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杨煞有介事的头:“倒也是。”
四人没用多久便回到山谷之中。
与此同时,京城的聿隐已经打好行装。
“路上可能不便接收消息,告诉苏醉不需要‘特意’关照。”聿隐留下话,便带着小翠启程。
回忆记
四个人磕磕绊绊的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了谷中,萧潇长出一口气,若是再赶上傍晚的时候,他可真不确定自己能否找到进谷的路了。
原想着董瑾碍着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说法也会收敛气势,没想到才到了地方,就装不下去了,不是自己的地盘,硬是以女主人自居。
几人步入花厅后,便听她对此处各种摆设极为不满,甚至调派起他的丫头放置装饰器皿花瓶之类的。
萧潇忍着怒气不发,只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时常与董瑾斗嘴。等董瑾终于消停坐下后,便坐在了下座,谁让首座已经被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先一步给占去了呢。
自他们回来,卓天然便侯在旁边,原以为萧潇的脾气早该火大的骂人了,没想倒是出乎他意料,尽管每次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却并不见什么实际的杀伤性行动。
不过他也发现了比较有趣的地方,那就是每当赵清杨与萧潇略显亲密之时,董瑾便会语带尖酸般讽刺萧潇。那口气活脱脱看到儿媳出墙的婆婆一样。
当四老闻声赶来时,俱是一脸怒容,想知道哪个给了天大的胆子敢欺负他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的大宝。
萧潇立时翘起二郎腿,凤眼上挑,挑衅般看着坐在上座的女王董瑾。
董瑾见到进来的四人,抬手扫了扫一丝不乱的发髻,缓缓起身走下首座的台阶,颔首浅笑,极其自然颇具大家风范的跟四个老头自我介绍起来,尽管身份高贵位居一品,却没有一点架子,看得萧潇眼睛都直了,翘起的腿僵在半空一动不动,眼球凸出,嘴唇微张着。
这个……是他认识那个泼辣的老太婆?
四个老头却是见到鬼一样连连后退,身体有意无意的挡在萧潇面前。
董瑾也看出些异常,停在原地,问道:“你们躲着我干嘛?”
四老闻声旋风一般拉着萧潇就跑出了花厅。
“快说你怎么认识她的!”
“是她主动找到你?”
“她都说了什么?”
“你不要相信女人的话!”
……
几个人你一舌我一嘴的拉扯着萧潇,直将萧潇衣襟拉扯的门户大开才在被害人一声大吼下安静下来。
“喂!你们几个这次又是玩什么?!你,你说。”他指着老顽童。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传递了个眼神,都明白萧潇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以为他们在开玩笑,便立刻四散奔开,再不见人影。
萧潇伸手在空中无奈的抓了一把空气,喃喃道:“又是这样!四个人,我去追谁呀……狡猾!”
当他回到花厅时,又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那平日目中除了他基本无人的四人,竟然对着董瑾嘘寒问暖,将他最大的仇人贡为上宾!
自始至终将情形都看在眼里的卓天然此时走到萧潇面前,将人拉出一段距离后,说道:“长老们说了,董夫人是教中最为重要的贵客,任何人不得怠慢,殿座您也不可。”
“放他们的臭屁!这老太婆哪里有贵客的样子?别拦我,我要撕开她伪善的面具!”
卓天然是教中年轻一辈呆在教中最久的人,可以说有些事,对于萧潇来说是秘密,对他却未必。
他一直对萧潇的身世有疑问,自从第一眼见到董瑾时,便忍不住猜测萧潇与她的关系,只因两人那一瞬的神情着实太像。之后的观察中,更是觉得不仅言行举止像,什么恃强凌弱,恃宠而骄这种偶尔的小市侩嘴脸也有些像,样貌也有五六分相似,若是两人沉静之时,相似程度则更高些。
可是他也查过,董瑾在入相府时也才十四岁,那时萧潇便已经出现在往生殿了,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孩子,如此查下来,线索便断了。
今日看到四老对她的态度,顿时明白了。
人说,即便父子不像,姑侄也定然神似,看来还真有那么回事……
萧潇还在气愤的表达不满,卓天然直到他把满肚子牢骚都发泄出来才继续道:“长老们说了,这是你未来岳母,自然要孝敬。殿座您难道还会与女人计较不成?”
原本还有些邪火的萧潇,在听到‘岳母’二字时,眉眼抬了抬,斜眼向下看了会,随即赞赏的看了眼卓天然,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口中道:“是了是了,贤婿……咳,男人本来就不该与女人计较的,不过,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殿座了?”
“不敢,只是属下认为与董老夫人相处,要费些心思。”
“是啊,她软硬不吃啊,就听他那傻儿子的。”萧潇苦恼道。
卓天然深深的看了眼貌似真的在烦心的萧潇,嘴唇动了动,说道:“属下倒是有个办法……”
萧潇侧耳去听,眉头打结又舒展开来,疑惑道:“这是什么办法?”
“非常时期乃用非常之计。”
“让我跟赵清杨多‘亲密亲密’?你要说让聿隐吃醋倒还像那么回事,虽然他倒是不会吃……不过你说董瑾会有反应,什么反应?”
“有趣的反应。”
“……”
萧潇侧眼打量了卓天然一眼,打了个寒战,突然发现身边这个一直默默跟着他的‘小弟’竟然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想要跟赵清杨表现‘亲密’在理论上不存在障碍,实行起来倒是个技术活。因为他既不想距离清杨弟弟过进引来自身的排斥反应,也深谙演戏之道明白演戏之美重在演技,演技高低重在舍不舍得套狼的孩子……
于是萧潇豁出去了,在董瑾走过花园出现在视线那一瞬间左脚绊右脚直接倒在赵清杨怀中。
有美人在怀,赵清杨自然不客气,轻旋身,淡绿色的衣袍翩翩飘起,惊起湖边彩蝶数只环绕,一时间鸟语花香,清隽公子倾城佳人倾身相拥……
看得董瑾身边的小环都醉了。
萧潇却突然一阵开心,没什么反应!不讨厌那!
董瑾只如某人预料,丝毫不在乎破坏了美感,提起裙遮快步向二人走去,顺手抄起竹台上放置的敲树用的竹棍直接从二人头部间隙向下挥去。
“你干什么!”正沉浸于终于摆脱聿隐精神魔爪的欢喜之中,被董瑾如期打断的萧潇却没按卓天然事先告诉他的戏词去说。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你跟他在做什么!”董瑾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无立场可言,只是出于护犊心理容不得她家隐儿的东西遭他人染指。
萧潇哑口无言,心道:忘词了……
赵清杨恰在此时又搂回萧潇,语带笑意眉梢上挑着道:“年轻人谈情说爱,老夫人您就不必多管闲事了吧。”
清杨,说得好!
董瑾道:“你们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举动,我自然要管!还要一管到底!”
“敢问我们伤谁的风败谁的俗了呢?这谷中似乎不是您当家。”
咦?
“民妇乃朝廷一品诰命夫人!你说我管不管得?!”
“管不得,我们只是江湖儿女……而已。”
“你……你,”董瑾一时语塞,保养粉嫩的肌肤顿时给气得一阵青一阵白,道:“这就是你们江湖三大势力之首的待客之道么!”
“对不起,恕我直言,自始至终说话的只有同为来往生殿做客的在下而已。”
成功的气走了董瑾之后,萧潇才发现似乎是演过了……这样关系根本没得到缓和啊,不是应该被董瑾训斥之后,乖乖听取教训,取得好印象同时让她知道他也并非她儿子不可,然后慢慢培养贤婿与刁岳母之间的关系……
萧潇正要从赵清杨怀中挣脱,却突然被搂的更紧了些,余光正见赵清杨的侍卫将臣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纳闷起来,明明没遇到什么打斗,怎么会伤筋动骨?
路上的聿隐表情一派闲适,挥动鞭绳的频率却在缓缓增加,以致小翠已经有些吃不消如此赶路方式。
想起之前聿隐说萧潇六日便从京城抵达苏州,心底隐隐升起崇拜之情。别看那人平日没什么正经,骨架也偏细弱,赶起路来却那么猛……
聿隐也说不出为何原本悠闲的赶路会变成现在这样带些焦急的心情。似乎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还会发生超出他预料的结果……但很明显他没长翅膀,路程那么长即便是马不停蹄,也要走上数个日夜。
他自己安慰自己,也许是靠惯了苏醉的暗盟和自己暗卫的原因,这一路上除了沿途有些小道消息收不到半丝新鲜的信息,会有些焦躁吧。
暗盟的信鸽俱是定点传送,中途不经过无法截获,而暗卫的速度如今已是追他不上。
想到身后还跟着小翠,抬头望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这才终于稍稍控制住缰绳,打算找个地方歇歇脚,次日清晨赶路。
对了,到达前,还要给萧潇买串糖葫芦啊,只是这个季节,似乎有些困难,聿隐略微皱起眉毛。
那个二十一年前,就因为一串糖葫芦拼死拼活的胆敢骗他出府,明明保证了绝对不会乱跑却还是防不胜防的为了买糖葫芦而被人流冲散的董小渊啊……
那个害他无数个日夜被噩梦惊醒,甚至因此决定卖命给吃人不吐骨头的轩辕镜以父母官来赎心中的罪的罪魁祸首啊……
那个再见了面依旧折腾的他心神不宁人仰马翻鸡犬升天以致要强行将人留在身边才能稍微安心的惹祸精啊……
这回带着糖葫芦去见他,看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离开他呢?
死别记
萧潇与董瑾的关系终于在缺根弦的某一方坚持不懈的引导下成功日渐恶化。但是,赵清杨与他倒是越发形影不离起来,真是,可喜可贺呀……
萧潇长叹一口气,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明明已经跟赵清杨说过只是利用他而已,也说了他现在一只脚已经踏入佛门皈依,清心寡欲只等着普度有缘人了,没想对方还是依旧笑呵呵的与他形影不离。
不过他倒是看出了些别的苗头。
比如,一旦他刺激赵清杨刺激的狠了,隔日就会有个人受伤走路异样。
这日,他与赵清杨闲谈时,突然问道:“那江源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你做事?”
“我为何要告诉你?”赵清杨靠近萧潇,长眼半眯。
萧潇被对方眼中诡异的闪光晃得退了半步,身上一阵泛寒,试探的问道:“你心情似乎不好?”
“即便我心情糟糕到想杀人,也情有可原吧。我千里迢迢两次为你而来,你却是一次将我重伤,这次又一遍遍利用我。”
“前次你可是说为看清竹而来。”
赵清杨追进一步,手臂环在萧潇腰间臀上部位转移了话题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单纯的人,不想也是个厉害的角儿。”装蒜的本事倒是一流……
“你搂着我干嘛?”
“……”
赵清杨抑制了一下,将想扇人的冲动抑制下去。
“其实我知道,”萧潇得意的笑了笑,回抱住赵清杨道:“你说我利用你,你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不然是谁看到那个侍卫一靠近就突然会与我热络起来?我是不知道你们俩在玩什么,不过似乎还蛮好玩。不过应该是这样……”萧潇说完,臂上突然发力,将赵清杨整个搂近怀中,不怀好意的笑了。
恰在此时,已经对萧潇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认识到达空前深度的董瑾走了过来。
四个老头将其围在中间,企图分散一脸阴沉的脸色越来越黑的董瑾的注意力。
赵清杨也不怀好意的笑了。
等到萧潇意识到老太婆又来巡视的时候,放手已经来不及。两人对着笑了半晌,才讪讪分开。
午膳过后,都出来消食,两人选的还真是地方……
而观众之一的将臣依旧低着头守在两人不远处,兢兢业业。
“听说你去年差不多这个季节的时候,去苗疆来着?”赵清杨双手和在脑后,惬意的后仰在青草地上,明知故问道。
萧潇转头四处看了看,不远处小丘上坐着那四个见到女人腿都软了的不争气的老头子和董瑾,斜后方是将臣和卓天然。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躺在赵清杨旁边,也学着枕在小臂上,外加翘起了二郎腿,叼着狗尾巴草道:“是啊,从回纥回来顺路去了苗疆。”
“是吗,顺路绕的真远啊……”
赵清杨倒也没再说出他知道那时候萧潇是为了勾搭他而去。那时只抱着着萧潇很好玩,想据为己有的想法时,恐怕就已经与他失去了最初的缘分。若非如此,他还是有机会的。不过好在他又发现了更好玩的人。
时已七月,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微风涤荡。
平和的午后,舒服的让人昏昏欲睡。
然而前一刻还和煦的风中,夹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卷过山谷,隐隐带出血腥气息。
在进入苏州城前,聿隐途径一处小县城。
城内之人满面菜色,县府衙门前聚集了许多百姓,衙役手执杖板见人就打。只一眼,聿隐便知道此次此地定要有些耽搁了。
虽然确实有些想念萧潇,不过让那只猪再逍遥个半日好了,况且现在有更需要他的地方。
不知何时午后的阳光散去,沉沉的压过来几朵乌云。
聿隐看着东南苏州城郊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眼天空,随后便走入人群,一把抓住正向一名男子打去的木棍,手腕一抖,木棍便从底部碎裂开来。
此时在素以神秘著称的往生殿坐落的山谷之中,已是血腥四起。
萧潇与赵清杨背背相靠。萧潇竟是不同往常,腰间还挂着那支萧,手中却多了柄剑。
“你不会就这点实力吧?你手不是挺黑的吗?怎么三招还弄不死一个?”
“只能说你得罪了不得了的人。”
“跟这些人纠缠了一年多了,还不是因为去年救你哥哥时候得罪的,小心!”萧潇踏出两步手腕翻转一剑直刺过去。
对方身着黑衣,面带煞气侧身让过袭来的剑,手握成拳便向萧潇腹部挥去。
萧潇翻身脚尖点地人便侧翻在半空之中,剑柄一段狠狠敲击在那人头顶百会穴。百汇经属督脉,那人一击被中便不醒倒地。
萧潇一剑轻飘飘的经过那人脖颈,妖异的红色瞬间染遍剑身,原本有些乌亮的剑被鲜血染过后竟渐渐闪耀银芒。
“逼我杀人啊,哎,三招一个。”他抽口扭头对赵清杨道。
赵清杨给了他一个笑容后,两人便分别收心各自开打。
一年之前,因赵清竹与往生殿结仇的自然除轮回宫无他。
那日轮回宫谋划血洗武林正道不成后将目标锁定在赵清竹一人身上,想要将人掳走,借赵清竹沐过苗疆圣药的身子来给宫主迟鑫杰所爱之人解绝还之毒。
也不知他哪里听来赵清竹可以做药引的,总之是差点将人逼死,还多亏了萧潇提前去搬来救兵化解了危机。
如今一波强比一波的暗袭,不难得出,迟鑫杰的那一半实已生命垂危,无处发火来拿他泄恨了。
轮回宫素来便以狠毒邪异著称江湖,其宫主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是一旦走出来就要血洗这血洗那的恐怖人物。
萧潇打着轻松,却有着另一层担心,那就是若那个诡异的宫主迟鑫杰也跟着来了,以他还远远不是对手,即便加上赵清杨卓天然也未必能敌。恐怕就是聿隐在此,身体全盛之时也只能勉强与对方打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