意全无,语气却轻柔如故。
京城距离扬州有千里之遥,她托的人到的时候已经是订婚之后了!未曾察觉的虚凝夜一脸不能赞同地摇了摇头。
「可是,如果你肯回来就赶得上她出阁!」
「不可能!送信的那人说了,她出阁订在七日后的大吉之日,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只要你借来汗血宝马就赶得回来!」
「……」虚凝夜挑了跳眉毛,没有说话。隐约察觉到薏心有些不对劲。
「只要你去向皇上借来那匹外邦进贡的宝马。」
「……」
「可是,你没有回来,直到她拜堂之前她还在等你,可是……她失望了。」薏心眸中水光潋滟,却又冷硬如铁!
「你可知道我和玲珑本是情同姐妹的闺中密友!?我永远也忘不了一向骄傲自负的玲珑在上轿前凄凉悲伤的表情,她的绝望让我的心都凉了。」
「……」
「玲珑因为爱你才落得如此,我却不同。你知道我为什么特意来江南见你?就是要解除和你的婚约!」
「薏心?」虚凝夜这才恍然,薏心是要用退婚来报复自己的薄情。
「我,是当朝五王爷的独生女,当今皇上的堂妹,尊贵的薏心郡主!我不要像其他的闺阁千金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我的丈夫我自己挑!心不在我身上的人,再好我也不要!」身形如柳,温柔婉约的薏心言辞间尽是与其形象不符的刚烈骄傲。
「薏心,我其实很喜欢你。」丝毫不见被未婚妻退婚的尴尬,虚凝夜笑得仍旧是那么的风流倜傥。奇异地,薏心却忽然笑得如百花绽放,灿烂夺目,仍旧用订婚时的称呼唤他:「夜,你知道为什么伯母为你精心挑选了这么多的名门闺秀你一个也看不上眼吗?」
「我不知道。」不再作伪的虚凝夜一脸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我却知道。」诡异地,薏心的眼睛亮得骇人。
「哦?我不知道的事,你却已经知道了?」
「夜,你尽管笑,终有一日你会笑不出来!」
「好好,我不笑、不笑!你可以说了吧?」
「因为你心里早就已经爱上了一个人。」语气又轻又柔,仿佛情人的爱语。却让虚凝夜敏锐地感到不安。
「哦!?」
「别不信,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不!我虚凝夜面前没有那种人。」
「呵呵,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的。」
「什么时候?」
「你失去他的时候。」
「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