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草师父 下————沈念柒
沈念柒  发于:2010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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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调戏是生生不息的,绝不会因为对方生活不能自理而停止!

  沈家庄园的下人们在经历了一阵寒风过境之后,接到了一个十分不合理的命令。他们娇贵的小主人要带伤出门,还要带上那个已经几乎是废人的方阿草先生。

  沈园的管家一头冷汗,自从小主人一身狼狈的被人从外面抬进来的时候,他就做好卷铺盖回家的打算,笑话,谁都知道这沈小公子对沈家意味着什么,如今人家活蹦乱跳的住进来,一身绷带的出去,就算是老主人不追究他,那些同行也会用口水淹死他。

  所以,微微有些虚弱的沈越把他叫到近前柔声吩咐弄两顶软轿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但沈越只是淡淡道:“放心,此事跟你无关。”

  老管家痛哭流涕。

  两顶软轿很快准备好了,一路平稳的抬到了袖袖馆的废墟前,方阿草躺在软轿上,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他偏着头,眯着眼看着废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一场大火,袖袖馆内的人无一幸免,连环疏也没能出来,他想起那双修长的手和手指间慢慢翻转的象牙梳子。

  每个人总有那么些第一次情结,而环疏就是方阿草的第一次,他记得当时自己刚刚带着死鬼老爹的灵柩离开苏家的势力范围,极度的茫然让他有些难以自控,恍然中,他走进了这里,那个时候,环疏还不是老板,而是这里的红牌,方阿草站在大厅里一眼就相中了当时正在楼梯上和人说话的环疏,倾尽所有,他换来了春风一度。

  那一夜,生涩的方阿草在环疏的肩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因而,也让这个高傲的人记住了他。

  秋风乌拉拉的吹过去,黑色的焦灰漫天飞舞,像是唱着挽歌的黑色蝴蝶,方阿草感觉得到这里的强大怨气,那么多人一夜之间全部丧命,这里就成了凶地,几年之内,莫说是做生意了,怕是住人都不大好。

  苏牧一身素衣,当风踏步,脸上神色凝重。方阿草认出他这是在替那些冤魂散去戾气,以便轮回之时少受些罪。

  点燃的符咒化作黑灰飞上云霄,风吹起苏牧的头发,挡住了他模糊不清的脸,随着风渐渐变小,那冲天的怨气终于散了些,沈越派人在街角立了个碑,算是替那些枉死之人正了名。

  “走吧!”沈越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轻声道。

  方阿草扭过头,没有说话。

  一行人寂静无声的回到沈家庄园,经过前厅的时候,苏牧突然出声:

  “我想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官府会插手,到时候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只有阿草一个人活着出来了。”

  沈越示意抬轿子的下人停下:“可是,师父的身体……官府那边,我可以试试用银子解决。”

  苏牧摇头:“这次事情太大,怕是已经惊动了上层,银子再多也压不住事情,不如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让下人们一口咬定,就说阿草死了,况且,我们已经耽误很久了,再被官司缠身,我怕……”

  “那就上路吧!”方阿草突然插话道。

  沈越奇怪的看了一眼方阿草,他想知道苏牧吞下去的半句话是什么,可是还没等他问出来,方阿草就催促下人回房收拾行李,说要连夜启程。

  沈越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从平陵城出发就要改走水路了,顺着大江而上,到石塘镇上岸,再走上十几天就可以到秦州了。

  秋日的下午,一行人登上了逆江而上的大船。

  为了方阿草的身体着想,沈越调用了沈家最大最豪华的商船。一上船,方阿草就两眼不够用了,拼命扭动着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脖子四处乱看,为了方便他行动,沈越给他专门配了四个人,一顶软轿,于是当天晚上,四个人就一致来找沈越告状,说受不了了,方阿草一下午就指挥着他们抬着他在甲板上来回窜,甚至连船上解手用的茅厕都参观了。

  沈越端着茶碗皱眉,沈七在给他背后的伤口换药,纱布摩擦着伤口,有些疼。

  “要是,那轿子上,躺的是我,你们还会这么喊么?”

  四人同时觉得一股小风从后背吹过去了……

  于是,默默退散。

  眼见着门关上,沈越转头冲着帐子低垂的床上道:“师父,你是骨头断了,再这么乱跑下去,骨头长歪了怎么办?”

  “嗤……”方阿草动动头,努力顶开脸前的帐子:“一天两天的,哪里长得好,老子的小猪耳朵呢?”

  沈越无奈的摇摇头,示意下人端来托盘。

  托盘上摆着一碗白米饭,一小碗骨头汤,当然,还有一小碟小猪耳朵。

  方阿草一见,两眼放光,眼巴巴的看着沈越。

  沈越不由得微笑,端着饭碗坐到床边,将方阿草的头垫高,准备喂饭。

  方阿草瞪圆了眼睛:“你干什么?”

  “喂你吃饭啊!”沈越回答得理所当然,方阿草一脸戒备:“好徒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唔……”话音未落,就被一勺子米饭给堵住了。

  “你是我师父,我不伺候你,谁伺候你?”沈越的心情甚是愉快。

  方阿草无语中,只顾得上一口一口的吞下沈越塞到嘴里的饭,毕竟是公子哥儿,下手没个轻重的,直噎的方阿草翻白眼,沈越一见,一勺子汤就进去了。

  一顿饭是吃的方阿草只有出气没进气了,好不容易干掉了米饭和骨头汤,沈越这才慢条斯理的端起那一小碟小猪耳朵:

  “师父,还有这个哦。”

  方阿草翻白眼,他已经被撑得什么都吞不下去了,偏偏这个时候沈越居然拿出了小猪耳朵,但贪嘴就是贪嘴:“老子要吃。”

  “你确定?”

  “快拿来,废什么话!”方阿草叫道。

  沈越一脸诡笑的把一碟子小猪耳朵又喂了下去。

  饭毕,方阿草瞄了瞄自己顶起老高的肚子,愤恨道:“老子不是猪!”

  “我知道,可是吃得多好得快嘛!”沈越一脸无辜。

  不一会儿,吃得太多的后遗症就来了,方阿草憋红了一张脸欲言又止。沈越挑眉看了看他,放下手中的书笑了:

  “师父,你怎么了?”

  方阿草眨眨眼,又白了脸,最后终是嘟囔道:“老子要出恭……”

  沈越一愣,哈哈笑了起来,方阿草恼羞成怒:“笑,笑什么笑,再笑老子灭了你!”

  “哈哈哈哈……”沈越止住笑,“不笑了不笑了,师父,来,我抱你去。”

  其实恭桶就在房间靠后的小隔间里,沈越抱着方阿草一步跨进去,又帮他整理好衣服,这才站在一边等着。

  方阿草瞪沈越:“你出去,你看着老子拉不出来!”

  沈越挑眉:“师父,有什么好害羞的,总归要过这一步的嘛!”

  方阿草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咂摸了两下,突然醒悟,唰得红了脸:“害羞你个头,滚!”

  沈越笑吟吟的出去了。

  折腾完这一切,又喂了方阿草药,沈越正要服侍方阿草睡下,却见方阿草已经歪着头睡着了,沈越笑了笑,轻轻上床,翻身睡在了外侧。

  月光静静的洒进屋子里,有几丝透过薄薄的纱帐洒在了沈越安静的脸上。只是突然之间,一抹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床前,纱帐被轻轻撩开,一声极轻的叹气轻轻传来又悄然消失。黑影慢慢靠近床上的人,月光恰在此时被一片乌云遮住,再亮起来时,只见那黑影手中,寒光闪烁,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黑影犹豫了下,从匕首上反射出来的光不经意的划过沈越的脸,黑影一惊,手一抖,锋利的匕首就要扎下去……

  “啊……”只听一声轻呼,房中突然灯光大亮,沈越一手握着那人的手腕阻住了匕首,一手撑着床沿,冷笑:

  “果然是你!”

  只听一声轻笑,苏牧掀开床后厚厚的帷帐走了出来,顺手将手上的火烛放在桌子上,接着一边手指翻飞往四周墙壁上贴满符咒,一边冷笑道:“我就知道,阿草这笨蛋又引狼入室了!”

  小离垂下眼,沉默不语。他本来长得就惹人怜爱,如今虽然被抓了个现行,却什么也不争辩,只是低着头,反而让沈越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不说话,真的是你?”

  “抬起头来!”方阿草突然出声道,原来他也并未睡着:“小离,老子想听你说,到底是不是你?”

  “不用问了,我来告诉你们这小子是怎么把你们师徒俩变烤猪的!”苏牧贴完符咒,回身坐下,老神在在的说道,并顺手把剩下的两张符贴在了小离的后背上。

  “事情当然要从阿草这个笨蛋在那个小破庙发善心说起。别瞪我,这是事实!”苏牧看着正瞪着他的方阿草说道,“这小狸猫,别看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惜,装过头了。我观察他,跟一般的妖精不一样,一般的妖精,特别是刚刚化成人形不久的小妖,身上兽类的习性是怎么都消除不掉的,比如,类似你家方阿花撒尿圈地的行为,但是,这小狸猫却一点都没有,行为非常正常,但我当时也仅仅是奇怪,并未想太多,直到那晚,你和沈公子出门之后,他来找我。”

  苏牧端起桌上的茶碗,悠然的喝了一口,又看了看依旧不说话,垂着眼睛的小离:“喂,你说我说得对吗?”

  小离慢慢抬起头,他眼中往日那种招人怜爱的神情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像两潭黑色的湖水一般,看得众人心头不由得一震。

  苏牧愣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小狸猫撺掇着沈七跑来找我,非要拉我去逛什么夜市,临了走的时候,却又说自己肚子疼,不去了,这么蹩脚的调虎离山之计……啧啧啧……”

  “可是有些白痴还是信了!”方阿草插嘴。

  苏牧黑了脸,握住茶碗的手紧了紧:“当然,我没想那么多……”

  “你不如说你比较白痴好了!”方阿草还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苏牧冒火:“那你来说!”

  方阿草眨眨眼:“我当时不在……”

  苏牧彻底黑脸:“方阿草……”

  “好好好……你说你说……小越啊,老子渴了……”方阿草目的达到,转而骚扰沈越。

  苏牧看了看小离,他还算老实,只是那眼神,依旧十分令人费解,而且对于苏牧的话,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小离,你在我们走后,做了什么?守门的下人说我们前脚出门,后脚你也出去了,然后又赶在沈公子回来之前回来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小离还是不说话,苏牧有些不耐烦了,正想继续问下去,脑中却突然光芒一闪,他急忙用手去推小离,却见后者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三人傻了眼。

  “诶?死了?姓苏的你干了什么,这小狸猫翘辫子了!”方阿草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苏牧皱眉,蹲下身子伸手一探:

  “没死,还有气儿。”

  “睁着眼睛晕倒?”沈越探头奇怪道。

  “不是,我想,想杀你们的并非小狸猫,怕是有东西附在他身上了,想必那东西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悄然离去了,我的符咒也没能困住他,看样子,比较棘手了。”

  “你是说,放火,打伤师父,用结界困住我们的,是别的东西?什么东西?鬼魅么?可是为什么你们都没感觉到?”沈越质疑。

  “沈公子,我们并非高人,不是所有的鬼魅,我们都能察觉。”苏牧站起身,将小狸猫抱起来放到一边,哪知刚放下,就见白光一闪,那小少年就化作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狸猫。

  “哎,看样子,那东西连他仅有的一点道行也偷走了,可怜的小家伙。”

  沈越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回想起结界里的那一幕,突然想起了个关键问题:“那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只是打伤师父,他都把师父伤成那样了,为什么不杀了他,还有,那个结界显然只是为了困住我们,困住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苏牧想了想道:“也许是那东西真的没有能力了,困住你们,重伤你们,他可以做到,但是要杀了你们……恐怕当时他已经没了那个能力,否则又怎么会被我们今晚抓个正着?还是用这种最普通的手段?况且最近我一直让小牲监视着那小狸猫,小牲说他最近身体不大好,总是没精神,想必,这也是那晚耗损过度造成的。”

  沈越点点头:“好了,总之现在事情告一段落,那东西都沦落为要靠这么普通的方式来杀人了,也不足为惧,我看我们暂时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了,最近也着实让苏公子受累了,多谢。”

  方阿草打了个哈欠:“好了好了,姓苏的,你可以滚了,老子要睡觉了。”

  苏牧看了看床上的两人:“是啊,事情过去了,没什么危险了,阿草你是不是可以自己回房去睡了,总赖在沈公子的床上,这恐怕不大好吧!”

  “唔,苏牧,老子第一次发现,原来你是个睁眼瞎,你没看见么,老子生活不能自理,你让老子回房一个人睡?半夜饿了,渴了谁来照顾?嗯?”方阿草讽刺道。

  苏牧黑了脸:“随你,算我多管闲事!”

  “你本来就多管闲事!”

  “嘭”门关上了,苏牧拂袖而去。

  方阿草转过头,蹭了蹭枕头,睡了。

  夜风无声,江水哗啦啦的流过去,整条船很快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船头洒满了月光,苏牧站在船头,抬头看着平静的江面,陷入了沉思。

  沈越这个人,有些怪,他记得上次在那个黑漆漆的崖底山洞,方阿草晕过去之后,他表现出的超乎常人的力量,而这次,为了引沈越进入结界,对方不惜重伤方阿草,长此下去,方阿草必受连累。

  更糟糕的是,方阿草对这种状况视而不见,真是乱上加乱。

  苏牧苦笑,这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第十九章

  阳光,江风,还有美人伺候,方阿草的小日子过得无比美哉。

  大船自第三日起,驶进了大江主航道,宽阔的江面上,水波微澜,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碎碎光芒,方阿草又折磨那四个轿夫把他抬到甲板上,说要看风景。

  于是沈越就吩咐了下人在甲板上视野最好的地方放了一张软榻,摆了些水果,权当方阿草的观景台了。

  苏牧一直站在船头当标杆,小牲和沈七在下棋,方阿花到底是只怕水的猴子,一上船就缩在船舱里死都不出来,不过这倒给沈七减了负担,是以他才得以悠哉游哉的和小牲下棋。

  “美啊美……”方阿草长声叹道。

  沈越笑了:“师父,人家看到漂亮景色,总是会应景的吟上那么两句诗来助助兴,你怎么就只会说美啊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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