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碎(出书版)第二部 by 墨竹
  发于:2010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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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俞韬被她堵住了诘问,气愤地说:"你赵家果然是被妖孽缠身,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我是看在你我自小有著婚约的份上,想尽办法保全了你的性命,还娶了你过门,让你过著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想到你非但不心存感激,还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到我这里来了!不记得我的恩惠,还说我冷落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侯爷,不要把自己说得这麽伟大。"赵玉清直视著他:"我心里明白,你也不是真的想要娶我,到现在应该还是在怨恨被我坑害了。什麽你的恩惠?要不是当年老侯爷念在和我父亲的交情上硬逼著你娶我,我哪里有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过?"

"赵玉清,你还是一样伶牙俐齿!"俞韬受不了地咬著牙说:"也就是我这麽倒霉,才娶了你这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人回来作践自己!"

"多谢侯爷夸奖!"赵玉清弯了弯嘴角。

"我不管你是不是和什麽妖孽男人厮混,总之,你最好收敛一点,你不要脸面我可是还要的!"俞韬忿忿地搁下了狠话:"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什麽实证,否则的话,别怪我真把你赶出侯府去!"

俞韬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真是再一眼也不想看这个讨厌的女人!

屋里又是一片冷清。

赵玉清的脸上显露出疲倦的神情,现在的她一点也看不出刚刚那种能言善辩的样子。

"我们......怎麽会是今天这样的呢......"她轻声轻声地叹了口气。

眼前像是出现了在许多年许多年以前,那个总是绕著自己打转的个头小小的男孩子。

"小清!我爹说,等我长大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到那个时候,我会骑著真的大马来接你的喔!我一定会来的,你要等著我啊!"

我记得......我一直在等,可是你呢?你是来接我了,可你也忘记了......

一滴泪水顺著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月光下,泪水掉落了下去,落在一只半透明的手掌上,滚动著,最後还是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抬起头,看见了一张近於透明的,淡然的,没有什麽情绪的脸。

"你哭了......"那个声音飘飘渺渺:"哭什麽呢?没什麽值得你哭的,你很快就会忘记了!什麽都会结束,梅花谢了的时候,就都结束了......"

她再也克制不住,捂住脸,闷声地哭了出来。

哭了许久,赵玉清才渐渐地止住了眼泪。

泪眼朦胧里,她看见那双像是没有焦点的眼睛还是定定地在看著她。

"我恨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麽说,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

"我知道......"那个虚无的苍第一次没有答非所问:"你恨我......所有的人都恨我......"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又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变成无依无靠的赵玉清。就不会变成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雀鸟,被关在这个笼子里动弹不得的侯爷夫人。"

"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做对过什麽......从来没有......"

苍断断续续地说著,赵玉清听见了,心里一痛。

"不,其实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没有做过任何错事。"赵玉清无奈地苦笑著:"我从前不明白,我爹为什麽会让大好的家庭毁於一旦。可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为什麽他要说画中仙人,为什麽他会为了一个影子,不惜一切......"

为什麽直到最後的一刻,爹爹他居然没有想要保住全家人的性命,而是让自己带著这幅画远嫁洛阳,说是救她,却是为了保住这个影子......她现在终於明白了。

十丈红尘无颜色,只缘斯人落九天。

"怪不得当初把你交给我爹的那人要说,如若见到了你,什麽好事也会变成了坏事。"可是,爹爹还是忘记了那人的嘱咐,在一个腊月的夜晚在宴会上打开了卷轴:"要是我爹没有见著你,要是他那时没有改变主意而是把画献给了皇上,也许......什麽都会不同了......"

那麽,也就不会有人处心积虑地要得到这个虚无的鬼魂,全家上下百多人命也就不会被人诬陷,问罪满门......

"因为这幅会随著四季改变的奇画,我赵家名动天下,因为这画里的你,我赵家一夜灭门......"

"为什麽......"苍问她。

"你没有照过镜子吗?"她别过了脸:"因为纵然世上真有仙子,恐怕也及不上你半分的美丽。"

"美丽?"苍转过了头,身旁的铜镜上空无一物,什麽也照不出来:"什麽是美丽呢?我从来不知道,美丽是什麽......我只记得,有人说我很丑......很丑......"

你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吗?你以为你这种模样,也能让我倾心?

"我很丑......"

"你要是丑的,那麽这世上,哪里去找什麽美丽的人......"就像世上大多数人一样,自己得不到的,总想所有人都得不到,就像......她的父亲......"那人,定是恋慕著你,却没有办法得到你的心,所以才会这麽说。"

有如染著霜雪的寒梅,这麽清贵傲然的容貌......只要是有眼睛的人,怎麽会说他丑陋?

可是这种高贵的美貌,让人心生仰慕的同时......也有无法企及的恐惧......

"美丽,很重要吗?"苍目光里有著疑惑:"为什麽要这麽对我说,我不明白......"

问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一颗没有污浊的心,还是因为早就没有了心......

"因为,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如果不偶尔欺骗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她淡淡地告诉他:"如果他们觉得终会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会告诉自己那样东西不值得得到。有时候,得到......比永远得不到更令人觉得恐惧......"

"是吗?人......真是奇怪呢......我做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人......你以前是人吗?"

"他们说......我是鬼......"

窗纸上,渐渐泛了白。

"天亮了......"苍飘忽一笑,随著光线的增强渐渐隐去了身影。

为什麽那麽傲然的眉宇之间全是毫不相称的淡然死寂?

画中仙人......或者只是困在俗世的游魂野鬼......

赵玉清迷惑了。

第二章

"侯爷,你这是怎麽了?怎麽这几天总是焦躁不安的?"

"疏影,是你啊!"俞韬抬眼看见了站在门边的美丽女子,紧绷的脸色放松下来:"你不是不太舒服吗?怎麽不在屋里休息呢?"

"我没什麽,听说你在发脾气,我就想过来看看出了什麽事情。"被叫做疏影的女子朝他嫣然一笑:"什麽事让我们的侯爷发这麽大的脾气啊?"

"还不是那赵玉清!"俞韬狠狠地说:"你都不知道外面传成什麽样子了,我迟早要为了她颜面扫地!"

"怎麽?还没有平息下去吗?"疏影叹了口气:"怎麽会这样的呢?就我看,姐姐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啊!"

"最近不止那梅园,府里到处开始不安生,一定是她屋里那妖魔作怪!"俞韬皱著眉说:"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麽了!"

"我看不是吧!或许这和姐姐没什麽关系......"

"疏影,你就别替她说好话了,难得你总是袒护她,可她哪里善待过你了?"俞韬把走进来的疏影扶到位子上坐下。

"可是,我总觉得这不能怪姐姐。"疏影想了一下:"兴许姐姐真是被什麽不好的东西缠上了,还是找个道士来做场法事吧!"

"这怎麽行?要是说出去,不是承认了府里有妖孽,惹人耻笑吗?"

"侯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顾忌这些,要是姐姐有个万一......"

"她不会有事!"俞韬脱口而出,等看见疏影清亮的眼睛看著自己,才咳了一声,说:"也好,就去找些道士来吧!再怎麽说,爹临终的时候要我善待她一世,我总不能放任她有什麽意外。"

"我知道。"疏影笑了出来:"侯爷就是嘴硬心软,你就放心吧!我才不会吃这种无谓的干醋。"

"疏影,真是委屈你了。"俞韬把她搂进怀里:"难得你我相知多年,我却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给你一个高贵的身份。"

"侯爷,你这是在说什麽啊!"疏影握著他的手说:"我能在你的身边,就足够了......"

"......假的......"虚无飘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谁?"

"疏影,你这是怎麽了?"俞韬不解地看著突然站起来的她:"什麽事?"

"刚才......你听到什麽声音了吗?"疏影有些慌张地问。

"没有啊!"俞韬跟著她四处张望:"我没有听到什麽......"

"......原来是个骗子......"

"啊!"疏影叫了一声,趴到了俞韬的怀里。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俞韬紧张地问。

"我听见有人跟我说话!"疏影拼命发著抖:"我还看见窗户外头有东西,好可怕!"

俞韬看了看窗外,除了月光树影,什麽也不见有。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脸色都变了。

"一定是那个妖孽!"俞韬愤怒地说:"都是那赵玉清惹来的麻烦!我明天就找人来收了那妖孽!"

伏在他胸前的疏影,暗暗地咬住了嘴唇。

妖?不,不是妖!

那到底是什麽东西......

等到第三批人从梅园里被赶出来的时候,俞韬终於坐不住了。

"赵玉清!"他直直地冲进了赵玉清的房里。

"侯爷,你好没涵养,怎麽连敲门也不懂的?"赵玉清坐在椅子里,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不满地看著他。

"你为什麽要把人赶出去?"俞韬跳著脚说:"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你的命?"

"救我的命?如果说侯爷让人来我这屋里弄得乌烟瘴气的,就是为了救我的命,那赵玉清在这里先谢过了!"她做了个行礼的样子:"我还以为侯爷是为了把我熏死才派人来的,真是抱歉!"

"你......"俞韬拼命克制住自己掐死这蠢女人的冲动:"我不管你怎麽说,总之,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这屋里的妖孽给灭了!"

"苍他不是妖孽!"赵玉清皱起眉头:"如果你是说最近府里发生的那些事,那不是苍做的。"

"苍......那妖孽是叫做苍喽!"俞韬冷冷一笑:"道长!"

门外走进一个道士来。

"俞韬,你到底想做什麽?"

"道长,知道名字,就能收了那妖孽了吧!"俞韬不理会她,径直对那道士说:"你不是说子时最利你吗?记得务必要打得他魂飞魄散,再也不能作恶!"

那道士神情高傲,点点头,从背後抽出一把桃木剑来。

"俞韬!"赵玉清站了起来,神情焦虑地说著:"苍他没有做,你怎麽不听我说呢?"

"那你说,是谁做的?"俞韬问她:"你不会说是疏影吧!反正你怨恨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正好有个机会让你泄泄怒火吗?"

赵玉清的心一冷,也说不出什麽话来了。

"我知道你不会信的......"她喃喃地说:"我就知道......"

"那你就省省吧!"俞韬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回过头说:"道长,快些做法!"

那道士开始念起谁也听不懂的咒法,而俞韬就过来拉赵玉清。

赵玉清的力气怎麽比得过俞韬,三两下就被拖到了门口。

"苍!"她抓住门框,焦急地大喊:"苍!"

"你叫什麽!"俞韬更加气愤了:"我这是在除妖,不是杀人!"

"蠢货!"赵玉清用脚踢他,还出言不逊:"你这只没长脑子的猪!"

俞韬差点没有气晕过去。

这麽多年以来,赵玉清虽然和他总是针锋相对,从没给过好脸色,可也没见她这麽言辞粗俗,举动失仪。

亏她还是大家闺秀出身......居然为了一个妖孽,对自己丈夫这麽无礼......

"道长!"俞韬怒火中烧,把她拖离了门边:"绝不要放过了那妖孽!"

"苍!"

"是那幅画!"俞韬终於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盯著墙上的画:"快毁了那画!"

这时,道士终於把咒语念完,桃木剑直往那画刺去。

赵玉清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

满室寂寂。

过了好一阵,也没听见什麽声音,赵玉清小心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站在她身边的俞韬一脸讶然。

她连忙转过身去,一看之下,欣喜地叫道:"苍!"

桃木剑只差半寸就要刺上卷轴。

只差半寸!

被挡住了!

被一只半透明的手掌给挡住了。

那手掌是从画里伸出来的,从那幅画满了梅花的卷轴里伸出了一只半透明的手来。

那情况说多诡异就多诡异。

俞韬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那道士倒是临危不乱,没有惊慌,只像是在和一股大力相抗,很是费力地握著那剑。

"你想撕破这画?"屋里响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那可不行啊!"

随著这声音,那只手後面的部分也渐渐浮出了卷轴。

那道士的剑也就被越来越往後推了。

长发,白衣,高贵的容貌,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站在後面的俞韬一时看呆了。

这是妖孽?

还是......仙人?

"原来......是只妖。"

说这句话的,居然是他们要来收服的那个"妖孽"!

"妖孽"居然还是对著那个来收妖的道长说的?

接著,赵玉清和俞韬就看见了他们生来所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画面。

苍一直看起来没什麽焦点的涣散眼眸一瞬间光芒四射,他垂在身後的长发像是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缠上了面前拿著剑的道士。

只听见那道士惨叫了一声,浑身都被乌黑的长发卷住,紧接著冒出了阵阵青烟,样子可怕之极。

赵玉清吓坏了,连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了身後的俞韬,才停了下来。

没一会,那烟就渐渐消失不见了,跟著不见的,还有那个除妖的"道长"。

苍一松手,桃木剑落到了地上,长发也服服帖帖回到了他的背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再那麽透明,隐隐有了实质的感觉。

"妖......"俞韬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苍闪烁著异样神采的眼睛盯上了他,吓得连忙闭上了嘴。

"苍......你杀了人......"赵玉清也有些畏惧地看著他:"为什麽......"

"不是人。"苍双脚站到了地上,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是妖。"

"什麽?"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苍笑而不答,只是用脚挑开了落到地上的道袍。

黑影一闪,从他们脚边飞窜了出去,转瞬不见,可他们也看见了,在道袍下钻出来的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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