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写给你情人的诗。我那个时候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写一首诗送给我……”
双月紧紧地揪住我的领口,声音温柔的如化雨的春风:“你终于写给我了,可是你写的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地吟:“雁去无痕春去影,从此天涯两不逢!你好狠的心!你以为你一晚上的温柔体贴就可
以弥补你对我所犯下的错了吗?为什么他就可以‘冬寂思秋景,春至贪冬情’?为什么我就是等不到
秋雁的平川落沙,留不住黄昏的天外斜阳?……”
你……弄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地伸手搂住双月,慢慢地滑到地上,在树影婆娑中,融入光怪陆离
的世界里……
就像笑颜总是让我变得感伤,双月总可以把我变得疯狂。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王忍心伤害出水芙蓉般圣洁的不可方物的月憧憬,可我现在明白了,就
像我对着双月一样,那是一种怀着深深罪恶感的欲罢不能……
我蓦地睁开眼睛:假如说,父王一直是以情敌的借口行使着以伤害为名的爱,那么,是否我也是一直
……
“不要不要不要……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想别人?”双月委屈极了,悲哀地看着我。
我在想你!我用力地将双月按入怀中,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背上游走,他轻轻地颤了颤,于是我们又达
到了另一个高潮……
明月和暗月再次擦肩而过,行驶在不同的轨迹上。
我和双月整理好后,就那么静静地相拥着坐在树下:时间为什么不能停在最和谐的一刻?让那一刻成
为永恒?这世间不是因为有了永恒才出现永恒这个词的吗?可是时间,从来都不屑在任何瞬间停留,
所以,永恒,只是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吧?——那又怎么能称之为永恒呢?
双月抬头,顺着我的目光,看着我看的月亮,轻轻地开口:“真想就这么天荒地老……”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这一刻,我们只有彼此。天高地阔,云卷云舒,叶响虫鸣,清风过往…
…揽卿影,淡看世事沉浮——眼里心里世界里,除卿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原来,没有负担的此刻,是这般美好惬意。
我在地上画着:只愿天不明,日不醒,只愿夜不眠,月不离……
双月愣了,然后他把脸埋在我的怀里:“三哥啊……”
继疯狂的白日之后,平静的夜晚也即将过去。
双月站了起来,于是我也站了起来,站在他身旁,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伸不出去手。
双月侧过脸看着我,清清冷冷地说道:“七年前,我第一次杀人,杀的,是翔月。”(注:星冷是去
年中秋亡的国,现在是盛夏,所以,又过去一年了……)
他果然还是死了!
双月平静地看着我:“我杀他,是因为我感激他。当年,我第一次从你的寝宫出来,他对我说,你其
实是个好人,只是受了刺激!他不知道他那句话救了我,可是那句话一直是我活下去的勇气。所以,
当我看见被关在地窖里生不如死的他时,我毫不犹豫地用斯衷给我的刀刺进他的心脏!”
被关在地窖里?生不如死?!
双月捧起我的脸:“他当时勉强睁开眼睛,甚至还想对我笑笑,可是他的笑却成了我生命中的噩梦!
你一定想象不出!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们风华绝代的小叔临死前的笑容有多么的凄惨恐怖!”
从来纤尘不染的你,微笑起来沉鱼落雁的绝世风姿……
双月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眼角,抹去那颗泪珠放在嘴里:“他说谢谢。他说完谢谢后,眼睛很悲伤地
透过我看向不知名的某处,他说他至死唯一难过的是——你也恨他!他说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可悲的人
,然后他死了。”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啊,我只是不知道该拿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你,我的——大师兄……
双月仿佛陷入回忆里:“他那时的神情就像他对我说你是受了刺激时一样,非常非常的无奈悲哀……
”
所以,你才叫双月是吗?明月的月憧憬,暗月的翔月?
“三哥,你觉得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点什么呢?”双月的手充满冰冷的触感。
我摇头:其他的,还有什么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母妃,她死了!是我,亲自把你们绑在偏殿的
柱子上,是我亲自放的火……
“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啊!那么你,也不会愿意跟我走了?”双月放开我,走了两步,又停下,
我看着他的背影,听见他说:“三哥,我是不是很贪心?我真的希望,有一天,你的泪水是为我而流
的……”然后,双月消失在夜尽之前。
“你还不肯承认吗?”斯衷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长叹:“你的眼睛非常特别,充满困惑和茫然,
给人一种无可奈何却又奋力挣扎的感觉。就像那种流光溢彩看起来坚硬如钻石、实际上却禁不起轻轻
碰撞的水琉璃。我加入暗夜神教八年,就注意了你八年,第一年里,是你要见君座而不得见,之后,
突然之间,就变成君座要见你,而你避而不见。这一切的转变,是发生在一个人死之后——那个被君
座恨着的人——你的小叔翔月!”
我无力地靠在树上,茫然地闭上眼睛:我有想过他可能已经死在他的手上,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接受
……
斯衷看着双月离开的方向:“我一直以为,因为你是君座的人,所以双月才会不惜犯险在众目睽睽之
下留下你的命,可是现在看来,好像错了……”
我睁开眼睛,勃然大怒,在地上写着:若非认定暗夜神教不会出卖我,若非以为暗夜神教至少也会保
持中立,我又怎么会输得那么惨?你一定要提醒我吗?我和他之间的事,几时轮到你来管?
斯衷愕然看着我,闪亮的眸子黯了黯:“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你以为我会在乎再杀一个吗?”
我大笑,无声无息。
你当然不在乎!可是有人在乎!你以为是谁把我从星冷王宫里众多的尸体中拖出来,然后扔到忘江城
的乱葬岗上的?双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到我,而笑颜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思考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里!你以为果断如并蒂,何以在动手的那一刻突然改变主意,不惜和我同床共枕五个多月?你以为笑
颜突然失踪那么久,然后又突然回来,真的是你几句搪塞之词就可以瞒得过的吗?……
我转身就走,将后背留给斯衷,心中一片悲凉:虽然我并不想死,但是我也不介意。斯衷,我把命交
给你,假如我命中注定该丧命于此……
第十六章 军动两岸
我回去之后,没有看见笑颜,我不禁大惊失色,慌乱地跑出房间:双月可以对付笑颜一次,难保不会
有第二次!
“三哥,你急着找什么啊?是不是这个啊?”翔虹乐呵呵地冲我晃了晃手中的信笺。
我急忙抢过来,看完才松了口气:原来笑颜只是接到密令,两天后就可以回来。
“真不知道你是多情还是无情。昨夜恩深露重,可曾念及过笑颜分毫?现在,想必是心中除了笑颜再
无其他了吧?”斯衷立于翔虹旁边,健硕高大的身形,带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
“多情无情关你什么事?你没听过‘情到深处无怨尤’吗?像你这种什么事都斤斤计较的势利小人,
怎么会懂感情的事情?”武功于翔虹并不重要,没有了武功的他,照样可以活得这么阳光,这么充满
爆发力。——比方说,他现在就让一个武功极高而又老谋深算的人,面沉似水。
墨兴江的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中间的摩擦不是没有,只是无关紧要。斯衷做好后续工作,提议走人
。
“左相大人,笑颜有一事不明,还望左相点醒。”笑颜突然之间的公事公办,着实吓了我们一跳。
“笑颜?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吧!”斯衷的不悦之色一闪而过,恰到好处地让我们都看到了那么一眼。
“帝国建立至今,正值政务繁忙的关键时刻,为何,皇上会在这种时候,派一国宰相的你来墨兴江治
水?难道帝国无人了吗?竟连个治水的官都找不到?”笑颜风轻云淡地笑,说的话却咄咄逼人。
“你怀疑什么?”斯衷不以为然地淡然轻笑:“你是怀疑我将被贬职,还是怀疑皇上另有图谋?”
笑颜摇头:“笑颜哪里会像左相那般玲珑剔透,可以把事情看得那般清楚?笑颜只是好奇。”
斯衷淡淡地瞟了笑颜一眼:“两个月前,你们在外逍遥快活之时,双月和君座大吵了一架!”
什么?我和笑颜对望了一眼,神情凝重起来。
暗夜神教的明使之位一直悬空,现在暗夜修罗被投闲置散,双月便是暗夜神教明部实际上的掌权人,
此外,双月是当今帝王唯一的入室弟子,在朝堂上亦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所以……
“你们想到了吧?他们吵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轰动整个朝野——只是你们碰巧不知道罢了!
”斯衷悠悠闲闲地说道。翔虹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又正襟危坐起来。
“他们为什么会吵架?”笑颜忍不住问。我也很想知道。
“不太清楚。”斯衷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苦笑道:“可是结果却奇妙的很,受罚的,居然是冷风。
对了,笑颜,你隶属于明部,而且一向与冷风形影不离,可否能推测出些什么?”
笑颜面不改色地道:“自从我受伤独自觅地静养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他。”
“我就说你根本不可能是个好人!”翔虹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是专门来做好事的!坦白说吧,你是
来搞什么阴谋诡计的?”六弟说话向来如此大声,唯恐有谁听不见。
斯衷脸一沉,微怒道:“翔虹,我在你心里,当真如此恶劣?”
“笑话!”翔虹声入九霄:“当然!”
笑颜打断他们:“那么说,左相此次前来,可是有意动用两岸军?”
斯衷不置可否:“只是来看看。”
只、是、来、看、看?
可大可小啊?大会大到什么程度,小又能小到哪里去?双月,面对着比你忍耐力更强的冷风、比你更
善于筹划部署的并蒂和比你经验丰富而又城府很深的斯衷,你有几成胜算?可是如果不能赢,就只剩
下死路一条吧?——假若你已是,那个应该被除去的对象。
去年中秋的那个夜晚,当你的双刃刺进我的脖子和胸口时,谁可能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杀我?所以,即
便当时,你真的是送我赴黄泉,那个人也会冷眼旁观——因为他,从来都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
做……
他的眼已经那么冷了,冷得让人,心寒。
“别想了!”笑颜搂住我,“池,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双月的势力已经大到各方都不能容忍的地步,
他早晚都会被铲除的!而双月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选择先下手为强。我们几个被双月暗算的
事情,君座不可能一无所知,但是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这很明显是等双月出底牌……”
“三哥,笑颜大哥,你们睡了吗?”翔虹探进个脑袋。
“还没,进来吧。”笑颜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斯衷那个人的话,你们不要全相信,我知道他们那次为什
么吵架,是为了笑颜大哥你。好了,我走了。”翔虹说完,立即丢下衣冠不整的我们,红着脸跑掉了
。
两个月前?为了笑颜?
笑颜苦笑:“我不会认为自己重要到这种地步,最多当时他们吵架的内容,有涉及到我的。”
我突然之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笑颜在我怀中叹气:“我知道你担心他……”
我被丢在忘江城的乱葬岗;我在并蒂有意无意之间的引导下选中了山外山的附近居住;那天引我去救
笑颜的怪异声响;翔冰教给笑颜的那番话;还有,翔冰和暗夜告诉了笑颜我的下落,却没有告诉双月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双月,而你,只是来看看我,却没有带走我!是因为,你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还是在图谋什么?你,
究竟想要什么?不过,这都是你的事对吧?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付出着,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
选择付出各式各样的代价。双月,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要如何去走?
我呢?我现在,只想快一点找到并蒂,弄清楚她话里的意思,然后,做一片有资格等待秋雁的平川落
沙,一轮可以修饰黄昏的天外斜阳……
我们四人站在墨兴江不远处的疑雾亭,各有所思。
笑颜最先打破沉默:“君座命我去青幕办点事情,恐怕,我们要分道扬镳了。”
“青幕?据说可以看见最蓝的天的那个青幕?”翔虹兴奋地大叫起来:“好耶!”
斯衷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你们去吧。好好玩,不要那么急着回来。”
翔虹怔怔地看着斯衷,最终勃然大怒:“你又想搞什么鬼?”
斯衷面向墨兴江,背对翔虹,淡淡地道:“翔虹,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你面前搞过任何鬼!”
形势当真已经如此严峻了吗?严峻到斯衷不得不放下翔虹?看着斯衷寂寥的背影,我忍不住轻皱眉头
。
斯衷和父王同样是战国时代的名将,但是父王拥有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当斯衷还在为了求存而拼搏
奋斗时,父王在做什么?偎红倚翠享尽人间富贵。所以,父王身上的沧桑感和斯衷的截然不同。父王
的,就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倦怠和无奈,而斯衷的,分明是先刻在外露的气质之中再渗入灵魂的
……因而,父王只能是“孤帅”,斯衷却是“大陆第一战神”!
这时候,翔虹冷笑:“不错!你从来都没有隐瞒过!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说,因为我的唇线像皇帝所以
你才碰我!怎么?现在玩腻了?想要一走了之?”
斯衷一动不动,依旧望向远处的江岸,平淡地问:“是,又如何?”
第十七章 无痕城中
月憧憬曾说:“也许,这个世上根本便没有什么爱,不过是假爱之名的伤害有一种虚伪的神圣感罢了
!”
看着病榻上不断说胡话的翔虹,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样的伤害不是伤害?借口就是借口,不过是借
口不同,罪恶感便不同。翔虹这一次是真的受伤了,还伤得很重,比被大哥出卖的那一次更重。
翔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睁着大大的无神的双眼,怔怔地看着不断摇晃的船舱。我紧紧地握着他的
手,笑颜拧干毛巾为他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