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对幸福嗤之以鼻,但现在,只要沂儿立刻出现在他眼前,他会立刻谦卑的臣服在沂儿脚下,只要沂儿肯留在他身边。
是的,只要沂儿出现。
但……沂儿究竟在哪里?天旸惊慌的忆起沂儿飘零的身世,失去了他这个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沂儿会往哪儿去?
天南地北,天下之大,他又该往何处去寻?
一思及此,天旸再也坐不住,冲出门跃上闪电,风驰电掣寻人去了!
※※※※
找了一整夜,结果仍是失望,天旸颓丧地回到两人共居的草泥屋,心中存了万一的指望,或许沂儿会再度出现在屋中,给他一个惊喜。
怎之回到屋前,等着他的不是期待中的人,而是一脸焦急的天昊。
「大哥!」一见他回来,天昊立即迎上前来。
「什么事?」一夜未眠加上遍寻不着人儿的担忧,让天旸憔悴了许多,口气自然也不好。
「大嫂呢?」天昊劈头就问。「她不见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天旸直起身子,精神一振。
「我怎么知道?」天昊没好气道。「问你呀!你不是要使出浑身解数赶走她吗?」
「沂儿是走了!」天旸后悔莫及的说。
「你知道她上哪去吗?」
「你知道?」天旸兴奋地问。
「当然知道。」天昊撇撇嘴。「她在咱们云家牧场,正在接受爹欢天喜地的接待。」
「什么?」事情转变太快,天旸一时反应不过来。
「总之,今早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大家面前,自称是你的妻子,因病了一场而延误了行程,我差点被她吓死,以为新娘子闹了双胞。不过现在知道你把新娘子搞丢,才知道她是新娘子没错。」
「沂儿去了云家牧场?」
「人家叫凌霜吧?」天昊搞不懂大哥口口声声的沂儿是谁,忍不住纠正道。
「不可能的……」
天旸失神地喃语道,不愿相信沂儿竟是如此工于心计的人,自知会被他赶出门,竟干脆大胆地上云家去寻求老人家的庇护。
是这样吗?莫怪他在这附近搜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遍寻不着,原来沂儿早上云家去了……
不过,沂儿真以为这样他就能留在云家吗?不可能的,既然看透了沂儿终究也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人,他就不可能留沂儿下来了,他不会如愿的。
「不可能的事往往会发生。」天昊不无同情的说。
大哥肯定没想到自己的计谋居然没成功,还让大嫂登堂入室,给老爹见着了,这下要赶那女人走,恐怕要花费更大的功夫。
「总之,老爹要你马上回去,准备和大嫂拜堂。」
「他想得美!」
低咒一声,天旸掉转马头,往云家牧场的方向飞驰而去。
※※※※
云世正坐在厅堂的大椅上,等着他的长子回来。
他仔细瞧着眼前的女子,知道她绝不是冒充的。她的眉、眼、五官,像极了他的老朋友,神韵气质也颇有乃母之风,问题只在于,她为何迟了这么久,而且只带着贴身侍女抵达。
老实说,当新娘子迟了半个多月仍没来,他心里便有了最坏的打算,也许他的老朋友打算悔婚,不过,现在凌霜的到来,消除了他一切疑虑。
凌霜仔细打量着四周,再一次后悔自己的鲁莽行径。原来爹真的没骗她,云家真的是关外首富,瞧瞧这价值不匪的古董花瓶,雕工细致的家具坐椅,墙上的名家画作,较之凌家并不逊色。
早之如此,她就不会干出和人私奔的傻事,也不会落得被人拋弃,人财两失的下场。那该死的萧伯谕,一把她的金银财宝骗到手后,竟转眼间便不见人影。天可怜见,她还有些贴身首饰,这才能到云家来。
更感谢的是,原本冒充她的小石子不知死哪去了,竟没人奇怪她的到来,反倒热诚的欢迎她。虽然奇怪小石子的下落,但她可不会质疑她的好运道。
现在就只等着她未曾谋面的夫婿到来,若他也像方才她见过的小叔一般俊俏,那真是老天厚待了。天晓得,光是她的小叔,就已让她心跳加速,听说她的夫婿比起小叔来,更是有过之无不及,不知好看成什么样子呢!
正沾沾自喜的想着,便听到外面的马蹄嘶声。啐!这地方虽美,但仍有美中不足之处,畜生怎能这么靠近居家呢?等她成了当家主母后,绝对要把那些畜生们隔离开来。
一个男人踏着急切的步伐进门来,一进来便焦急地游目四顾,似乎找寻着什么,身后跟着的,正是她今早曾照过面的小叔。
啊呀!她的未来夫婿果然英姿飒爽,俊美无俦,配她这江南第一美人,也不算为过,凌霜满意地露出笑容。
看见他的急切,凌霜便主动站了出来。
「人呢?」天旸难掩急迫的问。
「这不就是了!」云世正手指着凌霜。「她就是你的新婚妻子,虽然在凌家已有代表帮你拜了堂,不过这毕竟是终身大事,咱们还是慎重些,挑个良辰吉日,让你们真正拜一次堂。」
天旸迅速回身,瞧见屋内唯一一个打扮贵气,眉宇之间娇气洋溢的女子。是了!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凌霜,这一次无庸置疑不是假祸。
问题是,她怎会出现在云家?她不是和男人私奔去了,怎么又出现了?
而沂儿呢?他上哪去了?在这里的不是沂儿,天旸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担忧,或者是两者皆有吧!一方面松了口气,知道沂儿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但另一方面,他也矛盾地希望沂儿就出现在此地,省得他揪着一颗心,不知沂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什么事?
凌霜被天旸凌厉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羞赧地垂下头来,屈身行了个礼:「相公。」
「不敢当。」天旸讥讽道。「我云天旸哪有这种好福气当妳相公。」
「这……」凌霜不知所措的望向云世正,寄望他出言相助。
「天旸!」云世正敛了双眉。「你说的什么话,这桩婚事众所皆知,由不得你现在说不!」
「这媳妇是你要的,不是我。」天旸不客气道。「真那么喜欢她,不如自己娶了吧!」
先不论沂儿的事,这女人简直就是他母亲的翻版,先跟男人私奔,现在又千里迢迢到云家想嫁他,真当他云天旸好欺吗?
不管爹想要什么,或娶她是多必要的事,他都绝不娶这种女人。
「你……你想气死我吗?」云世正手抚着胸,痛苦的喘着气,全身乏力似的坐到椅子上。「当……当初这桩婚事也是你亲口同意,我……我可没强迫你。」
这孽子,好不容易装病逼得他娶亲,现在新娘子都在眼前了,哪能容得他说不?
「爹!」天昊抢上前去,拍拍云世正的背,让他顺顺气。「大哥,你就少说两句。」
「噢!求求你们别为我争吵!」凌霜突然发声,楚楚可怜的掩着脸低泣。「天旸,求求你听爹的话好吗?我在床上病了许久,就靠着和你团聚这个心愿支撑着我,才能来到这儿。天旸,这儿好美,而你就和我梦想中的丈夫一样英俊,我们可以过得很好的,我会当个很好的妻子,真的,我保证!」
「至于爹在信中提到的,要让这个地方变得更高雅,我也会尽力的,让这儿变得更文雅些,好让爹爹开心。」
「这房子不够好吗?」云世正焦急的问。
「没什么不好。」凌霜安抚地笑笑。「只是……」她挑剔的看看四周。「咱们该和牧场上的牲畜们有些区隔,而且,布置上……可以更高尚些。」
这女人!
「不许妳动这房子的任何东西。」天旸吼道。
天昊亦不悦地瞪着凌霜。
「好了,天旸。」云世正安抚道。「以后这也是霜儿的家,你应该要让她试试,这也是我当初千里迢迢到江南提亲的主因,要让云家牧场变得高雅些。」
「我不会娶她!」天旸再一次重申。
「你会,而且就在近期之内。」云世正一样坚定。
天旸深吸口气,决定不和他爹做无意义的争辩。他转向凌霜问道:「妳大病了一场?」
「是……是啊!」
「看不出来妳有病。」
「我的身子骨一向不错。」
「听说妳陪嫁的人中,还有一个小厮,不知那个小厮上哪去了?」
凌霜本想断然否认小石子的存在,但瞧见天旸信心十足的模样,忽然懂得了他的用意。可恶,原来小石子的事他都知道,那肯定也从小石子那儿全盘了解了事情的真相,难怪坚持不肯娶她。
哼!现在他是打算揭穿她,让她无地自容吗?
云天旸,你也太天真了!她凌霜既然敢出现在云家,自然已有了因应之道,别小看一个陷入绝境之人的决心,她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你说的人可是小石子?」
「小石子?」天旸皱起眉。这是什么称呼,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怎么不见他?」
「别再提他了!」凌霜突然气愤起来。「那个刁奴,竟然趁着我卧病在床的机会,把我身边所有有价值的陪嫁品搜括一空,让我和菊儿陷入困境。幸亏我们还有些首饰,这才能来到关外。」
「竟有如此刁奴?」云世正震怒不已。
「爹,您不会怪我两手空空的嫁入云家吧?」凌霜双目含泪问道。
「傻孩子,这怎能怪妳呢?」云世正慈祥道。「我们会找到那名刁奴,为妳讨回公道。」
凌霜唱作俱佳的演出,马上博得了云世正的同情,根本没有怀疑她的话。
天旸恨得牙痒痒的,气自己作茧自缚,如果当初不使坏心眼,接到沂儿马上回云家,今日早就真相大白,哪容得凌霜颠倒是非,将沂儿好好的一个善良纯真的人,说成十恶不赦的恶贼?
更可恨的是,他根本没有立场反驳她的话。
先不论爹知道他原先的计划会有多生气,他已失去了最有力的证人,如何揭穿她的谎言?
沂儿,沂儿,你究竟上哪去了?只要沂儿站在大家面前,那温雅浅柔的气质,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话语。
事实上,光是听沂儿说话,就会令人不自觉地陶然。
「霜儿,长途跋涉妳也累了,我先让李嫂带妳去休息好吗?」
「谢谢爹!」凌霜颔首。
转身进屋时,她的脸上带着难以察觉的得意。
「天旸,挑个日子,你们就正式成亲。」语毕,不再给天旸答复的机会,云世正也回房去了。
「大哥。」转瞬间,厅中只剩下天旸兄弟俩人。「恭喜大婚了。」
「少来!」天旸烦躁地拨开搭在他肩上的手。「你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天昊耸耸肩。「我是不懂她为何出现在这儿,不过既然你们已经相处十几天,而她也熬过了你的试炼没有退缩,也没有回江南去,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她!」
「当然,如果她的个性再改改,或许会更好些。不过,我不懂她为什么要编出生病这一套来……」
「因为,」天旸吼了出来。「之前来的新娘子不是凌霜,和我相处十几天的人也不是她,这样你懂了吧?」
「什么?」
天昊这下真的完全傻住了!
【第八章】
将一堆成捆的牧草搬进仓库,玠沂吁了口气,拭去额上的汗。待在云天毅的牧场已经好几天了,他也渐渐适应真正的牧场生活,连天毅都直夸他的韧性奇佳,与外表大相径庭。
比较起江南的日子,关外的日子并不轻松,对任何人来说,生活都是一项严苛的挑战,玠沂渐渐明白,当初天旸极力赶他走的原因了。老实的说,小姐的确不适合这种枯燥而一成不变的生活。
原本他还担心,在这儿万一碰上天旸,惹得他心烦就糟了。但在这儿一待数天,碰上的人根本没几个,他这才知道关外幅地之辽阔,要碰上天旸,机会根本没他想象中的大。
对此,玠沂也些庆幸,但更多的,则是充塞心中的莫名失望。对那激情的一夜,虽想遗忘,但愈是如此,反而更是在心中盘旋不去。正如现在,只要一得了闲,他又想起了天旸……和那失控的一夜。
隐隐约约间,玠沂也知道了,在自己的心中,天旸已占有了特殊的地位,只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愿去探究到底有多特殊?
不,或者也仅是他的错觉罢了,也许是因为他的父母双亡,顿失依靠,没有地方寻求温暖呵护,他已经寂寞了太久,才会急切地寻找一份无私的关怀,一份失去已久的温暖。
一定是这样的!玠沂自我安慰地想。若不做如是想,叫他如何面对可能爱上一个男人的事实?尤其是那男人根本是处在他的欺骗下,才会对他付出温暖和关怀。
不能再想起天旸了,不能再想起他对自己的好,不能再依赖他,从他离开那天起,他们就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心口会感到疼,无非只是恐惧未来的孤独罢了,但他不能害怕,因为未来必定有更多的孤独寂寞伴随着他。
从今起,他必须过自己的生活。
「玠沂。」
云天毅骑着马由远处驰近,到玠沂面前时,俐落地翻身下马,敏捷的身手让玠沂赞叹不已。
关外的男人似乎是真的每个人都精通马术呢!玠沂暗暗下了决心,总有一天,他也会有这般好身手。
「云大哥!」天毅的年纪足足大他十岁,玠沂也不好直呼名证,于是便折衷的喊声大大哥。
「玠沂!」天毅的声音中带着急切。「你老实说,关于凌霜让你代嫁的事,你有没有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玠沂圆睁着眼不解道。「发生什么事了?」
「唉!」天毅踱步起来。「我也相信你不会骗我,可是……唉,那又是怎么回事?」
「究竟怎么了?」
天毅停止踱步,面对玠沂说道:「凌霜出现了,那个跟人私奔的凌霜出现了。」
「什么?」玠沂震惊不已。
「别不相信。」天毅没好气道。「不仅如此,再过三天,她和天旸就要拜堂成亲。」
「是……是吗?」玠沂心中一痛,一片震惊的空白。
要成亲了吗?是啊!他们二人,一个是牧场的少主,有飞扬夺目的神采,一个是江南第一美人,有闭月羞花之姿,原是天生一对,他和他们的身分,原是永远也无法触及的距离。
心中一片凄痛,突然清楚的知道,他对天旸的感情,再也不是自欺欺人的依赖。但那又如何?上苍若对他仁慈些,就不该在他永远失去天旸的此时,让他知道了天旸对他的意义何在。
多少次,夜半偷偷凝视着他沉睡的样子,日里偷睨着他飞扬的神采,祈求着上苍让自己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留在他身边,如今……
那一夜的激情与缠绵,看来只能成为永恒的回忆了,因为……天旸就快成亲了!
「就这样?一句『是吗』?」天毅不满道。「你不和我去阻止他们?」
一时间,玠沂几乎要以为,天毅已经看透了他的心。
「为……为什么要阻止?」他结巴的问。
天毅奇怪地看着他。
「你疯了,不阻止怎么成?你忘了凌霜可是和别人私奔过的,心中早已有了别人,谁知道身体有没有过别人?」
这毫不避讳的话让玠沂的脸火辣辣的烧起来。
「你在脸红个什么劲?又不是在说你。」天毅啐道。不过小玠沂脸红的样子倒是挺好看的。
「小姐她……」玠沂迟疑起来,不知该不该说。
若他没记错,小姐说她已经有了萧公子的骨肉,他才愿意代嫁的,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小姐不仅出现,而且还要嫁天旸,一时间,他也不确定那时小姐说的事真实性如何了。