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 上————小楼一夜听春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  发于:2010年0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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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年前,金三角地区,云南毒王陈重九因拒捕被击毙,其参与贩毒活动的妻子被捕,四个月后,被捕时已怀有身孕的其妻在生下孩子后自杀身亡,次月,一对警察夫妇收养了这个刚一出世就父母双亡的孩子。

  十六年前,还是金山角地区,那对警察夫妇在一次缉毒战役中牺牲的,次月,那个养父养母再次双亡的孩被送到了他养父的父母处抚养。

  然后,在南京,孩子作为烈士之后送到了警校。

  三天前,尘封已久的秘密突然一夜之间真相大白,孩子的亲生父亲的弟弟从云南跑来准备领人回家认祖归宗,警校校长老眼昏花思想僵化,准备继承文化大革命的光荣传统来个黑五类的崽子也是黑五类另要社会主义的苗不要资本主义的草劝退孩子回家!

  这一切是如此荒谬,以至于司徒在寝室里收拾行李时,我依然无法相信。

  为什么当时间战胜一切,当惊天动地的缉毒战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那个干净的像白纸一样的少爷居然会变成了一道伤痕,一道仅仅为了提醒人们记住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的伤痕,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痕?!难道这就是那他妈所谓的命运?!

  我怎么也无法想像眉眼清澈不知世事的少爷要以怎样的姿势怎样的表情站在那遍地的罂粟中。他要怎样继承他的父业?!与那些毒枭为伍?!或者说他要怎样为他的父母报仇或者是与人民警察为敌?!

  “没事,没事,司徒,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号称舌灿莲花的苏捷第一次结巴,面无血色,不停的,反复的,重复同一句话,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说给少爷还是说给自己。

  “不会有事的!一定没有事情的。我去找我父亲,不会有事的。你不用走的。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就这样一直下去的。没事,没事,没有事情的……乖……没事……”

  苏捷两眼睛盯着司徒,双手却拉了我,摇个不停。于是,我有幸听到那个舌灿莲花的苏捷第一次结巴。

  司徒站在一边,平静的看着他。平静的让他抱着。眼神中有种奇怪的冷静。

  “一定没有问题的。司徒。”苏捷把脸埋在司徒的胸前,半响,仰起头,飞快的抹了下眼睛,

  他扭过头,一把抓住我,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要掉进地狱一样,而我,就是他那唯一不让他掉进深渊的稻草。

  “杨,杨湛,你,你,你帮我看着他,看着他,我,我,我,等,等我……”

   苏捷拉了我的手摇了两下,猛的向外跑去,却‘砰’的一声撞到了门。他揉了下额头,回头我们抱歉的笑笑,嘴角抽动,脚下却没有停,他居然又向前迈了一步, 却听又是‘砰’的一声,他居然又撞了上去。苏捷愣了愣,他怔怔的看了看门,突然‘阿’了一声,忽然一拳打上了门。‘砰’的一声,比他刚才撞的那两下声音还 大。然后,他拉开门,摔门而去。

  一个小时后,他回来。面无血色。一双眼睛看着少爷。亮的吓人。我看到他在发抖,而且抖的很利害。

  “你……”苏捷‘你’了几声,半响,才问,“为什么?”

  “为什么?!司徒!”苏捷的声音陡然拔高,突然冲过去,一把抓住司徒的衣领子,吼道。“为什么?!”司徒很奇怪的看着他喃喃道。然后,平静的问,“你想我怎样?!”。

  “阿?!”苏捷反而愣住。

  “对不起,真的,非常,”少爷灿然一笑,突然之间,凄厉之极,决绝之极。“对不起。”

  “对不起?!司徒!”苏捷的声音陡然拔高,突然冲过去,一把抓住司徒的衣领子,吼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留下来,你一定要留下来,我不许你离开我?!”

  “你希望我留下来?!我的父母死在警察手上,你却希望我留下来当个警察”司徒平静的看着他平静问。“苏捷,你是希望我看着我的在云南的同事收拾我亲戚呢,还是希望我自己,自己跑去云南来个大义灭亲?!”少爷平静的说,却有些咄咄逼人。

  “那,那你就,就这么走掉?!被学校劝退?!哈,所以,你就这样离开?!主动的离开?!司徒晓,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少爷的笑容一点点隐去,“也只有这样。”

  苏捷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慢慢的松开手,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司徒,就好像看了一辈子。

  “好吧。你走。”苏捷说。

  少爷背起行囊,拉开门。苏捷走到桌边,背向着门,双手抓着桌子,骨节泛着死白。

  他盯着床头。眼中晶莹似有东西滴下。

  少爷已经静静走了出去。

  就这样,司徒离开四零七。离开警校。离开我。离开苏捷。

  门被轻轻的合上。好像有只无名的手抓着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我想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砰’的一声。我扭头,见苏捷一拳一拳的打着桌子,砰砰砰,只几拳下去血就流了下来。

  我愣了好久,才跑过去抱着他。他一肘怼过来,把我打在一边。扭过头来瞪着我。双眼鲜红如有血滴。

  我倒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苏捷。却见他一步步的走过来。他没有理我,径自倒在床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苏捷在床上躺了三天。

  不吃,不动,无论我怎么做,喊,拉,打,踹,他都没有反应,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我只能干看着他,没有任何办法。后来,我只好把食物放在桌子上。他却从来都没有动过。

   三天后,他爬下床。走进浴室冲洗。出来后,又细细的洗手。一遍遍,很仔细的洗着。然后,坐在桌前,把桌子上的东西一口一口的吃下去。他吃的很慢,嚼的很 细,慢慢的咽。起初我很高兴,后来,我却越看就越惊心。他吃的虽然慢,虽然细,却吃的很多,而且,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已经超出常人的几倍。我上去就要把 食物从他的手里抢下来,没想到的是居然一下子就抢过来。我反愣住。

  他不躲,不避,任我把食物抢走。然后,抬起头,一歪,对我笑,眼中光芒闪耀如常。可在那瞬间,我分明看到了有什么东西陡然从他眼中滑过。

  苏捷恢复的很快。他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他的注意力也很快的就被各种各样的漂亮美美所吸引,包括漂亮哥哥 。

  而司徒,那个少爷,好像真的被他抛开。 远远的,抛的无影无形。

  日子像流水一样滑过。生活并没有因为张隐和司徒的消失而有任何改变。最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苏捷每日忙的很。他玩的很,玩的疯,在校规的边缘。他一直都掌握着一种奇怪的尺度。虽然觉得他玩的无法 无天,细细想下来,却好像也没有做什么,让人又可奈何。每次他被人前呼后拥的时候,我却只能从远远的地 方看着他,看着他轻易的成为焦点。看着他明媚的脸微笑的眼。看着他。然后,靠着树,静静的抽烟。一根接 一根。仰起头,透过满树的粉嫩的花朵,突然发现,天蓝的居然让人想哭泣。

  可是,我只能站在梨树下沉默的抽烟而后仰起头灿烂的笑。就像,就像苏捷在人群中长袖善舞歌尽风流。

  四年后,我和苏捷顺利毕业。

  在安排工作时,苏捷的父亲,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进了市局的刑警队,而苏捷则进了市局的办公室,准备向高层发展。

  然后,这个时候,我突然得到了丁律的消息。

  原来,当年丁律离开警校后,竟然加入了和联社。

  人生啊,真他妈的有趣。

  我看着资料,抽出烟,点上。眼圈悠悠的在空中飞啊飞,我眼睛随着那烟圈一点点的转。

  什么叫天大的笑话!

  这他妈的就叫天大个笑话。

  然后,我开始想丁律。

  无可抑制的想。

  日子越过越平静我就越想他。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我喜欢他?或者说,我爱么?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随后的几年,我岁岁平安,步步高升。丁律也同样在和联社里一帆风顺,从领导的的重视程度来看,他比我混 的好很多。证据就是关于他都干了啥坏事的资料,刑警队里存的一个人绝对抱不动。

  日子就这样来来去去,身边的人则去去来来。

  只是,我的烟越抽越狠。而且,不知何时变得喜欢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我想,我有毛病了。

  

  28

  刑警队的高大队长是好人,但是却不会做人。

  对于我,杨湛,这个市局副局长公子的死党兼空降部队的具体工作,他的是安排是:不予安排!

   于是乎,只见旁人觉我风光无限好,不劳心不费力平日只需动动小笔开开小会肩上星星杠杠便二年一换,可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姓高的是此举之意无非是四 字含意:信我不过。当然,这事也不能怪他,从古到今这当空降部队除了喊喊口号,有几个肯干实事的,如此安排也算合理。唯一比较搞笑的是,我进了刑警队五 年,除了代表刑警队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外,我是一件案子都没参加过,甚至,就连一个星期前,高大队长接到线报,合联社和泰国佬做白粉买卖,他带了一批兄弟 杀过去,因为人手不足甚至跑到分局去借人都没有想到过要叫上我!

  而我,外人眼中刑警队的重要人物,当我知道警匪双方发生火拼这件事时,赵复和他老婆儿子已经自觉于人民被打成了筛子。

  我不是冷血动物,虽然我不喜欢赵复,但是念在相识一场的情份上,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我还是略微悲痛了五分钟,然而就这短短的五分钟默哀,还是数次被局里的法医打断。

   “我当了十一的法医,来认尸的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可就没见过这样的!”法医哥哥一边口若悬河,一边对我饭盒子中的排骨猛下黑手,由于他的工作性质, 当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我的食欲消失的无影无踪,因此也就任由他对我的排骨进行凶残的屠杀。“一十五岁小屁孩,从进停尸房开始到从停尸房出去,见了一堆烂 肉,别说哭,是他妈的笑的比谁都甜,敢情那死的不是他爹他妈他哥是的!我靠!你说这年头生儿子还有什么用?!真他妈一群白眼狼!”

  我微笑叹息,又一个走眼的,真他妈的又一个走眼的!

   法医哥哥口中十五岁的小屁孩指的是赵复最小的儿子,合联社的十三少,赵墨。据可靠消息,这孩子认完尸,曾被高老大请去喝茶聊天。聊天期间,无论高老大怎 样教育教育什么,这孩子都虚心接受且态度端正外加脑袋直点如小鸡啄米,直到最后会谈结束高老大准备送客时,这孩子才亲切友好甜甜蜜蜜的拉着高老大手,温温 柔柔的说:这里每一个欠我的,我保证,十年之内,我会一个一个以十倍一百倍的代价讨回来!话音刚落,人已哼着动画片主题歌飘然而去,空留高老大一人原地思 考未来。

  我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可是,一想到如此八卦的场景我却因为被派去外市参加一个类似于妇女运动的会议而错过,我的内心深处就开始隐隐做痛,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可以重来,我当时一定会选择留下来。

   “不过呢,这样也好,遇到这么一个主,合联社算不了他妈的彻底玩完了,也算利国利民,天下太平!不错,挺好!”法医哥哥啃完我最后一块排骨,摸着肚子打 饱隔,合联社彻底玩完,从头到尾,就这句话我还算爱听,但是我知道,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只要合联社没死绝,那合联社就不可能玩完,合联社不玩 完,我就得继续这么不干不净的活着。

  可惜,老天连不干不净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他似乎更喜欢我彻底变成不人不鬼。

  赵复的头七还没过完,一天傍晚,当我打开家门后,我发现花七,这个十年未见的故人,坐在我的客厅里躺在我的沙发上看着我的电视和我打招呼,一句好久不见,恍如隔世。

  一瞬间,我一分惊讶二分诧意三分好奇四分慌乱,但是在刑警队的几年,已经让我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所以我只是淡然微笑,然后直接去厨房冲了两杯咖啡,出来时,一杯拿在手里,一杯递给花七。

   “十年没见,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怕苦,奶和糖像来比别人多四倍”,花七笑容灿烂,仿佛时间并未给我们的友谊制造出任何裂痕,而我,面对一如十年前的花 七,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喂,哑巴啦?!怎么不说话啊?!”花七拍了拍身边沙发,示意我坐下,“我听人说,你这几年混的挺好!”

  我定下心来,努力的看清楚看仔细他,眼前这个人,除了外貌,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错觉,和联社的人,踩着别人血肉永远走在黑暗中的人,怎么会有干净的笑容?!

  “过奖,过奖,若论成就,”我把玩手中的杯子,天蓝色的史努比抱着个球在地下滚来滚去。由于是空降部队,我在刑警队并不得志。现在的大队长高大威老大,一心想栽培的是他以前的两个学生,庞心和张扬。“那能和您相提并论啊!”

   “我?!别提我?!谁提我和谁急,老子足足当了十年的保姆!”花七叹了口气,接着说,“早知道这样,当年我还不如和你一起去当卧底算了!不过,话说回 来,你小子也够不地道的啊,走之前也不和我打个招呼,是活人不见人死不见尸。害的我还以为你被仇家给灭了,足足哭了大半月!要不是上月老大告诉我,你是那 啥卧底,我到现在心里还堵的慌呢!”

  “当年那事可是绝密,整个和联社知道是我去干嘛的,不超过三个。你让我怎么告诉你?!”

  我点了支烟,吸了两口,递给花七,他吸了两口又还给我。

  我低头,搅动勺子,在时间面前,永远没有秘密。“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找你什么事?”花七放下杯子,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杨湛,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装糊涂可不是好事啊!”

  我掐灭手中烟,他说没错,我是在装糊涂。赵复死的太突然,一个星期了,都没管事人,现在和联社群龙无首,内部一片混乱,对老大位置虎视眈眈十个指头都数不完。花七保的那位十三少,毕竟太嫩,虽说小孩子嘴够狠,头够硬,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做老大,保命都不太容易。

  “老大的死,十三少,已经查清楚了,和联社有内鬼!”

  花七话让我今天第二次惊讶,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这个十三少,我对他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是嘛?查出来了吗?!”

  “兄弟唉,要是查出来了,我还找你干啥啊?!”花七一脸无奈,“当年,赵老大安排了一批人进警校。说[实话,你杨湛不是爬的最高的也不是爬的最快,当然更谈不上最有用的,可现在能接近高大威的,能查出来卧底是谁的,也就兄弟你了,你说我不来找你我来找谁?!”

  咖啡已经凉透了,喝到嘴里苦涩无比,我皱了皱眉头,“花七,如果我说我查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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