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同桌的你————袖刀
袖刀  发于:2010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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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三下半学期是所有预备参加中考的学生的噩梦,却正是陈圆圆感觉最悠哉的时段。
  起因是初三刚开学的一次物理测验,那时陈圆圆已经完全放弃理科了,反正学与不学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那次测验的分数之低,相当可观。
  物理老师讲评卷子时板著脸不带任何语气的话语陈圆圆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回大家的表现都还不错,但是在全年级来看就很一般,主要是有个别同学极低的成绩拉低了平均分,如果没有这名同学的话……”
  如果没有这名同学的话……
  他倒真的希望没有他,遂了大家的愿,省得把他看成一锅汤里的老鼠屎。
  类似的评语屡见不鲜,愈接近中考,老师们也愈加紧张,甚至比学生还早进入状态──分数,平均分,总分,及格率,优秀率这些词汇时他们常挂在嘴边的,包括陈圆圆在内的一干“差生”自然成了各科老师们眼中的刺。
  连一向笑眯眯的小马老师也赫然面目可憎起来。
  她开始频繁的给家长们开“小会”,与会人员自然是後进学生的家长,不多,一班就十个左右吧。
  不知道会上都谈些什麽,总之每次陈母回来後脸色都很难看,却没有骂过他一句重话,只是哀愁的叹气。
  “圆圆啊,你就不能让妈妈省一点心嘛……”
  父亲刚出院,正是仍需要照顾的康复期,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上班,白天忙完还要张罗丈夫和儿子的饮食,一个需要营养补身,一个需要营养长身体,那两年,母亲著实老了不少。
  陈圆圆也恨自己的不争气,但是成绩这个玩意真不是和心情一样说起就起说落就落的东西,也在那两年,陈圆圆一下就成熟不少,开始思考同龄孩子不会想的问题,例如人活著是为什麽,是为生活得更好吧,那麽考试又是为什麽,是为了上好高中,好大学,找好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
  物理老师那句“如果没有这名同学……”的话也一直在脑里闪回,像一个闪光点一样,不断提醒著他的多余,其实可以没有他的……可以的。
  那天母亲从学校回来,忽然拉住他,说决定给他请家教,数理化三科都要请。
  陈圆圆愣了:“干,干吗?”
  “老师建议的,我觉得也对。还有几个月就中考了,你这样不行啊。”
  “……那要多少钱?”
  母亲一怔,随即道:“钱的事你别管,这是该花的。”
  “我不要。”陈圆圆矢口拒绝,然後下定决心,一口气说出来:“我不是那块料。”
  “我就是学不好,我讨厌学校,我讨厌他们用学习成绩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凭什麽啊?!我不知道物理化学就十恶不赦了吗?学得好又怎麽样?我又不打算当科学家!
  就算勉强考上高中又怎麽样?!还不是要为了考大学继续这样折磨自己?!
  我受不了了,我讨厌那样──那帮老师,就是怕我影响他们的升学率!您别听他们的,请了我也学不好的,有那钱,不如给爸爸买点好吃的。”
  “你……你这孩子!你,你再说一遍?!”自从陈父住院後,这还是陈圆圆第一次跟母亲顶嘴,陈母也激动起来。
  “我不上高中了。”陈述的语气。
  “……你说什麽?”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上高中了。”陈圆圆镇定下来,尽量和缓的说:“上高中无非是为了考大学,考大学就是为了找好工作,赚更多的钱。”
  “你在说什麽呀?”
  太久没和儿子沟通过,现在显然已经跟不上他的思路了,陈母将连著卧室的门关紧,谨慎的问道:“圆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陈圆圆点点头:“当然知道。”他是经过深思熟虑,陈圆圆将母亲让到椅子上坐下,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慢慢解释道:“妈,我不是随便说说的,我已经决定了。”
  “这些天我看了很多资料,过两个月就是中专、职高提前招生考试的时候了,我想去试试。它们对文化课要求不高,不同的专业要求的技能也不一样,我想试试外事管理和商务这方面,我的英语好,应该能通过。”
  “那样的话,学校这边就不用管我了,我也拖不到他们的後腿了,而且您也不必为我操心了。”
  听到最後这句,陈母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你这孩子……”
  “妈,您真是的,哭什麽啊~”陈圆圆从桌边拿来卫生纸,一手搂住母亲的肩,“我都十六岁了,该让我自己做决定了,我觉得就这样,挺好!”
  “让我好好想想……”母亲红著眼眶算是妥协。
  参加这麽多次家长会,她怎能不理解儿子的处境?
  坐在其他家长身边,听著那些经常受到表扬的名字被一一点到,他们的父母也脸上放光,可是到自己这里,就只有灰溜溜低下头的份儿,每次家长会都要求被留到最後,做家长的尚且要听教师训斥,做学生的,又能如何?
  儿子厌恶上学的心情,母亲早就明白。
  春季是各大职业高中,中等专业技术学校提前招生的日子,陈圆圆一声不吭的去了。
  目标是早就相中的一所职高,专业是酒店管理,报考这个专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这个职业要求外形,其次不能怯场,最後,要有优秀的英语成绩和流利的口语,这三点陈圆圆都占优势。
  半个月後收到录取通知单,陈圆圆在初中最後的一段好时光就此展开。
  对於陈圆圆出其不意的报考了当时不被看好的专科院校,大家的反应不一。
  老师们自然都是松了口气──以後终於不用再跟这孩子斗智斗勇了。
  同学们则既羡慕又有些不屑,羡慕陈圆圆从此正式摆脱中考噩梦的诅咒,可以在教室最後一排大大方方的上课睡觉、吃东西、听MP3、看漫画了──只要不影响其他人,随意。
  也有人认为此人将来一定没出息,老师教育我们遇到困难应该勇敢直面,这厮却只会走捷径逃避……
  对於这些,陈圆圆都不在意,从决定和这样的生活脱离关系起,别人的态度对他来说就不那麽重要了──好学生们,你们慢慢啃书本吧,差生兄弟们,你们自求多福。
  只是有一个人,陈圆圆会不经意的想去揣测他对这件事是怎麽看的,但是自从初二下半学期後,两人的关系就一直不温不火著,是那种比陌生同学好一点,但又达不到朋友的高度,没办法,这家夥是老师的心头好,一点差池都不能有,陈圆圆是个毒瘤,可不能随便拖人下水。
  陈圆圆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理可以窥视到任何人的动静,谁新剪的头发从後面看很可笑啊,谁和谁又传小纸条啦,乐子多得很,但是陈圆圆不幸的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转著转著就锁定在田恬身上。
  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打量他,感觉陌生又新奇。那家夥翻出的白衬衣领子老是那麽干净,肩膀好像比去年又宽了一点,但手指还是那麽细长……陈圆圆没注意,自己实际上正在以一种偷窥心上人的姿态暗自观察对方;沈浸在粉蓝泡泡里的陈圆圆更没注意,其时班上正激流暗涌著。
  20
  陈圆圆所在学校分高中部和初中部,前者比後者更著名,因为它奇高的升学率,和逐年翻新的教学楼,像黑洞一样吸引著各方学子。
  能够考进自己学校的高中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几乎每个初中部的孩子都这麽想。但事实是残酷的,模拟卷子发下来,就足够粉碎大部分人的玻璃心。
  偏偏校方还显热闹不够,每年还额外拨给自家孩子几个保送生名额──加上理科班初三年级总共五个班,每班人数在45至50人之间不等,保送生名额呢?
  ──五个。
  校方的初衷是每班选出一个,正好凑足五人,但是考量标准的严苛程度却决定了这份名单最终不能平衡──学习成绩要拔尖,还要德智体综合发展,也就是要有一项特长,这里的特长还不是指唱歌跳舞画画什麽的,而是“学习特长”,也就是说,要在区级以上的比赛中拿过奖。
  这样排下来,往往是理科班吃香,偶尔会出现五个名额全部来自理科班的情况,没办法,谁让青少年奥数、物理比赛太多了呢!
  於是每年这个时候,不光班主任之间气氛紧绷,各个憋足了气为自己班的孩子找优势,连学生内部都洋溢著一股刚柔并济的暗涌:谁谁谁这次作文拿了个第一,谁谁谁又在哪个比赛得了名次,还有那个谁啊,最近怎麽老往办公室跑?
  当然这种争斗只发生於尖子生中,学习平平的孩子压根就没去惦记,正好当做一场热闹看。
  午休,陈硕蹲在陈圆圆旁边的椅子上:“哎,你们说今年还会是理科班大满贯吗?”
  “悬,去年不就是吗。”王毅懒洋洋的靠在窗台边,深春的阳光暖暖的,总哄得人想睡觉。
  “我看不然,听说咱们班田恬也申请保送生名额了……”陈硕把陈圆圆的文具盒玩得啪啪响,“不过我觉得这种保送对他们来说应该挺没意义的,反正他肯定能顺利考上咱们学校吧。”
  王毅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就是,我觉得校方应该主要侧重特长这项。学习好的话本身就是优势啊,还用得著保送吗!你们说是不是?”
  “得了吧,就算光看特长也没你的份~”陈硕糊上王毅的脑门,“体育特长不算啊!”
  “不过还是陈园儿明智,要是我爸同意,我也报提前招生的学校了~”陈硕猴儿似的缩著肩膀,叹了口气。
  陈圆圆从武侠小说里抬起头,从他们提到田恬开始就已经在留意了,他并不担心那个人能否被保送,就像他们说的,无论怎样,那个人都能考上心仪的学校无疑,他们之间的距离之会越拉越远。
  他只是……习惯性捕捉那个人的动态而已。
  “哎哎,最新消息!下午名额就出来了!听说咱们班有一个人入选,小马笑得花儿似的!你们说,是唐倩还是田恬?”李凯咋咋呼呼的跑过来。
  “切~根本没悬念嘛!我压是田恬,小马最喜欢他了!”
  “我觉得唐倩也有戏,听说她家和学校高层认识……”
  “陈园儿,你说呢?”王毅转头问他。
  陈圆圆敲敲自己的《浣花洗剑录》:“别吵我,正看到关键地方呢。”
  这时上课铃响了,几个男孩子撇著嘴散开。
  小马老师果然笑得跟朵花似的飘了进来。
  将一沓教案往桌上一放,笑眯眯的开口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果然是田恬。
  在抽气声和惊呼声中陈圆圆专心看著自己的《浣花洗剑录》岿然不动。
  当掌声热烈得有些过分时才抬起眼来,然後从同学的感叹声里了解到一点事情的眉目:
  除了田恬外,其余的四个名额仍是来自理科班,本来像田恬这样只是学习好,人缘好的孩子是不占优势的,但是他像是铁了心要被保送一样,交上去参加考核的材料里竟然夹著近两年参加的比赛的证书──青少年硬笔书法大赛,全国少年组作文比赛,青少年书法家协会邀请赛……每一项都是重量级的,而先前竟没露一点风声,这不得不令人再次刮目相看,要知道这里面每一个奖项都是足够被邀请到主席台上接受表扬的。
  而他竟然憋到现在。
  “这家夥,真深~”有人说。
  “是啊,没想到还有这麽一手。”
  听著别人这样议论,陈圆圆只牵了牵嘴角,那个人本来就总在令人吃惊,不止一次两次了。
  小马老师请田恬到台前接受保送生通知单,田恬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走过去,抛去揣测和豔羡,这也是给初三三班长脸的事,大家还是心照不宣的给予了更加热烈的掌声。
  掌声久久不散,田恬捏著通知单站在那里,身姿笔直。
  在没有会因为不安而偷偷揪衣角的毛病,也不会紧张得双耳通红,他抿著嘴角,神态很沈静的样子,既不会显得太漠然,也不会显得很得意。
  陈圆圆恍惚了,那个一张嘴就拌蒜,被起哄就轻轻发抖的南方少年,哪去了呢?
  虽然感到些许的陌生,但不妨碍此时心如擂鼓的躁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望著这个人的样子是否也如那些脸红红的女生一样呢?
  可能,崇拜强者本身就是一项无法抗拒的天性吧,这与性别无关。
  走神的过程里,田恬已经回到座位上,等陈圆圆再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提著书包站到他面前。
  “嘿!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桌了。”田恬朝他微笑著。

  21-23

  21
  田恬微笑的脸在不停歇的短信提示音里化掉,最後变成一片虚无的空白。
  陈圆圆醒过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搞清楚自己到底睡著没有,田恬一手拎著书包,一边用细长的食指敲击自己桌面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明亮的正午阳光里他的白衬衣干净得耀眼。
  手机在枕边跳动,屏幕上显示收到的最新短信已经有十条。
  喘著气把它们按开,王毅果然很尽职,把几乎全班同学的联系号码都发来了,陈圆圆皱著眉将那些生疏的名字和对应的数字一条条存进通讯录,最後停在田恬那一栏。
  这才是他的初衷,绕那麽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想探到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其实直说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但话到嘴边就被王毅那个加了巨大惊叹号的:“田恬是同性恋!!”打回去了。
  ──他们都知道田恬是同性恋,却不知道田恬生了重病,这个时候你去问他的电话,不是自己往抢眼上撞麽?还有,你又是怎麽知道田恬生病的呢?他既没知会其他人,怎麽就叫你知道了呢?
  这些不得不防备的问题早在陈圆圆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这就叫心里有鬼。
  从某一方面讲,陈圆圆有点孬。
  不管过程如何艰险,目的总算达到了,那麽你便拨电话过去吧?
  可陈圆圆不,他又握著手机发起怔来。
  他的本意是好的,想把自己白天的疏忽弥补上,问候一下病情,然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看看意大利那边有没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可以帮他办理这方面的手续。
  可是……
  那家夥白天说什麽来著?
  ──他是他的初恋,这不是友谊,是爱情。
  当时没有回复他,甚至连自己也是同性恋的身份都没有挑明,这个时间,接近午夜,这麽暧昧的时机,打电话过去算什麽意思呢?
  陈圆圆坐起来又躺下,把床垫敲得梆梆响:这个田恬!为什麽总要把事情搞得那麽复杂?!
  不打吧,不自在;打吧,尴尬……
  心意这种东西,自己最清楚,如果不在乎,也不会放下一切事务心急火燎的赶回来,明明一再对自己强调著:不要陷进去,不要陷进去。可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面起心就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可对方得的是脑瘤啊!表白或两情相悦这种事,还是和身体健康的人做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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