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由于与老翁一同前往京城的中年男子,先行回来通知要带回抵债品之事,老早就有数人在那儿等着,一走入,老翁马上恭敬的对他们打了个揖。「桑老、荣嬷嬷,雅小姐、秋临表少爷,小的将人给带回了。」
坐在上座的桑老瞄了瞄站在厅中间的梅子柔,满意的捻捻白须。「好,好,清秀典雅,真是不错,荣嬷嬷,你的眼光真是不差。」
「那可不!」荣嬷嬷对自己的眼光可是自豪不已。
「什么嘛!爹,荣嬷嬷,瞧她长得狐媚样,哪点好了!而且爹您听我说,上回我不是和表哥去了趟京城,在那儿我听见了她的风评,可是差得不得了,会到处勾人相公。」桑雅不依的拉了拉桑老的衣袖,嘟着唇说:「爹,我不管啦,这女人根本是只狐狸精,将她放在这岛上,到时候要是勾引了我的昀所哥哥怎么办?您一定要赶走她。」
坐在一旁的封秋临挺身为梅子柔说情:「雅表妹此言差矣,传闻与事实未必是真,怎么说也该亲眼见着才是。」
「什么嘛!秋临哥哥真过分,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数落我的不是。」桑雅不甚高兴的瞪着他。
望着堂上数人,梅子柔一眼便瞧出被唤为雅小姐的女孩,就是在京城骂他是勾人相公的狐狸精,一看就知道是个大醋桶,要是和她口中的「昀所哥哥」扯上关系,肯定会被她的醋海淹没。
梅子柔不禁一叹,此时他心头唯一的想法便是——麻烦!
他再瞧瞧坐在一侧的封秋临。
他看来不像那些只听片面之词就妄下断言的人,看来挺明理的,不过温和的外表下却藏着一种让人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唉!这件事情怎么想都只有「麻烦」二字,还是用老方法,让他们自行缩短抵债期好了。
正当梅子柔想开口时,门外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桑老。」
「是保总管,你怎么不在主屋照料昀所少爷,跑到这儿来?」
「少爷命我来取陪葬品。」
「是吗?」桑老对着梅子柔道:「你随他一同前往。」
梅子柔迟疑了下,要是他没听错,这老人家的言下之意是——他是陪莽品?「桑老说的可是我?」
桑老点点头。「没错,就是你,快和他一同前往,别让昀所少爷等太久了。」
果然没听错,看来这抵债品之事必有蹊跷。
保总管恭敬的说:「请子柔姑娘随我来。」
算了,再想下去也不可能解决这桩麻烦事,倒不如直接和当事者谈还来得有效率一点。「嗯!请带路。」
第二章
梅子柔随着保总管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一处静幽的小筑,门上高挂着四个大字——所别小筑。
小筑四周种着柳树,建筑风格带着南洋风情,挑高的地板为的是不使白天酷热的暑气逼人。
方要踏进小筑,一名婢女匆匆忙忙的跑来。
保总管拦住她。「怎么了,这么慌忙?」
「保总管,不好了,昀所少爷他……」婢女慌张的说。
「昀所少爷怎么了?」
「少爷又发作了。」
「什么!」保总管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现下却显得十分紧张,他转身对梅子柔说:「少爷现在不适合见你,请随着香儿先到别苑,等少爷好点,会再通知您。香儿,带子柔姑娘到落梅轩去。」
交代完,保总管一刻也不多待的进入小筑。
香儿欠欠身,「子柔姑娘请随我来。」
看着离远的保总管,梅子柔心想,依现在的情形,看来是谈不成事了,唉!为何到哪儿都有麻烦事儿?
「香儿姐姐,可否请问一下?」
见梅予柔皱眉叫着自己,香儿以为自己犯了错,连忙惊慌的跪下。
「对、对……不起,香儿要是有哪里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瞧她紧张成这样,他不解的问:「怎么了?」只是想问你一点事情而已,怎么怕成这样?
「奴婢身分卑微,哪受得起子柔姑娘唤声姐姐?而且您可是昀所少爷的陪葬品,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是再尊贵不过的垩人,您一定是在生奴婢的气了,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奴婢的无知。」香儿害怕得身子直发颤。
「啊?」在梅坊里他都是这样唤服侍他的人,怎么来到这儿反倒成了骂人话了,看来是风情不同的原因吧!「你误会了,在我的家乡,刚刚的称呼只是一般称谓,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真,真的吗?您没有生奴婢的气?」香儿怯怯的用眼角觑她。
「嗯!」梅子柔露出友善的微笑。
望着她的笑容,香儿顿时脸红。「子柔姑娘笑起来更美了,啊!」知道自个儿对她甜美的微笑失了神,连忙道歉:「对不超,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您,请恕罪。」
瞧她慌张的模样,梅子柔的笑意更深。「你还真是容易紧张呢,没关系的,反正被人这样说我也习惯了,能问你件事吗?」
「请、请问。」虽然雅小姐生得美却脾气不佳,眼前的梅子柔不仅温柔,面貌又更胜雅小姐,香儿庆幸自己能服侍这样的美人。
「你们口中的昀所少爷是谁,还有那位少爷是不是有病在身?再来,为什么大家都说我是什么陪葬品,可以告诉我吗?」心中一连串的问号,他非弄清楚不可。
「这……」香儿秀气的脸庞马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夜里,封岛的风甚凉,与白天的酷热有差别,阵阵凉风吹起阵阵的寒意。
落梅轩里,梅子柔披上外衣身倾窗棂,双眸仰望着天上繁星。
在他的逼问下,香儿终究为难的说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原来,他们口中的少爷是这岛上的当家封昀所,性格极为谦虚有礼,由于从小体弱多病,以致长年久居宅院极少出门。
至今因病而未能娶妻留下后嗣的封昀所,大伙儿只要一听见他的病又犯起,总是生怕有个万一;要真有个不幸,那么封岛将会因为没有继承者而陷入混乱中。
而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垩人」,就是陪同死人埋葬的「人」。
能成为封家当家的陪葬品,不仅要才貌兼俱,还要与当家的八字吻合,为当家的带来好运与福气。
他,梅子柔,正是他们在精挑细选后,挑选出最适合封昀所的绝佳陪葬品。
身为当家的陪葬品,可是集荣耀于一身的事,很得村民们的尊重;不过这样的风光也只有在当家生前,只要当家的一死,身为陪葬品的垩人,不论死活都得与之一同陪葬。
一想到此,梅子柔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
依那张契约书看来,他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挑选为陪葬品了。
「麻烦!」要是如同香儿所说,那他要离开这里的机会可说是微乎其微。
反正事已如此,也只有等见过那位体弱多病的少爷再说;毕竟他是他的债主,也是唯一能够做主之人。
「真麻烦,睡了。」
正当他想睡时,二道人影冲了进来,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就将刀架在他的颈上。
其中一名黑衣人威胁道:「别动,别出声,不然杀了你,听见了没?」
梅子柔叹了口气,秀雅的眉微蹙起,
唉!都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还被人要挟,真是麻烦。
早习惯被人威胁的梅子柔,神情平淡的凝视他们。
「你们应该是在京城想请我一谈的那群人吧?」梅子柔看着另一人不动如山的模样,不难猜出他的身分。「你应该就是头儿吧?叫他别用刀架着我,」
带头者手一挥,黑衣人马上移开了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问题你真是问呆了。」梅子柔顺了顺被黑衣人弄乱的发丝。「早上在厅上见着雅小姐,再想想京城里那不客气的邀请,就不难联想在一起了吧!」
带头者似乎对她的敏锐很满意,露出了笑意。「真不愧是长老们挑选出来的陪葬品,人不仅生得美,还甚是聪明。」
「别废话了,说明来意吧!」
「你该知道你是陪葬品,而现今的当家是个快死的人。」
「是。」
「想陪他一块儿死吗?」
「不想。」梅子柔简洁的回答。谁会想呢?本来以为是来抵债的,没想到却成了人家的陪葬品。他都还没娶妻生子,可不想英年早逝。
「我想也是,要不要和我合作?」
梅子柔挑起眉,「合作?」
「没错,合作杀了封昀所。」他提出优厚的条件,「只要你能让他死,我保证你不必成为他的陪葬品,还会给你一笔钱,这条件不错吧?」
「是不错,不过……」梅子柔可不是头脑简单之人。「杀人偿命,到头来我就算不做陪葬品,还是得死不是吗?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挺精的。」
「以你的聪明,会留下证据让人知道是你所为的吗?这太不像你的作风。」带头者走至梅子柔的身边,轻抬起她的下颚。
「你倒是挺了解的嘛!」
梅子柔绝对能将暗杀布置成自杀事件,还能做到天衣无缝的地步;只是他不是笨蛋,带头者那昭然若揭的企图,他哪会察觉不出他找自己合作的目的,他真的很不想卷进他们家族间的明争暗斗。
「就是了解我才找你合作,你的答案呢?」
「不要。」
「你想死不成?」对他的回答,带头者有些讶异。
梅子柔撇撇唇,「不想。」
「那为何不杀他?」
「我不想卷入麻烦事。」
带头者由腰间取出一把短刀,架在梅子柔的颈上。「这样你还会说不要吗?」
「利诱不成,现在用威胁啦!」梅子柔不屑的嗤之以鼻。
「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杀了他,二是被我杀。」
梅子柔眼儿一转,「我能选第三条吗?」
「别和我打哈哈,不然马上杀了你。」
麻烦依然是麻烦,看来是避不掉,不过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好吧!「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除了你刚开出的条件外,我还要南岛的南海之杞,如何?」他从不做亏本事,就算是生死关头也一样。
「你还真是识货,没问题,不过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太瞧不起人了,对他来说,真要杀人,一瞬间就够了。
已经想睡的梅子柔下逐客令赶人。
「事情谈完了,夜深了,我可以睡了吗?」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我会在暗中监视你。」
没理会他的话,梅子柔迳自上榻而眠。
在封岛也住了好几天,大家对他这个陪葬品真的是敬重有加,走到哪儿一定都有人随侍在侧,连大老远的也会有人恭敬的对他敬礼。
午后的气候很是炽热,难耐房内的闷气,梅子柔无聊的到后花园的凉亭中。
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见着封昀所;当然,没杀了人,他也就无法离开。
他无奈的一叹。
被唤来伺候他的香儿,扇着凉扇为他消暑气。
「子柔姑娘,您怎么了?」
「香儿,我都来了这么多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位昀所少爷?」在这里的日子虽然悠闲舒适,不过他讨厌这儿的气候,白天热得让人出一身汗,害他非得洗上好几次澡,夜里又冷得让人窝在被窝里还直发抖。
「这香儿也不知道,见不见昀所少爷得看少爷的病况而定。」
「哦,为什么?」是知道他体弱多病,不过见个人需要这么麻烦吗?
「这……」眼儿瞟着四周,香儿怯怯地道:「子柔姑娘可别说是香儿说的,听说这宅子里有人想对昀所少爷不利。」
这事应该不用听说吧,都有人找他杀人了。他装作不知情的说:「是吗?」
「嗯!真的。」香儿点头如捣蒜,「不过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有一次因为仆人的疏忽,差点让少爷遇害了,所以保总管才下令说昀所少爷身子不好时不见客。这些年由于少爷老是病情不稳,除了几名服侍少爷的仆人外,可以见着少爷的人是少之又少,就连雅小姐也是,所以她才会对您不放心。」
「不放心我?」
香儿眼神瞟啊瞟,做贼似的在他的耳边轻语:「是啊!因为子柔姑娘可是少爷的垩人,雅小姐是嫉妒您可以时时刻刻待在少爷的身边。」
「现在别说是时时刻刻了,我连一面都没见上你们口中的昀所少爷呢。」
「啊!那是因为您还没与少爷见面,要是少爷确定了您是他的垩人,您可是真的得如此的。」香儿警示他道:「还有啊,就是因为您还没见着少爷,不然以雅小姐的醋桶性子,才不会只找您点麻烦就算了呢!」
梅子柔干笑一声。唉!早叫爹别老要他们着女装了,现下可好,误会大了吧!不过若是表明身分,是否就能离开这里呢?
「我想你们都误会了,其实我是……」正当梅子柔想说明白时,保总管来到凉亭。
「子柔姑娘。」他恭敬的打个楫,「昀所少爷有请。」
来了这么些天,终于能见着这个体弱多病的少爷啦!
随着保总管来到静谧的所别小筑,入了屋内,便飘来阵阵清雅的檀香味,房内摆饰十分简单,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华丽,这里只有朴实的几件家具,完全不像是个当家的住所。
再走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最底处有帘幕低垂遮住后方。
站在距离帘幕十来尺的梅子柔,完全看不见里头的人长得什么模样,透过帘幕隐约可见那人身着白色单衣坐躺在床榻上,不时还会听见他传来几声轻咳。
保总管要他站在原处,自个儿走上前去,
他隔着帘幕道:「少爷,小的将子柔姑娘带来了。」
「咳咳!」又听见封昀所轻咳了几声。「我想和她单独谈谈,你先下去吧。」
「是。」应了声后,保总管便退出房间。
好不容易等到能够见到他,梅子柔当然要快些说明来意好离开。「我……」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封昀所打断。
「你能不能站近点?我看不见你的模样。」
梅子柔点点头,依话走近几步。
「我还是看不见,可以再近一点吗?」封昀所气若游丝的说。
梅子柔又照着他的话向前迈进几步。
「再近一点。」
同样的话,一连说了数次,梅子柔已经走到帘幕前。
「再近一点,我还是看不清。」
还要再近,都撞到帘幕了,他是不是想找麻烦啊?况且隔着帘幕当然看不清罗!直觉被耍的梅子柔没好气的说:「再近就走进去了。」
「那就走进来吧,听保总管说你生得很美,我也想看清楚被宗老们选上的陪葬品是何模样。这些天要不是我病着,早就见你了。」封昀所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想见的意味,反倒有种玩弄的笑意。
梅子柔对他的态度,着实感到不悦。「容貌是会衰老,并不能长久,没想到身为一岛的当家,竟也是好色之辈。」
「我是否好色,你何妨进来一观呢?」封昀所反将问题丢回给梅子柔。
原本以为一个久居深宅又病魔缠身之人脑子会很迟钝,但他的迅捷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好吧,就会一会你!毕竟很多麻烦还是得靠封昀所的死来解决,不靠近是无法达成目的。「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我瞧瞧你是何模样。」
伸出白皙的手掀开帘幕,往里头一瞧,梅子柔被眼前所见震惊了下。
病了好些年的人,不该是个消瘦颓靡的模样才是。这……这是病人该有的气色吗?
他的气色之好,让人根本不觉得他有病,反倒觉得他健康得令人吃惊。
封昀所那高人一等的身长,全身微古铜色的肌肤。而在白衣的衬托下,那若隐若现的结实胸膛,更加充满男人魅力。
封昀所的脸庞俊逸有型。薄唇微挑、锐利的鹰眸炯炯有神,被他凝视,会不自觉地如同被吸入他深邃的眸子,有股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封昀所凝视着梅子柔,不由得掀动一边唇角,眼含嘲谑。「怎么,现在是谁好色呢?瞧妳看我的模样,眼珠子都快看掉来了。」
「我、我……」这家伙说什么?态度与刚才差那么多,说起话来真是恶劣!
在梅子柔一个闪神之际,封昀所强硬的将她拉入慎中,戏谑道:「别装了。哪个女人瞧见我不为我的容貌所痴迷,不过那种花痴我是不会放在眼里,倒是……」他用手指轻挑起梅子柔的下颚。「像妳这等美人挺合我的口味,我就要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